《这就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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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我-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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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见过这样推销的生意人?人家都夸自己的东西好,争着卖个好价钱。可她却说自己的货不好,要买方随便给价。再看看,一个老女人,一副瘦身板,一双小脚,旁边还站着一个面黄肌瘦的孩子。不少人还真的应邀购买,而且给钱也不算少。有的还直言不讳地说:“本来是没打算买篮子的,凭大嫂这几句话,买就买一个吧,反正要用。”母亲就是凭着嘴甜,心诚,价廉这三招,破烂货还常常比人家的优质品出手快,脱销早。常听村里人夸赞母亲是买卖高手。凭着母亲的运筹,全家的辛勤劳作,日子总算熬得过去。
  但是,自从进入了一九五三年,粮食开始实行统购统销,很快就打破了这脆弱的平静。我家的田地是全村最差的,一蔸禾仅结四五串穗,而且穗短谷瘦秕多,亩产仅收百把斤。可是瘦田也要与人家的好田同等定产定购。即使是风调雨顺的年景,按规定交了公粮卖了余粮,也决无口粮可留。如果遭遇天灾,就是把全部收成都交出去也完不成定购定销任务。
  我们家乡没有晒场,也少有晒垫,收禾一定要等天晴,将成熟的禾一块一块地割倒在干田里,曝晒一两天后再缚成一把一把担回家砌成堆,等农闲时再慢慢脱粒进仓。
  家运没落往往祸不单行。记得有一年,有一天,晴空万里,繁星闪耀,分明是个抢割抢收的好天气。于是,我们全家老老少少天没亮就披着星光出门,苦干一天,把熟透的禾苗全都割倒在田里。可是到了傍晚,突然雷声隆隆,风雨大作,倾刻间,平地大水漫过,田中一片汪洋。割倒的禾苗大部分被水冲走,留下的也是埋在泥浆中,翻晒不迭,发芽长秧。禾没收完,我家就已断粮。
  那时粮食不准上市,其实也无粮上市。许多人家都缺粮断炊。在最困难的一段时间,只要是能吃的东西,如枯饼、豆渣、细糠、薯渣之类,都成了山珍海味。后来这些东西有钱也买不到了,人们就到村外挖野菜,剥树皮,只要是无毒的就拿回家来煮着吃。我们全家个个吃得全身浮肿,还拉不出大便,互相对着粪桶用竹片挖……。人的生命力再次显示了他的顽强,就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家又闯过了一次生死大关。
  一九五六年成立了高级农业生产合作社,我们家也跟着走上了集体化道路。为了集中精力搞生产,社里把全村的篾刀都收起来了,只准搞农业,不准搞副业。于是,钱路也断了。就在这一年,我小学毕业。
  我的班主任是个富有教学经验,对学生很负责的老教师,姓肖名鼎盛。暑假期间,他多次上门动员父亲让我参加初中招生考试。父亲虽然答应了,可是终究没能成行。那时清江县只有两所中学,一所是清江中学,在离我们家五十多里远处的临江镇。另一所是距我们家八十里外的樟树中学。我们这一片的考场又设在二、三十里外的黄土岗镇,远处的考生要自带一天一晚的食宿费用。这赴考吃住的钱从何而来?再进一步想,就是考取了,初中三年的伙食费书杂费怎么办?这一回连母亲也一筹莫展。十四岁的我就这样回家当了个小农民。
  那时,我们村还没有一个初中生。村里的孩子最多是小学毕业后就在家舞弄那把篾刀,或跟着父母心安理得地守着那一片水田旱地,风雨无阻地按照架在村中心的那面大鼓发出的指令,出工收工,收工出工,无休止地做着那个千遍一律的既简单又枯燥的机械运动。
  开始一段时间,我也曾下定决心,当农民就当农民,别人能当我为什么就不能当。但是当我成为那些上工一条龙,收工一窝蜂的人群中的一个时,这就意味着我已经步入了社会,人们再不会给我一个“小孩子”或一个“小学生”的待遇了。我每天跟着父母与全村男女社员一道为争那四个工分而耕耘劳作。在人们的眼里,我是同我的父母无多大区别的一个下等劳力,常遭受扣工分的处罚,也少不了无端的训斥。我感觉到自己只不过是大人们脚下的一根小草,遭人践踏,生存艰难。渐渐地我厌倦了这种生活,晚上常做各种噩梦。我的幼小的心灵再也遏制不住那种不安的躁动,我的稚嫩的大脑虽然不敢再想上学读书的事,但无时无刻不在梦想着走出去谋生,寻找一块属于自己的天地!
  第一章 家鄉給我的不只是生命之四 我就这样踏上前程
  但是,这块天地在哪里,人世间有属于我的天地吗?我抱着一分难耐的渴望向人们打听,在墙头报端寻找。
  一九五八年六月的一天,我发现黎圩街的墙头上贴着一张布告。走近一看,头一行字醒目地写着“江西省共产主义劳动大学招生简章”。我眼前一亮,一口气读完全文。一时间只觉得心跳猛地加快,浑身的血液迅速沸腾起来。意外的惊喜倒让我象是一个在茫茫沙漠中断水多时的行者,突然眼前出现一汪清泉,这从天而降的奇迹真让人怀疑是幻觉还是现实?
  我本能地又连读了两遍,白纸黑字明明白白地告诉我:共产主义劳动大学(简称共大)是一所新创办的新型大学,总校设在南昌,全省各地都有分校。实行勤工俭学,半工半读,对报考学生的文化、学历要求极低。更让我振奋的是,学生入校无需交任何费用,而且每人每月还发给五元零花钱。
  好啊,这正是我梦中的学校,梦中的去处!我飞快地跑回家,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父母。父亲母亲听了也兴奋不已,异口同声地催我快去报名,还鼓励我一定要考上,远走高飞奔前程!
  一切手续出乎意料的简单。那天,我按照布告通知的时间地点去报名。到了目的地一看,前来报名的人很多。工作人员发给我们每人一张表,要求当场填好交上去。我费了好大劲才把大部分栏目填好。可填到“籍贯”一栏,就患了难,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最后记不清是问了别人填上了还是空着这一栏交上去的。这就是全部报名手续,或许也算是文化考试吧。
  回到家里,我牵肠挂肚,担心没考上。谁知不几天就来了录取通知书。我被录取在“共大白云山分校”。可是,当我看完通知书的最后一行字时,又被惊呆了:赴校时,在黄土岗站统一乘火车,每人需交车票费六元。
  这括号中小小的一行字着实给我的父母出了个天大的难题啊!生产队没有分红,即便分红也分不到钱。家里又无其他收入,哪来的六元钱呐。时间在忧患中流逝,眼看动身的日子渐渐临近。父母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我的心里更是如虫咬油煎。难道我的前程就被这六元钱断送了吗?
  还有两天就要上路了。母亲那双小脚支撑那一副瘦弱的身躯,已经跑了不止一天,仍是一无所获。正当大跃进年代,大办农业,大办粮食,大闹钢铁,谁敢捣鼓那沾着资本主义铜臭味的东西?母亲还不死心,这天清早又出去了,直到下午太阳下山还没回来。
  明知没有希望,我还是揣着一丝侥幸,憧憬着母亲带着六元钱,笑盈盈地回到屋里,把钱包得严严实实地交给我,帮我放在最保险的地方,然后给我收拾行装,高高兴兴地送我上路……
  当我从白日梦中醒过来时,看着太阳已经下山了。夜色象一块巨大的黑纱,把天地万物笼罩得朦朦胧胧。鸟儿们也一对对,一群群飞回了自己的窝巢。只有极少数老弱病残仍在空中拍打着翅膀,挣扎着寻找栖身之处。两个弟弟伴着我(姐姐早已出嫁)从村东望到村西,从村前盼到村后,焦急地从暮霭中搜寻母亲回归的身影。许久,不远处,终于出现一个晃动着的黑点。我估摸着那一定是母亲,就带头跑过去,边跑边扯着嗓门叫:“妈——”
  “哎,细崽!”声音虽然低沉,但还是听得出这正是母亲的声音。母亲平时就是这样叫我们的。三兄弟簇拥着母亲进了村,回到家里。父亲忙划着火柴点亮灯,顺口问了一句:“借到了吗?”母亲没有回答,只是把我拉到她的怀里。我感觉到几滴浓稠如血的东西滴在我的脸上……。
  我说:“妈,没借到就算了。”
  母亲再也忍不住了,竟声泪俱下地哭得那么动情,那么伤心。前几年那样艰难母亲也没这样哭过。我知道,母亲这是为我而动情,为我而伤心!这人世间只有母亲会为我动这样的情,伤这样的心。这时,连父亲也哽咽起来。面对此情此景,我感到一种悲哀,又感到一种恐惧。我找不到合适语言劝慰双亲,只是摇着母亲的肩膀喃喃地说:“妈别哭别哭……。”然后又摇着父亲说……。
  此时,正好有一个好心的女人路过我家门前。我们平时叫她“桂英姆姆”(即大妈),一贯与母亲相好。桂英姆姆听到屋里的哭声,便进门来劝解,关心地问母亲有什么难处。母亲止住哭,抹去泪水,把事情的原委说给她听。桂英姆姆听了,拉着母亲的手真心实意地说:“伢仔考取大学是好事呀。我给你指条路,昨天我娘家弟弟卖了一头猪。你明天赶快去看看,估计还有钱,你就说是我叫你去的……”
  真是天不灭曹啊!第二天清早母亲就匆匆出了门,中午刚过就喜滋滋地回来了。一进门就从怀里掏出六元钱,一张五元的,一张一元的,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恩人哪,这六元钱贵若千金啊!就是这六元钱,成全了我挑战命运的一次机遇!就这样,我揣着这六元钱,踏上了通往外面世界的路
  第二章 就学的感觉
  导读﹒偶感(二)
  爸爸人生之旅的第一站是劳动大学。砍柴、开荒、建校、大闹钢铁……是他们的主课。不少人进校是文盲半文盲,四年后离校仍是……。爸爸却不然。仅上过小学的他竟“鸡入鹤群”,进了全校文化基楚最高的一个班。一只瘦小的鸡雏能与一群高大的鹤们并肩而行吗?一个小学生能一步登天进入高层知识的殿堂吗?据说刚毕业的他还曾与一些正规大学生、中专生短兵相接较量过一回,初出茅庐的爸爸是他们的对手吗?所有疑问爸爸在第二部分“就学的感觉”之一、之二和第三部分“初出茅庐第一回”中回答如是。
  第二章 就学的感觉之一 外面的世界真好
  一九五八年七月的一天,学校派人把我们这一片的学生约百把人,接送到白云山垦殖场的高岚分场。
  白云山位于四县交界处,山高林深,地广人稀。一九五七年江西大批干部上山下乡,创办了许多垦殖场。白云山垦殖场就是这个时候的产物。总场设在白云山脚下的一座古庙内,直属宜春地区,定格是县级单位。共大白云山分校创办后,校部就设在离场部不远的白沙村(后迁至古庙附近的新址)。
  高岚分场离场部约30公里。我们到那里时,看到的是一望无际的荒山,没有食堂,没有教室,更没有课桌板凳,连住的地方也要自己动手搭茅棚。有的同学行李还没放下就打起了退堂鼓,第二天就卷起铺盖回了家。
  而在我的眼里,这正是我向往的地方。向往的总是美好的。那荆棘丛生的山丘,那多半袒露着红土灰岩的荒原,那人迹罕至的寂寥,那苍苍茫茫的天地空间,无处不散发着这一片静土的原汁原味,展示着这一片贫瘠土地的纯洁与质朴。我仿佛觉得这一切又在我们每个人面前显示着一个大大的“0”的概念——“0”是一张白纸,好画最新最美的图画:“0”是一条起跑线,所有参赛者都得从这儿起步,没有例外:“0”又象一个显微镜的视孔,能把人的里里外外看穿。人在“0”中抒怀,方显男儿本色。而当我第一次满满地盛了一碗白花花香喷喷的米饭,端起一碟色香味俱佳的辣椒炒豆角(这可是我在共大见到的第一位领导——胡志澄主任的夫人一手烹饪的),狼吞虎咽地把肚子填得饱饱实实的时候,我犹如身在福地仙境之中,那种满足感无法用语言来表达!
  然而,在同学面前我是个小字辈。大多数同学年龄都比我大,而且壮实彪悍,说起话来声音洪亮,中气十足。而我却是瘦小如柴,习惯性地连说话都胆怯心虚。劳动时只顾埋头干活,很少直腰喘气。这种表现倒也落得一片“老实肯干”的赞誉之声。
  大约一个月之后,接学校通知,我们从高岚搬到离校部不远的鸟坑村。这里有两栋新建的平房,房前有一块空地,旁边还有一个食堂。条件比高岚好多了。在鸟坑的主要活动是修公路、开荒、建校、为炼铁厂挑运木炭。
  十一月份,学校突然通知近期举办一次全校文艺汇演。正在紧张劳动中,难得有这么一次轻松轻松的机会,各班学生(其实那时还没有编班,学生只是按地区居住)都饶有兴趣地积极准备。
  离汇演日期只剩两天了,不知为什么,几个年长的老乡同学突然来找我说:“金成,我们也来搞一个节目参加汇演吧?”
  我说:“我又不会演戏。”
  他们不管我会不会,竟叽叽喳喳地把他们显然是早已商量好的意见落实到我头上说:“我们演一个抓壮丁的戏,你就演那个小壮丁。”
  其实,我从小就爱看戏,只是从来没演过戏。现在说要我演戏,心里倒是有一些想试一试的意思。于是,我问他们:“怎么演?有剧本吗?”
  他们说:“不要剧本,情节很简单。就是两个兵押着你在路上走,你一边走,一边唱就行。”
  我看过大戏,也看过小戏,可从未看过这么简单的戏。我笑着问:“连剧本都没有,我在台上唱什么?”
  年龄最大的那个同学说:“专唱苦事。由你自编自唱,唱得越苦越好。”
  这时,我才明白他们选中我的原因。我满肚子装的都是苦水,他们找我演苦戏,真是独具慧眼。尽管我从未上台表演过,在他们的一再鼓励下,还是嗫嚅着接受了任务。
  一个姓邹的大龄同学自告奋勇当导演。他教我说:“出场时,先唱四句:我被官府抓壮丁,就在家里来动身,起身就把家门出(做一个过门槛的动作),一出家门往前行……。后面的词由你自己编。唱到最后没词了,就用左手向拉二胡的挥一下,他就知道你要刹板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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