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恩靠着墙撑起身子,武器平放在栏杆的细柱上,瞄准着下面走廊里的黑暗。是时候了。他扣动扳机。几次爆炸把木栏杆震断了,弹头打进了他身下的墙壁和那扇门。他松开扳机,把手从发烫的枪管下伸过去,用右手握住塑抖/(原书如此,应为料)打火机,左手拿着照明炬。他打着了打火机,把火苗伸到短导火索旁。他缩回手握着武器又扣动扳机,把下面的什么都击得粉碎。一顶玻璃吊灯摔落在地板上的某个地方,歌声似的嗡嗡长鸣充满了黑暗。接着——亮光!照明炬点燃时放出的耀眼的亮光,燃烧起丛林,照亮了树木和墙壁,照亮了隐蔽的小道和镶红木板的走廊。死尸和丛林的恶臭到处可闻。他就在那里。
呼叫德尔塔。呼叫德尔塔。放弃!放弃!
决不。现在不。最后也不。该隐代表卡洛斯,德尔塔代表该隐。使卡洛斯入圈套。杀死卡洛斯!
伯恩站起身子,背紧贴着墙壁,左手握着照明炬,爆炸性的武器握在右手里。象扑进灌木丛似的,他纵身跳上铺着地毯的地板,踢开面前的房门,一阵射击把桌上、架子上的银质画框以及各种战利品击得飞上半空,击碎在树林里。他停住了,在这隔音的,/(原书此处缺一字)雅致的房间里没有人。丛林里的小道上没有人。
他转身冲回走廊。一连串射击把墙壁打得弹痕累累。没有人。
又狭双黑的过道尽头的那扇门。那扇门后面是该隐诞生的房间。那是该隐将死去的地方,但不是独自一人死去。
他停止开枪。把照明炬从武器底下换到右手上,把手伸进口袋里去拿第二颗照明炬。他把它拿了出来,拉出导火索,用牙齿咬断一截,使它离凝胶状燃烧物的接触点只有几毫米。他把照明炬伸了过去。爆发出的白光亮得把他的眼睛都刺痛了。他艰难地把两颗照明炬都握在手上,眯着眼睛看。他的腿和手臂都已经很难保持平衡了。他朝那扇门靠拢。
门是开着的,在装着门锁的这一边从顶部到底部露出一条细缝。刺客正等着。但是当贾森望着这扇门的时候,有件事他本能地知道了,而那是卡洛斯所不知道的。这是他过去的一部分,该隐诞生的房间的一部分。他伸出右手,把武器支撑在他的前臂和臀部之间。然后握紧门的把手。
是时候了。他把门推开六英寸,把照明炬扔进去。斯登枪的连珠似的射击回响在整个房间里,回响在整座房子里,无数可怕的声音形成连续的低沉和弦。子弹纷纷打在夹着钢板加铝板的门上。
射击停止了。最后一夹子弹装上去了。是时候了。伯恩把手重新扣住扳机,用肩膀狠命地撞开门冲了进去。他的身体在地板上滚动着,他环行扫射了几圈,反时针方向摆动着双腿,一圈又一圈连续射击。在他转磨似的射击到一个地方的时候,几发子弹狂乱地向他反击。从房间的另一端的黑暗处传来了一声狂怒的吼叫。随着这吼声,伯恩立刻意识到窗帘给人拉上了,挡住了从长窗透进来的太阳光。可是为什么又有这么多亮光呢……除了闪光照明火炬耀眼的光亮之外还有光亮。这光亮这么强烈,使他脑袋里一阵阵爆炸,太阳穴一阵阵剧痛。
屏幕!巨大的屏幕从天花板上凸出的隐蔽处给拉出来了,绷得紧紧的扯到地板上,宽阔的一片闪亮的银白色,成了阻挡猛烈火力的盾牌。他冲到一张宽大的划有暗线的桌子后面,用一只铜质酒柜作掩护,站起身来再次扣动扳机,又是一阵连射——最后一阵连射。最后一夹子弹打光了,他抓起枪把朝房间另一端的一个身着白衣,脖上垂着一条白丝巾的人影扔去。
那张脸!他认识!以前见过!在哪里……哪里?是在马赛吗?是的……不是!苏黎世?巴黎?是还是不是?突然在炫目的、闪动的光亮中他想到房间的那张脸是好多人都认识的,不仅仅是他一个人认识。但是在什么地方认识的?什么地方?和许多事情一样,他知道,又不知道。可是他确实认识它!只是名字他想不起来!
他向后一缩身,闪在笨重的铜酒柜后面。子弹射了过来,两颗……三颗。第二颗子弹削掉了他左前臂一块肉,他把自己的自动手枪从裤腰上拔了下来。还剩下三颗子弹,其中的一颗必须打中靶子——卡洛斯。在巴黎有一笔债要还,还有一份契约要履行,卡洛斯一死,他心爱的人会安全得多。他从口袋里掏出塑料打火机,打着后把它伸到一块挂在钩子上的酒柜毯子底下。织品一着火,他把它抓来扔向自己的右侧,与此同时身子朝左扑下去。卡洛斯朝燃烧着的毯子开枪,伯恩跪起身子举枪接连两次扣动扳机。
那人影弯曲了,但并没有摔到,先弯下身子,然后象一只雪白的豹子斜角往前扑过来,两手向前伸着,他在干什么?刹那间贾森明白了。那刺客抓紧宽大的银白色屏幕的边缘,把它从天花板上的金属扣上扯脱,用他的全部体重和力气把它拉下来。
屏幕从伯恩头顶飘下来,遮住了他的视野,遮住了他头脑里的一切。闪烁的银色物体扑盖下来时他大喊一声。突然间这银白色物体比卡洛斯或是世界上任何人都更加使他惧怕。它使他感到恐怖,使他发怒,把他的精神分裂成碎片;一个个形象从他眼前闪过,怒冲冲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他瞄准着朝这可怕的裹尸布开枪了,当他狂乱地用手推挡这粗制的银白色织品的时候,他明白了。他已经射出了他的最后一颗子弹,最后一颗。作为一个名叫该隐的神话式人物,卡洛斯凭眼睛或者耳朵听都能识别世界上每一种武器,他一直都在数着子弹。
刺客可怖地出现在他的上方,手里的自动手枪对准他的脑袋。“你的死刑,德尔塔。今天是预定的行刑日期。为了你所干的一切。”
伯恩向后爷,猛地向右侧翻滚;至少他要在运动中死去!烟雾迷漫的房间里充满枪声,热乎乎的象针一样的东西划过他的脖子,穿透他的大腿,切割他的腰部。滚动,滚动!
忽然间枪声停止了,他能听到远处不断传来敲打声,敲砸木头和钢的声音。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急,最后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隆声从图书室外面昏暗的走廊里传来,紧接着是人们的叫喊声、跑步声、在他们后面看不见的外面世界的某个地方传来急促的警报器鸣叫声。
“在这里!他在这里!”卡洛斯尖叫道。发疯了!一刺客正招呼冲来的人群抓他,抓他!理智就是疯狂。世界上无理可喻。
门被一个穿黑色大衣的高个子男人撞开了,另外还有一个人,但是贾森看不见了,雾霭遮住了他的眼睛,形状和声音模糊、朦胧了。他在空间滚动,离去,离去……离去。
但是就在这时他看见了一件他不愿看见的事情。狭腰上摆动着僵硬的肩膀的人快步离开房间奔进昏暗的走廊。卡洛斯,他用喊声叫开了陷阱的门!他把圈套反掉过来了!他趁乱把猎人反关进了陷阱。他逃跑了!
“卡洛斯……”伯恩知道他的喊声不会有人听到;从他流着血的喉咙口里冒出来的只是一声耳语。他又叫了一声,使劲把声音挤出来。“是他,那是……卡洛斯!”
周围一片混乱,有人在叫喊着没有人听命令,指挥声被惊呼声淹没了。这时,有个人影出现在他眼前,一个正在一瘸一拐朝他走来的人,一个在巴黎郊外墓地里想杀他的瘸子。自己是一无所有了!贾森猛地坐起来,朝咝咝燃烧着的、发着耀眼光芒的照明炬爬去。他抓起它,把它拿在手里,就好象它是一件武器,把它对准带着一根拐杖的杀人狂。
“来吧!来吧!走的近些,你这个杂种!我把你的眼睛烧掉!你以为你能杀我。你杀不了!我要杀你!我烧掉你的眼睛!”
“你不明白,”瘸脚的杀人狂用颤抖的声音说。“是我,德尔塔,是康克林。我原先错了。”
那照明炬烫伤了他的手,他的眼睛……疯狂。他四周一声声爆炸,令他目眩,震耳欲聋,一声爆炸还伴随着从丛林里传来的尖锐刺耳的声音。
丛林!三关!到处是湿湾漉漉热洪洪的恶臭,但他们终于到了!确切地营是他们的了!
他的左侧一声爆炸,他能看到它!高高悬挂在两棵树之间。竹茏的竹签。里面的人影还在动,他还活着?上去抓住他?
他的右面传来一声叫喊。有个人又喘又咳,正一瘸一拐朝茂密的矮树丛跑去,手里拿着一支步枪。是他,金黄头发照在光亮里,一条腿在一次跳伞中摔断了。杂种!这个下流胚曾和他们一起训练,一起研究地图,一起飞向北边的……老设计坑害他们!一个带着无线电的叛徒,他准确地告诉敌人在无法穿越的丛林如何寻找三关。
那是伯恩!贾森·伯恩。叛徒,败类!
抓住他!别让他找到他人!杀死他!杀死贾森·伯恩!他是你们的敌人!开火!
他没有倒下!被击碎的脑袋仍在那里。正朝他走来!怎么回事!疯狂。三关。
“跟我们来。”瘸腿人走出丛林进到原来雅致而今已是断墙残壁的房间。那间房间。“我们不是你的敌人。跟我们来。”
“离我远点!”伯恩又踉跄了几步,现在是朝落下来的屏幕退去。这是他的避难所,他的裹尸布,一块出生时盖在他身上的毯子,在他死后垫在棺材里的衬垫。“你们是我的敌人!我要把你们都干掉!我不在乎!没关系!你们明白吗?我是德尔塔!该隐代表查理,德尔塔代表该隐,你们还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我从前活过又死了!我现在是活的又是死的!杂种,杂种!来吧!走近些!”
响起了另一个声音,一个更深沉的声音,平静,不那么专断。“去找她,把她带进来。”
远处某个地方警报器声渐渐增强,然后停止了。黑暗降临了,阵阵波浪把贾森抛上夜空,又把他扔下来,投进充满水的狂暴的深渊。他正在进入一种无重量的永恒……记忆。一声爆炸震响了整个夜空,一顶燃烧着的冠冕升起在黑黝黝的水面。接着,他听见了从云端送下大地的说话声。
“贾森,我的爱,我唯一爱的人,抓住我的手。握住,紧紧地,贾森。紧紧握住,亲爱的。”
宁静与黑夜同时降临了。
尾声
坐在长沙发上的陆军准将克劳福把卷宗夹往身旁一放。“我不需要这个了,”他对坐在对面直背椅上的玛丽说,“我已经看了一遍又一遍,想找出我们在什么地方失误了。”
“你们在任何人都不应该假设的地方作了假设,”在这旅馆套间里的仅有的另外一个人说。他是莫里斯·潘诺夫医生,精神病学家;他正站在窗前,清晨的阳光倾洒进来,他那毫无表情的面孔背着光。“我同意了你们的假设,我将在我的余生当中永远记住这件事。”
“过了差不多两个星期了,”玛丽不耐烦地说,“我想知道具体情况。我认为我有权知道。”
“你是有权知道。那是一种无理智的做法,人称洗刷证明。”
“无理智,”潘诺夫同意。
“还有保护,”克劳福补充说。“这一点我是赞同的。在很长时间里这种做法还应该继续下去。”
“保护?”玛丽皱起眉头。
“我们以后再谈。”将军看了潘诺夫一眼。“从每一个人的观点看,它十分必要。我相信这一点我们大家都接受。”
“请快说!贾森——他是谁?”
“他名字叫戴维·韦布,本是职业外事军官,远东事务专家,直到五年前脱离政府为止。”
“脱离?”
“经过双方的辞职。由于他参加了美杜莎计划,他就不能在国务院正式担任工作了。‘德尔塔’声名狼藉,而且很多人知道他就是韦布,这种人在外交会议桌上是不大受欢迎的。我也说不清楚他们是否该受到欢迎。内心的创伤很容易因为他们到场而复发。”
“他真是象人家所说的那样?在美杜莎?”
“是的,我当时也在那里。他是象人家所说的那样。”
“很难相信,”玛丽说。
“他推失去了某种对他来说特别挚爱的东西。他心灵上无法接受,所以只能出去。”
“是什么呢?”
“他的家族。他的妻子是泰国人,和他生了两个孩子,一男一女。他驻在金边,家在市郊,靠近湄公河。一个星期天下午,他妻子和孩子正在码头上,一架迷失方向的飞机在上空盘旋后俯冲下来投了两颗炸弹,还用机枪扫射。等他赶到河边时,码头已炸飞了,妻子和孩子都漂在水上,躯体上尽是弹孔。”
“哦,上帝,”玛丽低语说。“那架飞机是谁的?”
“一直没有弄清楚。河内否认,西贡说不是我们的。不要忘记,柬埔寨当时是中立的!所以没人愿对这件事负责。韦布只得出去,他去了西贡,接受美杜莎行动的训练。他把一个专家的才智带进了一项非常残酷的行动。他成了德尔塔。”
“他是在那个时候同丹朱相遇的?”
“后来,是的,那时候德尔塔已是恶名远扬。北越情报机关重金悬赏要他的脑袋;就是我们自己人当中也有一些人希望北越成功,这一点已不是秘密。接着河内发现韦布的弟弟是驻西贡的军官,于是,在仔细研究了德尔塔的情况——知道他们兄弟感情亲密——之后决定设下一个圈套;反正他们什么也不会损失。他们绑架了戈登·韦布中尉,把他带到北边,然后派一个越共特务送来消息说,他被关在三关地区。德尔塔上钩了,同那个送消息的人——一个双重间谍——一起组织了一个美杜莎小队。他们对那地方很熟悉,选了一个没有一架飞机会起飞的夜晚飞往北方。丹朱也在那个小队里。队里还有一个韦布并不了解的人,一个被河内收买了的白人,是通讯专家,有本事在黑暗中将电子元件装配成一架调频率无线电台。把小队的方位通知敌人正是他干的。韦布冲出圈套,找到了他的弟弟。他也找到了那个双重间谍和那个白人。那个越南人逃进了丛林,那个白人却没逃成,德尔塔就地处决了他。”
“那个人是谁?”玛丽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克劳福。
“贾森·伯恩,美杜莎成员,澳大利亚悉尼人,一贯在东南亚到处贩卖枪支、毒品、奴隶,为人凶暴,作奸犯科,可是叫他办事马到成功——只要你舍得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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