脾胃不振;想起孟良岗一战,痛失第74师,爱将张灵甫壮烈殉职,更是郁愤冲怀:决不能让整编第11师和第66师两支国军之精锐重蹈第74师之复辙!
“美龄号”撕开厚厚的云层,缓缓下降。
蒋介石睁开眼,从舷窗向开封机场望去,清晰可见整齐的武装方队。
飞机落稳。顾祝同率一群将领急步朝机舱口走来。
开封,蒋介石寓所小客厅。
湖蓝色沙帘、桌布。白亮的藤椅、藤桌。炙人的暑气在这里顿消。
顾祝同额头上还是沁满了细汗,笔直地站着。客厅里只有他和蒋介石两个人。
蒋介石问:“你调的部队呢?”
“都在路上,日夜急驰,鲁道源已经赶到羊山附近……”
“那个王仲廉呢?”
“连日大雨,车辆辎重陷于泥泞,我已电催,限他23日前必须赶到羊……”
蒋介石“呼”地从藤椅上站起:“娘希匹!他现在哪里?!”
顾祝同惶惶然:“王仲廉部在龙凤集附近。”
“告诉他,21日赶不到羊山,军法从事!”
蒋介石愤懑地说:“以我的绝对优势,竟每为劣势之共匪所制,究其最大原因,就是这些昏庸之辈精神不振,行动萎糜,每存苟且自保之妄想;既缺乏同仇敌汽之认识,又无协调一致之精神,束手让共匪所制,取屏招患……”
蒋介石突然以手击胃,亢奋的情绪导致胃部一阵阵痉挛。
“校长……”顾祝同慌乱地叫了一声,从玻璃凉杯里倒出一杯柠檬水。
“我喝白开水。”
顾祝同忙换了白开水,递过去。
蒋介石接过水杯,看到顾祝同颤抖的手指,语气转缓:“墨三,我把山东、鲁西南都托付给你了。对你的信任,是在他人之上的。”
“学生无能,辜负了校长的栽培、厚爱……”
“南麻的11师你怎么安排的?你坐。”
“已电令黄百韬第25师翻越九顶连环山;黄国梁14师越过沂水河;李弥的8军放弃临胸;三部会合向南麻进攻,解胡琏11师之围。”
“好。”蒋介石把水杯柱茶几上一推,说:“南麻就这样。我这回再不能放过刘伯承!”
蒋介石步子急促地走到客厅一角的沙盘前。“他不是要吃掉我的66师嘛,好,让他吃!66师是个铁核桃,他那里啃着,我这里五个师从背后杀过去。”说着,他把手一挥:“我就在巨(野)金(乡)鱼(台)来一个会战!”
顾祝同情绪也高涨起来:“我3O个旅、ZO万兵,打不垮刘伯承也要把他赶过黄河去!”
“不!决不能让他跑,这回我要把他消灭在巨、金、鱼!”
“校长高见。全歼刘伯承部,便铲除了中原之大患,也就确保了山东战场。”
这时,随蒋介石同机而来的陈布雷走进来:“主席找我吗?”
蒋介石指了指藤椅:“坐。”
这位“文学侍臣”一身白素的杭纺衣裤,他刚刚在藤椅上落座,蒋介石便贸然一句:“那篇文章发了没有?”
陈布雷立刻明白蒋介石所指:“已经发出。最迟后天见报。”
他们说的文章是蒋介石授意陈布雷写的《黄河归故势在必行》。这是蒋介石放出的一只探测国际舆论的气球。自从刘邓跨过黄河天险,全国乃至美、英、苏以及全世界哗然。蒋介石如鲠在喉。鲁西南局势不断恶化,他跃跃欲试,预谋炸开黄河堤口,水淹刘邓,让黄河第二次参战,但又怕遭全国以及世界舆论的责难,于是命陈布雷亲笔撰稿,炮制了这篇署名“水利专家”的文章,鼓吹黄河归故,以此投石问路。
陈布雷回答了蒋介石,又不紧不慢地加了一句:“不到万不得已,我以为还是不走这着棋为上。”
蒋介石说:“我准备在巨、金、鱼会战,万—……就只有如此了。”
顾祝同不明白他们说的是什么,又不能问,便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忽听蒋介石叫“墨三”,忙站起。
“墨三,给我安排个记者招待会。”
顾祝同眼里打着问号,他知道蒋介石一向不高兴接见记者。
陈布雷也狐疑地看着蒋介石。
“要中外记者都参加。”
蒋介石又补充了一句。
鲁西南 济宁 1947年7月19日
羊山恶战之时,羊山东北的重镇济宁也在激战之中。
攻城的是华东野战军陈士榘、唐亮率领的西线兵团。
陈唐兵团是6月30日开始执行外线出击任务的。当时,刘邓大军正在渡河。陈毅、粟裕、谭震林根据中央军委的指示,以及国民党军大举进攻山东解放区的严重形势,决定实行紧急分兵方案——派陈士榘、唐亮率华野第3、8、10纵队西取津浦路,叶飞、陶勇率第1、4纵队绕过敌人重兵,直下鲁南,只留下第2、6、7、9纵队在鲁中坚持,以便三方呼应,粉碎国民党军队对山东的重点进攻。
7月2日,中央军委回电,除指出陈、粟、谭分兵部署甚好外,还要求陈士榘、唐亮的三个纵队“在打泰安得手后,……以神速动作,攻取泰安南北及其西方、西南方地区,打开与刘、邓会师的通道”。此后,中央军委又决定叶飞、陶勇的两个纵队也向鲁西南挺进。
陈、唐、叶、陶接到电报,顿感肩上的担子更重了——除了粉碎敌人在山东的重点进攻,又要配合刘邓大军挺进中原。
时值山东连日暴雨,山洪横溢。20多个日夜,顶着瓢泼大雨,蹚着齐腰深的泥水,西线兵团神速进军,一举斩断津浦路,拿下泰安、宁阳、大汉口等重镇;进入鲁南的叶、陶纵队也先后收复费县、枣庄、峰县等地,正向津浦路挺进。
蒋介石简直弄不清华东野战军的主力究竟在哪里。津浦路连连被击破,刘伯承、邓小平又在鲁西南步步紧逼,兖州、徐州等重要军事基地受到严重威胁。他感到一种剜心的疼痛,不得不从进攻鲁中山区的九个整编师中抽调出包括精锐第5军在内的七个整编师,于6月12日匆忙西援,企图在津浦路上消灭转人反攻的华野外线兵团。
蒋介石又走了一步臭棋。
至此,国民党对山东的重点进攻遂告破产;华野外线兵团完成了第一个战略任务。
为了发展大好形势,直接配合刘邓大军挺进中原的战略任务,予敌以更大的震动,陈士榘、唐亮挥师直指济宁。
战斗从7月17日开始,已在风雨中打了整整两天。
午夜时分,兵团司令员陈士榘在电话里再一次向攻城的部队下达命令。滚雷伴着暴雨,电话不时中断。身材瘦高的陈士榘似乎在和雷公比嗓问:“王建安,把你的8纵拉上去……对!何以群的3纵已经攻了两天两夜,你们……你们上去后,要不惜一切代价,把攻城的气势……攻城的气势……搞得更大些!”
兵团政委唐亮接过话筒:“建安同志,知道为什么要把你们拉上去吗?蒋介石……蒋介石已经到了开封,正在部署新的作战计划。刘邓首长正在鲁西南打羊山……打羊山……陈粟首长在鲁中也已转入反攻。我们现在打济宁,如同在两个战场的接合部给敌人拦腰一刀,攻击的声势越大,越能把两个战场的敌人吸引到我们周围。告诉同志们,我们的口号……口号……为彻底打乱敌人的部署两战!我们多消灭一个敌人,刘邓大军的胜利就多了一分2我们多箱制一股敌军,陈粟首长的压力就少了一分!”
“明——白——了——”王建安在电话那头喊。
雷更响了,闪更亮了,济宁城在天光与地火中熊熊燃烧……
陕北靖边 小河村 1947年7月20日——21日
毛泽东跟胡宗南玩了一阵捉迷藏,在小河村安顿下来。
清凌凌的小河水绕村而流,黄土地上的细沙随风打着滚。
这几天,不时有骑着马、带着卫士的人过河来到小河村。河滩上那十来间砖砌的瓦房式窑洞打扫得干干净净,毛泽东站在院子里,亲自指导卫士搭凉棚。卫士们砍来很多柳枝,挖了坑,埋了柳杆,横一枝竖一枝地架起来,棚顶扎得像彩楼。
毛泽东望着,高兴地从衣袋摸出一支烟,点燃,猛吸一口。
他明显地瘦了,皮肤干燥、松弛,少了往日的光泽。
周恩来、任弼时也忙得进进出出,看到凉棚竣工,连声叫好。
中共中央前委扩大会即将在小河村召开。
最先赶来的是陕甘宁晋绥联防司令员贺龙。他骑着一匹大白马进村。
毛泽东迎出窑洞。
贺龙跳下马,并不忙跟毛泽东寒暄,径直进了作为会场的凉棚。他瞧瞧粗木桌,摇摇嘎吱作响的旧木椅,说:“主席啊,在黄河那边,我的司令部有电灯、沙发,你看你们这……”
毛泽东挺满足地摇着头:“不,贺老总,你的司令部比不得我这山村野趣。”
彭德怀急匆匆从战场赶来。
习仲勋、王震也前后进了村。
林伯渠来时拄着拐杖,胡子眉毛挂着尘土,黄乎乎的,连眼镜片也变黄了、成了地道的十老汉。
陈赓进村气派,他的大洋马后面跟着四匹高头大骡子,驮着小山一般的货物。
毛泽东、周恩来、任弼时都迎出来。
毛泽东握住陈赓的手:“陈赓,你把太行山搬来啦!”
陈赓甩着脸上的汗:“主席,你们太艰苦了。我们解放了20座县城,条件比你们好。我让后勤部买了些木耳、蘑菇、虾仁、白糖、纸烟、茶叶之类,慰劳慰劳机关。”
贺龙、彭德怀听说陈赓来了,都从窑洞跑出来。
彭德怀对陈赓说:“你在晋西南打得好,对我们鼓舞、支持很大。”
陈赓笑着:“我陈胡子算啥?我是吃刘邓的饭!”
贺龙用烟斗敲敲陈赓的肩:“我说你这胡子是不是太长了些?”
“解放全中国我才刮胡子,我真有点等不及了!”陈赓转向毛泽东,“主席,你看还要多长时间?”
毛泽东说:“五年怎么样?”
陈赓瞪眼,用手夸张地一捋胡子:“瞎,看来得收回我刚才的话了。”
大家笑着,走回窑洞,陈赓随毛泽东走进左边的一间。
“主席,你瘦多了。”陈赓喝了口水,说:“你带的警卫部队太少,武器又不好,我们实在担心,旅长们都要求过河来保护你呢。”
“你抽不?噢,你不抽的。”毛泽东摸出半截烟,点上:“这可比什么都香。这一种是咱们自己造的,那一种是日本鬼子送咱们的。可惜你和伯承都没有这个口福。这几天,伯承和小平正在攻羊山。他们突然渡过黄河,把蒋介石弄了个措手不及,又攻下郓城,解放定陶,拔了六营集。蒋介石坐不住了,前天到开封,他们的报上登了他的答记者问,说是要在鲁西南会战,全歼刘邓于黄河南。”
陈赓问:“主席,我的任务呢?”
“你要准备过黄河。”
“到陕北?”
“不。过河不是保卫我,有比这更重要的任务,这就是我们开会要研究的问题,十分重要的问题,关系到革命成败的大问题!”
第二天,会议就在窑洞外的凉棚下开始。
陕北的太阳在7月里更是火辣辣的。好在凉棚四下通风,倒也不十分热。
毛泽东轻轻击掌:“请咱们的军委副主席兼代总参谋长周恩来同志谈一谈。”
周恩来:“还是请主席先讲。”
“也好。”毛泽东稍停,很随意的样子侃侃而谈。他首先讲了当前几个战场的局势,接着分析了敌我力量的对比,然后说:“为了加快胜利的进程,我们必须将主力打到外线去,打到蒋介石的鼻子底下去!这是一个转折,从反攻转为大踏步进攻的转折。事关重大,所以请了你们这些诸葛亮来。蒋介石搞了个黄河战略,一个拳头打山东,一个拳头打陕北,想迫使我们在华北与他决战。可是他的两个拳头这么一伸,胸膛就露出来了。我们呢,还他一个黄河战略,紧紧拖住这两个拳头,然后对准他的胸口插上一刀!”
周恩来在地图上画了个圈,接道:“这一刀就是刘邓大军。他们已经渡过黄河,正大闹鲁西南。待歼灭敌人有生力量之后,他们将以出奇不意的动作挺进大别山,直捣蒋介石的胸膛。可以这么说,这是给蒋介石的致命一刀。”
“那么我们呢?”陈赓高声大嗓,身子已经蹲在凳子上。
“这就是我们要讨论的问题。主席、弼时和我的意见是,陈谢兵团不到陕北来,而是掉头向南,进兵豫西!”周恩来又在地图上画了个圈,一指:“这是第二把刀。这两把刀要相互配合。此外,还要有第三把刀。”
任弼时拿下红木烟斗:“陈粟兵团兵强马壮,完全可以兵分两路,一路往胶东,把蒋介石的‘右拳’尽量往海边拖,另一路过黄河,进军豫皖苏。”
贺龙也蹲在了凳子上,烟斗吧嗒得很响:“刘邓对着前胸开刀,陈谢打他的肋骨,陈粟击其侧背,挺厉害的三把刀哟!”
周恩来在地图上又画了第三个圈儿。
彭德怀凑近地图,稍许,说:“你们看,这是个什么形势?”
林伯渠推推眼镜:“这分明是个‘品’字嘛!”
毛泽东上前,指着三个圈圈:“正是一个‘品’字形阵势。我三军将在江河淮汉之间互为犄角,机动歼敌,蒋介石的日子恐怕更难过喽!”
彭德怀说:“我打榆林,诱敌北上,把蒋介石的‘左拳’再拖到沙漠边缘。”
毛泽东:“好!这叫‘三军配合,两翼牵制’。”
周恩来:“按照这个战略部署,我们就有可能在战争的第二年实行新的战略方针,举行全国大反攻,把战争引向国民党统治区。”
凉棚下气氛活跃。
陈赓喝了一碗白开水,擦着胡子上的水珠说:“中央的决策英明!”
毛泽东:“话不要说得太早,要靠事实证明。”
周恩来:“中央决定,由晋冀鲁豫野战军第4纵队、第9纵队、第38军、太岳军区第22旅组成兵团,陈赓任前委书记。这个兵团没有司令员,没有政委,没有兵团指挥机构。军政指令都由第4纵队机关下达,陈赓负责全权指挥。”
陈赓:“任务还怪重,我就要当过河卒子了!”
毛泽东:“你在晋南打的几仗,把蒋介石吓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