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试的女真豪杰中,塔克世终以骑术、箭术、刀术精湛而连连夺冠。
额穆齐性情温和,是一位贤妻良母。她在王杲家读过汉文,能背诵不少古典诗词,对努尔哈赤的汉语能力影响甚大。平日,额穆齐勤俭持家,劳碌不辍,和气待人,疼爱儿女。
本来体弱多病的额穆齐,生下三个孩子之后,便一病不起。
在额穆齐被病魔缠得奄奄一息时,曾泪水涟涟地拉着塔克世的手说道:“要善待努尔哈赤,让他有出息,我当在九泉下感激你。”
在额穆齐嫁给塔克世之后,一天夜里,她梦见天眼大开,突然从五色祥云上面,飘飘荡荡走下一个人来,只见他身上披着野猪皮,发着灼眼的光,然后告诉她说:“北斗思凡,降临人间,望你好自珍重!”
说罢,只见一团白光扑入腹中。
醒来以后,觉得腹内有物体在微微蠕动,不久遂怀有身孕。
于是努尔哈赤便有了天上率斗星下凡投胎的“身世”。塔克世知道妻子的这段梦中奇遇,便对额穆齐说道:“你在梦中见到的那个天神,既然他是披着野猪皮的,那就让这孩子的名字也叫野猪皮——努尔哈赤吧!”
以后又见努尔哈赤的右脚心上长了七个红痦子,更给努尔哈赤的身世增加了更为神奇的色彩,塔克世也欣喜万分,渐渐觉得这个儿子将来必有出息。
说来也有些非同寻常,努尔哈赤小时跟同龄孩子相比的确是与众不同。他凤眼大耳,面如冠玉,身体高耸,骨骼雄伟,言语明爽,声音响亮,一听不忘,一见即识,龙行虎步,举止威严。
其实,他的名字努尔哈赤,即“野猪皮”,不过说明他同所有的女真人小孩子一样,是个穿着兽皮长大的普普通通的人。
因为生长在都督世家,整日在耍刀弄枪的人中间厮混,努尔哈赤老早就接触了轻功武打,刀枪棒戟,都能练上两手,拳脚功夫也非一般孩子所能赶上。七岁时,塔克世让他在家塾里读书,加上母亲对他的影响,在不长的上学时间里,努尔哈赤认识了不少汉字,对蒙古文、朝鲜文也略微认识一些。
在十岁时候,他的母亲额穆齐因病魔缠身,突然去世了,而由此带来的不幸,都远远胜过丧母的悲哀。
开始是继母纳喇氏的白眼,继之而来的,是父亲的辱骂。
从此,努尔哈赤不再拥有家庭的温暖。
也许是出于偏狭自私,或是由于女人的妒忌,继母把他们兄弟三人视如眼中钉、肉中刺。纳喇氏公开地嫌弃他们,鄙视他们,甚至无缘无故,无中生有地指责他们。惑于妇言、耳根软弱的塔克世也不明视听,反而把母子之间的不睦统统归咎于无辜的努尔哈赤兄弟。
努尔哈赤生来不苟言笑。如今,父母的冷面孔,生活的尖酸刻薄,使沉默寡言的他变得更加淡然与冷漠。
他默默地忍受着,没有辩白,没有抱怨,更没有反抗。
努尔哈赤小小的年纪,却干着跟大人一样的劳动,纳喇氏仍不满意,还经常在塔克世面前说他的坏话。
努尔哈赤心中想道:“家中既然没有温暖,就到外面寻点乐趣吧。”
那天,他背弓箭走进了山林,准备打点猎物,也顺便散散心。
刚进了林子,见在一棵大树下围着许多人,努尔哈赤也走了过去。
一打听,才知道董鄂部的一个神箭手在表演射箭本领。
努尔哈赤早就听说过:“董鄂部里的一个善射者,能百发百中,被人们誉为神箭手。”
于是,他走近那神箭手,请他献技,并表示自己也想试试,愿与他切磋箭技。那人面对一棵百步远的柳树,连发五箭,结果中的三箭,上下相错。之后,努尔哈赤也连发五箭,不仅箭箭中的,而且五矢环聚,远者不过五寸。
围观的人一片喝采,都说:“这才是神箭手呢!”
努尔哈赤急忙说道:“这是偶然得很,我的箭技还差着呢!”
他说完,又走到那神箭手面前,与他攀谈起来,询问一些武艺方面的问题。
那人见努尔哈赤箭技高超,态度又很谦虚,便向他问道:“小兄弟,你有这么好的射箭本领,准备将来去干什么?”
努尔哈赤听了,笑了笑,抬头瞅了瞅辽阔的天空,又看看脚下的大地道:“我要改天换地!”
那人又说道:“想干大事,单凭射箭还不行!”
努尔哈赤告诉他道:“我浑身有的是力气,还能使枪弄刀,打拳踢脚,武打轻功都知道一些。”
那人听了不以为然,又说:“你这些本事不足称道,充其量当一名阵前的将军,干不了大事!”
努尔哈赤听后,立即走上前去,拉着那人的双手,诚恳地请教说:“请求大哥指教,小弟当洗耳恭听。”
那人见他真心询问,遂说道:“自古以来,一身武艺的人,只能带兵,不过当一名大将足矣。关键是学习兵法、韬略,那就能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努尔哈赤接着追问道:“向谁学习兵法、韬略呢?请大哥指路。”
“要真想学本事,你就去九鼎山八宝洞,找七星老人学吧!”
“大哥,那九鼎山在哪儿?”
“九鼎俗名南华山,离此地有一千余里,从这里往正南方向走,能看到大海,就到了。”
听了那人的指点,努尔哈赤连声道谢,然后转身往回走,不想去打野味了。一边急急走着,一边心里说:“我要早日去九鼎山学艺。”
不知不觉,已来到门口,一眼望见纳喇氏寒着脸儿,急忙又向屋里一看,心里不由得格登一下,遂停在了门口。
原来努尔哈赤见到二弟穆尔哈齐、三弟雅尔哈齐都跪在屋子里,父亲气呼呼地坐在椅子上,嘴里直喘粗气。
见努尔哈赤进屋,塔克世一拍桌子,喊道:“去哪儿了?天黑了才回来!”
纳喇氏跟着挖苦道:“两个弟弟在家偷着吃东西,哥哥心又野,是嫌我们这池子水浅,养不下他这条大鱼了,他是想凫上水喽!”
塔克世铁青着脸,大声地对兄弟三人道:“你们统统给我滚,永远不要回来,我不想再见到你们!”
听到丈夫赶他们走,纳氏急忙对努尔哈赤说道:“你父亲已经说了,还不快去收拾自己的东西。”
努尔哈赤听父亲与继母如此说,遂走到两个弟弟面前,伸出手去拉他们起来,三人向自己的卧室走去。
听说塔克世把努尔哈赤兄弟三人赶出家门,觉昌安心里觉得很不是味,他知道这是纳喇氏从中作梗,也不好出来拦阻。后来转念一想:“说不定三个孩子出去了长了志气,会大有出息的。”
觉昌安暗中给了一些银两,嘱咐兄弟三人出门要遇事冷静,处处小心为上。
不一会儿,努尔哈赤领着两个弟弟,背着简单的行李,走出了家门。
此时,天已黑了,三个孩子往哪去呢?
兄弟三人走了一日,前面已是三岔路口,三人坐下,努尔哈赤从怀里掏出祖父给的银两平均分了。三兄弟相互看了看,不禁抱在一起大哭一场,之后,三人站起身来,各奔前程。
此时,努尔哈赤十五岁,穆尔哈齐十三岁,雅尔哈齐最小,才十一岁。
努尔哈赤与二弟穆尔哈齐、三弟雅尔哈齐分手之后,沿着山林小路,向着正南方向,大踏步走去。
这时正是暮春三月,因为关外的春天来得较迟,气温仍然很低。不一会儿工夫,努尔哈赤走得浑身冒汗,一边脱着外衣,一边心里合计着:“我这就去九鼎山,找七星老人学艺去!”
一个十五岁的孩子,长途奔波,有时走在深山老林,荒无人烟的地方,其艰险困苦,自不待言。
一天晚上,努尔哈赤来到路边的一家小店住下来。
店里夫妇二人,年纪约四十多岁,男人脸上全是疤痕,像是被火烧过一般。女人模样儿倒还周正,热情地过来问道:“客官,你要吃点什么?”
努尔哈赤对她说:“我走的累了,想随意吃点就休息,明早我还要赶路呢!”
那妇人指着墙边一个菜橱说:“这里有现成的东北大饼,锅里有滚热的小米稀饭,你要喝酒的话,我替你炒几个下酒的菜。”
因为饥饿难耐,遂大嚼大咽,一会儿时间他把大饼、稀饭全吃了。
里面屋子有一张床铺,努尔哈赤把自己的行李往床上一放,倒头便睡。正睡得香甜,迷迷糊糊当中忽听外间屋子有说话声音,似乎是在争执什么事情。他不由得欠起半个身子,仔细一听。
那男人气呼呼地说道:“我看他的行李沉甸甸地,里面准有银子,这是送上门的财神,不杀了他我们哪有银子?”
妇人骂道:“你就别干丧天害理的事了!人家年纪轻轻的,你就不怕报应?”
“报应个屁!我才不信呢。”
努尔哈赤已经听出了头绪,知道这两口子在为着什么争执的。他想道:“我不如趁早离开这黑店。”
遂举目一看,借着外屋的亮光,见屋子后墙有一窗户朝外开着。他走到窗下向外看去,发现窗下是菜地,再后面就是山坡了。努尔哈赤不再犹疑,把行李捆在身上,双手按着窗台,用力一纵,跳了出去。
这时,北斗星高高挂在天际,他辨认了一下方向,一头钻进了林子,往山上急走。天快亮了,这一吓一惊,又是刚刚睡醒,迎着山风一吹,身上冷得打颤。为了摆脱麻烦,急着赶路,努尔哈赤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向山上飞奔。正走着,天又黑下来了,加上树大林密,已不好分清方向、路径。
他已爬到山顶,往山下一看,黑乎乎的,既像林子,又似草塘。
“管它去,先下山再说。”
想到这里,便抬腿过去,谁知脚下便是一个山崖的边沿,这一脚踏空了,身子随即坠了下去……
也是努尔哈赤命大,他从崖上坠下来时,落在一棵大树的枝上,再从枝上滑下,就摔得不重了,只是昏迷了过去。
正当努尔哈赤躺在谷底的草丛中昏迷之时,被上山采药的老人发现了。
这老人名叫张聿华,原是山东大名府里的一个师爷,是个进士出身,因为耿介正直,得罪了权贵,只在府里当个闲职师爷。后来,知府儿子看中他的名字,让他改名,这位刚直之士在一气之下带着独生儿子和老伴一起来到这老山口住下。
后来,因为水土不服,儿子病死,老两口靠上山采药,开荒种地为生。
这一天夜里,正睡得香甜之时,忽然听到后面老山上有人喊道:“快来救人啊。”
张聿华慌忙披衣下床,走到门外往后面老山看去,隐隐约约似有一个高大的人站在山坡上,断断续续地喊着:“救……人……啊。”
老人向老伴一招手便背上药篓,让那黑毛狗拉着爬犁,向老山谷里跑去。来到谷底,果真见到一个年轻人躺在荒草丛中,人事不知地昏迷着。张聿华再向山坡看去,那喊话人儿早已没有了,他心里好生奇怪。
老人遂把昏睡着的努尔哈赤放在爬犁上,拉回自己家里。
当努尔哈赤醒来时,发现自己睡在热乎乎的被窝里面。
睁开双眼一看,见到两位老人站在床前。
努尔哈赤依稀记得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
他挣扎着坐起来,慌慌忙忙下床,双膝跪在两位老人面前,激动地说道:“感谢老人家救我一命。”
张聿华连忙伸手,将努尔哈赤拉起来,问:“你是从哪里来的?”
面对两位老人,努尔哈赤感到从未有过的亲切,禁不住激情满腔,双泪涌流,便竹筒倒豆子似地,将自己的种种遭遇,如实地倾诉出来。
两位老人听了,唏嘘数声,深表同情,对努尔哈赤体贴地说:“别急。孩子!你在这里过一阵子,让身体养息好,再去九鼎山不迟。”
努尔哈赤听了,点了点头,心里说:“我的父母能像他们,该多好!”
他也不再说什么,就暂时住在张聿华家里。
努尔哈赤在老人张聿华家里住着养息身体,发现老人屋子里的书架上满是书,还有一些古玩器皿。又见老人谈吐不俗,气度不凡,便知这位深居山林的“药农”非等闲之人。
每天饭前饭后,努尔哈赤主动与老人谈心,向他请教一些自己不懂的问题。张聿华都是有问必答,而且讲得头头是道。时间一长,渐渐熟悉起来,努尔哈赤问道:“大爷,你老人家还收藏不少书籍?”
张聿华听了,微微一笑说道:“孩子,因为你不是外人,我也不瞒你了,我这老头子可是个货真价实的进士出身啊!”
接着,张聿华便将自己的遭遇向努尔哈赤一五一十地叙述一遍。
张聿华的房子是坐北向南,背依老山,面对松子河。偌大的院子里,有一间牛棚,里面养着一头牛和一头猪。
大门里边有一间狗舍,那条拉爬犁的大个子的长毛黑狗就住在里面。
努尔哈赤见屋子上的草已被风吹去不少,再不修葺,下雨就会漏了。他瞅见院子里堆着现成的干草,便蹲在草堆前,捋出许多把草来。然后爬上屋子,将那干草苫上,并用稀泥泥上,又用石块把屋脊压好。
张聿华的老伴看到了,高兴得笑着说:“这可好了,下雨就不会漏了。”
说完后,又不放心地说:“你的跌伤刚好,别再累坏了。”
修好了房子,努尔哈赤拿着柴刀,走到屋后的山林里,工夫不大,扛来一大捆树枝,去修补院里的篱笆。
张聿华去镇上买菜回来了,一见这些便道:“这些活计等你伤完全好了再干也不迟,一旦累得伤势复发,那就不值得了。”
努尔哈赤笑着说:“别担心,大爷,我累不着的。”
晚饭后,努尔哈赤走到张聿华面前,“扑通”一声跪下,恳切地说道:“大爷,想求你老人家一件事,请你教我学习汉文。”
张聿华看着努尔哈赤,忽然想起山坡上站着的那位高个的人,他为什么喊救命呢?后来怎么又忽然不见了?
面对眼前的这个十五岁的小伙子,觉得这个年轻人的身上,透出一股不寻常的力量。
张聿华拉起努尔哈赤,笑着说:“这有何难?只要你愿意学,老夫随时可以教你。”
从那以后,每天晚上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