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春桥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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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春桥传- 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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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血压听不出,有危险。”
  3:53瞳孔大
  希望不大,脉微弱
  脚跟着地
  3:53脑外科参加抢救
  心跳已停
  3:56心跳已停,决定切开心脏按摩
  4:00按摩无反应
  4:08无反应
  4:14停止抢救
  就这样,常溪萍离开了人世。他才五十一岁,正处于年富力强的时候!
  常溪萍含冤死去——坠楼而死,这是毫无疑义的。然而,留在那专案人员笔记本上的常溪萍垂危时讲的一句话,却是极为重要的:“不是自杀”!
  这是“常溪萍专案组”成员在现场亲笔记下来的话。他不可能听错,不可能记错,更不可能偏袒常溪萍。
  如果常溪萍不是自杀,那么就有两种可能:或者是他杀,或者是不慎坠楼。
  常溪萍之死,究竟是什么原因?
  焚尸扬灰惨绝人寰
  宣传机器操纵在权势者手中。常溪萍临死的辩白“不是自杀”,被淹没在“常溪萍畏罪自杀,死有余辜”的一片“大批判”声浪之中。
  常溪萍含冤屈死,本来已是人世间一桩催人泪下的悲剧。然而,他屈死之后,仍不得安宁。
  就在他含冤死去的翌日,尸骨未寒,华东师大的造反派们居然召开了声势浩大的“批判大会”。
  有人声嘶力地高叫:“常溪萍死了好,少浪费国家的粮食!”
  有人扎了稻草人,挂着“死不改悔的走资派常溪萍”黑牌,当众烧掉,象征着“焚尸杨庆”!
  两天之后——五月二十八日、《上海红卫战报》登出大字标题:《把常溪萍焚尸扬灰——怒揭常溪萍的反革命翻案罪行》。
  作者:“华东师大遵义兵团、工农兵突击兵团”。
  这篇文章,加上了黑体编者按,对常溪萍切齿痛骂。今日的读者已很难有机会读到那样的奇文了,故原文照录于下。虽然牛转星移,那字里行间腾腾杀气犹在:
  编者按:臭名昭著的常溪萍带着花岗岩脑袋见上帝去了。这人出卖北大社教运动的大叛徒、反革命修正主义分子、死不悔改的走资派以自杀向革命人民作了最后的一次反扑。这是当前阶级斗争的新动向,无产阶级革命派务必保持高度的警惕性,切不可松懈麻痹。
  常溪萍这个国民党反动派的死硬分子在临死之前以十倍的仇恨,百倍的疯狂,进行了猖狂的反攻倒算;常溪萍的阴魂还在作崇;活着的常溪萍们还企图为死去的常溪萍翻案。无产阶级革命派的人们,切不可以为太平无事了,一定要高举革命的批判旗帜,把常溪萍这具政治僵尸连同他的主子、伙计、奴才批深批透,斗倒斗臭,让革命大批判的烈火把他烧为灰烬。
  别以为这只是红卫兵们的语言。就在同一天,“上海市革委会文教组”的一份报告中,便定下调于:“常溪萍用自杀未对抗伟大的无)”阶级文化大革命运动,证明他是个顽固不化的走资派。“
  一九六九年四月儿日,驻华东师大工宣队、军宣队和校革会的《关于死不改悔走资派常溪萍的定案报告》,作了这样的结论:“常‘溪萍跳楼自杀,向党、向人民作最后的反扑。”
  就这样,常溪萍“自杀身亡”仿佛已经盖棺论定,毋庸置疑了。
  不,不。如果说“盖棺论定”,常溪萍死后,不仅谈不上“盖棺”,连个骨灰盒都没有!
  他,真的被焚尸扬灰了!
  当时奉命处理常溪萍后事的经办人——华东师大总务处一位工人写下了真实情况:
  一九六八年五月二十七日下午,L讲:常溪萍死了,你们去个人到龙华办理火化……
  后来L说找人造反派明大问去。
  第二天,一个穿黄穿军装的学生和我到陈波浪家(陈波浪为常溪萍之妻——引者注)。他对陈波浪的十七岁的外甥女鲁江说,要火化常溪萍,把户口薄拿出来,打埋葬证。当时陈波浪同志受折磨躺在床上,呻吟,为心难过,讲不出话来。尔后小鲁江出户口薄……当时造反派在旁边。陈波浪同志当时未作决断。片刻,那个造反派讲:“烧掉算了。”我说,要得家属同意签字才行。最后,造反派气势汹汹地对鲁江说:“你签字,骨灰不要,和大叛徒划清界限。”当时鲁江被吓呆了……
  造反派逼迫一个十七岁的孩子签字,使蒙冤而死的常溪萍,连骨灰都不知去向!
  惨绝人寰!
  就在常溪萍死后,遭到挞伐,被诬为“畏罪跳楼自杀”的时候,他的妻于陈波浪也被栽上“畏罪跳楼自杀”的可怕罪名,仿佛常溪萍夫妇俩都“爱好”跳楼!
  幸亏陈波浪九死一生,劫后犹存,能够揭露事实的真相。
  她迈着沉重的步伐,慢慢走问沙发,坐了下来。她用带着山东口音的普通话,强忍着心中无限痛苦,向我诉说着她所谓“畏罪跳楼自杀”的真情……
  她所谓的“畏罪跳楼自杀”,发生在常溪萍之死以前三个多月———一九六八年二月一日,农历正月初三。
  差不多跟本文中叙述的常溪萍被送进医院的情景一样,也是一辆汽车,也是一群造反派战士呼拥着,也是向医生声称患者系“跳楼自杀”。所不同的是:她是在早晨进院——上海第一人民医院,她没有得到“为了运动需要,不能让她把材料带走”之类“恩典”。
  经检查,她的七根肋骨断了,其中两根插入肺中,把肺部刺破了。右脚小腿骨龟裂。血压降到零。她已昏迷不醒。
  所幸的是,主持手术的是王道民大夫——一该院原副院长,“走资派”。他倾注了极大的同情。一听见她的心脏还在跳,王大夫就决定尽力抢救。
  输血。当鲜血源源输进她的血管,血压回升了。
  切除了断裂的肋骨,代之以不锈钢。
  缝好了肺部的两个洞洞。
  她,终于被穿着白大褂的“走资派”从死亡的边缘救回来。
  然而,离开手术台,推进病房,她却落在一个“造反派”医生手中。他得知她是“大叛徒常溪萍的臭老婆”,射来了冰冷的目光,不许家人看望,不准家人送东西给她吃……
  她受到病痛和冷遇双倍的折磨。
  她十几天大便不通,向那个“造反派”医生要几颗通便药片,他都板起面孔:
  “不给!”
  手术后才半个月,就逼她出院!
  她躺在家中,奄奄一息,断绝医疗,生活无着落……
  她的历史清清白白。她在上海财经学院担任党委办公室主任多年,工作向来认认真真。仅仅因为她是“大叛徒常溪萍的臭老婆”——这十个字写在大字标语上,写在她胸前的黑牌上……
  华东师范大学“常溪萍专案组”一个成员,对于她“自杀”那天的情况,曾作如下回忆;
  一九六八年春节,常溪萍放假回去过春节。我于年初三晚上八点多钟回到学校。
  刚到宿舍放下东西,有人就来告诉我,财经学院来通知,陈波浪“自杀”了,现在在市一医院抢救,常溪萍住在家里,怎么办?当时我和这人就到办公室,找学校领导汇报。记得几人常委在场。他们已经知道陈波浪“自杀”了,当即要我们到财经学院、医院去看看,了解一下情况,然后到常溪萍家里,把他带到学校里来住,当时打电话,派了一辆黑色的小轿车,我和另外两人一起上车……汽车到财经学院时,发现财经学院两派对立很严重……
  我们从财经学院出来后,就到××路常溪萍家里。当时已十一点钟光景……我对常说,陈波浪自杀,你知道吗?常回答说,知道,小孩去看过了。我又说,自杀是什么性质的问题,你知道吗?常说:自杀是判党,自绝于人民,自绝于党。我又问常的态度,常说决不走她这条路。我当时告诉他,学校要他住到学校里去。当时常溪萍拿了一包被于,就和我们一起上车……
  就从那一天起,常溪萍再也没有回家。
  也就从那一天起。陈波浪“自杀”的消息,传遍了医院、学校,传到了许多地方。令人吃惊的是,迄今,在我采访的时候,许多人还在说陈波浪“自杀”!
  法西斯蒂希特勒的宣传部长戈培尔说过:“语言重复一千遍,就成了真理。”
  陈波浪被谣言泼上一身污水,迄今还未洗刷干净!
  她用愤怒的声调,痛斥那无耻的谣言……
  一九六八年,那是非常“革命”的年头,春节也“革命化”了:学校不放寒假,只在春节休息三天。
  她被关押在学校。
  就在年初三晚上,来了一群凶神似的红卫兵,用棍棒对她进行“审问”。
  她的腿骨是被一群凶神似的红卫兵打断的。她的七根晌骨也是被打断的。她被打得失去了知觉。
  红卫兵们不得不把她送进医院。为了遮掩自己的罪恶暴行,他们就放出了谣言:
  “陈波浪跳楼自杀!”
  她以顽强的生命力,战胜了病痛,在棍棒下活了下来。她斜靠在沙发上,那用不锈钢支撑着的胸脯急剧地起伏着,终于说出了谣言的来由。
  她说,那和她一起被隔离的,还有上海财经学院的组织部长和人事科长。人事科长被打得下肢残废,组织部长被打得尿血。她是挨打最重的一个。
  就在她被驱出医院,躺在家里,生死维艰之际,传来了丈夫的死讯!
  就在她如刀剐心、痛苦难言之际,那个“穿黄军装”的“造反派”逼着鲁江签字,不要常溪萍的骨灰……
  暂且把常溪萍是不是“自杀”这个问题放一下。耐人寻思的是:为什么常溪萍夫妇一个死、一个残,蒙受如此残酷的迫害?常溪萍最大的罪名是“叛徒”,而常溪萍一生从未被敌人逮捕过,怎么会成为“大叛徒”?……
  这一个个问号的答案是惊叹号。一旦把一个个“?”拉直成“!”,常溪萍之死那错综复杂的政治背景,也就明朗化了。
  上海是个海,这个海很深。当年的常溪萍一案所及,很深很深……
  一个戴大口罩的神秘女人
  一九六六年十一月二十日,从北京开来的特快列车,呼啸着驶入上海站。
  硬席车厢如同筷子笼似的,挤满了串连的红卫兵。列车靠上月台之后,一扇扇车窗成了出口,一个个红卫兵从窗口跳下,踏上了上海的土地。
  这时,从宽敞的软卧车厢里,从从容容走下一个中年女人。她戴着眼镜,一个大口罩遮住大半个脸,身穿一件草绿色的棉军大衣。
  她马上被一个干部模样的人和几个红卫兵接走,坐上小轿车,直奔上海西区高级宾馆—一衡山宾馆。
  此人来沪,非同小可。就在她动身之际,当时正在上海处理“安亭事件”的“中央文革副组长”张春桥便给中共华东局宣传部来了电话,关照道:“给予方便。”
  正因为这样,她一来,就被安排住进衡山宾馆。
  然而,才住了几天,她就趁夜色浓重之际,戴着大口罩,跳上一辆铁皮车厢的三轮卡。卡车上虽然装着高音喇叭,此时此刻却默不作声。这辆红卫兵的“宣传车”
  消失在上海马路上的车流之中。
  此后,关于她的行踪,外人莫知。
  她到哪里去了?
  她,悄然住到了华东师范大学第三宿舍三楼,神不知,鬼不晓!
  第三宿舍本是留学生宿舍。那年月,不收外国留学生,那幢宿舍楼空着。她住进去以后,红卫兵们为她守卫大门,“闲人莫入”。
  她一般昼伏夜出。外出时总是戴大口罩,总是坐那辆“宣传车”,很少惹人注意。
  前文已经提及的那个华东师范大学的“最早造反的老工人”,成了她的“保镖”,替她带路,替她联系。有几次,宣传车另有任务,当她深夜返回华东师大时,跳上了Z的自行车。这时,Z既成了她的“两辆车夫”,又成了时时提防“保皇派”袭击她的忠实卫士。
  她为什么不住衡山宾馆,却在华东师大住了一个月?
  她的上海之行,据说是“串连”。
  她来上海,打的是“新北大捍卫毛泽东思想战斗团”的旗号。
  就在她到达上海的第二天,上海造反派们在文化广场召开“批判上海市委执行资产阶级反动路线”大会,她公开露面了。
  她在大会上的讲话,清清楚楚地印在次日出版的《师大简讯》上。
  她说来沪的目的,“是揪出出卖北大社教运动的大叛徒、大刽子手常溪萍,代表新北大全体革命师生来和他算帐。常溪萍的问题上下都有根子,上面的根子是邓小平、彭真,下面的根子是以陈丕显、曹获秋为首的上海市委。”
  哦,怪不得她如此看中华东师大,怪不得她悄悄住在那里——原来是要“揪出”
  常溪萍!
  她,聂元梓,北京大学哲学系党总支书记。一九六六年五月二十五日,她和宋一秀、夏剑豸、杨克明、赵正义、高云鹏,李醒尘等七人,在北京大学大饭厅墙上贴出“全国第一张马列主义大字报”:《宋硕、陆平、彭佩云在文化革命中究竟干些什么?》。
  一九六六年六月二日,《人民日报》发表了这张大字报以及评论员文章《欢呼北大的一张大字报》,于是聂元梓顿时名扬全国,成为“文革”风云人物。此后,她成为北京红卫兵运动的“四大领袖”之一。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聂元梓此行,颇有来头。
  聂元梓来沪之前,忽地“失踪”了几天。那阵子,她叱咤风云,每天有许多“左派”围着她团团转。可是,她突然不知去向,在北京大学校园里消失了。
  直到一九七七年九月十九日,聂元梓在由北京大学保卫部监管审查期间,这才交代了其中的奥秘:
  ……我正在考虑串连的时候,突然一天晚上,中央文革办事组W打电话来,说江青为了你的安全,要我们接你离开家里,到另一个地方去。我不同意,认为没有必要。W说:这是江青给我们的任务,我们一定要接你去。我问发生什么情况了?为什么一定要我离开?W说他也不知道,只是指示他要接我住在另一个地方,并把我认为最重要的材料带上,以免在家里丢失。还说希望我也一定执行江青的指示。这样,我被接到中央文革对外不开放的一个地方(花园街X号)。到这里后,住了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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