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晓岚全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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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晓岚全传- 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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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纪晓岚68岁时,又由礼部尚书迁任左都御史,他的子女已经长大成人,最小的女儿,明生的梅媛,此时也已经十多岁。在一般人来说,到了六七十岁的年纪,已是日暮秋黄时节,但纪晓岚身体十分健壮,虽然略微瘦了些,但精神炯炯,光采照人。倒是他的夫人马月芳,刚刚大病初愈,已显得老态龙钟了。
  马夫人刚刚离开病榻,纪晓岚最宠爱的侍姬明又病倒了。半年多来,明为了照顾马夫人,昼夜守在床前,像个亲生女儿一样,调羹喂药,嘘寒问暖,一刻也不得消闲。马夫人病体好转,明算松了一口气,但她由于操劳过度,此时身子支撑不住了,遂至一病不弃。
  明是个十分让人怜爱的女子,出身在贫寒的家庭,虽有机缘进了富贵人家,但仍是一位生活在低层的女人。她一生从未和别人发生过口角,纪家的人也都敬爱她,但她心中一直有个怪念头。她曾经跟纪晓岚说:“人活多大,都是要死的。我的愿望呢,是在四十岁以前死。”“这是为什么?”晓岚惊讶不解。
  明的眼睛明亮闪光,一本正经地说:“女人嘛,就该死在四十岁前,还没到人老珠黄的境地。
  这时死了,会有人怜惜和悼念;等到了鸡皮鹤发的年纪,那就惨了,象狐雏腐鼠一样,人见人厌,我才不愿落到那个地步呢!“晓岚认为她是一时感慨,随便说说罢了,也没有再多问。
  不料,明这回病得很沉重,虽然每天都有医生到他府上诊治服药,却没有一点起色。
  恰在这时,纪晓岚侍值圆明圆,要满五天才能回家。纪晓岚忧心忡忡。
  在明病危的那天夜里,晓岚退值住在圆明园近处的海淀槐西老屋,由于心里惦记着明,一个夜晚,居然梦见她两次。
  第一次梦里,纪晓岚陪同明到了她的老家苏州,实现了明的夙愿。姑苏城内,一片江南水乡风光,绿水荡漾,柳丝轻飏。明的北地口音,换成了一口的吴侬细语,不停地吟唱着江南吴歌,委婉动听。两人乘上小船,在河港内漫游,满目繁花似锦。忽然狂风起,小船像片在水中的叶片儿,在水皮上飘飞起来。明坐不安稳,一头扎进他的怀中。纪晓岚也惊慌失措,只是把明紧紧地抱在怀里,一手死死地扒住船舷。猛地船身一倾,两人一齐掉在了河中纪晓岚急得一声大叫,霍然从梦中醒来,吓出了一身冷汗。这才发现刚才的一切,只不过是一场梦,怀中抱的,是跟随他到槐西老屋住的侍姬蔼云。
  蔼云也被他的叫声惊醒,忙叫晓岚问怎么回事?
  “哎,把你也吓醒了,”晓岚心中不安地说道,“我做了一场恶梦!”这时辰还不到三更,纪晓岚定了定神,心情平静下来以后,又进入了梦乡:这回晓岚又带明到了圆明园,明看了园中景物,惊叹不迭。晓岚为她向导,一一解说。园中的美景,使明欢欣雀跃,俨然是个十几岁的天真烂漫的小姑娘。明上到秋千上,晓岚用力一拉,然后猛地一推,同时两手一用力,自己也踏上了秋千。俩人面对面地,用劲荡来荡去。秋千越荡越快,越荡越高,明的笑声也越来越响,晓岚的心中喜不胜收。“咣荡”一声震响,秋千的绳索突然断了,晓岚和明一齐跌落在地上。晓岚一声大叫,猛然醒来又是一梦。怀里抱的,当然还是蔼云。
  “你又做恶梦啦?”蔼云睡眼惺忪地问他。
  晓岚怔怔地,歉然说道:“真糟糕!又把你吓醒了。”
  “刚才我好像听到好大声音,不知什么东西掉在地上了?”蔼云说。
  “对!我也听到了。点上蜡烛,起来看看。”说着,晓岚爬起身来。
  蔼云点燃蜡烛,屋里一下子亮了起来,两人看见地上有一只铜瓶。铜瓶原是挂在墙上的,绳子断了,坠落地上,方知刚才的声响,乃是是铜瓶的坠地之声。
  “怪不得那么大声音,原来是这只瓶子!”纪晓岚拾起铜器来察看。
  “奇怪?挂得好好的,怎么突然掉下来呢?”蔼云困惑地问。
  “是绳子断了!”晓岚看看断了的绳子说。
  “怎么会突然断了呢?”“大概是风吹的关系吧,挂得时间久了,绳子有些朽了。”经这一折腾,已经过了四更,晓岚和蔼云谁也睡不着了,眼巴巴地挨到了天亮。
  第二天是四月二十五,晓岚一天神不守舍,晚上回到虎坊桥阅微草堂,才知道明在昨夜病势转危,曾经昏厥过去,大约过了两个时辰,才又悠悠苏醒过来。
  明醒来时对守护在身边的母亲沈氏说:“妈妈,我刚才做了个梦,梦见去了海淀的槐西老屋,跟晓岚在一起,可是忽然像打雷似的一声响,把我惊醒了。”晓岚听说这事,心中一惊,忙问是什么时辰?沈氏说的明醒来的时间,正是他第二次梦见明、跟她一起荡秋千、被铜器落地声吓醒的时刻,多么的奇怪!
  “她也听到了铜瓶的响声,莫非真的是她灵魂出窍,到了槐西老屋?”晓岚心中暗暗想道,“否则又该如何解释?”明见纪晓岚回来,精神异常兴奋。她取出一张自己的画像,交给女儿梅媛,梅媛聪明俊俏,十分可爱,是明所生的唯一的孩子。
  明那满含深情的眼睛里的,闪着晶莹的泪花,向纪晓岚说道:“我想了一首诗,你替我写下来吧!”晓岚点点头,赶快叫玉台取来了笔砚,一面听明念,一面写在纸上。
  三十年来梦一场,遗容手付女收藏;他时话我生气事,认取姑苏沈五娘。
  晓岚手录着明的遗作,心中辛酸难忍,眼睛充满着泪水。放下手中的笔,回头再看明的时候,她嘴角挂着微笑,已经溘然而逝了。
  晓岚急忙把她揽在怀里,口中唤着:“明,明——,”两行苦泪潸然而下。
  明这年只有30岁。果然应了她说过的话,不要活过40岁。纪晓岚想起这些,更是悲痛难忍。明的死,对纪晓岚来说,是继文鸾、汝佶死后的最大悲痛。
  于是,无论是在家中,还是在朝中官署,听不到纪晓岚那爽朗的笑声了。他心里,总是想起在明身边时的欢乐时光。好多天,他都痴痴地看着明的遗像发呆,甚至涔涔落泪,他在明的遗像上,题写了两首咏怀诗。
  其一几分相似几分非,可是香魂月下归;春梦无痕时一瞥,最关情处在依希其二到死春蚕尚有丝,离魂倩女不须痴;一声惊破梨花梦,恰记铜瓶坠地时。
  虽然纪晓岚身边尚有三房妻妾,但在他心里,谁也代替不了明,他对明的思念,终身未已。万万没有想到,明死后不久,她的侍女玉台也相继夭逝,年龄不到二十岁,就香消玉殒,使纪晓岚那尚未愈合的心灵创伤,再次遭受滴血之痛。
  这时候,纪晓岚想起明作的那首“咏花影”的诗来,诗中“三处妻妾花一样,只怜两处是空花”的句子,竟然成了明和玉台死亡的谶诗。晓岚疑惑不解,久久思考,莫非是明的气机所动,不知不觉的一种自然流露?是耶?非耶?不得而知。在他写作《阅微草堂笔记》时,记述了上述事实,用以寄托对明和玉台的无限的思念。
  明、玉台之死给纪晓岚造成的心灵创伤,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地愈合了。他又渐渐地恢复了往昔的乐观旷达、诙谐幽默的风姿。
  转眼又是一年的春天,纪晓岚、刘墉、彭元瑞等几位部院大臣在圆明园南书房当值。刘墉又与纪晓岚开起了玩笑。
  “纪公一代儒宗,千秋绝学,我等愧不能及。不过,你写得那许多好诗好文,都是写给别人看的,为你自己的,却极少为之,岂不让人遗憾?啊?哈哈哈”彭元瑞也接上来打趣,笑着说:“古来曾有陶靖节自作挽歌,传为千古佳话。纪公属对之妙,尤为我等所难能,待公百年之后,没人能写出你那样好的挽联,倒成了千秋憾事!”在场的人都笑了起来。纪晓岚说道:“诸公之言甚为有理。我就效陶靖节自作挽歌之事,自题一联。待百年之后,诸公以此见挽,晓岚之愿足矣!”“好!好!你说来我等听听。”刘墉、彭元瑞等人催促道。
  纪晓岚略一思索,说道:“'浮沉宦海如鸥鸟;生死书丛似蠹鱼',诸公以为如何?”刘墉笑道:“此联极好!只是上句殊不类公,若用来挽陆耳山,倒是再好不过的了。”说来也巧,就在这话的三天以后,陆锡熊的讣音传到京城。他被罚往盛京校阅文溯阁四库全书的路上,感染了风寒,竟至命归黄泉。纪晓岚就与了这副联挽悼陆锡熊。过后,他又对刘墉说:“你看这事儿,陆耳山夺人所爱,把我的挽联抢走了。”两人相视苦笑几声说到纪晓岚72岁这年,马夫人一病不弃,溘然长逝。乾隆皇帝派特使致祭,并赐予了优厚的治丧费用。
  丧事过后,纪晓岚入宫谢恩。乾隆问他:“你负海内文豪之誉,且笃于伉俪之情,可有悼亡佳作?”纪晓岚回奏:“臣病弱侵寻,文字也颓唐,不足以登大雅之堂。惟五十五年结发夫妻,鼓盆之痛,自所难已,故抄袭古人陈词,以代心声。”“古人陈词,所指为何?”乾隆惊奇地问,“你给朕诵来听听。”于是,纪晓岚高声朗诵道:“如人之相与仰俯一世,或取诸怀抱,晤言一室之内,或因寄所托,放迹形骸之外,虽取舍万殊,静躁不同。当其欣于所遇,暂得于己,快然自足,曾不知老之将至。及其所之既倦,情随事迁,感慨系之矣,向之所欣,仰俯之间,已为陈迹,犹不能不以之兴怀!况修短随化,终期不尽,古人云:死生亦大矣,岂不痛哉。”乾隆听了问道:“卿所诵来,岂不是王羲之《兰亭序》的一段?”“正是,臣只将起首的'夫'字,改成'如'字。”乾隆欣然大笑说:“影射得幽默可笑,千载之上,王逸少万万想不到,他的这段文字,居然被移来做了一篇绝妙的悼妻祭文了。也亏你想得出来!”仔细品味纪晓岚引用的这段文字,确是贴切生动,个中情怀,无以复加,但其幽默之举,确让人感到滑稽可爱。
  纪晓岚60岁以后,五迁御史,五任礼部尚书,两次执掌兵符;也曾因为在都察院左都御史任中,以鞠狱不实而革职,又因孝淑皇后奉安,陈奏失词改降。但是实际上,纪晓岚一直留在任上,所谓“革”与“降”,只不过说说而已,可以说是朝廷对他的殊遇。
  尽管他年高位显,但那诙谐幽默、爱开玩笑的本性,一直未改。在同僚中,确实没有他不开玩笑的人,但这倒是他的一种处世之道。他早年在好友东方曼倩家作客,作了一首《咏东方曼倩》的诗,实际是他的一首自白诗。诗曰:十八年间侍紫宸,金门待诏好存身。
  诙谐一笑无妨碍,谁遣频侵郭金人。
  在诗中,纪晓岚说出了自己为官生活的苦衷:在帝王左右,需小心谨慎,稍有差错,就可能大祸临头。同时他也点明自己幽默诙谐,谈吐滑稽,只不过是借以存身的护身符罢了,无怪鲁迅先生评价他是前清的一位“世故老人”。但他也有方直刚正的一面,请看下章“观弈道人”。
  十七、观弈道人
  纪晓岚晚年,对围棋有着浓厚的兴趣。并且自号“观弈道人”。他有两套特别的棋子,都是天然石料,圆润秀美,是朝鲜使臣郑思贤赠给他的。黑子是海滩的碎石,被多少年的潮水冲激而成;白子是一种贝壳,也让海水打磨得晶莹透亮。
  两者虽不是难得的物品,但捡寻起来,取其厚薄均匀、轮廓圆滑、色泽一致的,却要颇费功夫,非一朝一夕之力所能得到的。纪晓岚非常喜爱这副棋子,放在书斋里面,闲来把玩,后来被其友人范大司农取去。范氏死后,不知棋子下落,晓岚为之惋惜不已。
  纪晓岚与竹林寺主持了云和尚,是一对棋友。一日午后,晓岚趋访竹林寺,时逢了云和尚外出未归,晓岚就独坐廊下等候。及了云和尚归来,晓岚施礼诵道:竹林等僧归,双手拜四维罗汉;月门闲客住,二山出大小尖峰。“拜”,“四维”合为“罗”(“罗”字的繁体字为“羅”),下联中“月门”合为“闲”(“闲”的繁体字为“閒”,“二山”合为“出”:“大小”颠倒相叠,正是一个“尖”字。上下两联,可谓绝妙之对儿。
  晓岚与了云和尚,下棋起来便忘记一切,直至深夜仍不肯罢休。小和尚来报,夜深寺门已闭,晓岚掷子以“闭”字出联: “门内有才方是闭”;了云随口答道:“寺边无日不知时”。
  足见了云和尚也是一位饱学的高僧。
  在兵部尚书任上,纪晓岚曾督师赴粤。有一天晚上,和一位王姓棋友下棋,晓岚的棋艺本不如王某,但是一晚上却连胜两局,心中正感奇怪,意欲动问,王某却先开了口:“贵属刘鼎臣,承蒙纪大人器重,感戴至深,如今有个请求,托兄弟代陈,不知该说不该说?”“噢,原来这就是你今晚输棋的原因!”纪晓岚面有不悦之色,“有话请您讲吧。”“事情是这样的”,王某小心翼翼地说:“刘兄想谋阳朔县的县令,希望纪大人鼎力成全。”“想做县令,还要选地方?哪有这么如意的事?”纪晓岚的话语,带着一股讥讪的意味。
  “纪大人乃是当今朝廷的重臣,圣眷隆渥。如肯出面保荐,想必不成问题。”王某陪着一副谄媚的笑脸,说出这几句恭维之词,显然是事先准备好了的。
  纪晓岚站起身子,背剪双手,摇摇头说:“倘若官可自择,在下宁肯放弃一品大员不干。做一名阳朔令,于愿足矣!”“纪大人您真会说笑话!”王某不相信纪晓岚的话。
  纪晓岚正色说道:“这是我的肺腑之言,绝不是同你说笑话。”“这是为何?”王某不解地问。
  “阳朔山水,秀甲天下!”纪晓岚说:“我阅兵过阳朔游览,至今仍梦寐不忘,若是能为阳朔令,置身画山绣水之间,其乐无穷,何复他求?”王某嗫嚅着还想再说什么。纪晓岚冷冷说声:“不必再讲了。”说毕拂袖而入,从此不再跟王某下棋。
  属吏刘鼎臣,听说这回事后,自惭形秽,便辞职离去了。
  纪晓岚棋瘾虽大,但不计较胜负,他常引用苏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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