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晓岚全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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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晓岚全传- 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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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草堂的后院,东侧有一株古仆的槐树,西侧有一株高大的梧桐,因此树下的房屋,又分别叫作“槐安国”和“孤桐馆”,马夫人和沈明生前曾住在这里。从后院和中院,都可入东面的长廊,直抵草堂大门口,长廊内张挂着当时名人的书画,寿辰之前,纪晓岚将自己题咏宅邸的几首诗,请书法名家写成诗幅,装裱后张挂在廊内和室内:阅微草堂读书如游山,触目皆可悦。
  千岩与万壑,焉得穷曲折。
  烟霞涤荡久,亦觉心胸阔。
  所以闭柴荆,微言终日阅。
  绿意轩杂树荫庭除,雨过如新沐。
  晓日下檐际,枕席生微绿。
  霜清水叶老,摇河一何速。
  依依色不改,犹有凌寒竹。
  槐安国万古一梦觉,大千才瞬息。
  其情纷扰攘,当境谁能识。
  安知此树下,不有槐安国。
  安知此天地,不在槐根侧。
  真妄竟何有,辗转空疑惑。
  且看向南枝,皎然映月色。
  移榻坐轩楹,忘机两冥默。
  孤桐馆月出夜苍苍,秋色淡无际。
  梧桐叶萧瑟,影落庭前地。
  览景欲有吟,寂然无一意。
  淅沥微风声,心情亦不寐。
  六月十五日这天,是纪晓岚的寿辰之日。一大早,嘉庆皇帝特命上驷院卿常贵到纪晓岚府上颁赐珍品,祝贺寿诞。纪晓岚感激圣恩,复折恭谢。
  紧接着,友朋戚谊,门生属吏,纷纷前来祝寿。阅微草堂门前,车水马龙,熙熙攘攘。一时间,虎坊桥四面的大街上,挤得水泄不通。
  刘墉、彭元瑞、朱珪、庆桂、董浩、刘权之、王昶、永庆、保宁、沈初等部院大臣,皆在退朝之后,打轿来到这里贺寿。
  阅微草堂内,聚满了京城的名流,至于赶来贺寿的三、四品官员,则不下几百人,不过这些人大多数是送完贺礼就回去,不参加午间的盛宴,只有关系异常密切的,才留下来。否则,这阅微草堂怎么会容得下呢?
  纪晓岚在瑞杏轩接待来客。
  客人们上完贺礼及寿序等,一般要在瑞杏轩、绿意轩、静东轩热闹一下,品尝一些瓜果茶点之类,便告辞而去了;亲朋好友和部院大臣们,则被让到中院的客厅内治宴款待。
  上午的来客中,有位宋玉树,是上年的新科进士,住在虎坊桥北面的樱桃街,离阅微草堂只隔几条小巷,不用乘车坐轿,步行一刻就到。但宋玉树走出家门时,街上已经挤满了大车小轿,费了好大劲儿,才挤到了阅微草堂。
  他的长褂早被汗湿透了。
  宋玉树进了瑞杏轩,见里面已坐了二三十人,个个谈笑风生、喜气洋洋。
  他当着大家的面,拜见座师,献上贺礼。纪晓岚神采奕奕,满脸含笑地热情接待,他看宋玉树全身汗津津的,衣服都浸湿了,便问道:“你看浑身都湿透了,快坐下歇息,坐下歇息!尊府建在何处,一定很远吧?”“惭愧,惭愧!其实学生没走多远的路。寒舍即在恩师这阅微草堂的后面,只有一步之遥!”宋玉树一边说着,一边摇晃着手中的扇子。
  “你的宅邸在这后面?我怎么没听说过。”纪晓岚惊讶地问道。
  “学生进京不足一年,尚未置办馆舍,只是在樱桃街小住一程。”“噢?小住樱桃街!”纪晓岚惊讶地重复一句,眼睛狡黠地一睒,又笑道:“酷暑盛夏,天气炎热,有劳足下赶来贺寿,多谢多谢!
  且你这一来,为老朽解除了心中的块垒。“
  宋玉树莫明其妙,问道:“学生不知何故?”“是这么回事,”纪晓岚收住笑容,正色说道:“我这里有个对句儿,想了很久没有想出与之匹配的下联。你这一来,启迪灵机,我突然想出来了。用你来对正巧合适。”“用我来对?恭请老宗师赐教。”宋玉树更加迷惑不解。
  纪晓岚捋一捋稀疏的短须,一本正经地说:“对呀,非你莫属。这个对句是'宋玉树小住樱桃街'。”当时,罗锅子刘墉不在中院客厅里歇着,拄着手杖笑微微地来到前面的瑞杏轩看热闹,正赶上纪晓岚与宋玉树说话,听了这后面一句,大笑着说道:“不雅不雅。堂堂的文坛宗主纪大人,竟只会出此浅俗之语?”刘墉知道纪晓岚的毛病,断定他又要拿人开玩笑了,便笑咪咪地找位置坐下来,等候纪晓岚下面的话。
  纪晓岚对刘墉的话不加理会,自己只顾和宋玉树说话。
  宋玉树听了纪晓岚的话,也感到大失所望,心想这位誉满海内的老宗师,竟然只能吟出这种登不得大雅之堂的俚俗不经的东西,实在是浪得虚名,但他在纪晓岚面前,又不好说什么,便说:“那么,请恩师赐教上联。”纪晓岚仍然平静地说:“这个上联吗,是'潘金莲大闹葡萄架'。”“轰”的一声,瑞杏轩内笑炸了窝,在场的几十人都前仰后合,有的人将茶喷到了别人身上,有的人差点儿掀翻了桌子。一时间瑞杏轩内像开了锅似的沸腾起来。
  原来纪晓岚这句话,引用的是明代万历年间刊行的、兰陵笑笑生著的《金瓶梅词话》中的故事。这段故事是潘金莲与西门庆在葡萄架下脱光了衣服苟合的色情描写,描写得甚为详细,污秽不堪。在乾嘉年间,《金瓶梅词话》虽被斥为淫书,但这些文人学士们虽然在官场上是一副道学君子的庄重面孔,其实都偷偷地看过这书,只是怕失身份,不与别人谈论罢了。
  今天在为文学泰斗、礼部尚书纪晓岚庆寿这样庄重喜庆而又文人会聚的场合,由纪尚书本人说出来,大家顿觉忍俊不禁,都笑得有失官体。当年的道学先生,由此可见一斑。
  大家的笑声刚刚停止,外面传报又有客人进来贺寿。纪晓岚赶紧把来人让进屋来。大家看时,是中书林凤梧,也是纪晓岚的门生。林凤梧一进门,室内又哗然响起一片笑声。看那林凤梧脸上,“刷”地一下子变得通红。
  原来那年林凤梧初次拜访纪晓岚的事儿,后被大家都知道了。人们刚才被纪晓岚逗得兴奋起来,一看林凤梧这现成的笑料进来了,那就忍不住了,于是又大笑起来。究竟那次是怎么回事?是这样的:林凤梧与几位同年初访纪晓岚时,纪晓岚问起林凤梧的命名之义。林凤梧回答说:“我出生时,母亲梦见一只凤凰,栖于梧桐之上,故为学生取名为'凤梧'。”听完林凤梧的话,纪晓岚叹一声。林凤梧不解其意,忙问:“恩师何故叹息?”纪晓岚怅惋地说:“好险呢—…”林凤梧更是迷惑不解。
  纪晓岚便接着说:“足下真算幸运,遇上了吉兆。设若不幸的话,梦见一只鸡,盘旋于芭蕉之间,则足下之名,便不大好听啦!”林凤梧立刻明白了弦外之音,羞怒难当,脸上火辣辣地,真想骂他一句“这个老东西”!但看座师平静如初,脸上毫无戏谑之态,又觉不好说些什么,只能坐在那里含羞不语。与他同来的几位同年,也都是聪明俊士,哪能听不明白?都感到无所适从;笑吧,有失大雅;不笑吧,又实在忍不祝最后有一位疾步跑到厅外,偷着“嗤嗤”地解了笑瘾。
  今天大家见到林凤梧,立刻又发出了哄堂大笑,林凤梧哪里能清楚其中的缘故?但又无可奈何,只好红着脸为这位座师庆寿。
  刘墉在一旁笑得坐不住了,起身闪过屏风,又从瑞杏轩后门进了中院。
  从早晨到傍晚,祝贺寿辰的人相继不断,献诗献词献序,多是盛赞纪晓岚宏览博学,淹古通今,集学人之大成,成一代之宗师。惟独汪德钺的寿序与众不同,别开生面。
  汪德钺,字锐斋,安徽怀宁人,为嘉庆元年会试时纪晓岚录取的进士,这时已官礼部主事,是礼部尚书纪晓岚属吏,对纪晓岚十分了解。他曾就属吏见长官不长揖而半跪的问题,上书纪晓岚。在清初,司员见堂官都作长揖,但到乾隆末年,改为屈膝行半跪礼。汪德钺上书力陈其非,纪晓岚嘉许其议,复改半跪为长揖。今天,汪德钺在祝寿席上,当众朗读了他写的《纪晓岚八十序》,听他读道:“维嘉庆八年六月中旬十五日,吾师举八十觞,德钺于丙辰为门下士,已随诸同年合辞致祝矣。于礼部为属吏,又随诸同僚同声颂祷矣。顾吾师以名才掩德,自亲炙八年以来窃窥见其神明阴相者,外人或弗克尽知,爰独为以献。
  “德钺尝谓致寿之道有四:俭则寿,《老子》'知足之足则常足'是也。勤则寿,周公'无逸'之训也。静则寿,孔子'乐山'之旨也。慈则寿,《小雅》'乐只君子,民之父母,即继以遐不黄耆'是也。四者之中,慈最要。天地之大德,曰生与天地合德者,天必保佑爱惜之,俾享遐龄,岂有他哉!亦使之长代被生物云尔。
  “吾师居台宪之首,据宗伯、司马之尊,登其堂萧然如寒素,察其舆马、衣服、饮食备数而已,其俭也若此。精力绝人,巨细毕究,自束发以逮服官,书卷则寝食不离,簿书亦钩考维严,其勤也又若此。性耽阒寂,不乐与名流相争逐,公退后,闭门独坐,冲然自得,平静也又若此。乃其宅心之厚,行事之恕,更仆数之不能终,姑举梗概言之。其好恶也,褒秋毫之善,贬纤芥之恶,迫于董茂安之性也。岂知改过自新者,记人之善,忘人之过,则又住定祖之宽大矣。其惓惓于宗族故旧也,即囊无赢财,亦与之同其饥寒而后慊心,是又许文休之纪纲同类矣。旧例,挈妻子谪遣于乌鲁木齐者,五年后释为民;单丁则终身戍役。乾隆庚寅夏,积多至六千人,颇相扇动。吾师具奏稿,请将军巴彦弼上之,六千人同日脱籍。著为令,与挈眷者同限。是非隽于二曼倩之哀矜与?乾隆壬子,畿辅大饥,京师发粟赈济,饥民皆闻风先期入城,时距秋冬之交甚远,吾师奏请截留官粮一万石,立十厂煮赈。得谕旨,六月开厂。赈期向无在夏月者,此特恩也。后复增五厂,至癸丑四月始停止,所全活者无数。是非范希文、陈希元之子谅与?平生讲学。不空持心性之谈,人以为异于宋儒,不知其牖民于善,访民于淫,拳拳救世之心,实导源洙泗。即偶为笔记也,以为中人以下,不中可与庄语,于是以厄言之出,代木铎之声。乍视之,若言奇言怪;细核之,无非富惩劝以发人深省者。柳子厚云:'即末以操其本,可十七八,'此与濂洛关闽拯人心沉溺者,意旨不若合符节与?而世或仅以刘子政、曾子固之编摩拟之,又或以庾子山、苏子瞻之文藻拟之,所谓见其表不见其里。若较诸内蕴之闳深,此犹糠秕尔。且吾师文章著述,足以传世,即山陬海澨,儿童走卒皆知之,又与致寿之源毫无比附,德钺以略而不道也。”大家听汪德钺的寿序与众不同,从另一个方面赞扬纪晓岚的德性,说出了别人未曾说过的话,无不啧啧称赞。
  寿辰刚过,嘉庆帝谕命纪晓岚署兵部尚书并教习庶吉士,礼部尚书由永庆接任。但一月之后,发生了孝淑皇后奉安陈奏失词一案。
  事情发生在七月,易县太平峪地宫竣工,孝淑皇后将在十月由静安庄移至地宫安葬。办事王大臣具奏议折内有“掩闭石门,大葬礼成”之语。嘉庆帝看后十分恼火,认为王大臣、礼部堂官于会奏折内粗心疏忽、措辞不经。结果,郡王绵亿被革去正红启蒙古都统,管理上驷事务、行围领纛大臣职务,仍罚郡王俸六年,十二年扣完;保宁、德英、札郎阿、莫瞻箓、岳起、关槐、宋其沅等,都被革职留任,或降补他职。
  对于纪晓岚,嘉庆还算颇为谅解,说:“纪昀久任礼部,向来于典礼事宜尚为谙习,惟年已八旬,于各处事务不能兼顾。纪昀无庸署理兵部尚书,并革去文渊阁直阁事、教习庶吉士,仍带革职留住,八年无过,方准开复。”于是纪晓岚在执掌了一个月的兵符之后,又回礼部尚书任上供职。
  九月,彭元瑞卒,赐谥“文勤”。纪晓岚为好友送去一副挽联:包罗海岳之才,久矣,韩文能立制;绘画乾坤之手,惜哉,尧典未终篇。
  十月,孝淑皇后奉安礼成,宽免了以前因为奉安事宜奏折“措词不经”而对王大臣的处分,纪晓岚也在其列。
  纪晓岚开复礼部尚书职,接到一件山东巡抚铁保的增设左邱明世袭五经博士的奏请。铁保根据《广韵》引《风俗演义》为证,咨部请立山东肥城邱氏为五经博士。纪晓岚召集礼部属吏议奏,依据《史记》、《经义考》、《风俗演义》、《元和姓纂》、《广韵》等,考证山东肥城邱氏未必出于左氏,并且考证了邱氏家谱所录的前代诗文,全不见于古书,文不合格、诗不谐律,如出一手,便奏请皇帝,不要创立博士职,嘉庆帝准了礼部的请奏。
  纪晓岚还亲自书写了一道奏折,奏请“妇女强奸不从,捆绑受污不屈而被杀者,与未被污者略示区别,量与旌表”,议奏报可。
  到了次年,山东巡抚铁保,又申辩上年疏请,并另请设汉儒郑玄世袭五经博士。纪晓岚看后,大骂铁保无知,召集礼部议奏,并就原疏两件及邱氏《左传精舍志》原序,考证出十处纰缪,驳回了铁保的请奏。
  这时,纪晓岚的次子汝传擢升为滇南知州,孙子纪树馨升任刑部陕西司郎中,其他子孙也皆受荫恩。纪晓岚具折恭谢。这时的纪晓岚,已经有十一个孙子,即汝佶的六个儿子:树庭、树乔、树荫、树蕤、树蕃和树蔚;汝传的五个儿子:树馨、树馚、树馡、树馪、树馥。真可谓“枝繁叶茂”。
  到了秋天,纪晓岚感觉体力渐不如前。腊月里,因受风寒,在床上躺了三天。这是他自乌鲁木齐回京,几十年来第一次卧床不弃。让在京的儿孙们吃惊一场,都围拢到他的床前。
  午睡时,晓岚做了一梦,梦见行路时遭李戴拦截。醒来回忆起当年李戴死前在狱中喊过的话:“到了阴曹地府也要告你三状。”暗自猜测,莫非是自己到了回寿的时候了?于是将三子汝似、四子汝亿和几个孙子唤到床边,对他们说道:“我从31岁入翰林,至今已历50春秋。领纂四库书时,又得以遍读世间之书,人生之味,可谓知矣。有几句话,你们要牢记在心上。”说到这里,咳嗽几声,然后缓慢地吟道:贫莫断书香,富莫入盐行;贱莫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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