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第三卷《夜宴曲》下注曰:“以下二首效李贺。”《乐神曲》下注曰:“以下四首效王建。”已明明言之。其他如《西江有单鹄行》、《河豚叹》,则杂长庆之体。《嘲里人新婚诗》、《春晚》三首、《隆师四图》诸作,则全为晚唐、五代之音。其门径皆可覆案。自官新安掾以后,骨力乃以渐而遒。盖追溯苏、黄遗法,而约以婉峭。自为一家,伯仲於杨、陆之间,固亦宜也。
△《诚斋集》·一百三十三卷(编修汪如藻家藏本)
宋杨万里撰。万里有《诚斋易传》,已著录。此集则嘉定元年其子长孺所编也。万里立朝多大节。若乞留张栻,力争吕颐浩等配享及烖变应诏诸奏,今具载集中,丰采犹可想见。然其生平乃特以诗擅名。有《江湖集》七卷、《荆溪集》五卷、《西归集》二卷、《南海集》四卷、《朝天集》六卷、《江西道院集》二卷、《朝天续集》四卷、《江东集》五卷、《退休集》七卷,今并在集中。方回《瀛奎律髓》称其一官一集,每集必变一格。虽沿江西诗派之末流,不免有颓唐粗俚之处;而才思健拔,包孕富有,自为南宋一作手,非后来四灵、江湖诸派可得而并称。周必大尝跋其诗曰:“诚斋大篇短章,七步而成,一字不改。皆扫千军,倒三峡,穿天心,出月胁之语。至於状物姿态,写人情意,则铺叙纤悉,曲尽其妙。笔端有口,句中有眼”云云。是亦细大不捐,雅俗并陈之一证也。南宋诗集传於今者,惟万里及陆游最富。游晚年隳节,为韩侂胄作《南园记》,得除从官。万里寄诗规之,有“不应李杜翻鲸海,更羡夔龙集凤池”句。罗大经《鹤林玉露》尝记其事。以诗品论,万里不及游之锻炼工细;以人品论,则万里倜乎远矣。其集卷帙繁重,久无刻版,故传写往往讹脱。考岳珂《桯史》记《朝天续集》《韩信庙》诗“淮阴未必减文成”句,麻沙刻本讹“文成”为“宣成”。
则当时已多误本。今核正其可考者,凡疑不能明者则姑阙焉。
△《剑南诗稿》·八十五卷(内府藏本)
宋陆游撰。游有《入蜀记》,已著录。是集末有嘉定十三年游子朝请大夫知江州军事子虡跋,称游“西溯僰道,乐其风土,有终焉之志,宿留殆十载。戊戌春正月,孝宗念其久外,趣召东下。然心未尝一日忘蜀也。是以题其平生所为诗卷曰《剑南诗稿》,盖不独谓蜀道所赋诗也。”又称戊申、己酉后诗,游自大蓬谢事归山阴故庐,命子虡编次为四十卷,复题其签曰《剑南诗续稿》。自此至捐馆舍,通前稿为诗八十五卷。子虡假守九江,刊之郡斋,遂名曰《剑南诗稿》(案“遂”字文义未顺,疑当作“通名曰《剑南诗稿》”)云云。则此本游子虡之所编。至跋称游在新定时所编前稿,於旧诗多所去取,所遗诗尚七卷,不敢复杂之卷首,别其名曰《遗稿》者(案《后村诗话》作别集七卷,盖偶笔误),今则不可见矣。卷首又有淳熙十四年游门人郑师尹序,称其诗为眉山苏林所收拾,而师尹编次之。与子虡跋不同。盖师尹所编,先别有一本。子虡存其旧序,冠於全集也。游诗法传自曾几,而所作《吕居仁集序》又称源出居仁。二人皆江西派也。然游诗清新刻露,而出以圆润。实能自辟一宗,不袭黄、陈之旧格。刘克庄号为工诗,而《后村诗话》载游诗,仅摘其对偶之工,已为皮相。后人选其诗者,又略其感激豪宕、沈郁深婉之作;惟取其流连光景,可以剽窃移掇者,转相贩鬻。
放翁诗派遂为论者口实。夫游之才情繁富,触手成吟,利钝互陈,诚所不免。故朱彝尊《曝书亭集》有是集跋,摘其自相蹈袭者至一百四十馀联。是陈因窠臼,游且不能自免,何况后来,然其托兴深微,遣词雅隽者,全集之内,指不胜屈。
安可以选者之误,并集矢於作者哉!今录其全集,庶几知剑南一派自有其真,非浅学者所可藉口焉。
△《渭南文集》·五十卷、《逸稿》·二卷(内府藏本)
宋陆游撰。游晚封渭南伯,故以名集。陈振孙《书录解题》作三十卷。此本为毛氏汲古阁以无锡华氏活字版本重刊。凡表笺二卷,劄子二卷,奏状一卷,启七卷,书一卷,序二卷,碑一卷,记五卷,杂文十卷,墓志、墓表、圹记、塔铭九卷,祭文、哀辞二卷,《天彭牡丹谱》、《致语》共为一卷,《入蜀记》六卷,词二卷,共五十卷。与陈氏所载不同。疑三字五字笔画相近而讹刻也。末有嘉定三年游子承事郎知建康府溧阳县主管劝农事子遹跋,称“先太史未病时,故已编辑。凡命名及次第之旨,皆出遗意,今不敢紊”。又述游之言曰:“《剑南》乃诗家事,不可施於文,故别名《渭南》。如《入蜀记》、《牡丹谱》、《乐府词》本当别行,而异时或至失散。宜用庐陵所刊欧阳公集例,附於集后”云云。
则此集虽子遹所刊,实游所自定也。游以诗名一代,而文不甚著。集中诸作,边幅颇狭。然元祐党家,世承文献,遣词命意,尚有北宋典型。故根柢不必其深厚,而修洁有馀;波澜不必其壮阔,而尺寸不失。士龙清省,庶乎近之。较南渡末流以鄙俚为真切,以庸沓为详尽者,有云泥之别矣。游《剑南诗稿》有《文章诗》曰:“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粹然无瑕疵,岂复须人为。君看古彝器,巧拙两无施。汉最近先秦,固已殊淳漓。”其文固未能及是,其旨趣则可以概见也。
《逸稿》二卷,为毛晋所补辑。史称游晚年再出,为韩侂胄撰《南园阅古泉记》,见讥清议。今集中凡与侂胄启,皆讳其姓,但称曰丞相。亦不载此二记。惟叶绍翁《四朝闻见录》有其全文,晋为收入《逸稿》,盖非游之本志。然足见愧词曲笔,虽自刊除,而流传记载,有求其泯没而不得者。是亦足以为戒矣。
△《放翁诗选前集》·十卷、《后集》·八卷、附《别集》·一卷(兵部侍郎纪昀家藏本)
宋罗椅、刘辰翁所选陆游诗也。前集椅所选,元大德辛丑其孙儆始刻之。前有儆自序。后集辰翁所选,前后无序跋。椅间有圈点而无评论,辰翁则句下及篇末颇有附批。大致与所评杜甫、王维、李贺诸集相似。明人刻辰翁评书九种,是编不在其中。盖偶未见此本。详其词意,确为须溪门径,非伪托也。末有明人重刻旧跋,蠹蚀断烂,几不可读,并作者姓名亦莫辨。其可辨者,惟称弘治某年,得於馀杭学究家,属其同年馀杭知县冉孝隆校刻之耳。又称“《放翁集》抄本尚存,然闻而未尝见。独罗涧谷、刘须溪所选在。胜国时书肆尝合而梓行,以故转相抄录,迄今渐出。而印本则见亦罕矣”云云。据其所言,则两人本各自为选。
其前集、后集之目,盖元时坊贾所追题矣。跋又有“复者去之”之语。故两集所录,无一首重见。末附为别集一卷,不题编纂名氏。其诗皆见《瀛奎律髓》中。
以跋中取方虚谷句推之,知即作跋者所缉,以补二集之遗。其中《睡起至园中》一首,已见前集五卷中,盖偶误也。《剑南诗集》汲古阁刻本,今已盛行於世。
然此选去取颇不苟,又宋人旧本。故以陈亮《欧阳文粹》之例与本集并存之。椅字子远,号涧谷。庐陵人。宝祐四年进士。以秉义郎为江陵教官,改潭州。复知赣州信丰县,迁提辖榷货。德祐初,遭论罢。周密《齐东野语》记其当道学盛时,依托求进。道学势衰之后,遂弃去不相闻问。深不满之。明偶桓《乾坤清气集》皆录元人之诗,而有谢幼舆《折齿歌》一首。盖元初尚存。辰翁自有集,始末详见本条下。
△《金陵百咏》·一卷(浙江鲍士恭家藏本)
宋曾极撰。极字景建,临川布衣。晚以《江湖集》事得罪,谪道州卒。所著《舂陵小雅》,今已不传。此乃其咏建康故迹之作。皆七言绝句,凡一百首。词旨悲壮,有磊落不羁之气。罗椅尝谢其惠《百咏书》云:“不知景建是何肺腑,能办此等恼人语於千载下。”今观其诗,如《天门山》云:“高屋建瓴无计取,二梁刚把当殽函。”《新亭》云:“江右於今成乐土,新亭垂泪亦无人。”大抵皆以南渡君臣画江自守,无志中原而作。其寓意颇为深远。《豫章人物志》载:“极游金陵,题行宫龙屏,忤时相史弥远,以是获谴。”是编有《古龙屏风》一首云:“乘云游雾过江东,绘事当年笑叶公。可恨横空千丈势,翦裁今入小屏风。”
与《人物志》所纪相合。盖其愤激之词。虽不无过於径直,而淋漓感慨,与刘过《龙洲集》中诗句气格往往相同,固不徒以模山范水为工者也。刘埙《隐居通议》摘其“可惜当年杀严续,无人为益决囚灯”二语,谓续始终全美,未尝被杀,不免误用故事。考《资治通鉴》,载陈觉使周还,矫世宗诏,命李景杀严续。景表请於周,明续无罪。觉诈始露,而续得免。是续实未被杀,埙所驳良是。究其致谬之由。盖以姚宽《西溪丛语》有“锺谟奉使归唐,以陈觉矫周帝之命斩严续事,言於唐主”云云。所言不具首尾,极遂以为实有是事。又“决囚灯”事以中主误为后主,亦为乖舛。是则考证之偶疏,固不必为之讳矣。
△《颐庵居士集》·二卷(江苏巡抚采进本)
宋刘应时撰。应时字良佐,四明人。是集前有陆游、杨万里二序。游序称其诗为范致能所赏。又摘其句如“颇识造物意,长容吾辈间”、“日晏犹便睡,犬鸣知有人。世事不复问,旧书时一看”、“一夜催花雨,数家临水村”、“青山空解供望眼,浊酒不能浇别愁”、“觅句忍饥贫亦乐,抄书得味老何伤”,以为卓然自得,虽前辈以诗得名者,亦无以加。万里序以王安石拟之。安石诗虽镕炼有痕,不及苏、黄诸人吐言天拔;而根柢深厚、气象自殊,究非应时之所及。许之未免太过。所摘之句,如“睡魔正与诗魔战,窗外一声婆饼焦”之类,颇涉粗獷。“独与梅花共过冬,清月又移疏影去”之类,又颇近诗馀。亦不逮游序所举之工。盖二人各举其派之近己者称之也。然应时诗虽格力稍薄,不能与游等并驾;而往来於诸人之间,耳擩目染,终有典型。较宋末江湖诸人,固居然雅音矣。
△《水心集》·二十九卷(编修朱筠家藏本)
宋叶適撰。適有《习学记言》,已著录。其文集之目见於陈振孙《书录解题》、赵希弁《读书附志》者,皆二十八卷。又有拾遗一卷,别集十六卷,则独载於《书录解题》。且称淮东本无拾遗,编次亦不同。别集前九卷为制集进卷。后六卷号《外稿》,皆论时事。末卷号《总集》,专论买田赡兵。《读书附志》则但纪其集为门人赵汝铛序刻,而不详其体例。此本为明正统中处州推官黎谅所编。
前有自识,称“少读適《策场标准》,慕其文。至括郡访求八年,得劄状、奏议等八百馀篇。因裒辑汇次,合为一编。”盖已非宋本之旧。惟赵汝铛原序尚存。
然汝铛实用编年之法,谅不加深考,以意排纂,遂至尽失其原次。其间如《财总》、《论田计》诸篇,多论时事,当即别集佚篇,不在原集二十八卷之内,谅亦不能辨别也。適文章雄赡,才气奔逸,在南渡卓然为一大宗。其碑版之作,简质厚重,尤可追配作者。適尝自言:“譬如人家觞客,虽或金银器照座,然不免出於假借。
惟自家罗列者,即仅瓷缶瓦杯,然都是自家物色。”其命意如此,故能脱化町畦,独运杼轴。韩愈所谓“文必己出”者,殆於无忝。吴子良《荆溪林下偶谈》称:“水心作汪勃墓志有云:‘佐佑执政,共持国论。’执政乃秦桧同时者。汪之孙纲,不乐,请改。水心答书不从。会水心卒,赵蹈中方刊文集未就,门下有受汪嘱者,竟为除去‘佐佑执政’四字。”今考集中汪勃志文,已改为“居纪纲地,共持国论”。则子良所纪为足信。而適作文之不苟,亦可以概见矣。
△《南湖集》·十卷(永乐大典本)
宋张鎡撰。鎡有《仕学规范》,已著录。叶绍翁《四朝闻见录》称:“宁宗诛韩侂胄,鎡预其谋。史弥远以韩大臣近戚,未有以处。鎡曰:‘杀之足矣。’
史曰:‘真将种也。’因心忌之。及侂胄既诛,鎡赍伐自言,史谓不当居功,讽言者贬鎡於霅。后以旨放还。”周密《齐东野语》、《癸辛杂识》又称:“鎡本善侂胄,被诛前一日,为其爱妾生日,鎡犹携庖夜宴,故侂胄不疑。及赏不满意,复欲以故智去史。事泄谪象台而卒。”据二书所云,是鎡本以机数立功名,有忍鸷之才,而心术未为纯正。密作《武林旧事》又称鎡卜筑南湖,名其轩曰桂隐。
园池声伎服玩之丽,甲於天下。园中亭榭堂宇,名目数十。且排纂一岁中游適之目,为赏心乐事。是其席祖父富贵之馀,湖山歌舞,极意奢华,亦未免过於豪纵。
然其诗学则颇为精深。赵与虤《娱书堂诗话》称其游意风雅,与诚斋、放翁唱和诗多佳句。载其《晚晴》绝句二首、《题六合寺》五言律诗一首。杨万里《诚斋诗话》谓其“写物之工,绝似晚唐”。又有《寄张功甫姜尧章》诗云:“尤、萧、范、陆四诗翁,此后谁当第一功。新拜南湖为上将,更差白石作先锋。”
其意直跻诸姜夔之右矣。其集久佚不传。杨士奇《文渊阁书目》虽载有张约斋《南湖集》一部,五册,藏弆家亦皆未见。今检《永乐大典》各韵中,收入鎡诗尚多。评其格律,大都清新独造,於萧散之中时见隽永之趣。以视嘈杂者流,可谓翛然自远。诗固有不似其人者,鎡之谓欤!鎡又工长短句,有《玉照堂词》。
选本多见采录,而原本亦久散佚。谨裒集编次,以类相从,釐为诗九卷、词一卷,用存其略。《永乐大典》所载,多题曰《湖南集》。以诸书参考,知为传写之误,今亦并从改正焉。
△《南涧甲乙稿》·二十二卷(永乐大典本)
宋韩元吉撰。元吉有《桐阴旧话》,已著录。案陈振孙《书录解题》称为门下侍郎韩维玄孙。《江西通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