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伊利亚特》中,并没什么不公正的行为需要补救。结果,只有盲目的命运”在约伯身上,上帝必须不问好歹,为发生的一切负起责任。约伯是圣经中唯一的英雄人物。在其他各书中,有战斗人员、族长、立法人、先知等。这却是坐在一个灰堆上,符合于世上的尺度,符合于以色列上帝的高度的唯一人士——约怕,一个可怜的、骨瘦如柴、伤心失望的乞丐。
“约伯是什么人呢?
“什么人也不是。‘约伯从来就没诞生,从来就没存在,’犹太教法典这么说。‘他是一则寓言。’”说明什么真理的寓言?
“好,我们现在讲到这上边来了。历史上谁始终不肯承认没有上帝,始终不肯承认世界毫无意义呢?谁经受了一次又一次考验,一次义一次掠夺,一次又一次屠杀,经历了一世纪又一世纪,可是还抬脸望着天空,有时是用垂死的眼睛望着天空,并且喊道:”我主上帝,我主是独一无二的?‘“谁到了晚年还会迫使上帝从暴风中作出那样的答复呢?谁将看到谬误的安慰者受到斥责,过去的荣誉再次恢复过来,看到一代代幸福的儿女和孙儿女,直到第四代呢?谁到那种时候还把不知道的情况留给上帝去决定,称颂他的名字,并且喊道:”赏赐的是上帝,收取的也是上帝,上帝的名是应当称颂的?’不会是《伊利亚特》中那个高贵的希腊人,他已经不存在了。不!除了灰堆上的那个生并遇劫的骨头架子外,没有别人。除了上帝心爱的人,只活了短短一刹那就死去的那个小爬虫,不愧于上帝创造的那一把尘土,除了他之外,没有别人。没有别人,只有约伯。他就是向全能的上帝提出敌对性挑战的唯一答复,要是有一位上帝而且有一个答复的话。那就是约怕这个卑鄙的犹太人。“
杰斯特罗用惊呆了的神气瞪眼望着雅雀无声的听众,然后趔趔趄趄地朝着第一排听众走了过去。乌达姆跳起身,轻轻把他搀扶到座位上。听众并不鼓掌,并不交谈,并不移动。
乌达姆唱起歌来。
乌达姆……乌达姆……乌达姆……
那么,不上演木偶戏了。娜塔丽也和大家齐声同唱起这个悲伤的叠句来。这是乌达姆在特莱西恩施塔特最后一次唱这支歌,所以他一步步唱向一个令人断肠的高音。
等这支歌唱完以后,大家毫无反应。没人鼓掌。没人谈话,什么也没有。这些默默无言的听众正等待着一件什么事。
乌达姆做了一件他以前从没做过的事情:他又唱了一支歌,没人鼓掌就又唱了一支。他唱起另外一支歌来,娜塔丽在犹太复国主义者的集会上曾经听他唱过的一支。它是用低调唱起的一个古朴、切分的叠句,用的是从礼拜仪式上取出来的一行歌词:“但愿圣堂在我们时代很快重建,并赐给我们一部分您的法律。”乌达姆唱着时缓缓地曼舞起来。
但愿圣堂在我们时代重建起来,赐给我们一部分您的法律。
他象一位拉比在宗教节日所会做的那样,从容而笨拙地舞了起来,他举起胳膊、闭上两眼、仰起脸庞,用手指在空中打着节拍。人们柔声地应和着他,边唱边拍着手。一个接一个他们站起身来。乌达姆的嗓音变得更浑厚有力,他的步伐也更强劲矫剑他在这场舞和这支歌中忘却了自己,进入了一种看去既可骇又绔丽的得意忘形的境界。他几乎没睁开眼就摇摇摆摆,扭动身体朝埃伦。杰斯特罗舞过去,同时伸出一只手来。杰斯特罗站起身,一手拉着乌达姆的手,两人一同载歌载舞。
这是一场死别的舞。娜塔丽知道这一点。大伙儿也全知道。这幕情景既使她心里发毛,又使她意气风发。呆在监狱般的犹太区里这个阴暗、恶臭的统楼上,这是她生活中最为激动的时刻。她为自己境况中的痛苦,以及身为犹太人的得意,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
啊,但愿圣堂重建起来啊,很快地,就在我们时代啊,赐给我们一部分您的法律!
舞蹈结束之后,听众开始散去。人人全从统楼上慢腾腾地走了出去,仿佛刚参加过一场葬礼似的。简直没人谈话。乌达姆把木偶戏台折叠起来,亲了一下娜塔丽,向她告别。
“我猜他们大概不会要听我的笑话了,”他说。“我把这个还到幼儿园去。继续给孩子们演你的戏吧。再会。”
“德黑兰是一个很有趣的玩笑,”她嗓音硬噎地说。
他们走下楼梯,步入光线原脱的街道上,埃伦沉重地倚在她的身上。在逐渐散去的人群中,一个身材魁伟的汉子侧身走到他们面前来,用意第绪语说:“Gutgezugt,Arele,undgutgetanted。”(话说得好,小矮子埃伦,舞也跳得好。“)”娜塔丽,sholemaleichem。“
在黑暗的光线中,她看见一张剃得很光、坚强而苍老的方脸,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你是谁?”她问。
埃伦。杰斯特罗也同时问道:“是班瑞尔吗?”他有五十年没看见他了。
第七十七章
亲爱的帕米拉:我眼下呆在一个你从来没听说过的地方,干着自从我回到美国以后一直就在干的工作——也就是,说服各个头脑迟钝或思想混乱的狗仔子,于他们好歹该干的事情,如果我国要获得它迫切需要的登陆艇的话。
这是我第一次有机会写信给你,因为罗达和我直到最近才平心静气地把问题谈了谈。自从回国以来,我一直在东奔西走。再说,罗达遇到有所怀疑或心中烦恼时,具有一种绝口不谈的特殊本领,而你很知道,我对于这种事情也不是一个能说会道的人。
上星期,奥尔德准将从新德里到华盛顿来,为缅甸战场争取更多的运输机。他很尊重勃纳——沃克,也相当喜欢你。使我深感宽慰的是,他管你叫帕米拉。塔茨伯利,而不是称作勃纳一沃克夫人。因此就引出了我的这一大套话来。罗达不是今晚就是明天该打电话给我,说明她和彼得斯的情况。随后,我就可以向你全部讲清楚了。同时,谈谈有关我的其他新闻吧——自从离开德黑兰以来,这种新闻可不少;首先,我现在是物资采办局生产处副处长,兼物资产品管制专员,也就是说又多一个穿军眼的无名人士在华盛顿各机关的走廊里奔走。我的职务统而言之就是,在工业方面负责联络并排难解纷。
我是在登陆艇计划前不久走上轨道后,才接“这项职务的。所以我是外行,是流动选手,没有官场地位可以建立起来或是加以保护。你可以说,我是海军部长的一个专业的心腹人,留神注意着种种问题,跨越各个机构的权限,防止严重的耽延。我工作如果做得好,却看不出任何好的迹象;光是灾难性的事故不再发生。
我们的工业总动员已经成为一个令人惊讶的奇迹,帕姆。我们一下苏醒过来,生产出大量的作战武器、船只、飞机、内燃机,其总数成了世界的第八奇观。不过这全是临时凑合成的;新来的人在新建的工厂内干着新型的工作。性气是急躁的,压力是极大的,人人全十分紧张,拼命地抢着干。遇到先后次序发生冲突时,整个机构都强硬起来,进入战斗姿态。大人物们怒火中烧,备忘录四下乱飞。
作为一个工程人员和战时计划人员,我对登陆艇事务以及现有的工厂和物资知道的很不少。我在战时的各个主要委员会中服役,通常总能发现酝酿着的纠纷。难办的是,要说服严厉、负责的上司照着我的话行事。作为部长的红人,我具有不小的影响。我难得非找霍普金斯不可,尽管偶尔我也去找他。海军将为艾森豪威尔提供数目惊人的登陆艇,帕米拉。我们的民用部门受到纵容、难以驾御,可是诸位神明啊,他们却制造出东西来。
毫无疑问,我将留在生产部门里直到战争结束。在官场的竞赛中,我落后了。我的同学们将参加海上的剩余战斗。日本人剩下的有生力量还不少,但是我已经放过到碧蓝的海上去的最后机会了。这并没有关系。这场战争中的每一个出色的作战人员,在工业后勤方面全需要十二三个优秀的支持人员,否则你就无法取得胜利。
已经是凌晨一点钟了,老罗达没打电话来。我搭的飞往休斯敦的飞机天一亮就起飞,所以我暂时搁笔。明天再多写点儿。
印第安纳州杰弗逊维尔,杰弗逊维尔广场汽车旅客大饭店一九四四年三月二日
今天这儿狂风暴雨。风摇撼着我房间外面的那些棕榈树,雨水猛打上窗子来。得克萨斯州的天气象当地的居民一样,总走向极端。然而,等得克萨斯人知道:(一)你是对的,(二)你是认真办事的,(三)你有磋商的实力以后,他们也还不错。我还没从罗达那方面得到消息,不过预料今天晚上一定会有。
再谈点儿新闻:拜伦经过华盛顿,正在去新工作岗位的途中,去当目前在康涅狄格州彻底检修的一艘潜艇的副艇长。他个人经历了一些沉痛的考验。
(信上叙述了卡塔尔。 埃斯特的牺牲,以及娜塔丽在特莱西恩施塔特的消息。)
我弄到了调查法庭关于埃斯特牺牲的记录。当时的情况对拜伦说来真是千钧一发。他替自己作了一篇很软弱的证词。他不肯说,即使推迟潜水他也无法搭救艇长。可是那条潜艇的老军士长在他的证词中却对事情的全部经过作了总结。他说:“也许埃斯特艇长判断错了,他本可以生存的,但是他认为那样一来,‘海鳗号’就不能生还,这却是正确的。他是这次战争中最了不起的潜艇艇长,下达了正确的命令、亨利先生只是服从了他的命令。”这也是法庭作出的结论。福莱斯特提议追授给埃斯特一枚国会最高荣誉勋章。 拜伦可能会得到一枚青铜勋章,不过那对他的情绪不会有多大帮助。
华伦的遗孀在圣诞节前后回来了。罗达接待了她。她打算秋天回到法学院去学习。她是一个很美的女人,带着一个清秀的儿子,将来生活一定会很美满。通常,她总兴致勃勃,可是拜伦回家来的时候,她变得十分沮丧。 拜伦长胖了以后,显得越来越象华伦了。这无疑使杰妮丝郁郁不乐。有两三次,罗达都瞧见她在哭泣。从他离开以后,她又好了。
那个维克是个多叫人疼的孩子啊!清秀可爱,很有思想。他很活泼、很顽皮,不过是悄悄地顽皮。他的调皮捣蛋并不是任意胡来,而是象战术那样,事先计划好的,在最不易被人觉察的情况下造成最大的破坏。他大有前途。
梅德琳终于抛弃了我跟你说过的电台上的那个满脸堆笑、大腹便便、油腔滑调的江湖骗子,使我用不着拿马鞭去抽打他了,而我本来有意要那么做的。她目前住在家里,在华盛顿的一家电台上工作,又跟早先的一个情人西蒙。 安德森亲呢起来。西蒙是一个第一流的海军军官,为研制新武器在这儿工作。上星期她淌眼抹泪地跟罗达谈了很长时间,问她要不要把自己跟那个电台人员的经过告诉西蒙,以及该向西蒙说些什么。我问罗达她提出了什么样的意见。她很滑稽地望了我一眼,说:“我告诉她,等他来问你。”倘使是我,我就会劝梅德琳跟西姆把事情谈清楚,老老实实地重新开始。她找罗达商量,无疑正是为了这一点。
现在电话铃响了。应该是我妻子打来的。
是她。
好。现在,我可以回过头,把上星期发生的事情告诉你了。就在奥尔德将军使我知道你还没结婚的同一天,我们饭后随意坐在一块儿。我说:“罗,咱们干嘛不谈谈哈克。 彼得斯呢?”她若无其事。“是呀,于嘛不来谈谈呢,亲爱的?咱们最好先调好两杯烈酒。”象罗达一贯的那样,她等我开口问她。不过这次摊牌她是很有准备的。
她承认了这种关系,公然说这是实在的,并没越轨的行为,不过是深有感情的。我相信她的话。 彼得斯上校是一个“无可非议的上流人士”,把她看得比实际要好上二十倍,总而言之,把她看成了最完美的女人。罗达说,给人这样过份地崇拜是很发窘的,不过也是愉快惬意、使人年轻的。我直截了当地问她,如果她跟我离婚,嫁给彼得斯,她会不会更幸福一点儿。
罗达沉吟了很长时间才回答这个问题。最后,她盯着我的眼睛说,是这样,她是会幸福一点儿的。她还说,主要原因是,她已经失去了我的好印象,无法挽回了,虽然我一直很厚道,很和蔼。可是在获得了我多少年的爱情之后,仅仅受到宽容是很糟心的。我问她要我做点儿什么。她就提起你跟她在加利福尼亚的那次谈话。我说我的确十分爱你,但是既然你已经订婚,那也就没什么可说的了。我叫她根据自己今后最为幸福的前景作出决定,她想要我做点儿什么,我一定照办。
显然,她一直在等我这样给她开绿灯。罗达始终有点儿怕我。我也不知为什么,因为我觉得自己似乎一直是相当惧内的。不论怎样,她说需要一点儿时间。她也不需要多少时间。这次打电话来就是为了这件事。 哈里森。 彼得斯迫不及待地要跟她结婚。一点儿问题也没有。她获得了他。她希望在随后两三天内跟我们的律师谈谈,再跟彼得斯的律师谈谈。 彼得斯还想等我回到华盛顿以后,跟我开诚布公地谈一次。我也许会放弃这种乐趣。
哎,亲爱的帕米拉,我这就要自由了,如果凭借某种奇迹,你还肯要我的话。你乐意跟我结婚吗?
我不是一个大阔佬——为国效劳,你不会发财——不过我们也不至于穷困。这三十一年来。我一直把薪俸的百分之千五存放着。由于我以前在舰船局和军械局工作,我可以察看到工业的趋势,所以我作了很好的投资和安排。罗达的情况也不错,她有充实的家庭信托财产。我可以肯定彼得斯好歹会非常体贴地照顾她的。我是不是太庸俗了呢?我对于求婚很不老练。这只是我的第二次尝试。
如果我们当真结婚了,我就提早退役,这样我们就可以一直守在一起。 工业方面我可以干的工作很多,我甚至可以到英国来工作。
倘使我们当真有一两个孩子。我想使他们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