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什么忙。我们可能等不到这么久就死去了;可这还不算,跟维尔纳。 贝克迟早得摊牌,不可能推迟许多月,更不用说几年了。
我不怕世界末日来临。德国和日本的军队不会在新英格兰和加利福尼亚登陆。海洋是辽阔的,而美国依旧人口众多和实力坚强,不过不会及时发挥自己的力量罢了。一旦这些暴君吞下了他们征服的地方,会停下来消化,会有一段勉强的和平时期,也许一二十年吧。要是美国采用了类似维希的政体,那也许根本不会有第三次大战,而仅仅是一个由这些专制国家来逐渐吸干美国资源的长期过程。我只需要规划五年或至多十年的生活就够了。我死后,来洪水也无妨。而我必须尽力搭救娜塔丽和路易斯。
决定权真的看来全在自己手里。娜塔丽简直瘫痪了。这个在战争爆发时冲到华沙去找她情人、在战争期间在里斯本碰到另一个情人就当场嫁给他的淘气姑娘,已经做了母亲。这使她变了样。她说她愿意让我来带头。如果说她甘心带着个婴孩参加这次轻率的旅行,那只能是因为那个在“伊兹密尔号”上使她敬畏而又对她有吸引力的人,阿夫兰。拉宾诺维茨也同这件事有关。她那个在潜艇上服役的丈夫正远在半个地球外,如果他确实还活着的话。对拉宾诺维茨那样古怪成性而又难以捉摸的冒险家,她只可能有短暂的好感,但我庆幸有这一点儿精神上的信念来给她做依靠。
这么说,我们要动身上里斯本去啦。上帝保佑我们吧!但愿我同上帝的关系更密切才好。可是很糟糕,就和我同沃尔特拉那位主教的关系一样,我不认识上帝,他也不欠我任何恩情。
万一情况糟得不能再糟,娜塔丽将会发现,我不完全是个常犯错误的蠢货。象哈姆莱特一样,风从南方吹来的时候,我不会把一只鹰当作一只鸳鸯。还有那些钻石呢。
第三十章
海军中将南云在战时拍的照片上是个严肃的秃顶日本老绅士,穿着欧洲式中将制服——很厚的金色肩章、斜挂的绶带、一排排勋章——看上去穿得气都透不过来,一副拘束相。南云在军阶和成就方面都远远超过雷蒙德。斯普鲁恩斯。他没参加珊瑚海战役;这场混战是由些次要人物弄糟的。他那支突击舰队从珍珠港直到印度洋的胜利战绩是没一点污点的。武士阶级出身,他是赫赫有名的驱逐舰和巡洋舰的专家,是世界上航空母舰作战方面的老资格大师。
从掩护了他一个星期的叫人忧郁的雨和雾中驶出来,南云在拂晓发动了对中途岛的袭击,派出了每条航空母舰上半数的战斗机、俯冲轰炸机和97型鱼雷轰炸机;最后这一种是两用飞机,装上了用来袭击陆上目标的杀伤炸弹。他然后命令把四条航空母舰上留下的一百零八架飞机在甲板上各就各位,随时准备袭击任何可能露面的敌方舰只;其中97型飞机象往常那样配备着鱼雷,俯冲轰炸机则配备穿甲炸弹。但南云和他的参谋人员并不认为会和敌人遭遇;这不过是个稳健的预防措施而已。
在即将起飞出击前,南云亲笔草拟了一份《情况估计》:—一旦中途岛登陆行动开始,敌方舰队可能出动应战。……
四敌方尚未发觉我方计划,迄今尚未发现我特混舰队。
五附近海域没有敌方特混舰队的任何踪迹。
六因此我方有可能袭击中途岛,摧毁以陆地为基地的飞机,并支援登陆行动。我们然后能转过头来,迎击前来的敌特混舰队,并摧毁之。
七敌方以陆地为基地的飞机可能发动的反攻,当然能被我截击机和高射炮火击退。
一份份司空见惯但仍使人振奋的捷报,由袭击中途岛的飞行员用无线电不断拍来。环礁派了一支庞大的战斗机队伍升上天空,但零式飞机把它们象草般击落,轰炸机则一无损失,把中途岛的两个小岛炸成一片焦土。飞机库、发电厂、营房一片火海,大炮寂静了,弹药和燃料库被炸得飞上天空,而整个驻军营地成为一片浓烟滚滚、流血遍野的场所。
有一点叫人失望。跟偷袭珍珠港时不同,美国佬的飞机没在地面上受到突然袭击;它们事先接到警报,紧急起飞,不见了踪影。飞机库和跑道看上去都是空的。当然啦,这些飞机不久将不得不降落加油,这将是歼灭它们的好机会。因此出击机群的指挥官通过无线电说:“有必要作第二次打击。”
这是当天的第一个意外障碍。中途岛的空中力量必须予以粉碎,否则登陆行动将拖长时间,增力伤亡。但是如今分布在甲板上的飞机配备的是打击舰只的武器。97型飞机当然得调换武器;鱼雷对袭击陆上目标是不适用的。俯冲轰炸机上的穿甲炸弹也没有燃烧弹和杀伤炸弹那样合用。
南云和他的参谋人员正议论这个麻烦问题,空袭警号响了,驱逐舰喷出团团黑烟,作为发现敌机的信号,只见敌机低低地掠过浪峰。轰隆隆地直扑过来,错不了,正是蓝色的美国歼击机,机翼上漆着白色五角星。没有战斗机护航,敌机在高炮和零式飞机的攻击下象中了枪的野禽般纷纷下坠。有几架着火坠落前发射了鱼雷,但这些武器在水中上下左右摆动,被风浪搞乱了走向,要不,一碰水面就炸裂成为碎片。没一颗击中目标或正常地运行。这幕可怜的景象表现出美国人的无能,是南云的战斗巡逻机群的一次全面的辉煌胜利。有架飞机当着南云的面轰的一声坠落在“赤城号”飞行甲板上,打横里一个跟头翻下舰舷,一点没损伤这条航空母舰。中将和他的参谋人员看到它的双引擎、燃烧着的蓝色机身上的白色五角星和座舱罩内那浑身鲜血的驾驶员,说不定已经死了。这架飞机很大,无法从航空母舰上起飞。这是架B-26型中型轰炸机,只能来自中途岛。
对南云,事情就这样决定了。他不得不发动第二次打击。至于附近有没有敌方舰队的问题,侦察机一大早就上天了,报告说没发现什么情况。 必须取消不切实际的预防措施。如今在甲板上的飞机将用来袭击中途岛,而为了加快步伐,只消调换97型鱼雷轰炸机上的武器就行了。他那个分队的两艘大型航空母舰“赤城号”和“加贺号”,得赶紧把这繁重的任务完成。第二分队那两条较小的“飞龙号”和“苍龙号”上的97型飞机都飞到中途岛去了。它们的甲板上只有随时准备出发的战斗机和俯冲轰炸机。所以命令是下达给南云的那个分队的。升降机嗖嗖地上上下下。那些大型的97型飞机被送到下面机库甲板上。顶派派的舱面人员涌来涌去地调换武器。
七点半,传来一条确实惊人的消息。重巡洋舰“利根号”转达它一架侦察机发来的消息:在东方两百英里光景的地方发现十条“显然属于敌方”的舰只,正背对南云和环礁,朝东南方行驶。电文对航空母舰只字未提。两百英里外的水面舰只如今已援救不了中途岛。一旦环礁上的空军被消灭,这些舰只可逐个加以解决;可是最要紧的事得最先干。给97型飞机换上用作攻击陆上目标的炸弹的工作,飞速地进行着。
接着,不知是南云还是哪一位参谋再仔细一想,不由得吃了一惊。敌人的航向朝东南——这航向是迎着风的。会不会那架水上飞机的驾驶员看见了航空母舰,却由于愚蠢而没识别出来?
命令各航空母舰:“暂停重装炸弹!97型轰炸机上的鱼雷不要卸下!”
命令水上飞机:“查明舰种,保持联系。”
因此,由于战争中的偶然因素,由于一架行将报废的巡洋舰载侦察机上一个年轻驾驶员的难以捉摸的行动,整个庞大的日本军事行动就此停顿了。有一半97型飞机已经装好了炸弹,重新在飞行甲板上就位。其余的依旧装着鱼雷在下面。这时又响起了空袭警报,驱逐舰喷出团团黑烟,只见天空中的小点逐渐变大,变成一架架道格拉斯俯冲轰炸机,它们从中途岛的方向飞来——又没战斗机护航——,而且违反美国俯冲轰炸机惯常的战术,角度小得出奇。
这些飞机实际上是由最后关头增援中途岛的海军陆战队的生手驾驶着第一次飞上天的,而他们的司令官要试一试滑翔轰炸。接着是第二场大屠杀;在日本舱面水兵和炮手们一片欢呼尸中,零式飞机把这些蓝色飞机一架架击落,它们爆裂成团团烈火,象一朵朵漂亮的玫瑰花,冒着浓烟划出弧线扎进海去。一颗炸弹也没击中目标。
在这第二次没有战斗机护航的空袭中,美国驾驶员的生命被这样残酷地糟蹋,也许使南云感到吃惊。一个软弱而腐化的民主国家会这样做,真出人意料。话可说回来,零式飞机可能已经把中途岛原来的战斗机全部击落了。有一点是非常突出的:天空在今天是属于他的。美国人尽管勇敢,还是被击败了。
这时候,远方水上飞机上那个糊涂蛋答脏了:敌舰有五艘巡洋舰和五艘驱逐舰。好啊!没有航空母舰!可以继续调换97型飞机上的武器啦。可是空袭警报又响了。这一次是一个编队的巨大的陆上基地飞机隆隆地在高高的上空飞来,看外形是B-17型,即令人害怕的“空中堡垒”。小小的中途岛象个狰狞的魔影,说来也怪,竟被安排来作空战的场所!然而这批怪物的高空水平轰炸,究竟能拿行驶中的舰只怎么样呢?这些大型轰炸机在两万英尺的高空进逼,那个在和平时期长期争执不下的问题面临考验了。
它们没有战斗机护航。它们有惊人的固定的机枪座舱,用不着护航。零式飞机并不飞上高空去跟它们较量。四条航空母舰笨重地散开,这时,清清楚楚地可以看到黑色的重磅炸弹阵雨般落在两条较小的航空母舰“苍龙号”和“飞龙号”上。 爆炸激起的深色水柱一再把它们吞没。巨型飞机在高空中隆隆地飞走了,溅起的水花平静了,但见这两条母舰完好无缺地驶出烟雾,驶到阳光下!
歼灭了两批低空的轰炸机群,加上这次防御战取得了历史性的胜利,南云扬扬自得了。然而,中途岛上显然还密布着轰炸机。第二次打击是绝对必要的。他把飞机装上炸弹,做得很对,如今必须加速进行这个工作。
他还来不及采取行动,四桩突然事件几乎同时发生,使这位老英雄再度慌了手脚。
在作战行动中,南云周围总是一片惊人的喧嚣——当当当的升降机警铃啦,飞行甲板上扩音器的号叫啦,引擎发动时的轰鸣啦,收音机中的唠叨声啦,旗舰舰桥上信号兵的叫嚷声啦。多年的习惯使他能丝毫不受这片熟悉的喧闹声干扰,但是如今象洪水般涌到他头上来的一连串危急情况和混乱现象却是前所未有的。他不得不匆忙而没有把握地在急风暴雨般的一片喧闹、惊恐、混乱、烦恼和相互矛盾的建议声中一次次地作出决定——有些决定关系到他祖国的前途,甚至世界大局的前途。一位高级司令官所以活着就是为了这种时刻,他开始用老战士的沉着心情来应付这场风暴。
首先,又有一批轰炸机从云端里俯冲下来。
其次,正当响起警报、甲板上剩下的战斗机都紧急起飞去支援战斗巡逻机群时,一个脸带伤疤的军官给南云送来“利根号”上的飞机驾驶员发来的补充报告:敌舰队似乎有一艘航空母舰殿后。
第三,正当南云在仔细考虑这惊人的消息时,整个特混舰队突然传遍一个不同的报警信号:“潜艇!”
第四,恰恰在这关头,他自己的第一批出击的飞机开始从中途岛返航,出现在视线内,燃料快用完,有几架被击伤了,遭了难,要求在拥挤的母舰甲板上降落。
南云发现自己走投无路了。对中途岛进行第二次打击吧?不,眼前可不行;在航程内有条满载着精锐的驾驶员的敌方航空母舰哪!他那两个战斗任务的次序一下子被颠倒过来了。他不再打算去袭击环礁了;他自己正受到以陆地为基地的轰炸机和航空母舰载飞机夹击的威胁。首要的任务是,他必需干掉这条航空母舰。
那场空袭不过是有几架老式的侦察轰炸机来俯冲骚扰屏护舰队中一条战列舰,在零式飞机的拦击下,就飞进薄云逃走了。驱逐舰纷纷涌往据说发现潜艇的地点,结果什么也没找到。现在该怎么办呢?明摆着的措施是立刻进击那条航空母舰:掉头迎风,命令“苍龙号”和“飞龙号”把所有就位准备出击的飞机起飞,并把挤在他自己甲板上的97型飞机派出去。当然啦,这些飞机如今都装着炸弹,不是鱼雷——装着鱼雷的在下面——然而炸弹总比没有炸弹好些。这样可以腾出甲板来回收第一批出击的飞机,同时紧紧追击敌人。
可是对南云这支大舰队来说,这一手未免太软弱了!只使出他力量的一小部分,没有鱼雷作打击,没有战斗机护航,因为战斗机大多数在空中,燃料快耗尽了。整个早晨,南云一直看着没有护航的敌方轰炸机被歼灭。那么那条关于战争的基本原则,集中兵力,又怎么说呢?
因此,他大可以保持平心静气,召集些头脑冷静、手脚麻利的人手;把飞机都送下去,出清所有的甲板,包括“苍龙号”和“飞龙号”;回收从中途岛返航的全部飞机,以及所有的战斗巡逻机;给所有的飞机加油添弹,同时以最高速率进逼敌人;然后遵照军事原则所规定的协同进攻的方式,集中他全部空中力量去打击敌人。
这当然需要时间;也许要多达一小时吧。航空母舰对抗战中,拖延能带来风险。
南云中将在旗舰舰桥上被他那些脸色焦急的参谋人员包围着,再三权衡着这个非同小可的抉择—一这时候,特混舰队上依然处处响起高射炮声,舰只在平静得出奇的蔚蓝色海面上向一边倾倒、拐弯划出一道道错综复杂的白色交叉尾迹,从中途岛返航的飞机在低空轧轧地飞来,绕着“赤城号”一圈又一圈地飞行,零式飞机把最后的那些敌方慢速轰炸机驱走,他周围掀起一条航空母舰在战斗中的千百种响声——就在这生死关头,南云从他的下属,“苍龙号”和“飞龙号”那个分队的司令官那里收到一份电讯:急件。可取办法为立即投入攻击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