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海巨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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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海巨宦- 第10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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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笑什么?”同样的一句话,这次问的却是李彦直。

严世蕃笑声为止,道:“我笑你找错了人!这海禁不是我们搞出来的,也不是我父子所能重开。”

“这个我知道。”李彦直道:“能禁海开海的,仍然只有九重之内地那位!但严相爷深得帝心,若是肯为之婉转,事情未必没有希望。”

“不可能了。”严世蕃道:“今上已经认定海必须禁,圣上的性子你是不知道,只要是他认定了的事情,就再不会改变,就算他明知道是错了也不会认!更何况……哼!你真以为要搞禁海的,只有当今天子么?”

李彦直道:“我知道一帮腐儒亦持此议!”

“他们容易对付!”严世蕃悠悠道:“但有另外一帮人,却是没法对付!”

李彦直问:“哪帮人?”

严世蕃藐了他一眼,道:“李兄,在我所认识的人里面,你也算难得的人才了,可惜一直在外头打转,没在京城泡过,见识终究有限。现在看你也要进入仕途了,严某给你提个醒:在大明朝廷,陛下不是一定不能得罪的,分寸掌握得好的话,甚至骂他几句都无所谓;首辅也不是一定不能得罪的,时机要是到了,说不定连首辅都能给你骂倒了!但有一帮人,你就万万不能得罪!得罪了皇帝,他最多把你廷杖杖毙,但要是得罪了他们,那你不但得死无葬身之地,还得污名随体,永世不得翻身!”

李彦直又问了一句:“他们是谁?”

严世蕃道:“就是在禁海中获利的那帮人!你应该和他们很熟才对!”

李彦直蓦然醒悟过来,脸色忽然变得有些难看,似乎在抽筋。

严世蕃冷眼旁观,眼中先是不屑,随即有些佩服,随即又变为不屑,却道:“李兄,禁海于你,其实可以变成大利地。你跟着那帮人不就行了?料来他们也欢迎你——那样最安全,又容易,何必舍易就难?”

李彦直道:“说我开海不是为了自己,未免虚伪。但要我完全跟着那帮人走,我心又实有不忍。”

严世蕃冷笑道:“你既要来京师混,就趁早把那不忍去掉,否则活不长!”

“就算那样,”李彦直道:“我亦不愿。真到了无可调和时,我宁愿披发入海,以完大道!”

严世蕃显然没有弄明白李彦直“披发入海”地真正含义,还以为是“穷则独善其身”的迂论,冷笑道:“那算什么大道,逃避而已!”

两人各自地言辞虽然尖锐,但初次见面居然就能说到这份上,从某个意义上来讲亦算投机,甚至算知己!正自惺惺相惜,忽然门外有人摇铃,严世蕃怒道:“没见我正在和李公子谈话吗?”

门外的家人惶恐道:“公子,出大事了,出大事了!”

严世蕃抟起眉头,道:“进来吧!”

那家人赶紧跑进来,看了李彦直一眼,凑到严世蕃耳边说了两句话,严世蕃一听,整张脸竟变得如同白纸一般!

第四卷 南海移民 之二十八 北镇抚司

却说严世蕃听到那家人的话,脸色马上变得苍白,李彦直便知有事发生,当即告辞,严世蕃竟连敷衍着送他出来的心情都没有。李彦直心道:“看来这件事非同小可!”

因命风启前去打听,一时半会却寻不出是何事,此是李彦直此刻在京中势力尚未张大、耳目尚未深入之故。

但不久便听说严嵩父子匆匆忙忙跑夏言府上去了,严嵩坐轿,严世蕃骑马,刘洗在墙角看得分明,见轿夫气喘吁吁,似乎被轿子内的人催得很急,又见严世蕃满脸忧色,哪还有敲诈李彦直时的半点风流?

听了刘洗的回报后,李彦直道:“看来他父子定是有重大把柄落在夏言手里。”又命刘洗继续去打听。

蒋逸凡笑道:“这几日不断传出消息,内则吏部文选司,外则贵州、山东巡抚,凡是严党,几乎是一个接一个地倒!那独眼龙也真是好笑!在这等情形之下居然还敢来敲诈我们!三舍你说,下一个会不会就轮到严氏父子了?”

李彦直沉吟片刻,道:“我觉得应该不会。若是已无法挽留,严家父子怕就不会去夏府了。”便与蒋逸凡在夏府回严府毕竟的路上挑了一家酒楼,在靠窗的地方喝酒。

一直等到晚上,才见刘洗来报说:“严氏父子出来了,严嵩是被人扶着出来的,上轿子之前,好像连站都站不稳。”

不久便见严氏父子从窗下的街边经过。在昏色中李彦直见严世蕃精神虽然委顿,脸上似有泪痕,但神色却是一副如释重负地样子,便对蒋逸凡道:“他们应该没事了。”

过了数日,坊间有消息传出,说的是严嵩父子如何跪着爬进夏府,夏言如何不理会他们。严嵩父子又如何跪在那里痛哭流涕,其状如何狼狈。其行如何猥琐,直哭到夏阁老不耐烦,才起身将他们打发了出去。说者绘声绘色,听者兴趣盎然,京中士林更是人心大快!人人都道:“也只有夏阁老这尊金刚,才压得住严氏父子这对奸邪!”

蒋逸凡连连感叹严嵩父子的仇家当真不少,李彦直却就着流言存真剔伪。加上自己对严世蕃的了解,以及那日严世蕃的反应,从中琢磨严嵩、夏言的性格。琢磨了半日,因要找个人商讨,这种事情当然找风启而不是找蒋逸凡,不想却寻不到风启,一问之下,大家都说一整天没见过风掌柜了。

李彦直心中奇怪。因为风启可不是一个没交待的人,急派人到处寻找,便见风启地随从满脸慌张地跑了来,秘禀道:“不好了!风……风掌柜被抓进北镇抚司了!”

他禀告这话时只让李彦直和蒋逸凡两人听见,两人一听马上就脸色大变!

前文提过,嘉靖朝的特务系统锦衣卫是一枝独秀。锦衣卫又分南北两大镇抚司,南镇抚司管日常事务,北镇抚司则专管那座大名鼎鼎地“诏狱”——也叫锦衣狱!

大凡历史长一点的城市,多会有各种幽暗灵异的传说。北京城号称有两千年的历史,自金元建都以来也有几百年了,连续作为几个不甚光明的政权的中枢,死的人一多,冤魂一聚,便不免会出现许多被认为“不祥”地地方。若有无聊的人愿意给北京不祥的地方排一下名次,那么毫无疑问北镇抚司管的诏狱肯定会上榜!因为那里面的冤魂无论数量还是质量都绝对足够!

这是一个天下人讳莫高深的地方。活着进去的人不少。活着出来的人不多,不管你有罪无罪。也不管你是多大地官,只要被逮进去了,再要出来少说也得脱层皮!到了那里,就算在京城有偌大的势力也不见得管用!李彦直在东海能呼风唤雨,来到京城就脚下虚浮,连顺天府衙门他都得罪不起,更别说满朝文武都害怕的锦衣卫了!

李、蒋二人大吃一惊过后,随即又转为害怕。锦衣卫和严世蕃不同,李彦直是看透了严氏父子正处于低谷期,所以敢和对方强项,但面对锦衣卫时,他们却都有些心虚了。

“他们抓风启干什么!”

李彦直还能尽量保持冷静,而蒋逸凡则完全是坐立不安了!

更要命的是此刻被关进去的是风启!本来这几个月里风启已在京城建立了不少人脉,他一失陷,才进京不久的李彦直便如缺了一条臂膀似地!原本还有十斤力气,现在也使不出三四斤了。

他们也秘密委托商场上的朋友打听,但大家一听说是北镇抚司马上摇头,个个都是避之惟恐不及!

这时李彦直想起了徐阶,“徐师能否帮上忙呢?”他进京后曾两次前往徐阶府上探望,但两次都不巧没遇上,只是留了封信。他本来是打定了主意在考上进士之前暂时不和徐阶走得太近的,但这时风启出事,他便有些病急乱投医了。

李彦直正犹豫着,刘洗那边却通过下九流找到了一个门路,说能花钱安排一个人进去探监!李彦直便决定冒险去探风启。

这时蒋逸凡阻止了他:“三舍你不能去!要去就让我去吧!万一我出事了,你在外头我们还有希望,可万一你也失陷在那里,那我们就变成没头苍蝇了!”

李彦直犹豫了一下,答应了。

对于这座监狱,同利上下谁也不知底细!蒋逸凡一开始也没抱太大的希望,只是总得去打探打探消息,不想事情却没他想象中那么严重,锦衣卫的人听说他们是老乡之后,只收了一点孝敬就放他进去了。

风启被关在一个小屋子里,屋子很黑,里面什么也没有,他已经有两天没刮胡子了,样子看起来有些憔悴,但从他的双眼中蒋逸凡发现他还保持着清醒,只是看见蒋逸凡之后才显出了些许恐惧:“逸凡!你怎么也来了!”

“花了点钱。”蒋逸凡低声问:“他们对你如何没?”

风启摇了摇头,蒋逸凡又问:“他们抓你进来干什么?”风启又摇了摇头,他也算一个厉害人物,但蓦然身处此境,此刻竟然也是彻底的茫然!只低声对蒋逸凡道:“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不会乱说话的!让三公子不要被我的事情影响,大事为重!”

就在这时,牢卒来赶人了,片刻也不让他们停留,道:“看也看过了,快走吧!”

临出门时,那牢卒忽然咳嗽了一声,蒋逸凡会意,出去后就在一个偏僻的角落里等着,看看到黄昏,那牢卒才从一个小门里走出来,蒋逸凡忙上前讨好,那牢卒催促道:“少说废话!”一边东张西望怕被人看见,一边手指连动作要钱状。

蒋逸凡这次是有备而来,便塞了十两白银给他,那牢卒皱眉道:“就这点?”蒋逸凡只好又塞给了他两条金条,那牢卒这才眼睛一亮,低声道:“里面这人是要被送去作替死鬼地!”

蒋逸凡大惊,忙道:“这可怎么是好!大哥你得帮忙想个办法!”

那牢卒才又道:“事情已经定下,没办法地了。”

蒋逸凡一咬牙,道:“清平世界,朗朗乾坤,他们就不怕我们去告他们么?”

那牢卒冷笑一声,对蒋逸凡这话竟连驳斥都懒得,只道:“你想搞死你这个老乡就尽管去告!”

蒋逸凡亦知此事凶险,也不敢拿风启的性命开玩笑,忙向那牢卒请教,那牢卒眼睛一瞥,问:“你脖子上红绳子挂地是什么?”蒋逸凡将红绳子扯出,却是个玛瑙坠子,那牢卒目露贪婪之色,这玛瑙坠子是蒋逸凡与一个名妓的风流信物,但这时想想还是兄弟的性命重要,无奈,只好扯断了红绳送给了对方,那牢卒掂量了一会,又对着夕阳看那玛瑙的颜色,终于很满意了,笑道:“好东西,好东西。”蒋逸凡急了,忙问他有没有办法解救。

那牢卒道:“我是没办法解救。不过有个人能救。”蒋逸凡问什么人,那牢卒道:“你且出了城门,前往西山,找到一家七星观,那七星观旁一百五十步处,有一位御史的别苑。那位御史是我们指挥使的亲戚,你们若求得到他,或许还有希望。不过那位御史脾气古怪,要去恳求时,必须是有身份、能做主的人亲自去才成。不能委托他人,否则一定搞砸。”

蒋逸凡还想问详细点,那牢卒已经转身入内去了。

第四卷 南海移民 之二十九 情理之间

西山。

这实在是一个踏青的好时节,只是李彦直却没什么心情。风启还在锦衣卫的大牢里生死未卜,这个时候他自然开心不起来。蒋逸凡本来说由他来就好,但李彦直却隐隐觉得这件事情并非偶然,所以亲自出马。李彦直对风启陈羽霆等人,与对别人是不同的,虽然这些人的皮相年龄或许还大过他,但作为一部分道统与理想的继承者,风启陈羽霆与他也许有着比血缘关系更加特殊的情感!

那个牢卒没有说谎,西山七星观旁一百数十步外果然有一座别苑,这显然是一个避暑的地方,靠山而建,面向东南,周围树环石倚,鸟鸣幽幽,别有一番清雅,只是那围墙实在是太高,太厚,崔巍如城,令人望而生畏。

李彦直不免有些奇怪:“是哪一个御史有这等气派?”走到大门前,却见没点着的灯笼上写着个陆字!

刘洗一看就叫了起来:“哎哟!是那位陆御史啊!我说怎么满北京城找不到,原来藏在这里!”他来北京后也曾多方打听,可就是找不到那个陆御史的下落,还好是风启看他机灵交给了他别的活儿干,否则这位前锦衣卫外围头目刘大人就要失业了!

蒋逸凡也听说过一点关于那个陆小姐的事,他个性活泼,当即便挤眉弄眼,对李彦直道:“三舍,我们之前打听过,满朝没什么陆御史。这可别是个狐仙!”

李彦直啐了他一声,就听门内有人叫道:“谁吃了豹子胆了?敢在陆府别苑外头乱嚷嚷!”语气极为嚣张!

蒋逸凡赶紧递上拜帖,道:“福建举子李哲、蒋逸凡,求见陆御史。”

那门子接过拜帖,眉头一皱,晃了晃脑袋,说:“等着!”砰一声把门关上了。好久不见动静。

李蒋二人在门外苦等,等了足足有两个时辰。站得腿都僵了,蒋逸凡几乎就支持不住,刘洗若不是看着李彦直老早寻个地方坐下了,倒是李义久年纪虽小,却哼也不哼一声,蒋刘两人连连抱怨,都说:“要不再敲敲门。”

李彦直却不让他们造次。道:“看见这个陆字,咱们就该心里有个预备,这次来怕是要受气的。”

李义久问:“为什么?”

蒋逸凡笑道:“他得罪了陆美人,现在到了人家地地头,自然要受一番罪过的!这就叫最难消受美人恩!”

李彦直一番尴尬,却也没说什么,这时门才呀的一声,那门子跑出来作出一副吃惊相。道:“原来是张管家的朋友的,怠慢了,怠慢了,几位请。”

蒋逸凡等想:“怎么我们成了什么张管家的朋友了?掉身价,掉身价了!”但门开了总得进去!

进门之后,绕过一道屏风。便见好大一片园林!那园林却不是苏州式样,亦非北京皇家式样,一木一石皆甚自然,倒像不是造出来的,而是主人家见此处风景好,用围墙把它圈了起来一般。

普陀山见过面地那个张管家果然已在一座假山下等候,这小老头倒是笑眯眯地礼貌相迎,但将他们接到客厅之后,又晾了他们半个时辰,连口茶水都没有!

蒋逸凡暗暗恼怒:“这个陆小姐连个礼数都不懂!看来是个小心眼!”偷看李彦直时。见他动了不动。居然也不恼火,心里骂他:“你一定是知道接下来会有好事。所以忍得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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