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第二场做一篇诰文,第三场做一篇试策,那就全靠李彦直自己平时地功底了。不过按会试的惯例,这第二场第三场只要保持在水平线上就可以,真正见高下地还是第一场的首艺。
李彦直、张居正等人在考场努力着,蒋逸凡在补睡大觉,陆尔容在寺里拜佛,但除了他们,并不是所有人都围绕着会试转。东南、西北,许多与会试无关的事情在继续进行着。
在浙江,有一艘来自日本的船进入了双屿,是来做生意的么?没人知道,只知道船上走下一个和尚。不久又走进了王直地院子里。
当然,这是天下人都不会去注意的“小事”,更别说远在朝堂的大人物们。在国防事务上,大明皇朝无论是天子还是首辅最关注的都肯定不是东南,而是西北!
赫赫大明,以驱逐鞑虏而得天下!因此对蒙古人的防范亦最严!明初太祖、成祖直杀到罕难河边,仁、宣以后势力南缩。到英宗天顺年间鞑靼人开始侵入河套,并以之作为给养地窥伺山西、陕西。这些鞑靼人即为“套寇”!到孝宗弘治十年,大明乃专设总制(到嘉靖年间改为总督),总领陕西三边军务。所谓三边者,乃陕西之甘肃、延绥、宁夏三边,一切的布置,目的都是为了对付“套寇”。
套寇之患,自英宗以降百年不绝。河套不清,三边永无宁日,三边不宁,国家便要背负沉重地国防负担。所以从第一任三边总制开始,如何解决河套问题便成为历代有志向大臣心中的一个重要议题,到了正德年间名臣杨一清任三边总制时又明确提出了“夺回河套”地主张!
可惜,杨一清的计划历三十年未能进行,而套寇也就越来越是猖獗。到了近年终于有两个人站了出来,准备勇敢地推行这一项阻力重重的国防计划!这两个人,便是眼下的三边总督曾曾铣与内阁首辅大学士夏言!
会试,是国家的伦才大典,复套,是大明的国防要务。北京城里,不知有多少要事正并行不悖地在进行着,而陆尔容在上香回来的轿子中却正微笑着想着另外一件事情——她地人生大事。
她一回到家中,就听张管家说严世蕃又悄悄跑来了,心想:“不知会不会与李郎有关。”偷偷蹑步走到后面偷听,便闻父亲陆炳道:“复套复套,哪有那么容易的?要动兵,钱从何来?若真有这么容易,也不会拖到今日了!前日我也听说曾铣上书,主张收复河套。陛下已将曾铣奏疏交复兵部议复。兵部尚书陈经的议复似乎十分审慎!看来此事多半又要胎死腹中了。”
严世蕃哈哈一笑。道:“陆老哥,你这消息。可就过时了!陈经虽然主持因循,可是今天陛下已降下诏书,斥责兵部!这诏书的大意我读了之后恰巧还记得,要我给你念一遍不?”
陆炳道:“请!”
严世蕃便默念道:“寇据河套,为中国患久矣,连岁关隘横被荼毒,朕宵旰念之,而边臣无分主忧者。今铣能倡复套之谋,甚见壮猷,本兵乃久之始复,迄无定见,何也?其令铣更与诸边臣悉心图议,务求长算。若边境千里沙漠,与宣大地异,但可就要害修筑,兵部其发银三十万两与铣,听其修边饷兵造器,便宜调度支用,备明年防御计!”跟着嘿了一声,道:“这文采不错吧?”
陆炳嗯了一声,道:“这诏书是谁拟的?”
严世蕃道:“还能有谁?你认为现在我家老头子还有机会拟诏书么?当然是夏二愣子!”
陆炳哼了一声,说:“他们倒是将相一心啊!”
严世蕃叹道:“一心是一心,不过他们之间可没什么联系,只能说是一心,毕竟不同体。间无由入啊。”
陆炳哈哈一笑,道:“这你就差了!你可知道夏言的岳父,和曾铣乃是老乡么?”
严世蕃动容道:“真有此事!”
陆炳又是哈哈一笑,道:“不止如此!”
室内沉默良久,跟着便是听不清楚的声音,陆尔容知道这是两人压低了声音说话,此屋已是内室,室内二人居然还把声音压得有如耳语,其秘可知!陆尔容心中猜到了几分,忖道:“此事应该与李郎关系不大。”
便不再听,转到外头去,打听会试的消息。却听一个小厮道:“伊儿姐姐从香料铺回来了!”
陆尔容大喜,忙道:“快去帮我唤她过来!”
第五卷 京华乱局 之二 抢亲
“中了,中了!”
福州城的一幕,似乎又在北京城重演。
嘉靖二十六年二月二十七日,夜二鼓,会试填榜结束,正榜盖上礼部印章,张挂于礼部,礼部官差出门驰出,遍京寻中式举子,满城骚动!
第一个奔出的官差走出大门十余步,便受到了伏击!却是一伙市井无赖将之掐下马来,夺了喜报去讨赏钱——此事甚是恶劣,但历年多有此事,所以只要没伤了人命,顺天府衙门便不理会!那伙无赖以为得计,不意这次却杀出了一伙卫兵来,将他们逐散,竟就抢了喜报而去!
同利的京师分店内灯火明亮,李彦直仍与蒋逸凡对局,这次却是被蒋逸凡杀得大败,蒋逸凡笑道:“三舍,今天却是你的心乱了!”
李彦直也不否认:“最近变故甚多,我等不得三年了!若此科不中,许多事情都得推倒重来。”随即又自嘲道:“不过我居然被这么个门槛就扰乱了心神,修为却还是不够。来,再下一盘!”
却听满城报喜之声不断,跟着东边响起了锣鼓,西边燃起了鞭炮,等了约有半个时辰,喜报未到,蒋逸凡顿足烦恼,这一局竟乱了分寸,被李彦直逼和了!
风启奇道:“你干嘛这么激动?比三公子还激动。”
蒋逸凡闷闷不乐道:“看来前三名是没有了!”
风启更奇:“又不是你去考,三公子都还没急呢。”
“虽然不是我去考。”蒋逸凡道:“但那题目是我猜出来的,首艺也是我草拟地,中不了前三,我多没面子!”
李彦直却道:“不靠前最好!我可不想去翰林院做修撰、编修。”
便听门外有脚步声响起,风启急迎出去,接进来的却是一个小二,自称是青云客栈的伙计。李彦直一听就问:“是叔大中了么?”
那小二道:“是!张老爷中式之后便派小人过来报喜,并让小人打听李老爷……”说到这里看看门庭冷落。估计对方没中,就说不下去了。
李彦直微微一笑,说:“还没人报喜,不过你且回去替我恭喜叔大,就说我守过了这一夜,不管中或不中,都会来给他道喜。”
那小二就去了。不久王世贞也派了家人来报喜问讯——凡赶考举人中,若是互相闻名,或者气味相投者往往彼此关注,在会试开始之前,张居正、王世贞等本科的杰出人物都曾到西山的那座冷僻寺院中走动过,亦得李彦直青眼相加,因此交情与别个不同。
自二更等到破晓,竟无报喜之人上门!蒋逸凡便知凶多吉少。心下既是懊恼,又是伤心,问李彦直道:“三舍,你在试卷上,不会是一不小心写下了什么犯忌讳的言语了吧?”
“这怎么可能!”李彦直道:“我写完之后曾细细看过,并无不妥……”
“那么就是我的问题了!”蒋逸凡掩面含羞。道:“是我累了三舍,我这人肯定是天生霉运,要是三舍不用我拟作地程文,就自己去胡乱应付,说不定反而能中……”说到这里连连叹气,却想不明白自己拟作的程文究竟哪里出错。
看看天也快亮了,李彦直就道:“把大门关了吧。大家睡觉去。”
忽然门外又响起了脚步声,这次不是一两个人,而是一群人!风启等又泛起了希望,然而很快希望又破灭。门外冲进来地不是报喜官差。而是一伙卫兵!冲进来后就问李彦直:“你就是李举人?”
李彦直愕然道:“我是,怎么了?”
那领头的道:“请到我们北镇抚司走一趟!请吧!”
风启惊道:“北镇抚司?锦衣卫!”
“不错!”那伙人还带来了一顶轿子。不由分说,拥了李彦直就要上轿,装扮成护院的周文豹、付远等就要冲出,看看就要起冲突,风启以眼神阻止,便问他们是否有令牌,那头领便取出令牌来,晃了一晃,风启又道:“我们认得陆府的张管家,这事能否……”那人笑道:“张管家现在正忙呢!”便拥李彦直走了。
风启一边命刘洗跟去,一边急派人到陆家给陆小姐报信,蒋逸凡在人后连连顿足,道:“这回是糟糕了!”风启问:“什么糟糕?”蒋逸凡附在他耳边道:“陆家一定是听说没中,就翻脸不认人了!”风启连连摇头说:“不像!要是那样,就连轿子都没有了!”
正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门外又有人拥来,纷纷扰扰,约有数十人,为首的却是七八个与李彦直交好的中式举人,张居正、王世贞都在其中,进门后纷纷问:“李兄呢?李兄呢?”
风启连忙迎出,奇道:“诸位怎么来了?”
王世贞上前笑道:“快叫彦直出来,我们要罚他酒!”
蒋逸凡奇道:“罚他酒?”
张居正笑道:“他明明中了,却骗我们说没中,这不该罚么!”
蒋逸凡又惊又喜:“中了?钜……三公子中了?”
“中了,中了!”王世贞笑道:“我们互通消息,凡知交好友中了都互道喜讯,又排名次,数来数去,却就少了个会元,就跑到礼部大堂看榜,才知道原来是李兄!大家因此都恼了,恨他欺骗好友,便相约来找他算账!”
蒋逸凡听得愣了,又问:“中了?会元?”
另一个举子殷正茂道:“是啊。难道你们还不知道不成?”
蒋逸凡扯着同来的中式举子李春芳问:“真地中了?会元?”
“那还有假?”李春芳道:“我们是亲眼在礼部看过才来的啊。”
蒋逸凡蓦地仰天狂笑,道:“我就知道!我拟的程文。怎么会不……”还没说完,早被风启狠命掩住了嘴。
王世贞问:“蒋兄说什么?说起来,他这次怎么没去赴考?”
风启忙道:“他那天喝醉了,到现在还没醒呢!”
这句话破绽颇多,但众人这时也没空穷究这个,纷纷问:“李会元到底在哪里?”
蒋逸凡忽然跳了起来,叫道:“不好!不好!”
众举子问:“怎么?”
蒋逸凡叫道:“三公子叫锦衣卫给抓去了!”
众人一听无不骇然。张居正忙问风启:“真的如此?还是蒋兄醉后未醒?”
风启苦笑道:“这确实是真的。刚刚来了一伙锦衣卫硬把人架走了。”
“荒唐!荒唐!”殷正茂怒道:“他们锦衣卫就算势力再大,也不该如此无法无天!放榜之日。就抓了本科会元,还把满天下的读书人放在眼里吗!”
众中式举子纷纷称是,王世贞道:“咱们这就去北镇抚司要人!若他们胆敢横蛮乱来,不给我们个合理解释,咱们便去敲登闻鼓!请陛下作主!”
这帮准进士方才中式,真是个个意气风发,这会只觉得天大地大就我们这伙人最大。小小锦衣卫哪里放在他们眼里!
风启心想:“若三公子未中,陆家那边也许就有变,但三公子既然中了,事情就应该不是坏事。还是先看看刘洗的回报再说。”便道:“各位,各位,请听我一言。”但这一科乃是龙虎榜,中式地个个非同小可,他哪里拦得住?
当下殷正茂做做先锋。王世贞做右先锋,张居正李春芳紧跟其后,沿途又有中式举子听说赶来会合。明朝科举地规矩,会试通过以后还有殿试,但殿试只排名次,不会黜落会试已取中式举子。所以这帮人乃是铁定地进士,只是尚未正名而已。走到中途,已会合了中式举子一十八人,后面帮闲的,凑热闹的,不知多少!真个是威势非凡!
风启当时要跟上去,却被蒋逸凡拉住笑道:“别走那么快,咱们跟在后面就好,这一出多半是笑闹收尾。”
中式举子们走到途中,岔路中闪出刘洗来。禀告道:“轿子没去北镇抚司。直接奔陆府去了!”
殷正茂大怒道:“去北镇抚司也就算了!却把人劫去府邸,要私设刑罚么!”
急急赶去救人。到了陆府,却见门前张灯结彩,披挂着大红花绸,竟像是要办喜事,众中式举子一愣,蒋逸凡在外头大笑起来,道:“果然如此,果然如此!锦衣卫不是要抓人,他们是来抢亲!”
众中式举子均是一愕,张居正道:“既然来到,那便进去看看再说!若是抓人,我们就据理力争!若是抢亲!咱们……咱们就顺便道喜吧。”
便见陆府的管家踱了出来,见到了众中式举子,含笑道:“哎呀!来了这么多姑爷的同年啊!是来给姑爷道喜地么?”原来锦衣卫耳目众多,许多中式举子奔陆府而来的事早被侦知,所以张管家便出府来迎。
众中式举子一听,便知果然是抢亲,进士被抢亲那是常有地事,会元状元更是其中的抢手货,不过一般权贵人家也都会等到殿试完了之后再来抢,罕有在殿试之前就动手的。殷正茂嘿然道:“真是抢亲,这位陆大人可真是性急了!”
王世贞笑道:“不是性急!这叫先下手为强!要是等到殿试之后,说不得就有首辅、次辅来抢,或是在殿试上直接被圣上点为驸马,陆家虽然势大,怕也抢不过这三家!”
众人一起大笑,张管家亦知他们是说笑,拱手相迎,道:“这位说的是,可见我家老爷亦有先见之明!”又道:“诸位与其在门前说笑,不如一起入府一贺,闹一闹我家姑爷的新房,如何?”
众人都说好,正要进去,门内一个小厮急急忙忙赶出来,对张管家道:“不好!张管家,你快去看看!新姑爷……他不肯拜堂!和老爷犟了起来,现在里头正打雷呢!”
第五卷 京华乱局 之三 殿试
众中式举子赶紧入内,却听陆炳果然在大发雷霆:“你个福建子!中得个会元便来跟我整这套虚文!我告诉你,莫说是会元!便过几天让你中了状元,进了陆府也得给我低头走路!”
陆炳说的倒也是实情,按惯例,中了状元所授官职也不过是从六品编撰,和陆炳还差着老大一段距离呢!但众中式举子一听,心下登时不平!只是还没弄清楚状况,一时不好插话。
却听李彦直从容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李哲父母兄长俱在,未曾禀告,不敢妄言婚娶。”
众人一听,这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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