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海巨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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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海巨宦-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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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彦直道:“宗师,那我这试还考不考啊?”

提学官不悦道:“你问这个干嘛!我现在要和你说的是明明德、致良知的大学问!”指着考棚的方向道:“那些玩意儿,呆会有时间再说吧。”

李彦直哦了一声,就将竹篮丢了,爬上椅子上坐了,因问心外无理之理,直指本心之道,提学官大悦,连连颔首,道:“孺子可教,孺子可教!”

第一卷 童蒙初试 之二十六 不及亲人来团聚

“中了!中了!”

这欢呼声,从村头传到村尾,家家户户都来看出了什么事,便见贾郎中、吴牛等一群人拥着李刚,李刚肩头上又扛着个小孩——那小孩不是全村知名的神童李彦直是谁?

听着他们高喊:“中了,中了!”村中一些小孩也跟着喊:“中了,中了!”

便有人来问:“中了什么啊?”

“中秀才了!李神童中秀才了!”

满村听说,都道:“果真是个文曲星!”或拿了鸡鸭,或拿了吉果,或拿了酒水,赶来李府道贺。

这中秀才的事情,乃是可大可小。

从小处来说,中了秀才,便有了科名,社会地位与庶民便明显不同,见到了知县可以不跪而站着说话了,有事要和知县说,可以写“禀帖”,而平民则只能写“呈文”,禀帖可以说私事,而呈文则只能说公事。不仅形式上有区别,秀才还具有平民没有的一些特权,比如犯了诉讼,知县要先请提学道革去犯案秀才的功名,然后才能用刑,若是不太严重的案件,知县本人还不能打,得交给教官责罚。此外更有一种实质的好处:每个秀才都能带挈本家豁免两个成年男子的差役!明代税赋不高,但差役负担却相当重(这些差役到明代后期都可以折成现银的啊,从今天反观回去,那也可以说是一种以劳动力为形式的税收),家中没人有功名的中产之户,遇到差役摊派有时候也有可能倾家荡产,但要是出了一个秀才,那就是多了一把保护伞,可以堂而皇之地偷“税”漏“税”了!而因为秀才可以接近官府,出入公门,包揽诉讼(相当于有牌照的律师),所以中了秀才以后,有能耐的人便如得到了一个全新的平台,虽然没大官们威风,但借以鱼肉乡里也够了!

但上面这么多的好处、特权,却都还是小的!若往大里说,李彦直这回不但是中了个秀才,而且还是七岁就中了个秀才!这在大明科举史上也是极其罕见的!似乎有那么几个很出名的例子——比如杨廷和——就是以神童应试,而后十二岁举于乡,十九进士及第,之后扶摇直上,身仕两朝,入阁十四载,首辅大学士就做了九年!荣华与功业,开国以来罕有其匹!

而如今,李彦直应童子试成功的年纪比杨廷和还小!所以大伙儿听说李彦直中了秀才,对他的期望马上就不一样了!七岁中秀才啊!那举人几乎是铁定要中的,进士也不在话下,就是中个状元也有可能,将来仕途要是旺,做翰林,做宰相,地方上就更长脸了——就算不做状元宰相,只要能做进士,混个四五品,那也就是满延平大小官吏不敢得罪的高官了!

考虑到李彦直的前程远景,就可以想象,此时的溪前村对这件事有多么的重视!就可以想象李家满门有多么的雀跃!

“开酒席!设宴!”

李大树的脚还没全好呢,却已经高兴得要跳起来一样!

酒席开了,钱银的事那不用计较!本来因为屋子太大人太少而显得空落落的李宅登时热闹了起来!妇女们在后面围着李彦直他娘奉承,老人们恭贺李大树三喜临门,后生们则围着李刚和李彦直敬酒——李彦直年纪小喝不得酒,所以便由李刚代喝,哪用一轮?这位大哥便喝了个酩酊大醉!

李彦直也喝了半碗,他上辈子酒量不错,但这个身体却甚不堪用,只半碗浊酒脸就红了,眼睛也有些迷糊,迷糊中似乎在人群里瞥到一个人影——竟像是二哥!

“我大概看错了吧。嗯,醉了……”

人醉了,但思维却像更加活跃了!他知道,自己中了这个秀才以后,有很多事情就更好操作了!

“发财必须有科举保护,否则这财发不长。科举必须和财力配合,否则做官也玩不转!可这财力怎么来?经商么?”他现在已经有了平台,也有了资金——那半窖的白银,他虽然答应过父母不私吞,可没说不能借用啊!

“就当是启动基金,等生了利息再还回去,这本金还留着,将来建社仓接济贫民也好,建社学搞希望工程也好,只有我的生意长远地做下去,这做善事的钱才能源源不断啊!”

可是,要做什么生意好呢?

这时他发现有人在抱他,却是苏眉,她对众人道:“你们看看!怎么把小寅灌醉了?他才几岁!”将他抱到屋里,放在床上,李彦直忽然抓住了她的手道:“姐姐,苏眉姐姐。你嫁给我好不好?”

苏眉整个人木住了,好久,才抿嘴笑了笑,伸手指在他额头上一点,嗔道:“你啊!醉成什么样子了!以后不许你喝酒了!”转身要出门,忽然见一个陌生男子窜了进来,吓了一跳道:“你!你是谁!”

那陌生男子身材瘦削,脸黑黝黝的,看起来年纪不大,只是将头发留长了,垂下来遮住了两颊,所以不大看得清楚面目,苏眉退后了两步,心想你若是个歹人敢乱来我马上大叫——这时外头有上百号人呢!所以她也不是很怕。

那男子却没有乱来,只是反问:“你又是谁?”

苏眉道:“我是三妹。”——这是她到这个家后大伙儿这么叫她的。

“三妹?”那男子摸了摸后脑说:“没见过你啊。你是谁的闺女?”

苏眉听他的语气倒像本村人般,就说:“我是李家的三妹。”回望了李彦直一眼说:“这是我弟弟。”

“胡扯!”那男子道:“我怎么不知道我有个三妹!”

苏眉听他这么说,想起一件事来,就问:“你……难道你是……”

李彦直半醉而半醒,听到声音从床上坐起,看了那男子两眼,忽然叫道:“二哥!二哥啊!真的是你?我是不是喝醉了!”

苏眉啊了一声,彻底放心了,道:“真是二哥啊!”又说:“我这就去叫干爹、干娘和大哥他们!”

这个年轻男子,正是跟着李光头离开了两年的李二,他听苏眉说“干爹、干娘”,就猜出她是自己走后家里收的干女儿,这种事情在乡下多了去,也不值得奇怪,却伸手拦住了她道:“!我回来的事情,且别说出去,等晚上客人们都走了,我再拜见爹娘。”

苏眉问:“为什么?”

李二道:“这个你别问,晚上就知道了!”他本来就比李刚聪明,这两年在外面混过,甚至出过海,见识广了,身上的魄力便不一样,说话干脆利落,连苏眉也被镇住了。

那边李彦直不住地叫二哥,李二坐到床前,笑道:“长这么大了!来,跟哥哥说说,我离开的这两年里,家中都发生了什么事情。还有,我怎么会多了一个妹妹。”

第一卷 童蒙初试 之二十七 海贸肇端

李彦直与二哥重聚,心中高兴,兴冲冲地述说起李二走发生的事情。他醉中有说得含糊的,苏眉就在旁边补充更正,偶尔有乡亲姨婆进来看小神童喝醉时是什么憨样,李二就躲到门后,待人走了才现身。

李彦直将别来之事说完,外头的宴会也差不多结束了,李大树和李刚都醉得不省人事,宾客散尽,李彦直他娘见儿子回来,什么事都丢了,抱住了又哭又笑。李二在家时她也不是特别疼他,但一旦被李光头带走,那份牵挂便与日俱深,见到他平安回来,高兴得哭个不停。

第二日李大树爷儿俩醒来后,一家团聚,另有一番亲热、欢喜与伤感,李大树问:“二仔,你怎么就回来了?你二叔呢?他没事吧?”

“二叔没事,是他让我回来的。”

李二这才说起别来之事。

原来他那日随着李光头南下到了潮州,遇见了另外两个通番商寇许栋和王直,在闽广交界处造船出海,王直帮他取了个名字叫李介,从此李介便成了这个海商集团的一员。

李介跟着这群全中国最前卫的海商闯小西洋,结交各岛土着,以及回回商人、佛郎机商人,眼界大开!此后竟又和佛郎机人一起去了日本,两个来回走下来,钱包鼓了,队伍也壮大了!水涨船高,李介也由一个小水手成长为一个小头目。

这个时代敢下海走私的商人,没一个是善类!做生意期间,遇到海盗打劫、土着袭击那是在所难免,李介跟着许栋、王直等人冲阵杀敌,手也锻炼得狠辣了起来。因此两年过去,留在家中的李刚没什么大变化,而李介却如同换了个人一般!

李大树听他居然杀过人,更是担心,道:“那你这次回来,是要来避难吗?”

“才不是呢!”李介道:“我是想带大哥出海。”

“胡闹!”李大树怒道:“你三弟好不容易考到一个功名,你却想把他的底子抹黑是不是?你……你给我走,你给我走!”

苏眉不知干爹为何发怒,李彦直却明白:爹爹是担心自己受到牵连,底子不干净!不过他又有些奇怪:当初李光头就是因为担心会连累自己,所以临走前才千叮咛万嘱咐要自己以后见面别认他这个叔叔,怎么现在反而让二哥上门来拉大哥下海?

却听李介道:“爹!你别急,听我说!听我说。现在形势不同了!两年前,二叔也担心着会连累了三弟。但这两年东南的形势不一样了,我们是亲眼见到许多的士绅都来和我们做生意,这些人里有举人,有进士,甚至还有朝廷里的官老爷的家属!二叔想,既然他们做得,我们为什么做不得?所以二叔才派我回来,希望把大哥也带去。多一个人便多赚一份钱,给家里多补贴补贴也好,将来三弟去考试,也有余钱疏通!”

李大树听他这么说,怒气稍歇,却还是挥手说:“我们家的钱现在够用,你三弟靠的是真才实学!也不用什么钱银疏通。虽然你说有很多老爷的家人也干这买卖,可朝廷毕竟还是没开禁,这事还是算了吧。”他毕竟是保守怕事。

李彦直他娘又道:“老二,现在咱们家里的光景,和往年也不同了。我看你也别回去了,就留在老家,帮着你爹爹管好乡里、银矿,却不比在海上出生入死强?”这却是乡下慈母的心思了。

李光头在海上时只道家里还在挨穷,又不知自己留下的那些银两用完了没有,所以才派侄子带着一百多两银子回来。他上岸时李光头就交代说如果李大树或者李刚不愿意就不用强求,只留下银子就好。李介回到家乡后虽然没公开露面,但路上也听说了自家的变化,这时见李大树不允大哥跟自己下海也就没坚持,却道:“爹爹,我当日磕过了头,算是过继给二叔了。家里现在光景好我高兴,不过留二叔一个人在海上孤零零的,我不放心。我想我还是回海上吧。”

李彦直见二哥如此重情重义,心中感动,暗道:“爹是老实人,做的是稳妥打算,怕的是会误了我的前途!可他却哪里晓得我的志向!我若只是要安心做个官,那也当与二叔划清界限!不过……”

不过李彦直的志向却远不止此!他暗暗盘算了一番,已有主张,便拉住了李介问海上的交通情况、去日本的海路、双方交易的货物。他虽然是问问题,但问得极有水平,李介也早知弟弟是神童,但听到他这些问题后还是忍不住瞪眼睛,道:“弟弟,你也去过倭岛不成?怎么知道这么多事?”

李彦直笑了笑说:“倭岛我没去过,这些是在书上看到的。”

李介没读过书,因此半点也不怀疑,竖起拇指道:“厉害,厉害!弟弟你是读书人!果然大不相同!”就按李彦直所问,尽诉己知。

这屋里除了李彦直和李介之外,就以苏眉最为聪慧,她在旁听着,听到一半就想:“这倭岛的生意好做得很啊!若是能平安来回,所获之利可比从银矿里抽丝剥厘更大!”

李彦直却比她想得更远!其实他在那次县衙受挫之后就有心开拓出另外一条道路来,这时更是确定了:“这股新的力量,就在这里了!”将从李介处得来的信息汇入自己原本的全盘打算中,便有了下一步的规划,对李大树道:“爹爹,这海外贸易的生意,我们该做!”

李大树吃了一惊,李介则是惊中带喜,李大树叫道:“三仔,你可别听你二哥胡说八道!千万别贪图那点小利!你的前途要紧啊!”

“那不是小利!”李彦直道:“那甚至还不止是大利,国计民生,乃至这个天下的未来,就都在这里了!科举我不会放弃,可是这一块,也一定要涉足的。否则将来我就只会是一个官僚,而无法做成我想做的事业!”

李大树一家个个瞪着眼睛看着他,人人不明白他在说什么,李彦直笑了笑,道:“总之,大家听我的没错。我的决定,有哪次错过了?”

李介也觉得这个弟弟大是不凡,便劝李大树道:“爹!弟弟是读书知天下事的人,咱们的见识都不如他!我看就听他的吧。”

李刚也道:“老二说的没错!三弟是文曲星下凡,诸葛亮转世,他说的一定没错!”

李大树看看他老婆,李彦直他娘想了一下说:“我也觉得,咱们家三仔想得到的,一定比我们想到的更高明!”李大树无法,便道:“那好吧。不过三仔啊,你可要想清楚了。这钱赚不赚的也不要紧,最重要的是你的功名!”

“知道了爹爹。”李彦直笑了笑道:“再说,我也不准备就下海去。我是另有一番更好的打算!”

“更好的打算?”

“嗯。”李彦直道:“我从二哥的描述中推知,现在的海外贸易乃是卖方市场,既然是卖方市场,那我们只要掌控了……”

“,!”李大树问道:“什么叫卖方市场?”

李彦直笑了笑道:“卖方市场,这个,嗯,就是说,如今在海上,中国的货物在海外是供不应求,这边生产出了多少,就能卖出多少!主导权控制在卖方。咱们要参与到这海外的贸易中,也不用下海,只要在海边接了香料诸货,拿到福州、泉州卖,再在老家把海外需要的东西生产出来,然后卖给海商,这中间就有老大的利润在!”望向李介,道:“二哥,你觉得如何?”

李介听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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