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群人听到“进士老爷”四字略一犹豫,但领头的已叫道:“我们不是找进士老爷,是找这臭小子!识相的就别碍着大爷们做事!”说着便有七八个人拦住轿夫,那领头的带着其他人将李彦直从轿子上扯了下来,拖出数里,将他的头浸在溪水中,如是再三,每次都是在李彦直淹死的边缘才拉他上来,等李彦直已经被整得喘不过气来,那带头的方道:“小子!若是还怕死,就记清楚了!老爷们忍了你三回,没第四次了!”说着便扬长而去。
李彦直这时才七岁,若是这群壮汉拳打脚踢,没两下他便得送命!所以路上这些壮汉只是拖着叫他吃苦头,并没打他,李彦直身经此劫,却想:“他们不敢打我,想必是上头叮嘱了,只是要吓吓我。哼!他们越是这样,就越说明他们心虚!”
坐在地上,举目四望,见自己所在之处乃是一条溪边小路,四周颇为荒凉,也不知是哪里,但料来离尤溪不远,心道:“怎么办?是要在这里等郑家的轿夫们来寻我,还是自己找路?”
此时天色已昏,荒郊的林木草丛间偶尔沙沙作响,也不知是风动还是兽动,但李彦直的心肯定是动了——他害怕啊!毕竟这副皮相只有七岁,若这时冒出一头狼来,他连逃都未必逃得掉!
正仓皇间,忽闻不远处有人唱歌,歌声自远而近,却是一个坐在轿子上的女郎,那女郎约有十七八岁,穿着汉家女子衣服,却戴着山哈人特有的斗笠,眉毛淡淡,鼻子秀巧,甚是可人。李彦直蹲在路边的草丛上,一时看得什么都忘了。
那轿子来到李彦直身边时,轿子的女郎见荒山野岭间忽然出现一个小孩,有些奇怪,就命轿夫停下,问李彦直:“小弟弟,你在这里干什么?”却是山哈话。
李彦直正要回答,忽然瞥见轿子的一段垂直一块牌子,上面写着个“余”字,又画了一大一小两条蛇,正是余三田他们家的标志,心中盘算起来,便没回答。
那女郎以为他听不懂山哈话,就又用福建话问了一句:“小弟弟,你在这里干什么?你家的大人呢?”
李彦直听了,蓦地哇一声大哭起来,双手揉着眼睛,不知是否小孩子的泪腺比较发达,只揉了几揉,眼泪便啪啪啪往下掉——这是李彦直哭功之入门。
他一个七岁的小孩子,脸被水冲得干干净净的,头发上滴着水珠,眼睛里透着灵光,甚是可爱,可爱的人一哭,那便大见可怜!那女郎不忍,赶紧从轿子中跳了下来,搂住了他呵护着,道:“别哭别哭,有姐姐呢,别哭别哭,跟姐姐说,你怎么会在这里?”
“不知道……”李彦直哭道:“那天我跟叔叔正在走路,忽然冲出一堆人来,打我们,拖了我到这里……哇……哇……”
女郎又哄了他好久,李彦直才继续说:“后来我一路老哭,他们就把我的头按在水里,叫我别哭,要不又要按我的头进水里……”
他的头发和两肩的衣服都湿了,那女郎见了,便猜是歹人将这孩子浸在水里威胁他,不禁又是气愤,又是怜爱,亲了亲李彦直问:“那你家的大人呢?”
李彦直被她一亲,脸有些发热,赶紧用哭来掩饰,边哭边道:“不知道。他们把我抱走,抱了好远,我只看到叔叔他们离我越来越远,越来越远……走了好几天了……先走路,后来坐船,后来又走路……”说着又哭。
那女郎听到这里,便猜这孩子是和家人失散了,而且失散的地方多半还不是在这附近,那留在这里等他的家人也没必要了。看看天色已晚,便对李彦直道:“来,先跟姐姐回去吧,回头姐姐再让人帮忙打听你家的事,好不好?”
李彦直是恨不得如此,却反而将身子缩了缩,一脸害怕的样子,那女郎笑了起来:“怎么,还怕姐姐把你吃了?”忽然装作鬼脸叫道:“来啊!吃人的女老虎来啦!”
李彦直噗嗤一笑,说:“老虎只有公母,哪里有男女的啊?”
那女郎扯了扯他红通通的脸颊,笑道:“是啊是啊!你真聪明!”见他不怕了,就将他抱起来,坐到轿子上,到:“走吧。”
李彦直心道:“她不知是余三田的什么人。这番去若是就撞见余三田,可不好办。”便问:“姐姐,你要带我去哪里?”
那女郎道:“去我家。”
李彦直嘟着小嘴道:“可我要回家。”
女郎问:“你家在哪里?”
李彦直道:“我家在柳树巷。”
这个地名,可小得太过分了,再问哪里的柳树巷子,这孩子又说不出来,女郎无奈,只好道:“姐姐先带你回家,吃饱了睡足了,明天再带你去找你家人。”
李彦直又道:“可是,可是我害怕……”
女郎又装出个鬼脸来,嘟哝着装出猪声说道:“姐姐很吓人吗?”
李彦直见她逗自己就顺着她的意思笑了起来,说:“你不吓人,不过你家里有没有吓人的人啊?”
“嗯,我爹爹倒是挺吓人的。”女郎道:“不过你放心好了,他不和我住在一起,他起了新屋,纳了新老婆,嫌我碍着他……唉,和你说这些做什么呢。总之啊,姐姐家就姐姐和几个下人,不会吓着你的。”
李彦直一本正经地问:“那万一你那个吓人的爹爹回来了怎么办?他会不会吃了我?”
女郎这次回是被他逗乐了,在轿子上笑得花枝招展,道:“不怕不怕,他要是来了,我就把你藏起来,不会被他找到你的。”
李彦直伸出自己的小指头,道:“一言为定哦。”
女郎便和他勾了勾指头,含笑道:“一言为定。”
第一卷 童蒙初试 之十五 氤氲同浴嫣然笑
李彦直遇到的那个女郎,果然就是余三田的女儿,名叫苏眉,这些自是路上李彦直旁敲侧击问到的。当余苏眉问起他的名字,他就随口杜撰,说自己叫“小寅”——寅是地支第三位,正是他的排行。
轿子朝尤溪走去,天黑之前到了一处旧宅,宅子虽旧,但建造得十分牢固,一共两进五间,地方倒也宽敞,旁有小溪流过,两个仆妇正在溪边忙着淘米,见到那女郎,都叫:“小姐相亲回来了!”
余苏眉听了薄嗔道:“什么相亲!我是去外婆家了!”
其中一个婆子还不肯饶她,故意道:“原来如此,我们还以为是老爷带了小姐去沙县和王家少爷相亲吗?”说着便和旁边那婆子一起抿着嘴笑。
李彦直故作天真地问:“姐姐要成亲了啊?”
“别听他们乱讲!那个姓王的我才不嫁呢!”余苏眉道:“别说这些了,小寅,姐姐先安顿了你再说。”跟着又先和同住的人——包括两个老婆子、一个老仆、一个丫鬟说了这个小孩子的来历,至于那四个既给她当轿夫又给她作护院的仆役则是在路上就已经知道了。
余苏眉被李彦直误导,以为他或许是百里外某个县城里被拐到这附近的孩子,料来要找到他的家人需要一段时间,因此便想先收留他,直到找着他的家人。她对聪明伶俐的小寅也是真心喜欢,带了李彦直到前后两进房屋看了,要让他睡柴房或者跟下人睡在一起都舍不得的,那间主人房是余三田的,他平时虽不住在这里,但也锁了起来不让进去,虽然还有一间客房,但空落落的,余苏眉怕李彦直夜里害怕,就说:“要不今晚你就先跟姐姐睡吧。”
李彦直没想到她会有这样的提议,啊了一声,脸有些红,说:“这……不太好吧……”
余苏眉反而奇怪:“怎么?”
李彦直说:“男女有别啊……”
他这句话一出口,旁边的老仆、婆子一起大笑起来,都道:“什么男女有别,你再过十年来说这话也不迟!”
李彦直怕再推会惹他们起疑心,就答应了。
余苏眉笑道:“那就这样吧。周妈!快些做饭吧,我们都饿了!还有,记得烧水,坐了一天的轿子,身上都是沙土,待会要好好洗个澡。还有,要是我爹爹来了,别跟他说这孩子的事,你们知道,他不喜欢别家的好男孩。”说着带李彦直进了自己的闺房。
余三田虽然没住在这里,但对这个女儿也真不错,闺房里摆满了各种饰品,衣柜又高又大,其它摆放各种物件的箱笼足足有七八个,床更是布置得花团锦簇,只是都太花了,甚见暴发户气息。晚间吃饭也是有鱼有肉,李彦直在家时,爹妈兄长虽然特别关照他,但也只是让他能吃饱而已,顿顿都是咸菜、杂粮,只有考试前后才有米饭吃。这时陡然开荤,肠胃自然大畅!
吃完了东西,余苏眉便去搜箱底,找到了几件衣服来给李彦直比了比,挑出一件合适的递给他说:“这是我小时候爹爹让我扮男孩子玩时穿的,幸好还在。来,洗澡去!”
澡间却是一个独立的屋子,陈设虽然简单,但布置得颇为温馨,有一块木屏风将澡间隔成两截,里截放着一个直径五尺、高五尺五的大浴桶,桶侧还附着一个小梯子,桶里已经放着二三尺深的热水。
李彦直也不客气,说:“苏眉姐姐,那我就下去洗了。”
余苏眉道:“行。”
浴桶旁边有个木架子,李彦直便将衣服挂在上面,爬着桶梯到桶沿,伸脚试了试水,觉得是一种可以承受的滚烫,便溜进了水中,大叫了一声:“哇!”
余苏眉在木屏风那边问:“怎么了?”
“热啊!烫啊!”李彦直叫道:“不过烫得舒服。”
余苏眉笑了一笑,说:“是么?”
李彦直享受着滚烫包着自己的感觉,身体的疲劳渐去,心里忖着:“余三田虽然不住在这里,但这栋老宅或许有什么线索也未可知,尤其是那间锁起来的主房,不知有没有我要找的东西……”
正自沉思,忽听轧轧之微响,似是有人爬梯,而且这声音离得好近!似乎就在自己的头顶,李彦直抬头一看时,不由得整个人愣住了!
原来余苏眉已经脱尽了衣服,也走上了桶梯,油灯昏黄,水汽氤氲,但因离得甚近,连体香也隐约可闻,那玲珑的曲线与秀巧的身体自然更是一览无遗!
李彦直的上辈子也算一个正经人,却也是个正常的青年,这时望着余苏眉,整个人呆了好久,余苏眉见他目光有异,问道:“怎么了?”李彦直才怪叫一声,转过身去,双手挡住重要部位,叫道:“你……姐姐你干什么!”
余苏眉嘻嘻一笑,跳了下来,骂道:“人小鬼大!”
李彦直虽然背过身子去,但听身后有拨水的声音,想来余苏眉正在洗浴了,心里渐渐静了下来,想:“李彦直啊李彦直!你干嘛啊!不就洗个澡嘛!别忘了你才七岁!”弹弹自己的小鸡鸡,一点反应都没有,摸一摸,毛都没长呢!这才转过身来。
余苏眉却甚是大方,伸手过来对李彦直说:“来,姐姐帮你洗。”
李彦直几乎是反射地叫道:“别!”停了停又说:“我自己会洗。”
余苏眉笑了笑,却转过身去,拿了条浴巾给他说:“那你帮姐姐擦擦背。”
李彦直哦了一声,不好拒绝,之后接过浴巾,蘸了热水,轻轻擦了起来。余苏眉背部的肌肤十分光滑,一点瑕疵都没有,她是山区里家境较好的女子,运动充分又不至于劳作过度,正是有山间女儿之长,无山间女儿之短,先天资质与后天养育结合得恰到好处,因此从后颈到后腰,整个背部便如一缎曲折有度的丝绸一般,见之已然心动,手隔着毛巾在上面滑行,更是令人心醉。
“用力一点啊,小寅!”
“哦。”
“嗯,再用力些,下面一点,啊!不是那里啦!上面一点……嘻……痒!你个坏小子!”猛地转过身来,挠李彦直痒痒。李彦直自然而然就挣扎了起来。两人在浴桶中大闹,水溅得满地都是!
一女一男、一大一小就这样扭成了一团,肌肤相亲,李彦直是成人的心理,小孩的身体,心里翻江倒海一般,身体却没什么反应,但余苏眉的身子却忽然有些火热起来,李彦直心中微微一动,余苏眉也似乎察觉到了,忙放开了他,笑骂道:“不跟你玩了!”
走出了浴桶,拿浴巾擦干了身子,对李彦直道:“小寅,别玩太久。我先回房间去了。”
她穿了衣服出去后,余香犹萦绕于澡间,李彦直沉醉于斯,脑中浮现着她的丽影,手自然而然便向那话儿探去,摆弄了一会没半点动静,不禁甚是失落,暗道:“刚才若能突然长大,那多好。”随即又想:“我若是长大了,又哪里还有这等奇遇?”
第一卷 童蒙初试 之十六 竹马黄花共良宵
李彦直穿好了衣服,回到余苏眉的闺房时,她已经穿着便衣,坐在桌子旁边,左手处放着个算盘,右手抓着一支笔,正一边敲打算盘一边写着什么东西。李彦直心想她原来还会写字算账,走上来一看,只一眼便心头剧跳!
原来余苏眉正在计算的竟是一些账目!且算且写,更让李彦直心动的是:那些数字前面都有人名,尤溪知县的名字赫然也在其中!看来竟是一份肮脏交易的名单账本!
余苏眉见李彦直看着自己正在算写的账簿眼睛动也不动,问道:“小寅,怎么了?”
李彦直暗骂自己孟浪,脸上却不动声色,顺手指着账簿道:“姐姐,你在写字啊!将来也要考状元吗?”
余苏眉笑道:“我是女孩子,考什么状元!”又说:“小寅你是男孩子,倒是可以去考考的。”
“我当然要去考!”李彦直挺起了胸膛说:“去年我爹爹对我说,等我们家有钱了,就给我请个先生。今年我们家才搬了大房子,爹爹说,明年就给我请先生,教我认字。”说到这里有些黯然起来:“可我不知还能不能回家……”
余苏眉见他一副要哭的样子,赶紧停下笔,安慰道:“别哭别哭,你就算回不了家,姐姐也会教你写字。”
李彦直啊了一声,道:“真的?”
余苏眉点了点头,显得甚是诚恳,李彦直见骗过了她,心里却不是很高兴,反而觉得有些不安,心道:“骗一个十几二十岁的小女生,实在有些下作!”论皮相年龄他比苏梅小十岁,然而心理年龄则相反。
但事已至此,也没法就收手,再说他也不愿就放过这个从天而降的好机会,当下假装不识字,静静地呆在余苏眉身边,看她算账写字,边看边记,记了一会,怕账目记乱了,见桌上还有一支纸,便抓起来,铺开一张纸,将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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