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风云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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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风云录- 第8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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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世民心中盘算,想:“如晦此话,确是不可不忧。突利若真能配合我,要灭颉利自是举手之劳。但他心意到底如何,终是难测。若我能亲自去游说他,当然有十足的把握可以说动他听从我。但如今他身在千里之外,我又已是九五之尊,再也难以如从前一样来去自如、不为人知。看来,还是应该依照原计而行,不可操之过急。否则逼虎跳墙,反酿大祸。”当下心意已决,命长孙无忌草拟回函,接受颉利的请和。
  突厥帐内,燕儿斜倚窗前,一手托腮,怔怔地望着外面。忽然帐帘“呼”的一下掀开,颉利狂冲进来,从后面一把揽住她,大叫:“阿燕,阿燕!!我们成了,我们成了!刚才李世民已放还执失思力,让他带来回信,答应我们的讲和!”
  燕儿却好象没听见他说什么,任由他兴奋得将自己摇来晃去,仍是双眼向外、一手托腮的姿势。
  颉利高兴了一会儿,见燕儿没半点反应,未免觉得无趣,悻悻的道:“你怎么了?还在生父汗的气吗?”
  燕儿缓缓转过头来,忽地眼圈一红,道:“父汗,女儿……以后再也不能伴在您身边了!”说着一头埋在他怀中,流下泪来。
  颉利心中也是戚然,抚摸着她的乌发,道:“你都这么大了,父汗终究不能将你一辈子留在身边,对不对?你放心,父汗想念你的时候,会派人来求请让你回去突厥住几天的。”
  燕儿仰首泣道:“女儿今次如此为父汗牺牲,别无所求,只盼父汗能听我一番肺腑之言,那女儿便是一生一世再也回不了突厥、见不着父汗,也是无憾的了。”
  颉利忙道:“你有什么话就说吧!父汗一定听你的。”
  燕儿坐直了身子,拭了拭泪,道:“李世民今次虽受了我们的讲和,但他这个人野心勃勃,其志不少,决不会就此对突厥善罢甘休的。只怕他使的只是缓兵之计,争取几年时间来秣兵厉马,以求他日一战而尽灭突厥!”
  颉利惊道:“他真会如此深谋远虑?阿燕,你在他身边,一定要多多为父汗说好话,不要让他动此杀机。”
  燕儿凄然摇头,道:“他下了决心的事,有谁能阻止?女儿今次说得好听是以突厥公主的名份嫁给他,实在不过是向他屈膝求和的人质!他若要打突厥,又岂会听我一言?只怕轻则一脚踢入冷宫,重则连我也性命不保。与其指望他心软怜悯,倒不如父汗回突厥之后励精图治、富国强兵,让李世民对我突厥心怀忌畏,自然就不敢轻举妄动、惹火烧身。那么女儿便在唐宫之中,也能有点面子,让他顾忌我这突厥公主的身份,不敢对我怎么样。”
  颉利叹道:“我又何尝不想励精图治、富国强兵?但突利老在那里跟我捣蛋,我防备他已是忙不过来,哪有余力再想其它?”
  燕儿沉思良久,道:“突利确是李世民插在突厥中的一着厉害棋子,但也并非全无化解之法。突利说到底还是我们突厥人,难道真会亲近李世民而害我们自己人?他所求者,不过是父汗的汗位,若突厥竟给李世民亡了,他也得不到这汗位。父汗千万要让他明白到这一点,多多忍让他一些。你们叔侄二人若能精诚团结,突厥自然就稳如磐石,李世民再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来动我们一根寒毛。”
  颉利冷笑道:“只怕我一味退让,突利却不知好歹,只道我是怕了他,反而得寸进尺,非要谋去我的汗位不可!”
  燕儿道:“他实在是非如此不可,父汗也应以大局为重,宁可突厥落在突利手上,终究还是我们自己人的突厥,总胜于亡在李世民这外族之人手上。”
  颉利心中大不以为然,想:“权位之争,岂容你心存礼让?我若放松半分,马上便会遭突利杀害!我是宁可让李世民得逞,也决不容突利爬到我头上去作威作福!”但这话决不能在燕儿面前说出来,只怕她一怒之下会反悔,再也不肯去嫁给李世民,自己可就小命不保了。于是强笑道:“阿燕你放心好了!我这做大汗的,还会不懂得这些东西?”
  燕儿点点头,道:“父汗这次回去之后,再也不要毁约南犯了。如今突厥、大唐势力对比已今非昔比,再横挑强邻,只会自取侮亡啊!”
  李世民才入长孙无垢寝殿,便见李恪的奶娘坐在榻上,正与长孙无垢谈着什么,一见他进来,忙不迭的起来行礼。
  李世民心下生疑,道:“你怎么来了这里?是不是恪儿发生什么事了?”
  奶娘忙道:“不是,不是,小皇子一切安好。是杨妃娘娘说她有几句话想跟皇上说,命小的来请皇上移驾。”
  李世民疑惑更甚。自从上次跟吉儿大吵一场后,他再也没有踏足她那里,只怕见着她又会有一番争执。谁料这当儿吉儿竟主动要见他。他隐隐感到这事情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是什么缘故,便道:“好吧。你回去跟她说一声,我待会儿就过去。”
  待奶娘出去,李世民转头问长孙无垢:“她都跟你说些什么?”
  长孙无垢低头道:“也没什么。都是恪儿的事情,没说到杨妃身上去。”她一边说,一边竭力使语调平和,不泄出半点心中的酸苦之意。“玄武门之变”前夜李世民那忘情一吻,曾使她心中起了指望,谁知事情平复下来后,便又好象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了。她知道了燕儿和亲之事后,就更是心淡了。如今见李世民对吉儿这般神情,只觉心灰意冷到了极点,但她想到身为有德之妻的戒律,便连半分心伤之情也不敢流露出来。
  李世民此时满心里只在揣测吉儿的用意,全没留意到长孙无垢的神色有什么不同。其实即使他注意上了,也不可能看出些什么。他道:“我到她那边去看看。”便转身出殿而去。
  走进吉儿寝殿,只见殿中静悄悄的没一个人在,似乎都给吉儿有意的遣开了。他见了这不寻常的景况,越发的觉得不妙,迟疑了一下才推门入内。
  才一进去,已见吉儿正坐在榻上,埋首收拾着一个小包袱,他心头一紧,脱口道:“你干什么?”
  吉儿霍然抬头,面上仍是那一副冷若冰霜的神色,道:“我在干什么难道你还看不出来吗?我要走!”
  “走?”一股寒意直升上来,“走到哪里去?”
  “走到突厥去。”顿一顿,又补充一句,“永远不再回来!”
  李世民象被铁锤猛敲了一下,身子摇了两摇,道:“什么?”
  “我说我要到突厥去,终身不再踏足中原。”吉儿将声音提高了几分,语气中却是理所当然的味道,并不显出焦躁来。
  “这怎么可能?”他好象一时之间还弄不清她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面色虽是白了,话语却仍平和。
  “没什么不可能的。”吉儿也异常的宁定,“突厥的军营就在外边,只要你开了城门,我就可以出去,跟着突厥的大军一起去漠北。”
  李世民开始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双目放光,道:“你要离开我?”
  吉儿点了点头:“正是。”
  “为什么?”狂怒爆发出来了,“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吉儿那边仍是出奇的冷:“不为什么。我不想再留在这儿,就是这样。”
  “可是……可是……”他只觉双脚发软,不禁退后几步,挨到墙边扶着,“我并没有骗你,我没有骗过你。你答应过的,只要我不骗你,你便怎么都不会离开我的。”
  吉儿面上浮出莫名的笑容,“是吗?或许你并没想过故意骗我,但那又怎么样呢?这一切从头到尾,本就是一场骗局!”
  “不,我没有骗你,我真的没有骗你,我真的爱你,我没有骗你!”
  “没有用的。”吉儿仍是微笑着,“你跟我走在不同的路上,你要的东西,我不稀罕;我要的东西,你也给不了我……”
  “我能,我能!”李世民象是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稻草,不由得站直了身子,“我什么都能给你!只要你开口,我什么都给你!”
  “我要的东西你没有……”
  “我有!”李世民又一次迫不及待的打断她的话,“只要你说得出来,我都有!我都能给你!”
  吉儿看着她,好久没作声,面上现出怜悯之色。李世民觉得受不了她这样的凝视,正要开口再说什么,吉儿已说:“李世民,为什么你总是这样自负?你什么都有?你以为你是谁?当真是紫微星下凡?当真是天帝之子?”
  李世民窘迫万分,咬了咬下唇,道:“我确实不是什么都有。但是,这世上我给不了你的,别人也不行;别人能给你的,我都能给你!你到底要什么,你说!你说!只要我力所能及,我一定给你办到!”
  吉儿只是摇头,道:“你不能的,你不能的。”
  李世民心念一动,道:“我知道了。你……你想做皇后,是不是?原来……你一直都想取无垢而代之!”
  这一下,可就轮到吉儿勃然大怒了,一跃而起,戟指便骂:“李世民!你怎么待我都可以,但你不能这样羞辱我!我想取无垢而代之?你将我看成什么人了?我会稀罕做长孙无垢?我真是不知应该可怜她还是痛恨她的不争气!看她对着你的那副卑屈的样子!一言一行都要看着你的脸色来做人!便是一条狗,给逼得急了、打得狠了,也会反咬一口!可她!她除了忍你,忍你加诸她身上的千般侮辱、万种欺压之外,连哼一声痛都不敢!她!她连一条狗都不如!不过……”她凄然摇首,“那又怎能怪她?若不是你待她连一条狗都不如在先,她又怎会这样含羞忍辱于后?你……你竟以为我会想取她而代之,好让你随心所欲的欺侮!你太少看我杨吉儿了!”
  李世民给她这一轮急风骤雨似的痛斥骂得一阵头昏眼花、天旋地转,再也撑持不住,顺着墙根滑到地上,仰头看着怒不可遏的吉儿,微弱的道:“那你到底要什么?你倒是说啊!”
  吉儿一轮发作之后,也是有如生了一场大病,全身虚脱,软在榻上,只觉四周的空间好象是活物似的一忽儿胀大,一忽儿收缩;一忽儿拉扯着她,一忽儿又压逼着她。
  李世民望着她,脑中忽闪过一念:“难道她不爱我?”但自负的天性马上拒绝细思这个在他看来“荒谬绝伦”的想法,立即将之驱逐了出去。又叫一声:“吉儿!我不能失去你,我不能没有你!”
  “你能的。你已经失去过我,你已经没有过我。”吉儿淡淡的笑道,“我什么都不要你给我,只要你给我走。”
  “不!”
  “你不是说什么都可以给我吗?”
  “这……我什么都可以给你,只为了你留下来。”
  吉儿点了点头,若有所悟似的道:“原来如此。”
  李世民自觉又说错话了,但说错了什么话,为什么是错的,却全然摸不着头脑,不禁又急又气。他脑中急转如轮,只盼能想出一个挽留吉儿的法子,但种种法子以往都用尽了,她连皇后都不稀罕做,他还能有什么法子?只觉身子一点点的冷下去,连脑筋都好象慢慢地凝固住,再也转不起来了,平日的机变伶俐好象忽然都没有了,只剩一个空洞的声音在叫:“她要离开我,怎么办?她要离开我,怎么办?”
  吉儿道:“让我走吧!”
  李世民双手掩面,痛哭出来道:“我到底对你做错了什么?你要如此恨我!”刹那间仿佛又处身在那噩梦之中,吉儿那手从他指缝间一点点的滑走的感觉又那么清晰的浮现出来。
  天啊!他倒但愿现在真的是在那噩梦里!那么现在便再怎么的无奈、惊恐,总会有醒来发现一切只是一场噩梦、一场虚惊的时候!但如今他偏偏却是那么清醒,毫不含糊的知道自己不是在做梦!这是真的!这是真的!她真的要离开他!他真的要失去她!
  “让我走吧!”那是从她口里说出来的。千真万确!让她走?不,他办不到!这是他一生的噩梦,难道竟会成真?为什么?为什么美梦总只是梦,噩梦却会成真?为什么在他终于得到了想要的一切的时候,却要失去他以为已经得到的她?
  “让我走吧!”吉儿又叫道,这次却多了几分哀恳之色。
  李世民象从昏睡中惊醒,全身一震,终于艰难的开了口:“这……不可能的!”
  “可能的!只要你肯放我,我就愿走!”
  李世民忽地抓着了一个藉口,精神大振,口舌便给起来:“不,不!你不能去突厥大军那里。你不知道,突利不在城外的营中,只有颉利在那里,他会害你的。”
  “我不怕!”
  “你会死的!”
  “那就让我死吧!”
  李世民心头一窒,将开了嘴,却说不出话来。吉儿那断然决然的声音跌落在静默之中,又似给室内的空气加重了几分。
  过了半晌,他才颤声道:“你宁可死,也不愿留下来?”
  “不错!要不让我走,要不让我死!”
  “真的再没别的法子?”
  “我不需要别的法子!”
  “但是我需要!”
  吉儿又现出那奇怪的笑容:“那你就只有失望了。这世上也有你办不到的事哩!你可以强行杀死不想死的人,却不可以强逼想死的人不死。”
  李世民脑中闪了一下:“失去她?还是逼死她?”但随即想到:“逼死她,不就是失去她吗?我根本就没有选择的余地!”霎那间,他体会到无从抉择的滋味,宿命就压在头顶,除了屈服,再也没有别的出路。
  吉儿望着窗外,似是自言自语的道:“当初,在洛阳皇宫里,侗弟临死前将一把匕首给我,说我杨家子孙清白之躯决不可死于匪人之手。我就是用那匕首亲手了结他的性命,免他受辱而死。后来,我又用这匕首抵挡住王世充的兽欲。今天……”她猛一转头,直视着李世民,“难道今天你非要逼我走这一步,以对付王世充的法子来对付你不成?”说着手腕一翻,已从袖中亮出那柄匕首。
  “不要!”
  吉儿将刃尖凝在胸前一寸之外:“让、我、走、吧!”
  李世民急抽一口气,忽道:“那恪儿怎么办?”
  吉儿心头一痛,但马上警醒自己:“决不能再让他拿孩子来逼我屈服!”一咬牙道:“我只好对不起他,让他做个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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