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辰,洋溢着青春朝气,打扮得花枝招展,跨上才买来不久的坤车,去参加聚会。
等她晚上回来时,真是乘兴而去,扫兴而归,路上,叫毛驴车剐了一下,人倒不咋地,只是才上身的裙子弄得面目全非了。
1
“二青哥。”
引弟扑在后生壮实的胸膛上,紧紧把他搂住,仿佛一松手,他就可能飞走似的。她的嘴唇在二青的脸上落下一阵亲吻的急雨。
“想死我了,二青哥! ”引弟泪流满面。她在家里碰上二青,一刻也呆不住,好容易等几个后生的烧酒喝够了,成波那儿又出了事。
这会儿,二青和引弟又来到了他们的伊甸园——白茨堆里。
二青抱住她,把她亲够了,两个人躺在沙土上,引弟微微喘息着说:“天多么黑呀! ……”
二青看不见天上有没有星星,他把脸贴在引弟滚烫的胸上,绵绵的,香香的。
没有风,夜里很闷。
一切都沉浸到意醉神迷中去了。白茨上成熟的果实,悄然无声地坠落着。
二青把引弟抱扶起来,让她斜坐在自己的怀里。
引弟的手一直在抚摸他。她咬他的胳膊,咬他的肩头,咬他的耳朵,二青惬意地笑着。两个人身上的气息搅在一块,他们又抱在一起,倒下去,引弟全身都酥软了。
他们谁也记不得这样过了多久,直到从白茨的缝隙中闪出丝丝缕缕的火光,他们才又坐起来。
“谁在烧纸? 这么晚了! ”引弟贴在他胸中,小声说。
“不像成波! ”二青断定,他不会用那种方式悼念那个女人。
引弟莞尔一笑:“你是他的钻心虫虫! ”
二青笑着说:“那我就是你的钻肉虫虫了! ”
引弟扑哧笑了,舌头搞在他嘴里。
二青把它吸住。
引弟在二青的爱抚下沉醉了。
二青放开她,两个人头挨头坐着。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引弟,你咋到成波家去了。”
引弟长长叹口气,然后沉痛地说:“成波的那个女人,跟上成波,成了成波的害,我知道,那是我爹他……”
引弟把脸埋在他的胸前,羞于出口。
“你知道了? ”二青在她的头发上闻,一股女人的气息和成熟的秋天的气味融合在一起,沁人他的肺腑。
引弟的头点了一下,抬起脸说:“雪地里能埋住死娃娃? 从前,人们不敢说,心里头清楚。”
二青叹口气说:“我想,那个女人一定没有瞒着成波,可怜的女人。”
引弟说:“我想帮成波点忙,他顾不上闹家务,又忙着上课,又要侍候那个女人……去了几次,插不上手。”
“咋,插不上手? ”
“不是改芸去了,就是从从已经去过了。”
二青唔了声,他明白从从为什么去成波那里,也猜到了,女人为什么突然自寻短见。但他找不出应该埋怨从从的地方:你能责备她,不该爱水成波吗? 年龄的悬殊,师生的界限,还有其他可以称为原因的种种借口,能阻挡她爱水成波吗?
爱情,是谁也唱不好的一支山曲啊!
人人都说咱二人好
管他好不好谁知道
真格的,两个人好不好,正如鞋穿在脚上舒服不,只有脚板子清楚,别人实在难以说出个一二三来。
二青把引弟往紧抱了一下,引弟得到这个信息,做出的反应就是,深深地亲了他一下。
“你出去转了转,饲料厂能不能办? ”她关切地笑着说。
“能,这是致富的一个突破口,有了饲养各种禽畜的饲料,才能不受老天爷的限制,人们才能大养特养! ”二青满怀信心。
“到哪闹钱去呀? ”
二青说:“乡里头能贷一部分,原先,我指望大哥借给我一点,这回又瞎了,媳妇也娶回来了,他哪有钱? ”
引弟从裤兜里掏出一个包包,塞到他手里头。
“甚? ”
“你看看嘛! ”引弟娇嗔地说。
二青把布包包展开,是一沓沓钱,都是十块五十块的面额。
“引弟,”他明白了什么,心上热乎乎的,“你留下用吧,跟上我,连一件衣衫都没买过! 我从别的地方去想办法,活人还能叫尿憋死? ”
引弟扳住他的肩膀,目光那么热烈那么深情:“二青哥,这是我从前攒下的,你用去吧,你要不用,我心里难活,二青哥,我的命,都是你给的。”
引弟的眼里溢出泪水。
二青连忙用嘴吸干。
“我什么都舍得,只要你要。”引弟说,把他搂得紧紧的。
二青感慨地说:“引弟,等我有了钱,给你买个汽车。”
引弟格格地笑着说:“那你得给我当司机才行。”
二青把钱收起,手忽然碰到了那块手绢,掏出来,放在她眼睛下面。
“你的,对吧? ”
“咦,咋又到了你手里? ”引弟十分惊讶,“自从你送给我,没有一阵工夫离开过我。”
“你咋把它丢了? ”
引弟恍然大悟:“唉,那天……我气不过,想吓吓你二爹,不承想,天黑了,也没见到他,肯定是我瞌睡时,从脸上滑下去了。”
二青笑着说:“我二爹对它挺看重呢,睡觉也捂到脸上,准是把它当成狐狸精送的了。”
引弟掐他一下:“我就是要吓吓他! ”
二青说:“成波哥早想将计就计,破破我二爹的迷信,老找不上道具,这回,手绢失而复得,有戏唱了。”
“咋唱? ”
“咱们找成波去,叫他导演,你头上的迷雾,还得我二爹给你拨开才算,不然村子里的人,那些老汉老太婆们还是不放心,你从成波家跑出来,他女人死了,人们又在议论纷纷了,我听见了。”
引弟愤恨地说:“都是你二爹装神弄鬼当阴阳,把我闹得真个人不人鬼不鬼! ”
“谁系的疙瘩谁解,你不要怕。”二青安慰她。
二青和引弟从白茨圪旦里走出来,夜空下似乎飘着若有若无的雨丝,凉凉的,落在脸上麻酥酥的。
他和引弟手挽手往沙梁下走。
这时候,他们不必担心会有什么人看见他们,不要说在夜晚,就是大白天,胆小的人也不会轻易上来。
世界是他们的,他们分享着这属于两个人的夜晚。
“二青,你还没见过你大嫂吧? ”引弟扭过脸,给他一个甜甜的笑。
“引弟,说老实话,我并不赞成我哥找这种对象,又是招弟给拉的皮条,引弟,你说,牢靠吗? ”
引弟不便评论她姐姐,叹口气说:“谁知道? 又是外地人! ”
“你姐回来,没跟你说? ”
“她? 露了下面就走了,说是忙得不行。我也不想跟她过话! ”
二青直摇头。
“不过,对我哥的事,我也是爱莫能助,都是从前的光景造成的啊! ”
这时,他们下了沙梁,快走到坟滩附近了。
成波女人坟头上余火闪烁,引弟有点心怯,就紧紧贴住他。
引弟刚想说什么,突然一个人从成波女人的坟前站起来。
这时,二青和引弟只离那个人影十几步远。
“妈呀,鬼! 鬼! ”
那个人丧魂失魄地大喊一声,掉头就跑。
“你爹! ”
“我爹? ”
二青和引弟相顾失色。
可能由于惊吓,喊声变了调,二青和引弟也不敢十分肯定。
引弟一下倒下去,二青连忙抱住她。
“有人惦记成波的女人,看那个人,有点像我爹。”
“那不更好? 不然你爹良心上一辈子也不得安宁呀。”
“丢死人了。”引弟又羞又气又恨。
“过去的事,咱们又不能负责,引弟,从咱们这一代起,不应该再有那些悲剧了。”
引弟咬住下嘴唇,没哭出来。
为了彻底抚平引弟刚才的慌乱,二青干脆走到成波女人坟前,口中念念有词:“你安息吧,欺侮你的人,亲自到你的灵前,表示了诚恳的忏悔! 人非圣贤,谁能没个一差二错? 毛主席教导过我们,错了,只要改了就是好同志,你是个善良的女人,肯定会通情达理,原谅过去的一切一切。我代表成波和他教过的学生,祝你来世好运! ”
引弟不敢笑,可她的心情恢复了平静。
他们相跟着,来到成波的家,门开着,却没有人。
“肯定去了学校! ”二青这样判断。
引弟说:“我不跟你走了,叫人看见,又说长道短。”
二青说:“你从小路上回家吧,我去学校。”
两个人又抱住亲了一气才分开。
二青独自往学校走,听见有人用醉醺醺的声音抖山曲:
走二里退三里
思思谋谋丢不下个你
二青眉头一皱,那是他二爹,二青闪在一边,看见他摇摇晃晃地从身边过去了。
二青望着他的背影,心里很不是滋味,这人,咋活成这样子了。
二青来到小学校,看见成波的办公室有灯光,他吹了几声口哨,通知自己的到来。
进了屋,他愣住了,在白木板办公桌上,趴着从从,一本书枕在脸下面睡着了。二青进退两难,就在从从的脸上划了一下。
“啊! ”从从惊醒了,面对微微笑的二青,打了个哈欠。
“水老师呢? ”二青问,坐在桌子的另一面,掏出烟,郑重其事地问,“可以吸吗? ”
从从被逗笑了:“到底没白出去,花样没少学到。”
“我问你,水老师去哪儿了? ”
“他去哪儿,又没向我请示! ”从从带着气说。
二青说:“你给他看门,请示过了? ”
从从瞪了他一眼:“这是办公室,我想来就来。”
二青笑了,连忙说:“从从,我是关心你呀,一个人在这儿睡着,要是来了个坏人,你不是孤掌难鸣吗? ”
从从不笑也不说话。
二青故意叹口气,低头抽烟。
从从惊讶地说:“二青,你活得好潇洒,唉声叹气干什么? ”
“人人都有难念的经呀。”二青板起面孔说,“我是说,看咱成波老师,正想过几天好活日子哇,女人又没有了! ”
“他那女人还不是有名无实! ”刚说出口,从从脸变红了。
“谁说的? 成波哥白天守住黑夜搂住,咋是有名无实? ”二青一本正经,偷偷看着从从。
“你……”从从又羞又急,拿起一把尺子,在他手上打了一下。
二青哈哈笑了起来。
从从也趁机笑了,她很看重这个后生,就以知心朋友的口吻说:“二青,你说句公道话,成波女人是我害死的吗? ”
二青从桌子上下来,靠门框站下说:“从从,我不那么认为! ”
“真的,二青? ”从从一阵欣喜,两眼一下明亮了。
“真的! ”
从从舒出一口气:“我爱水老师,二青,不哄你。”
“我知道。”
“你知道? ”
二青点点头,听见外面有脚步声,就说:“这是你自己的事,从从你认真思谋好,该爱就爱嘛! ”
“哦! ”从从被这句荡气回肠的话震动了。在她和成波的事情上,她还没有听到过这么直截了当,这么实实在在的话呢,连白白也不敢这么说。
“可是,水老师,他……”姑娘柔肠千转,难以尽述。
“那又是他的事了! ”二青说,“别忘了,有情人才终成眷属呢! ”
“哈,真是个‘情爱论’的好场所啊! ”海海一边笑一边走进来。
二青递给他一根烟,海海推开了。
“水老师呢! ”他看着从从说,“你是取而代之了。”
从从说:“我,备备课。”
海海说:“二青,咱们走吧,影响了人家的教学质量,罪过可不浅! ”
从从在他的脊背上捣了一拳。
二青说:“海海,成波哥没去你家呀? ”
“我妈说天一黑时看见他出去了。我还正想找你,咱们跟成波哥研究一下,把鸡场盖在什么地方! ”
从从说:“过去,大队有个猪场,现在不用了,你不会因陋就简,借用一下吗? ”
赵友海说:“对,二青,咱们把它忘了,不过,从从,猪场正好在你们家的地里头,这事,你爹要不同意咋办? ”
“我去说,那块地闲着,我们家种不过来。”从从说。
海海高兴地说:“从从,那我就任命你当个副场长吧! ”
“什么级别? ”从从笑着说。
“二十来级吧! ”海海认真地说。
三个年轻人笑声活跃了气氛。
海海说:“二青,你哥的媳妇回来了,你不如跟我做伴去。”
二青点点头:“我还正想在这办公室安营扎寨,人家备课,我就占不成了。”
从从噘起嘴:“你不会去猪圈……”
海海拉上他往外走。
二青在路上感叹着说:“海海,你说,甚叫个爱情? ”
赵友海一愣,没说话。
二青直摇头。
2
娶亲的日子定下了。
大青遵照母亲的命令,不去做买卖,在家呆着:“跟人家说说话,不要生分的像个外人。她是你老婆,亲热点。”
母亲的话无可指责,但大青无法实现,对这个四川女人怀有畏惧和冷漠。不是因为她那颇难入耳的乡音,而是从一见面,大青就感到,她不是自己人,中间隔着一层东西。
为了给他娶亲,正房西边那一间,原先他和二青伙住,现在粉刷一新,将成为他的洞房。
二青说,他能找到住处,明年再说吧,又说,一盖加工厂,他连住房也一块盖上。
谈何容易,大青知道,弟弟是在说宽心话,加工厂眼前是水中花镜中月,二青怕他当哥的有顾虑,才那么说的。
四川女子住到未来的新房中去了,大青这两天跟父母一块住。
大青没有一点兴奋和喜悦的感觉,反而十分不自在。
那天跟大青一块去城里的,有他二爹,大青对这件亲事的可靠性与真实性产生了怀疑。
他二爹的为人,大青能不清楚吗,十句话里头找不出三句真的,他的名言之一就是,句句话都要真,谁还敢说话。
进了城,到了招弟的“环宇”,里面人很多,女人也不少,有说买卖的,也有托招弟介绍对象的,给大青的印象是“环宇”与其说是个商店,倒不如说是个“婚姻介绍所”。
他窘迫得浑身冒水,他妈让他穿上的新衬衫,不大工夫,就像从水里捞了一遍。
一切程序,均由他二爹进行,大青只见过四川女人一面,对方说,还可以,事情就敲定了。
攒了多少年的钱,交到了招弟手里,招弟给了四川女子多少,大青无法过问,结果是欣然同意嫁给大青,招弟和他二爹,相跟着回到了芨芨滩。
大青心急如焚,盼望二青赶快回来,也有个商量的人。
他没等上。
大青好愧疚,没给弟弟未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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