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武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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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武门- 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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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大汉不似人类,倒似从地狱中升起的恶魔,嗜血食人的恶魔……
  俟斤乌没啜最初的判断并不算错,他所面对的虽说不是一个蠢蛋,却确实是一个十足的疯子……
  几十名突厥骑兵终于列开了战阵,一排箭簇齐刷刷射了出去。
  突厥骑兵的箭技着实了得,这几十支箭,竟然无一落空。
  奔驰中的唐军骑兵纷纷中箭,倒撞下马来,尸身转眼之间便在后面骑兵飞扬的铁蹄下化作了肉泥……
  喊杀声依旧!
  俟斤乌没啜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已经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多么可怕的错误,然而这个错误,他已经没有机会纠正了。
  尉迟恭手中的铁槊只不过在身周随随便便转了个圈子,五六个拔刀向他杀来的突厥骑兵便坠下马去,其中一个没有死,腰椎却已经被扫断,发出了一阵令人心悸的惨叫声。
  下一刻,挂着风雷之势的长槊毫不迟缓地向着那头戴银盔的突厥将军扫去。
  俟斤乌没啜身体后仰,避过长槊,手中弯刀画一个弧形,闪电般向那赤膊大汉劈下。
  一阵金铁交鸣声响起,俟斤乌没啜一声长叫,惊恐的目光不能致信地死死盯着手中那已然只剩半截的弯刀,浑未注意到胸前那一大片被生生割裂的铁甲和正在不断渗出的血渍。
  尉迟恭冷然一笑,随手挥槊将仅剩半条命的俟斤乌没啜自马上扫得飞了出来,这才将泰阿宝剑还回鞘中。
  堂堂万夫特勒,竟非这赤膊恶魔一合之将!
  周围的空间仿佛静止了一般,无论敌我,都被尉迟恭百万军中斩上将首级的悍勇惊得呆了。
  尉迟恭狞笑了一声,狂呼道:“儿郎们,我们不留俘虏——!”
  唐军一片沉寂,随后,是一片震撼天地的欢呼……
  为了等候这支突厥骑兵大队,尉迟恭率部已然在此地冒着酷暑整整埋伏了六个时辰。他追随刘武周多年,熟知突厥人的行军规律和盔甲服饰,也只有他,方能在这万人的骑兵大队中凭借银盔和四色羽饰辨认出突厥大军的万夫统军,一击而杀之。
  甫一接战,主将即被斩杀,这一战自此再无悬念。
  尉迟恭统帅的五千唐军,就像一柄重重的大铁锤,狠狠砸在了突厥大军的腰上,整支队伍立时自此中分断裂,各级将官此时尚且不知主将被杀,兀自整顿队列准备迎战。
  一击得手,尉迟恭却不再硬拼,他率领五千轻骑自东向西突进,转眼间已将失却统一指挥的突厥骑兵大队拦腰斩为两节。
  此刻,唐军轻骑兵的速度优势充分显现出来,在尉迟恭率领下,这支唐军忽东忽西忽左忽右往来冲杀,行踪飘忽不定,不过短短一个时辰,战死的三色羽饰统军已有四名。
  自冉闵以来,北方民族还是头一次遇到比自己还要凶悍勇猛的军队。
  随着暮色愈来愈浓重,战场上的气氛也愈来愈诡异,身边的战士不断的倒下,标志着主将位置的旗帜却始终不见踪影,发布号令的号角声也不再响起,随着战斗的继续,每一个突厥战士的心中都开始萌发出恐惧的影子。
  那赤膊的恶魔,却仍然在平整广阔的战场上往来纵横,他的身周,飞扬着一层浓厚的红色雾气。
  即使最勇敢的战士,也不愿意面对这个恐怖的魔鬼。
  他似乎不知道痛楚,刀枪箭簇划过他的身体,带出一道道伤痕,却丝毫不能迟缓他的行动,他似乎不知道疲倦,冲杀近半日,他的力量依旧,速度依旧,凶悍依旧。
  突厥士兵的个人战力再强悍,也不是这赤膊魔鬼的对手,没有人在他的手下能够走过一个照面。
  夜幕降临之际,咚咚的战鼓声猛然间自战场南侧响起,在战马嘶鸣和战士的呼喊声中,这鼓声显得如此雄壮,如此震撼人心……
  无数披盔带甲手持长矛的唐军重骑兵自南面缓缓向战场压来,此刻已经没有人再去留心这支队伍的人数了……
  失败,已然不可避免。
  武德九年八月廿三日,右武侯大将军尉迟敬德率五千轻骑三千重骑与一万突厥骑兵战于泾阳以南,激战半日,大败敌军。此战唐军歼敌五千,斩首一千八百级,俘获特勒统军阿史那俟斤乌没啜,这位四羽特勒虽说活了下来,但折一臂,右半身骨骼多处碎裂,内脏受伤,终生不能再跨战马。此战尉迟恭以八千兵硬撼一万敌军,也让突厥牙庭对唐军的战力有了全新认识,自此直至四年后突厥覆灭颉利就擒,突厥骑兵和唐军始终未再进行过正面交锋。
  第三节
  一缕曙色自东方的苍茫中透了出来,将远处的山脉和关隘映成一片亮色。昨夜一场大雨,洗去了长安城中的丝丝暑气,也剥去了最后一分夏意。风雨过后,遍地黄花。天色渐渐明朗起来,一阵铜锣声在朱雀大街上响了起来,告诉人们上街的时辰到了。长安城戒严已有十余日,百姓们只有在每天清晨至中午这段时光才能上街走动采买食物及日用之物。然而这一天,从家中走出来的人们除了禁街武士明晃晃的刀枪外,还有一队放慢了丝缰缓缓而行的人。
  纵马走在队列最头里的那个人,头戴一顶玄色软翅纱巾,身上披着一件赭黄色的龙纹袍褂,两道英挺的眉毛斜入鬓中,眉毛下面一对炯然生辉的眼睛不怒自威,挺直的鼻梁,高高的颧骨,两撇八字的胡须微微上翘,嘴角上带着淡淡的笑容。
  “秦王——”
  “是秦王——”
  “老天爷啊,真的是秦王哩……”
  虽说服饰变了,长安城里又有谁不认得昔日英武神朗纵横天下的秦王?
  虽说李世民已然登基即位身为大唐朝廷的九五至尊,老百姓对这个坐在深宫中的新皇帝却委实没什么概念,他们脑海中的李世民,依旧是那个象征着胜利和骄傲的秦王殿下。
  朱雀大街顷刻之间沸腾起来,转眼之间,整条大街便被成千上万得到消息从四面八方涌来的民众拥堵得水泄不通,周围负责警跸的禁军武士早得到了命令,却也并不拦阻,一双双紧张警惕的眼睛死死盯视着人群之中。
  李世民勒住了丝缰,缓缓抬手,马队停了下来。
  一双双带着期盼和希望的眼睛热切地望着端坐马上的大唐皇帝,大街上的气氛在这一刻仿佛凝固住了,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下达命令,大家不约而同地在皇帝马前跪了下来,只有一个十余岁的小姑娘傻呆呆立在皇帝马前。
  李世民温和凝定的目光缓缓扫视着众百姓,一语不发……
  “秦王,你要走了吗?”
  在一片沉寂的压抑气氛中,小姑娘怯生生问道,声音里透着一丝微微的颤抖,一缕淡淡的失望。
  李世民俯下身,伸手拧了拧小姑娘的脸蛋,微笑着道:“走去哪里?你们离开了长安,还可以到其他的地方去安身立命,离开了京城,朕到哪里去做皇帝?”
  他抬起头,缓缓说道:“朕知道,有些人走了,他们不相信朝廷,不相信朕。朕很高兴,他们不相信朕,朕也不希罕这些懦夫的信任,只要你们这些留下来的人相信朕就好!长安是大唐的京城,你们是大唐的子民,大唐的子民没有离开大唐的京城,大唐的皇帝也不会离开……”
  他忽然间仰起头看着天空,朗声说道:“上苍既以天下托付于我,我必不负上苍,不负天下!”
  ……
  执失思力于突厥和唐廷之间多有往来,太极宫也进过多次,却从未来过政事堂。李世民做了皇帝之后脾气暴涨,见了面竟然连话都没容他这个老朋友说上几句便喊打喊杀,总算几个大臣识大体劝住了,却又足足派遣了整整一个宫廷卫队来看押自己。他原本以为自己被拘押的地方是皇宫内的监狱,但是极快,他便发现不是那么回事!
  首先是高士廉不多时便从外间走了进来,一见他被软禁在正堂便大发雷霆,脸色铁青地训斥众卫士:“怎么这么不会办事情?这里是大人们议事的场所,岂是拘押犯人的所在?”
  那领头的卫士统领期期艾艾的解释:“老相国容禀,把他押来这里是皇上的圣敕,小人不敢擅专!”
  高士廉气得兜头给了他一个嘴巴:“皇上让你把他押来门下省,又没说要你把他押在这政事正堂!内朝散了,我等还要在这里会议,萧相封相一会便要过来,晚间各地勤王的将军们还要过来画卯签到,多少事情,你耽搁得起么?还不快快把他押到内堂去!”
  如此执失思力便从正堂被移到了内堂,他离开正堂之际,影影绰绰看见萧瑀、封德彝和房玄龄三个人走了进来。他对大唐还算熟悉,虽说对于礼制仅仅一知半解,却也知道萧封二人是帝国的宰相,房玄龄是李世民最信任的近臣。他这才明白,自己被关押的这个地方,竟然是大唐朝廷中枢,宰相们会议之所。
  政事堂贵为政府中枢,殿宇却是皇城内最为狭小破旧的,内堂和正堂之间不过隔了一扇屏风,那边的话语声不断地绕过屏风飘入他的耳中。
  听声音,似乎封伦和另外一个人在争执什么,那人的声音执失思力极熟悉,却偏偏一时之间猛住了想不起来是谁。
  有一阵子,似乎两个人都动了情绪,声音不自觉地大了起来,封伦拍着桌子叫道:“绝对不成,一举动用国帑近岁入的三分之一,别说我没这个权力,便是有,这等败家子的事情我也不能做!如今天下方安定不久,百姓生计尚且不能糊口,如此巨大的数目足以赈济十二个郡的灾荒,我要对皇上负责!”
  那人也高声道:“封相要对皇上负责,难道如晦便不是对皇上负责了么?如今各地勤王之师近五十万大军云集京兆,人吃马嚼哪里不要用钱?仅并州军一路,一日所费粟米便高达二十万斤,草料多达八万担。民生经济固然要紧,眼前的军事又岂能轻忽?这么大的战场,如此凶悍的敌人,朝廷若不倾尽全力,怎能一举灭此朝食?”
  封德彝道:“皇上是要灭此朝食,却也没说便不要天下的老百姓过日子了。各地勤王军马虽多,又岂有自己不带粮秣供给的?你这个单子也未免过分……”
  执失思力一下子想了起来,此人是原先秦王天策上将府内统管兵马提调节度的司马杜如晦。他心中一片冰凉,此次突厥大军南来,已然动员了各部族内的所有壮年男子,却也不过区区二十余万人,大唐为了打胜这一仗,竟然从全国各地调来了五十万军队。唐军的战斗力他是知道的,虽说中原农耕民族天生不比马背上的民族,但李世民麾下的军队战力依然极为可怖,洛阳之战他就在中军,亲眼得睹李世民以区区数万唐军在一个月内横扫大河南北,大破窦建德二十万大军并迫降王世充。抛开这些因素,大唐不用在全国范围内进行大规模的动员仅靠调动常备兵力便能够集结起五十万大军的庞大兵力,这等动员能力何等可怕?他第一次意识到,与中原王朝的战争,绝不仅仅是兵力兵器战略战术的较量,更主要的是国力的较量。作为北方民族,突厥人对于数百年前汉武帝以五十万大军做为策应保证补给线的畅通支撑十几万汉家骑兵精锐深入大漠击破匈奴王廷的历史并不陌生。
  此刻外面的宰相和官员们似乎意识到了他还在内堂,声音又低了下去,虽说还能听见声音,但说的什么内容却是再也听不清了。
  又议了一阵,外间屋子的声音渐渐少了下来,显然是会议完毕,各自散去了。
  执失思力正要从看押自己的卫士处套点话出来,却听得外间正堂里突然间传来了一个粗旷豪放的声音:“高相爷,末将代屈突老帅报到来了!”
  执失思力的耳朵此刻已变得颇为敏感,一听便听出这是在李世民所训练编制的玄甲精骑中任职的勇将秦叔宝。
  高士廉似乎问了句什么,秦叔宝答道:“屈突大帅目下正在和江夏王爷的城防军接洽入城,遣末将前来报到画卯!”
  又说了几句什么,外面又响起了程之节的声音,听话语,他现下却是在并州都督李世勣军中任行军长史。
  随后又有十几员将军络绎而来,有些执失思力不认识,有些声音听起来耳熟,有些一听声音他就能记起名字,这些来的将军大多是李世民帐下旧将,如今不是在外军任职统领一方便是代替军团主帅前来应到。执失思力愈听愈是心惊,他万万没有想到,李世民登基不过十几日光景,竟然已将全国的军权牢牢抓在了手中。如此看来发兵之前各部族首领会议上梁师都所言大唐刚刚发生宫廷惨变人心不稳上下不安、李世民刚刚得位根基不稳等等诸事皆不确。
  他越听越是后怕,越想越是气馁……
  然而他却不知道,大唐礼制,外地将军进京报到述职皆在尚书省或者十六卫府,从来没有在门下省画卯应到的规矩……
  ……
  渭水便桥位于西门外十二里处,为水陆往来要地,此刻,大唐皇帝李世民率房玄龄、杜如晦、秦叔宝、程之节、段志玄等五人正立于桥上。偌大一条渭水之上,这六人六骑显得分外单薄。在他们对面,渭水之西,却是黑压压一眼望不到边的突厥骑兵。
  突利可汗面色惊疑不定,他怎么也没想到,李世民以帝王之尊竟敢如此托大。他迟疑半晌方尴尬地用突厥语道:“此地兵凶战危,还请陛下回去吧!”
  李世民面沉似水,冷冷道:“骂人的话,去年我便已经和你说过一次,兄弟之间,难听的话我不想再说第二遍。我只想问你,你此番前来,究竟是来祝贺我登上皇位的呢,还是来找我厮杀放马的?”
  他用的却也是突厥语。
  突利面露难色,迟疑半晌方道:“陛下,此次不是我突利背义,我们五大部落首领合议会猎……”
  “颉利的事姑且不论,执失思力已经被我拿在禁中,等他前来,我自然和他有帐要算,目下我只问你们!”李世民毫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道。
  突利大窘,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做答。
  李世民冷冷哼了一声,冷电似的目光转向一边,道:“菩萨,我的兄弟不理会我,你呢?你和你的儿郎来到长安,是来找我喝酒还是来和我打仗?”
  那唤作菩萨的小可汗却不似突利这般迟疑,翻身下马,单膝跪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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