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脏污了的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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脏污了的月亮- 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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脏污了的月亮 作者:结城昌治
     
1
    下午的开庭已毕,我刚回到律师事务所来。今天的开庭出现了许久未见的紧张场面,
不过,案件本身算不了什么,而与检察官激烈的争辩依然使我兴奋。
    现在吸着的这枝烟也实在令人陶醉。办事员倒的这一杯茶也着实香醇可口。
    这是一间由七名律师通伙伴将一个写字间租下来的联合事务所。大家的写字台排成
U字形,仅有的一名办事员是由大伙儿共同雇用的。没有独立开事务所的能力,但也不
愿意到前辈开的事务所当个副手——这七个人都是如此。其中有以民事案件为专长的人,
也有喜欢刑事案件、不计较法定辩护人的报酬高低而乐此不疲的人。
    总之,初出茅庐的这几个人还没有红到可以选择案件的程度。
    抽香烟时,想起检察官那副一脸不服气的表情,我的心里就痛快极了。
    这时来了一名客人。这个人是一起杀人案件的被告,名叫添川哲郎。
    有人前来委托辩护或请教法律问题时,由于事关个人秘密,按例要请到隔壁的会客
室去谈。可是,这样的会客室仅有一间,所以,它如果已经被占用,那就只有等待的份
了。
    好在添川涉嫌的案件大家都已知道,何况他本身对犯罪直认不讳,所以压根儿没有
隐秘的必要。
    于是我让添川在写字台的对面坐下来。
    “怎么样?你好像很憔悴的样子嘛。”
    我有些惦挂地说。
    这个人本来就瘦弱而且脸色不好,但今天的模样则显得憔悴了许多。除非有不得已
的事情,他这个人是不会轻易到律师事务所来的。他虽然如哲学家一般地皱着眉头,但
实际年龄却只有25岁而已。
    “你的身体怎么样?”
    “还好。”
    “会疼吗?”
    “不疼,因为我吃过药了。”
    “药一定要按照规定的时间吃哟。”
    “我知道。我现在已经没有呕吐感了。”
    “你刚动过大手术,所以最好暂时忘掉有关起诉的问题,先放下心静养一段时期吧。
太太好吗?”
    “她还好。”
    “是不是还在老地方上班呢?”
    “是的。”
    添川依然提不起精神的样子。
    我有些弄不清楚他的来意。我把烧短了的烟捺熄后,为了要让他主动开口,又点燃
了一枝纸烟。我并没有请他吸烟。
    添川目前的状况是暂时执行拘留。有关他这桩案子的公审顶多再两次就要结束,不
料他竟在拘留所内吐血了。在这之前他就常说胃痛以及有呕吐的现象。
    拘留所医师诊断的结果说,他患的是胃溃疡。医师同时说,这可能是因拘禁而起的
神经性症状。
    在我看来,添川的症状倒颇像三年前去世的我一个熟人的情形。拘留所虽然也有医
疗设施,但可以想像是比较简陋的。
    我对添川孤独的生涯非常同情,对他实际上心地善良却强装无赖的个性怀有好感。
    我在听取他的愿望后,立刻向法院申请停止执行拘留并得到批准,同时让他未正式
结婚的妻子办理医疗保险手续,到我一个当医师的朋友那家医院住院。依一般的情形而
言,以一名杀人案件的刑事案件被告而停止执行拘留之申请得到批准的机会可以说绝无
仅有。他之所以得到如此格外的待遇,乃是因为我向法官强调他可能是患上胃癌的缘故。
    经过检查,他的癌症不幸被我言中。
    “能维持半年的生命已经算很好。我会立刻动手术,不过我不敢担保他能活过半年
以上。”我的医生朋友说。
    添川患癌症的事情当然没有让他本人知道。同时也没有让他未正式结婚的妻子佳子
知悉。目前知道这件事情的,除了医师,只有法院有关人员、检察官以及我这儿的几个
人而已。
    手术已于两个月前完毕,手术后的情形看似颇为顺利。患者出院后的生活仰赖于佳
子在酒吧工作的收入。
    我不停地猛抽着烟。
    然而,添川只管在那里坐立不安地东张西望着。每一个人的桌上堆积着的是一大堆
档,应该没有什么东西会引起他的好奇才对。由他的眼神看来,他好像在思索什么,
至于他到底想的是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你在担心裁判的结果,是不是?”
    我等不及他开口,主动问道。
    “不,不是。”添川摇摇头说。
    “我以前也说过,就算判徒刑,顶多也四五年而已。而如果服刑期间的表现良好,
刑期只要服满一半,你还有获得假释的希望。”
    这起事件的发生起因于流氓帮派间的对立。原本就为争地盘而互相反目的轮岛帮的
添川和若松帮的斋木一碰面就动起刀子来。虽然现在已是死无对证,真相不清,而实际
情形好像是由喝了酒的斋木先行挑衅所致。斋木本来就是个容易酒后乱性的家伙,他有
六次伤害罪以及恐吓罪等前科,早已列入员警的黑名单,他在若松帮算是老大之一。
    另一边的添川并没有前科。他虽然有因施暴力而被逮捕过一次的纪录,然而这也不
是什么大案子,后来由于双方和解,所以没有被起诉。他是轮岛帮的弟兄之一,平时干
的是赛马场外赌博券的非法销售勾当,但生性木衲的他并没有如斋木般的恶评。他之所
以干掉斋木,完全是由于偶然怀着一把短刀的结果,这一点可以说是他的运气不好吧。
    添川当天就在帮首轮岛正太郎的陪同之下,前往警局自首。
    添川被送检后,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供认不讳,因此,检察官撰写的起诉事实,连半
张纸都不到。
    向律师公会办理愿意充当公诉辩护人的登记,就会依序轮到接受此项任务的机会。
我之所以担任添川的公诉辩护人,乃是由于这样的机遇。
    添川被起诉后,我才到拘留所和他做了第一次的会晤。
    添川对我也毫不隐瞒。他虽然脸色黯然,表现的倒是相当坚毅的态度。他说公审时
自己不准备有所争辩,因此,他认为没有请公诉辩护人的必要。
    然而,不管他认为没有这个必要,但有可能受到死刑、无期徒刑或三年以上徒刑的
案件,开庭时仍须有辩护人的存在——这是刑事诉讼法上的规定。杀人案件当然在这项
规定的范围之内。
    我把这项规定告诉添川。我说,就情况而言,添川当时身怀短刀是他的不利之点,
然而,争执乃因斋木的挑衅而起,如果正当防卫说不过去,起码能以防卫过当为理由,
为他有所辩护才对。何况黑社会分子间的杀伤案件,受到的判决都较一般情形为轻。再
者,当事人事后马上自首,而且也有悔改之意,基于这些理由而请求减刑,这应该不是
办不到的事情。纵然不能期望缓刑,依据估计,刑期顶多以四五年为限吧。
    添川以顺从的态度听完我的说明。然而,他却说自己反正孤独一身,没有正式结婚
的妻子佳子没有自己也能生活下去。因此,他坚持判决后不再上诉,准备立刻服刑。
    结果是,第一次公审才完毕,他就吐血了。后来,停止执行拘留的期间按月顺延。
    “在公审和患病这两件事情之外,你还有什么担心事,是不是?”
    我对添川的模样越发感到疑惑。
    “不,我没有什么值得担心的事。我今天来拜访,并不是有什么特别目的的。我只
是出来散散心,顺便来看您而已。”
    “你是不是有事情到这附近来的?”
    “我散步到地下铁车站时,突然想坐坐电车。”
    “这怎么行呢?你是有病的人,在人群里挤来挤去,这对你的身体不好,一方面你
是停止执行拘留的人,这样晃来晃去的情形要是被地检处或是法院知道,你会立刻被关
起来啊。而且,说不定有人要找你报复,把你干掉呢!”
    当时他要不是自首,很有可能受到对方帮派分子的报复。黑社会分子在发生刀杀事
件后向员警自首,这样的情形以将警察局拘留所选为避免受到报复的安全避风港者居多。
自首既可使罪责减轻,又可以利用这段时间由别人出面向被害者这方面的人和解而大事
化小、小事化无。要是不愿意自首而潜逃,这个时候如果不幸被对方的人发现,一条命
便可以说是难保了。因此,纵然自首,而在和对方的和解尚未成立前就被释放,这也不
是这些人乐意的事情。像添川这样停止执行拘留——这应该也算是在危险状态之下才对。
    “对不起,我以后多注意就是啦。您这么忙而我却来打扰,实在很抱歉……”
    添川很有礼貌地欠个身就站起来。起身时他好像深深叹了一口气的样子。
    “你今天来,真的不是有事情要找我吗?”
    我有些无法释然。由添川居住的公寓到我这个事务所的距离相当远,这怎么能算是
散步时顺道来的呢?何况他是个病弱之躯。律师事务所绝不能和咖啡馆相比,对这样的
地方,一般的人持的都是敬而远之的态度。而且他到这个事务所来是破天荒头一遭的事
情。这哪里是想到就来呢?
    “真的,没有什么事情。”
    添川摇一下头就转身过去。
    这个背影何等凄然。我甚至以为他已经知道自己的余生所剩无几了。
     
2
    回到家已有两个小时了,这已是夜晚10点多的时候。
    添川的太太佳子打来电话。
    在这之前,我已把添川的事情忘了。
    佳子为深夜里打电话一事先道歉后说:“添川今天有没有去拜访您呢?”
    这是多么无依而彷徨的声音。
    “有啊,他来过。”
    “那是几点钟的事情呢?”
    “黄昏时候,不过天还没有开始黑。他怎么啦?”
    “还没有回来。”
    “他是不是早该到家的?”
    “是的。”
    佳子说,他从中野阪上的公寓出门是下午3点半的时候。出门前,他曾经找过我以
前寄给他的明信片;此外,他还说说不定会到警察局去一趟,不过,天还没有暗之前就
会回家的。
    “你问过警察局吗?”
    “我问过,可是这个时刻只有值班的人在,他们不太清楚。不过,添川好像没有去
过的样子。大西刑事已经下班了。”
    大西是曾经侦办过添川这件案子的刑警。
    “添川有没有说过他出来是要干什么事情呢?”
    “没有。他到大律师您的事务所去,为的是拜托什么事情呢?”
    “他什么事情都没有提。只是进来坐一下而已。”他在出门前找过我曾经寄给他的
明信片的目的应该在于确认事务所的位址、也就是说,他这是刻意的访问。明信片上同
时印有事务所的电话号码,而他却没有事先打电话来问我在不在——可见他是在犹豫不
决的心态下来到我的事务所的。
    然而,他却没有提起要谈的事情就回去了。
    “他有没有可能到一些别的地方去呢?”
    “有可能的地方我都问过。自从出院,他可以说足不出门,正式外出,今天算是第
一遭哩。不早点回来,我会担心,这一点他应该明白才对的。”
    由于在酒吧工作的关系,佳子每天非在傍晚五六点之前出门不可。因此,添川如果
不能在这个时间之前回到家,起码也会打个电话回去才对。佳子由于放不下心,这一天
就没有去上班。
    佳子如此担心当然有她的理由。
    “你再等一个小时看看。如果依然没有回来,你就再打一次电话给我。到时候我会
到你那里去,我们当面研究该如何吧。”
    说完后我就把电话挂断。
    挂断电话后,我发觉自己有些心绪不宁,于是开始喝起威士忌酒。
    添川到事务所来时,明明对我撒了谎。顺便进来看看我是谎话,而没有什么特别目
的也是谎话。身体有病的他特地远道而来,这哪有可能是没有目的呢?
    他在见了我的面之后还在犹豫不决,不敢启齿把事情说出来,结果,心里闷闷地又
回去了。找我这个律师的目的应该和案件有关,也就是属于秘密性质的事情才对。
    那么,他的秘密到底是什么呢?
    我沉湎在一片默思里。他会不会是来向我借钱的呢?但这个可能性似乎不大,借钱
他应该去找别人才对。我和他只是律师和被告的关系而已。我对他的好感也并没有逾越
一名律师该有的程度。
    莫非他发现自己患癌症这个事实了?
    我翻开书籍准备阅读。结果连一页都读不下去,只是一味地喝着威士忌酒。
    一个小时过去了。
    佳子却没有打电话过来。
    添川是不是已经回到家了呢?
    我由于记挂这件事情,所以打电话到添川的公寓去。
    电话铃声响着,却没有人来接电话。
    原来添川已经回家,小俩口子这是一起吃饭去了——我这样想着,同时,心里觉得
有些不平。困难时找别人,而事过境迁就只顾自己——社会上这种人太多了。
     
3
    看到第二天的报纸我才知道添川已经死去。报纸上的标题是“命案被告被杀”,上
面还刊有添川的脸部照片。
    发现尸体的时间是昨晚10点多。这不是我和佳子正在电话里为他担心的时刻吗?
    我重复读了几遍报纸上的文字。
    陈尸的地点是他公寓附近的一块空地,而发现他的是附近的一名老人。依据报导,
死因好像是被扼杀的样子。
    简单用完早餐后,我认为员警人员正在忙着办案,于是直接赶到公寓去看佳子。
    佳子的一双眼睛已经哭肿了。看样子,她一晚上泪都没干。她是皮肤白皙、有着一
副童颜的娇小玲珑型女人。我早就听说过她也是个孤独的人。她的母亲还在,可是,多
年前把她寄养到孤儿院自己再嫁后,始终都没有和女儿联系过。
    “我们通过电话后,”我先从昨晚的事情说起,“不久你就知道这起命案的发生
了?”
    “是的,是一位邻居来告诉我。我立刻赶过去看,当时他已经断气了。”
    “命案发生当时,附近的人没有发现到什么吗?”
    “目击者一个都没有。”
    发现尸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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