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过中间人,刘七和潘云飞约了时间,九月一号晚八点,团结公园人工湖边见高低。中间人没有暴露刘七实力,怕惊飞潘云飞。
其实潘云飞他们已经得到了很多传言。
此时已是八月下旬,时缓时骤的雨落了几天,天空凉飕飕的。
一条小街,几蓬小树油亮,有黄油伞缓缓移动。
潘云飞陈锋黄老歪几个人蹲在屋檐下,看那雨水飘荡。
他们是来堵人的,已经蹲了好久。左玉梅说给我修理个人,也没问原因,他们就来了。
几个人衣服都塌在身上,头发湿漉漉帖着头皮。
路口蒙蒙的几个人走来,也没打伞,步履飞快。
是余三他们。潘云飞冷冷的说。
对方溅着水就过来了。
小几吧孩。余三说。
潘云飞陈锋黄老歪头侧着,看雨水。
靠你妈这会儿哑巴了?是不是听说啥了?余三说。
潘云飞一跃而起,左胳膊肘把瘦小的余三勒住,右手从腰间抽出一尺长的螺丝刀,顶上了余三咽喉。
螺丝刀前端磨的锋利。
潘云飞说:我警告过你,你骂我啥都可以,但不能骂靠你妈!
陈锋黄老歪依旧蹲着,依旧看那雨水。
余三的几个同伙措手不及,呆在那里。
余三说:你发疯了。
潘云飞说:你再骂一句。
余三说:有种!
潘云飞说:你再骂一句。
余三说:你会后悔的。
潘云飞说:啥几吧大哥们,滚你妈的比!
余三踉跄着,被潘云飞搡出好远。
陈锋黄老歪此时也抽出螺丝刀,侧着头,在雨地上划拉。
余三几个悻悻的大步离去了。
潘云飞他们要堵的那个人躲起来了,他远远的眼见了这一幕,他猜测这几个凶猛的半大孩子是奔他而来的。
买张票,他回了老家。
过了两天,傍晚,潘云飞陈锋黄老歪狄爱国一帮七八个在泡馍店吃泡馍,被余三得到消息,也懒得等九月一号了,摔二三十人赶来,抄着一米来长的木棍。
潘云飞他们翻窗而走,余三他们没处撒气,把泡馍店砸了个一塌糊涂。
半夜时候余三打探到左玉梅处,五六十人围了那楼。
双方对峙,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出不去。潘云飞手握板斧,陈锋黄老歪持菜刀,后面人拎板凳,守着房门。
后来院里两个老头大喊:派出所来了!
余三他们四面散了。
潘云飞陈锋黄老歪一帮子借着夜幕出了屋门,翻墙走了。
左玉梅被派出所带走审查,她家不能住了。
高四儿给潘云飞安排了住处,是一片老旧的平房区,种植着许多藤蔓植物,胳膊粗的老丝瓜不小心就碰了头。
房屋面积很小,不过很僻静一个去处。
这一个夜晚陈锋独自一人走在灯光昏暗的街头,在地摊上买回了一捧杂志和书。
陈锋和潘云飞就是这个时候迷上了金庸。黄老歪不识字,偶尔听他们讲讲,也是听的热血上涌。
高四儿在这个晚上找了余三。高四儿和余三有交情,互相挺佩服的,都是手艺超群之人。
已是半夜,两个人蹲在余三家门前的马路边,没有灯光,漆黑的夜幕把他们笼罩着。
只有烟头闪烁。
高四儿说:云飞是我兄弟。
余三说:四儿,这次没完了。
高四儿说:不给面子?
余三说:三哥任何面子都给你,就这个不给。
高四儿说:那好吧,不勉强。
余三说:九月一号是潘云飞他们结束的日子。
高四儿说:我会去的。
余三说:四儿,你别去,你应该知道刘七这次都约了谁。
高四儿说:云飞是我兄弟。
余三说:给你透漏个关键的,外人都不知道,小红袍这次要来。
高四儿说:不可能。
余三说:你一定要相信,所以你不能去,细节我就不说了。
高四儿说:那我走了。
高四儿回了潘云飞住处,几个人都还没睡。
高四儿阴着脸,把情况说了。
别去了。高四儿说。
潘云飞侧脸看陈锋,陈锋一条腿耷拉到床下,一条腿支着床帮,双臂抱着腿,脸被双臂遮了一半,目光凝神的停在角落。
潘云飞又看黄老歪,黄老歪双腿支床,双臂箍着双腿,头侧着,看不出在想什么。
潘云飞说:男子汉大丈夫。
黄老歪说:唾沫就是钉。
陈锋说:管他妈的谁。
高四儿说:日!你们这群杂种!
(30)
八月末这天清晨,吴少侯还在和一个女孩子蒙头大睡,闻天海来敲门了。
那次打架吴少侯主动找人和闻天海疏通,成了朋友。吴少侯就是这样人,气一撒,再打听了对方名头,就千方百计和好。
睡眼惺忪的吴少侯赤条条起来开门,闻天海闪进来。
床上的女孩翻了个身,裸露着白皙丰润的后背。
吴少侯找烟,烟盒扁了。
你去买一盒吧,我也没带烟。闻天海说。
吴少侯提上长裤,衬衣半披着出去了。
回来时候,屋里扑通扑通的,吴少侯推门进去,闻天海在床上骑着那女孩,女孩赤身裸体,拼命和他撕打。
吴少侯冲上前来,抓起女孩头发,恶狠狠几耳光打上去。
闻天海呼哧着下了床,不知道吴少侯什么意思。
吴少侯骂女孩:靠你妈你知道他是谁不知道?他是我生死兄弟,他只要喜欢,我金银山都给他搬过去,何况你这个比养的!
闻天海血热了:少侯,以后有啥事,我闻天海赴汤蹈火!
吴少侯说:今天你给我伺候好他!
女孩哭了。
吴少侯说:妈惹急了不要你了!
吴少侯锁上门走了。
他没走远,就在附近闲逛,还在一个小吃铺吃了稀饭油条。后来他看到了矮子,没有矮子他还不会认识闻天海。
吴少侯说:眼子头你干啥呢?
自从吴少侯和闻天海瓜葛上,矮子就没了脾气,吴少侯有钱。眼子就是面蛋,内奸,被人鄙视的那种,但矮子认了。
矮子说:我去找体育场老郑,他说给我介绍个工作。
吴少侯说:介绍你加入国家篮球队。
矮子心里说:介绍我去靠你妈。
后来吴少侯就看几个闲人下棋,再后来闻天海就出来了。
闻天海脸色潮红,眼光迷离。
吴少侯问:干了几火?
闻天海说:四火。
吴少侯说:日,还是你厉害!
闻天海说:咱俩是亲兄弟了,啥也不说了,我还有事,要过去。
吴少侯说:喝两杯再走,眼看中午了。
闻天海说:我找刘七一下,明天有一场血战。
吴少侯说:跟谁?
闻天海说:回头告诉你,我明天晚上还来啊,让那小妞等我。
挺进路上,一家国营餐厅,刘七曹过在请白杰他们吃饭。白杰他们四个公交公安,制服敞着,没带帽子。
刘七一个小兄弟,赶公交车,赶的是余三团伙不常上的几路,出事了,被抓个现行,刘七曹过是来说情的。
办案公安也在,他说听白杰的。
白杰不吐口,曹过出去了一趟,回来时拎个袋子,里面是八条登喜路。
你们四个拿着抽吧。刘七说。
头那一关还得过。白杰说。
没问题,一会曹哥再去拿四条。刘七说。
靠,这回劳教他,至少满罐。白杰说。
还靠兄弟多费心了。曹过说。
晚上吧,下午我做工作,晚上你们去领人。白杰说。
白哥就是爽快,喝酒!刘七站起来举起了杯。
酒席吃了一半,闻天海摸来了,闻天海那三角眼一扫就扫见了白杰,走上去握手。
白杰傲慢的看着他。
白哥,你忘了,咱俩见过面,那次在澡堂,七哥介绍的,我叫闻天海。
想起来了,你这货三角眼很特别。你来晚了,自罚三杯吧。
曹过倒酒,闻天海三杯捏一起,一饮而尽。
滴酒没洒,可以啊你。白杰说。
是一个敢打敢拼的小兄弟。刘七说。
坐那吧,咱划会拳。白杰说。
后来大家喝的醉醺醺,互相乱说话。闻天海问起明天的情况,刘七告诉他,都约好了,并说出了小红袍会出现。
闻天海搓着手,满面红光,大声打喷嚏,很兴奋。
明天干啥?白杰问。
大会战,大头,运动,余三,陈万明陈万里都要来。刘七说。
对方是谁,惊动这么多司令?一个公安抠着鼻屎问。
你们不认识,都是小几吧孩,不过狂的很,鬼神不认。刘七说。
知道是谁了,潘云飞陈锋黄老歪狄爱国。白杰说。
你咋知道?曹过说。
靠,别人传的。白杰说。
酒席是在二楼吃的,散席时,曹过陪白杰他们先下去了。刘七等闻天海,闻天海这时候才狼吞虎咽起来。
靠,刚才一口菜没吃,都他妈的好菜啊!闻天海说。
慢慢吃,没事。刘七剔牙。
后来闻天海吃饱了,两个人来到窗口,朝外看。
挺进路上车水马龙,这里是最繁华的地带了。
七哥,咱俩磕头吧!闻天海突然说。
干啥?
磕了头就是生死兄弟,挺进路作证!
好,磕头!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世事难料,十几年后,已经呼风唤雨称霸黑道的闻天海和刘七,就在这条挺进路上,当然那时侯已经拓宽改造易名了,被金盆洗手的陈锋持五连发猎枪一一索命。
傍晚时分,风起处,小红袍妇女腚山本五十六三人在车站露面了。
小红袍俯视众生。
忙碌着的大头他们围了上来。
兄弟,你们回来了。大头把小红袍抱住了。
小红袍略微一抱,是个意思,又推开了。
见面礼。大头从裤兜掏出厚厚一摞钱,分成三份,给了他们。
小红袍三人目光平视前方,一个秀丽的女子款款走来。
肖晓来了。大头说。
小红袍冷峻的目光开始柔和。
明天公园有一场灭人战,刘七,曹过,运动,余三,陈万明陈万里我们都去,是不是你也要去?大头说。
小红袍依旧看着前方:你们这帮人集合起来好打我了。
哈哈,这次确实是无人敌。大头笑。
那我还去干啥。
多少兄弟都想见见你。
小红袍把大头一推,飞奔过去,肖晓也飞奔过来,两个人紧紧拥抱了。
那时侯当众拥抱是电影里镜头,小红袍说,谁看不惯,我打空车站广场!
灯光中,肖晓的泪光闪烁。
妇女腚和山本五十六默默走过来,离他们两三米处,垂手而立。
看到你好好的,我就开心。肖晓说。
小红袍用雪白的手帕轻轻给她擦眼泪。
那个男青年现在纠缠的紧了,我妈逼婚。
你憔悴了。
我心里只有你一个!
我知道。
没有一个男人比得上你!哥,你说你爱我,一辈子爱我!
晓,我爱你,我小红袍今生今世不会再爱另一个女人。
哥,那我搬到单位去住。
好的。
挥挥手,小红袍几个走了,大头他们唏嘘着。
小红袍和肖晓去看了小红袍父母,昏暗的灯光,陈旧的摆设,老两口抚摩着小红袍和肖晓,眼里满是泪花。
默默无语。
快走吧,你们快走吧,我们心都到了嗓子眼。母亲开始推他们了。
小红袍悄悄把一摞钱放到了柜子上。
屋外是一片漆黑,妇女腚和山本五十六一人把一头,警觉的注视四周。
(31)
九月一号早上开始下雨,淅淅沥沥下了一天,没有停顿的意思。
天地一片苍茫。
这是一片藕塘,肥大的叶子上,圆滚滚的水块。有燕子掠过。
当时城市的四周很多这样的藕塘。
藕塘后面是三间低矮的房子,草泥顶,土坯墙。
四周的植物是一蓬蓬的青绿着。
陈锋和黄老歪坐在藕塘边,屁股下面垫着藕叶,头顶是一棵不知名的树,伞一样撑开去。
他们是来找李勇的,李勇的家就是那三间房。
李勇十四岁和成年人斗殴,一柄铁叉刺过去,伤人致死,先是少管,后来进了成人监狱,然后是漫漫的刑期。
狄爱国听人说他回来了,有人看到了他,很瘦,很高,电线杆。说是保外出来的,他患了严重的肺结核。
李勇母亲在喂猪,告诉黄老歪,李勇一早出去了。两个人就坐在藕塘边,开始等,一等就等到了中午。
再等半小时,再没他影,咱就回去,我下午还要集合学校的兄弟。陈锋说。
中,再等半小时。黄老歪说。
李勇长啥样?
细高挑,小眼,厚嘴唇,那货绝对是条汉子。
你们早就认识?
靠,大概十一二岁认识的,那次赶集,李勇家来卖树,我们打了一架。
老哨也不识字?
识个吊,俺门口过去都是拉车工,老辈就没几个识字的。老哨俺俩九岁就不上学了,不象云飞,还上到了初中。
云飞其实很聪明。
这我承认,他拳头硬,脑子也好使,不象我,四肢发达,头脑简单。
小红袍你见过没?
见过两次,靠,他都快成我偶像了,长的那个帅。他过去其实不孬,打架被拘留十五天,上铺指使他们几个用鞋帮敲一个犯人膝盖,天天敲,结果那个犯人被敲成了脉管炎,截去了一条腿。指使的那货有后台,没事,敲膝盖的犯人前后有许多,家里多少都有点背景,只判了小红袍一个,五年。出来后小红袍极度仇视社会,几年下来,称王了,日。
泥泞的路上走来两个十七八岁孩子,头上顶着藕叶,手里拎着柳条,柳条上穿满了大蜻蜓。
这种蜻蜓现在不见了,过去城里也很多。清凉的河面上,它们刷的飞过去。
这种蜻蜓个头大,是平常那种蜻蜓的五六倍。尾巴长而粗,背肌发达,飞行极迅速,一道影子,就没了。
但它们停留时,有些蠢,悄悄捱过去,捏着尾巴就捉了。
陈锋过去也捉,但捉了就放了,他比较爱怜这种动物。蜻蜓咬他手时他就放了。
当时还有一种蜻蜓,比平常那种略小,落那里象通红的朝天椒。这种蜻蜓不好捉,罕见的敏锐。
两个孩子过来时,陈锋看到柳条从蜻蜓背部穿过,有些蜻蜓还在动。
你们捉它干吗?陈锋问。
两个孩子都是龅牙,雷公脸,一脸坏相。
喂鸡。一个说。
你妈比,你管。另一个说。
陈锋跳起来,挥拳打翻一个,一脚把另一个扑通踢进了藕塘。
黄老歪坐那里眯眼看,陈锋扒拉两下手,眼斜着,又坐了。
岸上那个先跑了,藕塘那个爬上来,也水淋淋落荒而去。
你妈比,有种别走!他们远远的声音传来。
黄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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