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妞抹起了眼泪。
那只黄狗趴在那里,香甜的啃着鸡骨头。
巴运动说:白妞,我能不能再抱你一次。
白妞泪流满面,和他拥抱了。
巴运动说:咱们三个抱抱吧。
阳光斜斜的照进来,照着六条紧凑站立的腿。
六条腿许久没有分开。
巴运动说:我再送你们两样东西,也许是最后送你们的了。
韩小和白妞沉浸在欢乐之中,没有听出话外音。
粗壮有力的巴运动出门了,去了村里。
巴运动回来时,背着手。韩小在洗碗,白妞在打扫卫生。
巴运动进了屋,对韩小和白妞说:过来一下。
两个人过来了,巴运动把身后东西拿出来,放到了桌子上。
巴运动说:这是最后的礼物。
韩小和白妞目瞪口呆。
桌子上放着两瓶标签上画着骷髅的六六六。
韩小声音很涩:没有别的选择?
巴运动说:有。
什么选择?
用其他方法。
能不能我收两瓶,留下白妞?
一个不留。
白妞晕旋了,浑身发软,她捂住了头。
巴运动目光如电。
韩小腰杆一挺:好!既然哥让这样做,我啥也不说!不过我韩小从来没给哥送过东西,今天给我个机会。
巴运动说:好!
韩小过来将白妞搀住,送到床沿,只听他低吼一声,爆发出浑身的力量,一拳击去,白妞象面布袋一样,倒在床上,昏迷了。
这是韩小这辈子第一次打白妞,也是最后一次。
韩小把白妞放好,盖上被子,转身出了门。
我马上回来。韩小的声音传来。
韩小回来时悄无声息,他瘦弱的身影步伐绵软,黄狗迎上了他。屋子里静悄悄的,巴运动坐在床前,双手支着下巴,呆呆的凝视白妞。
那两瓶六六六竖在桌子上,散发着死亡的气息。
韩小从身后顺出一杆口径步枪,顶上巴运动太阳穴。巴运动刚回过神,两声清脆的枪声响起了。
子弹是贯穿进去的,巴运动太阳穴一个异常清晰的洞口。
他仰面倒下了,眼睛睁的很大。
韩小蹲下来,伸出一只手,合他的双眼,半天才合上。韩小说:哥,我和你一起走。
白妞还在昏迷,韩小放下步枪,小心将她抱起,头帖在她胸脯上,然后贴在她微微隆起的肚子上。
白妞,你一定要活下去,再苦再难,将孩子养大。
白妞,我走了。
放下白妞,拎起步枪,韩小看到黄狗流泪的看着他。小豹太懂事了,韩小心一酸,蹲了下来,亲吻着小豹的嘴唇。
孩子,我要死了,你再找主人吧。韩小说。
小豹听懂了一样,呜呜着。
你妈妈身上怀着孩子,不能照顾你啊。
黄狗脸上是大滴的泪。
韩小把黄狗放开,轻轻捋他的毛,黄狗趴在了地上,闭上了泪眼。
韩小把枪架到小豹头上,抠动了扳机。
一注血射了出来,小豹猛的站起,又踉跄的倒下,用最后一口气伸长脖子,舔了韩小的脚。
咱们一起走。韩小说。
他脱掉鞋,枪支地,头一低,把枪顶上眉心,脚指头伸过去,抠动了扳机。
韩小的枪是村里借来的,那个村民因此身陷班房。
(53)
潘云飞李勇黄老歪五六个横刀冲过马路,路人一片惊慌。
正午的阳光照耀在他们冷漠的脸上,路人看到因为一辆急速驶来的汽车,一个瘦弱的高个子冲到了前头。
因了快速奔跑,高个子长发飞扬。
刘九斤不愧是刘九斤,香烟叼在嘴上,浓眉下一双眼眯了。他抱着双膀,岿然不动。
同伙也没有一丝惊慌,只是抽烟稍微急促。
李勇已冲到跟前,他的脸上潮红,突然他一个打滚,紧攥匕首上了人行道。
此时响起了清脆的枪声,一道弹痕闪了过去,击碎了对面的橱窗玻璃。
刘九斤手里的枪口冒着硝烟。
潘云飞黄老歪四个人刹不住脚,迎着枪口上来,正好被逼住。
那把枪冷冰冰的,闪着乌黑的光。
不知什么时候,刘九斤同伙庞大的身躯压在了李勇身上,李勇硬是没出来。
刘九斤朝天又放了一枪。
潘云飞黄老歪几个人如雕塑。
今天是警告。刘九斤说。
你爷爷不会在这个地方杀你们,但这个警告也不能不疼不痒。刘九斤说。
路人远远的眺望,随时准备逃离。
刘九斤拿枪逼着,走前一步,将他们刀一一收缴。后面是平房,他收一把扔房顶一把。最后一把刀面很窄,显得异常锋利,他朝后一扬,又收回了。
边上一个铁皮的垃圾箱,他枪口顶上潘云飞太阳穴,潘云飞按他的指令将腿支在垃圾箱上,小腿露了出来,一个很薄的丝袜。
孙子,你打了我们,你居然打了我们,废你一条腿不过分。刘九斤说。
刘九斤说话时余光看着黄老歪他们。
黄老歪他们几步远,头上冒着汗。
现在是你,马上是李勇,明天是他们,我很高兴你们团伙都变成残疾人。刘九斤说。
潘云飞被枪顶着,咬着牙关。
刘九斤那把刀拍着潘云飞脚脖,他在找位置,突然一挑。
身后一道影子直袭过来,刘九斤突然睁大了眼睛,他背上被尖刀插了进去。
是李勇捅的。李勇终于把身上庞大的身躯翻了下来,那个人压到李勇身上时,已经被李勇捅了几刀。
潘云飞一头汗下来了,莽撞的李勇这一偷袭,刘九斤枪口极易发射。但不知什么原因,枪声居然没响。潘云飞毫不怠慢,一缩头,双手攥着刘九斤手腕,举了上去。
事后才知道,刘九斤的枪卡壳了。
黄老歪猛扑过来,照着刘九斤睾丸一阵乱踢。
刘九斤嚎叫着,没有倒下,和潘云飞奋力夺枪。李勇见状,又朝他宽厚的脊背戳了几刀。
血喷了李勇一脸。
弄死他!潘云飞喊。
刘九斤爆发了惊人的力量,一脚踹上黄老歪睾丸,黄老歪蹲了下去。潘云飞也挨了一脚,面皮蜡黄,但依然紧攥着他拿枪的手,使枪口指向远方。
妈我把他喉咙割了!李勇喊着一跃,箍着刘九斤脖子朝底下压,尖刀开始试探。
两辆吉普车从前方岔口急驶而来,刹车时起了一地尘土。
车门开处,穿着制服的公安朝下跳。
潘云飞五个人拔腿就跑,一个小胡同,在公安举枪的时候,他们已经闪了进去。
夺路狂奔。
连翻几道墙,他们消失了。
第二天晚上狄爱国见了他们,说弄吧,这次不花钱了,花钱也没用,公安那边就算没事,拐拐四也不会放过咱了。弄到哪说到哪吧,靠他妈。
刘九斤也不知道死了没。黄老歪说。
死球,你越想让他死他越不死,我已经打听过了,度过了危险期。狄爱国说。
哈哈,李勇俺几个正商量,如果人死了,就闪呢。潘云飞说。
他俩这次出不来了,他们本来事就沉,老便一直在抓他们。狄爱国说。
老拐这次该疯了。李勇说。
关键是他有枪。我估计这次刘九斤被抓,拐拐四要远走高飞,但他要不报这个仇,不是他的为人。等着吧,这次肯定撕开了,光天化日开杀戒。狄爱国说。
爱国,你能弄枪不能?潘云飞说。
我靠,我欠一屁股债了。
借一杆也可以啊。
那我试试吧。这还得找关系远的借,关系近的不想害他。
有枪好,有枪直接把他轰了。李勇说。
半夜狄爱国回来,说枪有眉目了,这两天去取。
我靠,我碰见左玉梅了,扭头就走,喊我也装着没听到。哪好意思见她,人家在帮忙,你这边又捅漏子。狄爱国说。
听说老便去你们几个家里抓人抓疯了,估计庞处长也甩手了。狄爱国说。
潘云飞几个闭门不出呆了一天。
狄爱国再次来时,垂头丧气。
枪借不来了。狄爱国说。
咋啦?潘云飞说。
韩小和巴运动死了。狄爱国说。
54)
这天是细雨霏霏,树木朦胧,街道宁静。
一面潮湿的墙壁,蜿蜒而去。陈旧灰暗的墙壁偶有一蓬草在雨中翠绿。
陈锋站在墙壁下面,绿军装潮湿的帖在身上。
长发已经湿漉漉。
越发显得英俊。
身边放一个破旧的倒蹬闸车,这个车的车龄比陈锋年龄还大。
过去一直是父亲骑,后来让他骑了。
有几次差点丢,造纸厂打老边那次,还有几次。
今天是礼拜天,他在等潘蓉。
这是他第二次主动给潘蓉打电话,第一次是在县城被关押。
陈锋现在转到了一所工厂子弟中学,明年就毕业了。
昨天晚上陈锋背着书包出门,很少回来的父亲无言的看着他。
父亲消瘦的面孔胡子拉碴。
去同学家做题。陈锋说。
下了楼,骑着自行车走了。姥姥在窗前看,楼下是迷离的光线。
陈锋跑一个单位去看电视。
父亲一回来他就感到很沉重。父亲话语不多,神情压抑。陈锋很奇怪父亲为什么会是这样,别人的父亲若是偶尔回来,一片欢声笑语。
等陈锋初为人父时才知道,父亲那时侯在单位不顺,一直受派系排挤,忍气吞声。
父亲其实活的很苦。
父亲一辈子都没有宣泄过。
看电视的人很多,陈锋坐在最后。有几个认识他的小青年过来给他让烟。
电视的剧情让陈锋莫名的想起了潘蓉,见隔壁办公室门开着,溜进去打了电话。
一个中年女性接的:你好。
你好阿姨,我找潘蓉。
陈锋以为她会问自己是谁的,但没有。
电话那边的声音:小蓉,你电话。
潘蓉的声音:正做作业呢。
潘蓉的声音:你好,哪位?
陈锋说:我。
哈哈,知道了。
你咋知道?
因为别人不会这样说。
你明天有事没?
干吗?
没事。
说吧。
也没事,就是想和你说说话,转转。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明天中午我想元宵店请你吃元宵。
那好吧,明天见面说。你在干啥?
我在一个单位看电视。
啥时候来我家看。
我可不敢去。
哈哈,不说啦,我做作业啦。
陈锋那次在县城的监牢里看月亮,咣琅琅开锁的声音。
一个管教干部进来,亲热的搂着陈锋,塞给他两盒登喜路。
这才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陈锋睁大了眼睛。
也没照顾好你,多担待啊。干部说。
陈锋不知他葫芦里卖什么药。
干部又塞给他五十块钱。
我叫刘强,以后别把我忘了。干部说。
号里人都傻了眼看着他。
这时候拘留所所长几个领导也来了,有的拍陈锋的肩,有的握陈锋的手,都说受苦了受苦了,千万别怪罪。
陈锋突然想到了潘蓉。
出号子时,陈锋听到所长在后面说,这回眼镜他爹该吃不了兜着走了。另一个领导说,人不能太狂,狂的不是家,一点小事一辈子完蛋。
一辆乌黑的轿车,停在月光下。潘蓉站在车前,笑眯眯的看着他。
路上潘蓉告诉陈锋,是陶叔和戚叔帮的忙。
陶叔和戚叔是车队的。潘蓉说。
前排的两个中年人回过头来,对陈锋微笑。
回来后潘蓉找过陈锋几次,陈锋一次也没找过潘蓉。
你那大院我进不去。陈锋说。
那学校呢?潘蓉说。
我主要也上学了。陈锋说。
理由!潘蓉说。
陈锋从陶叔和戚叔的对话中再一次证明了自己的判断,潘蓉出身高贵,而且远比他想象的高贵。
陈锋觉得那面高高的红墙是不可逾越的,那完全是截然不同的世界。
但他想念潘蓉,他的青春血液里有一种莫名的东西在流动。
小雨依然霏霏着,那面灰暗的墙壁下,陈锋拿出一枝烟,背着风划着了火柴。
一串银铃般的笑声,潘蓉突然骑着昆车冒了出来。
穿着红雨衣的潘蓉面如桃花。
元宵店离这里不远,两个人推着车朝前走。
潘蓉拉起他的手,陈锋缩了一下。
胆小鬼。潘蓉说。
你今天真英俊。潘蓉说。
陈锋拉着潘蓉的手,想松又不敢,眼光就开始四处看去。
拐角处走出三个小青年,两个强壮的昂首挺胸,一个瘦弱的微弓着腰。
三个人也是淋的一身微湿。
我的几个朋友。陈锋赶忙把手拿开了。
是潘云飞李勇黄老歪,三个人咧开嘴笑了。
陈锋和他们迎上去,潘蓉原地没动。
知道她是谁,哈哈。潘云飞笑着又看了眼潘蓉。
你咋知道?陈锋脸有些红。
现在道上谁不知道,陈锋攀了高枝,和一个高干闺女打的火热,把兄弟们忘了,哈哈!黄老歪说。
陈锋眼光凌厉起来,直视黄老歪。
老歪净几吧胡说。李勇说。
陈锋,老歪是兄弟不是?潘云飞说。
是。陈锋说。
那还说啥。潘云飞说。
我本来就没说啥。陈锋说。
看你那吊样吧。黄老歪给了陈锋一锤。
陈锋哈哈笑了。
陈锋,正好看见你了,帮个忙。潘云飞说。
陈锋看着他。
你可能不知道,俺和拐拐四干上了。潘云飞说。
我好象听谁说了这事。陈锋说。
帮不帮吧。潘云飞说。
我靠,托关系不好说,其他都帮!
哈哈,不用你参与,你现在在学校,有条件,可以帮这个忙,我们也不用找别人了。
说吧。
拐拐四有枪,俺没有,这咋打。爱国有个工厂的朋友会改发令枪,打口径子弹。你想法去体育室偷几把,爱国不吃撬门别锁那一路,你知道的。
明天我找机会吧。
尽快。
好的。
分手时候,潘云飞李勇恭恭敬敬给潘蓉打了招呼,黄老歪是随便一招手。
潘蓉大大方方的和他们告别。
一个字写不出两个潘。潘云飞最后一拱手。
三个人走出一程,回头看时,潘蓉又拉了陈锋的手,陈锋正往外缩。
55)
中午时分,湿漉的天地,细雨绵密。
这是一片长满杂草的建筑工地,两座办公楼已经竣工。四周静悄悄的,拉着围墙。
一座办公楼下面,黑孩儿六指小顺一二十个围在那里,手里掂着角铁棍棒和几把尖刀。
黑孩儿从劳教厂逃跑后,一直不去见六指。六指也怀恨,有几次准备去个地方,听说黑孩儿在那,转头就走。
有天傍晚,两人在街头相遇,擦擦肩而过,形同路人。
小顺的回来使他们又到了一起。毕竟是过去风雨多年,大家哈哈一笑,发现彼此早就愿意有这么一天。
小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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