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行少女- 第7部分

他没想到竟然会遇到妈妈。

自己平时遇到危险和灾害的时候都没有这样的……看来，自己在妈妈面前，永远都是孩子……这一点恐怕今生今世不会改变了。

看来今天真是糟糕了，看见妈妈这副样子，自己就知道一定是老师给妈妈打电话小报告自己的事情了。嗯，一定和那个麻脸班长有关。唉……看来做学生也是好辛苦呀。

“早饭还没吃吧？”角落里的女人还是冷冰冰地问道。

这时候，肚子里面的空空如也才使得清瘦凛冽的少年才想起来，自己的早饭的确没有吃。一大早自己就是和班长还有老师战斗了，完全没有估计到自己的肠胃。

“啊……没吃……”陈雪空很诚实地答道。

“早饭已经在桌子上了。有点凉。”女人淡淡地说道。

“没事的，妈妈……我自己去热。”少年脱掉了鞋子，朝饭桌走去。

“由纪不喜欢学校吗？”就在少年把手中凉掉了的早饭放进微波炉的时候。身后的女人突然默默地问了一句。

“啊……怎么说呢？”被女人那突如其来的问话弄得一震的少年有些搞不懂女人的意思了。小时候自己淘气的时候。妈妈就总是冷冰冰地和自己谈道理。只是……

只是到了最后，妈妈往往也会毫无征兆地冷冰冰地说出自己挨打的理由，然后就会面无表情地把还是很小的自己按倒在床上或是直接抱到她的腿上打屁股……

妈妈打人的动作不是那么的柔弱，竟然是如此地熟练和有效率，这和妈妈文静的外表完全是不对称呀。

自己对待当年的痛苦，至今还是记忆犹新。

虽然妈妈看起来不起眼甚至有些……弱气，并且自己也好多年也没有被妈妈打屁股惩罚了。

可是……童年的阴影是无处不在的。自己现在还是害怕妈妈。不只是害怕打屁股，更是害怕妈妈的冷冰冰。

害怕孤独……

所以，自己的回答一定要谨慎。

虽然自己已经长大了，可是自己对于妈妈，还是像小时候那么的畏惧。

“妈妈，外公已经去世三个月了。我们家的服装店已经很久都没有人去看店了。我去照顾家里的服装店怎么样？”少年觉得自己还是岔开话题比较安全。

“因为看店而辍学吗？”短发女人直接揭露了少年的用意。

妈妈一直是这样，直接切入现实的冷冰冰……

“我……我们家里现在不宽裕。外公死后我们家就是一直在吃老底过日子。我不想让妈妈辛苦。妈妈只需要在家里就可以了……服装店的事情，我一个人忙活就可以了。”

是的，妈妈只是需要在家里就可以了。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总是觉得妈妈还是呆在家里比较安全。这个世界上太危险了。而妈妈这种孤僻的性格，实在不适应于这个危险的世界。

自己知道的，妈妈需要自己的守护。妈妈没有自己不行。

008　辍学的打算

自己对妈妈的担心，是从小就有的。

记得小时候，那一天……

本来一切都很好，高大魁梧的外公去上货，留下妈妈和自己来看店。

自己在后面玩，不知道什么时候，前台传来了一阵争执的声音。

自己跑到前面去看，看到了自己不想看到的一幕。

虽然懵懵懂懂，但是自己知道的。

几个流里流气的人想要调戏妈妈，还威胁妈妈不听话就把自己抱走。

自己为什么在那个时候不害怕。

自己应该害怕的。

那些坏人要欺负妈妈，要做可怕的事情，还要绑架自己……

是的，当时的自己害怕了。害怕得用自己瞪大的眼睛去看。

就在那一刻开始，一切都改变了。

自己看见了什么？自己看见了。

自己能看见未来了。

但是看到了以后发生的事情之后，自己就不怕了。

因为自己不会有事。

因为自己看见了那几个男人的未来，血淋淋的未来。

在自己的眼前，平日里总是对自己很安静的妈妈，一听见那些男人要绑架自己，就毫不犹豫地向他们亮出了刀子。当场一刀一个把那几个男人全部捅翻。

妈妈的动作干净利落，一阵耀眼而又瑰丽的血红过后，几个敢于欺负妈妈和伤害自己的男人都倒在了地上。

果然，就在事情结束前，自己就看见了那几个男人恐惧而又不甘心的悲惨未来。也看见了妈妈不会有什么意外发生……

是的，妈妈需要自己的守护。需要能够看得见未来的自己的守护。

从此以后，外公就不怎么让妈妈看摊了。而是带着自己去服装店做买卖。

外公和自己说过：“由纪是男孩子，应该学会怎么样照顾妈妈。”

“嗯，我会照顾妈妈一辈子的。”

是的，那时候幼小的自己当时就是这样答应外公的。当时，一脸大胡子的外公温柔地笑了。

◇

所以，为了自己的心意还有和外公的约定。自己觉得现在应该是担负家庭重担的时候了。妈妈一个人独自照顾服装店太辛苦了。有些事，应该自己面对。自己是男人呀。

虽然自己只有14岁，但是14岁的少年，在以往的世界里面往往已经能够独当一面了。至少，已经一米六几的自己看起来不是那么像自己观念中的小孩子了。

所以，自己要独立了。

上完中学，自己接受完国家规定的义务教育后，就应该独立了。

所以，自己就要和妈妈摊牌了。

“真的要辍学吗？那你的学习呢？至少要把中学念完吧？不然很多常识性的知识都是无法掌握的。”

看见了陈雪空的态度坚决。妈妈没有直接反对，而是用其它的理由和担心反问道。

“没必要，学校里面那些知识在社会上很多都用不上。妈妈不也是知道吗？像我们这样的普通人，在社会上能用到的知识也就是四则运算和写作文，大不了还有计算机操作。而学校里面教的英语和数学，我们几乎都用不上呀。与其在学校里面浪费时间，不如让我来照顾妈妈。”

面对妈妈的担心，陈雪空说出了自己的理由。

“难道你现在就要放弃学校，放弃许多更精彩的可能性？14岁的你，现在谈放弃学业是不是早了点？”

面对少年的解释，冷冰冰的女人迟疑了一下，然后径直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这是她在意的东西。

“妈妈当年不也是14岁就生下我而辍学了吗？”

面对女人的冷冰冰质询，少年吞吞吐吐地说道。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这句话比较有说服力。不然妈妈很可能不会答应自己这么早就闯荡世界的。

自己感觉，在妈妈的眼里，自己永远都是小孩子。

果然，女人听了少年的这句话之后，表情一下子由冷冰冰变成了冻结般的凝固。

少年看着妈妈凝固的表情，不由得也害怕起来。他害怕这样的冷漠。

可能自己这句话真的有些过分了。

“妈妈……我……我只是不想看见你出去辛苦打工而已……这句话我没有什么其他意思的……真的……妈妈……你不要生气，如果妈妈生气，就打我好了……”

看着女人沉默不语。少年一下子再次手忙脚乱起来。

看来，自己那句话惹得年轻的妈妈生气了。

好吧，既然惹了妈妈生气，自己就要有挨打的觉悟了。

真是的，自己和妈妈说话，什么话题都可以说，甚至连大逆不道的女装出行和杀人知识都可以名正言顺地研究，妈妈甚至会给自己提出很多细节性的补充和完善，完全没有厌恶的表情。

这一切在正常人看起来简直是诡异了吧？可是在这个家里，这一切都是家常便饭而已……

可是，自己和妈妈的话题也不是肆无忌惮和天马行空的。

自己和妈妈的话题也是有禁忌的——就是不能说关于自己爸爸的事情和妈妈在中学时代就生下自己的现实……

那些是妈妈和自己的谈话禁忌。

自己的爸爸是谁，自己不知道。

死去的外公也没有告诉自己。

即使他粗略地教会了自己“看见未来”的能力的使用方法，也没有告诉自己哪怕一点点关于自己父亲的事情。

小时候自己向妈妈问这些的时候，妈妈总是沉默。

然后就会告诉自己。

“由纪不是有妈妈和外公吗？为什么要像其他小朋友那样要去找爸爸……”

外公对这件事的回答也是闪烁其词。不直接告诉自己答案，而是拿出很多电影和小说让自己猜……

那么多年了。自己也没有猜得到真相。可是自己却知道了很多其他的东西。“少女妈妈”，一个可怜的人……

所以，知道了这些的自己，再也没有和自己的妈妈谈论爸爸的事情，自己不想伤害爱着自己的妈妈。不想重新揭下妈妈心头的这块伤疤。

可是，今天自己无意中又触痛了妈妈那最深处的伤害……

自己伤害的妈妈，妈妈会很生气——不管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

房间里，做错了什么事情的少年正在呆呆地看着安静的女人。

他正在等待着眼前的女人，自己的妈妈对自己的惩罚和爆发。

但是，女人没有怒发冲冠和大发雷霆，甚至没有用更加过激的表情面对少年。

少年知道，被自己外公称为三无少女的妈妈，生气的时候不是怒发冲冠和大发雷霆。而是径直的冷冰冰和暴力。

妈妈，并没有表面看起来的那么简单。

自己的妈妈和其他的妈妈不一样。

所以妈妈表达自己感情的方式和其他人也不一样。

听到少年的话，看见少年的窘迫表现，女人没有做出少年想象中的情感波动，而是叹了口气，黑幽幽的眼眸直面少年的双眼。那双眼没有任何的愤怒和隐瞒，只有无尽的沉思和不可诉说的沉默。

“14岁……由纪已经长大了呀……随便你了。”提到少年的年龄，女人露出了【品味什么似的】表情。

只是说了这么一句话。冷冰冰的女人面无表情地走进了房间。丢下少年一个人在客厅里面孤零零。

009　名字的回忆

自己的名字是什么？

自己叫陈静，很普通的名字。在这个国家里，大概有一万人叫这个名字吧……

但是，这只是一个虚假的名字，不属于自己的，伪造的名字。

虚假的名字吗？

是的，虚假的名字。

自己本来不是叫这么无聊而平凡的名字的。

至少十四岁以前不是。

自己的名字，原来的名字。明明是含义深刻而带有使命感的。

明明是自己一家人都憧憬的……

可是，现在，那一切意义都随着自己的名字的改变而消失了。变成了遥远的回忆。

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就改变了自己的名字？

那还是从自己少女时代开始。

从和那个人的见面开始，一切都变了。从见到那个人的第一眼开始，从感到那股凛冽的违和感开始，一切就变了。

那个改变自己少女时代生活的人，那个自己感到放心不下的人，那个让自己背井离乡从那个热闹的大都市逃到这个小城市的人。

寒冷的天空，灰蒙蒙的天空……

飘雪的天空。

那是那个给自己带来儿子的人和自己见面的天气。

自己喜欢那样的天气。自己忘不了那段回忆。

所以，自己的儿子就叫【雪空】。

飘着雪……雪……【Yuki】……东洋语的发音……雪，由纪的发音……

我的兄弟的名字……爸爸曾经喜欢的名字……

爸爸的恶趣味……

现在的自己，则是放弃了父亲的姓氏，放弃了那含有使命感的名字，放弃了爸爸喜欢的名字……借用了那个从小就抛弃了自己的母亲的姓氏。自然，自己的儿子也是。我们都是在使用我的妈妈的姓氏，那个和我有着血缘关系的陌生人的姓氏。

我知道，这么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密。

保守那沉重的秘密，逃避那不能承受的现实。

不……也许是暂时无法承受而已，自己知道的。

可是“暂时”的期限是多久……自己不知道。

揭露真相的代价有多大，自己知道。

自己也知道，生活在虚假中，也是一种幸福。

真相……

那种东西存在吗？

看着对面狼吞虎咽地吃早饭的儿子。我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我竟然感到——这个世界没有真相才好吧……

就像爸爸临死之前告诉我关于自己的……知道以前的真相之前。自己感到自己的生活是那么的幸福……

可是……

自己知道了一切。

悲哀地知道了一切。

爸爸走了，带着我的思念，留下了冷冰冰的真相走了。

所以，我不再想要真相。只想抱着这些虚假的梦想，在这个无比真实的世界里。和自己的儿子一起活下去。

那个时候，自己刚刚成为妈妈的时候。自己才14岁……由纪在自己的怀里，显得是那么的娇小和无助。

现在自己已经28岁了。自己的儿子也是14岁了。

是的，时间才是改变一切的魔术师。

当时那就像小狗一样可爱，只知道吃饭和睡觉的儿子，已经变成大人了。

长大的儿子，和那个人越来越像了。

看着那帅气的儿子，不由得想起了15年前那飘雪的天空……想起那个人……

◇

少年吃过了那不知道该称为是午饭还是早饭的一餐。看着餐桌对面茫然看着自己的妈妈。一下子不知道用什么样的表情面对妈妈了。

妈妈的眼神，充满了悲哀和沉思。

是不是自己的行为使妈妈失望了？

自己辍学的打算使妈妈失望了？

“妈妈……我……”

少年吃完了眼前的饭菜，一副茫然地看着眼前一言不发的母亲。他一下子不知道妈妈为什么会用这种眼神看他。

虽然妈妈眼神的波动很不明显，甚至在外人看来是永远的冷冰冰。

可是，熟悉妈妈面部那冷冰冰表情的他，还是可以猜测出妈妈的喜怒哀乐。

“妈妈，我是不是应该回到学校？”少年感到有些惭愧。他不想让妈妈担心或是生气。所以说出了那些【自以为可以安慰妈妈】的话。

“为什么？”这是叫做陈静的妈妈的反问。那冷冰冰的，带有飘雪的风和钢铁的气息的反问。

“我……”

“由纪已经长大了，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就可以了。”冷冷地说完这些之后，陈静就开始收拾桌子上的餐具。

看着妈妈忙碌的样子，少年的眼神一片茫然……

◇

中午，妈妈替自己到学校告假了，并且领回了自己的书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