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三思府中,曹文快步走过一座小院,来到武三思的书房前,这时,武丁香正好从书房里走出,悄悄指了指父亲的书房,表示是好消息,又对他嫣然一笑,姗姗离去。
曹文回头一直望着她窈窕的身姿走远,眼中露出迷醉之色,半晌,才走进了武三思的书房。
自从武承嗣事件中,武三思被武则天严厉斥责后,这段时间武三思老实了很多,不敢趁武承嗣被发配的机会收编武氏族人,只是全身心进行天枢的最后修建,并开始筹建明堂重新修复。
虽然把武承嗣彻底扳倒,但武三思也付出了很大的政治代价,最主要就是和上官婉儿的同盟破裂,武承嗣临走时给圣上留了一封信,将这次刺杀案的前因后果都告诉了圣上,实际上就是揭发他武三思在刺杀案中的所做所为。
不过圣上似乎并没有真的因此迁怒自己,这让武三思又看到了一线希望。
曹文走进房间,向武三思深深行一礼,“属下参见梁王殿下!”
“曹公子不必多礼!”
武三思笑眯眯道:“我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考中了第三十四名,金榜有名!”
曹文心中大喜,但他却克制住内心的狂喜,跪下来恭恭敬敬磕头道:“这是殿下对属下的厚爱,属下铭记于心!”
武三思很满意地点点头,这就是他看中曹文的地方,有城府、有头脑,懂得自己才是他的前途之源,这个人若能好好培养,再加以恩笼,他必然会成为自己的左膀右臂。
“我等会儿要进宫面圣,恐怕会谈到一些进士派官之事,我就想问问你,你愿意外派还是留在朝中为官?”
曹文犹豫一下道:“属下想打好根基,最好能外派为官!”
“和我所想一样,另外,丁香之事你打算——”武三思目光锐利地注视着他。
曹文低下头,半晌才道:“能为殿下之婿,曹文梦寐以求,恳求殿下给我一点时间,最迟半年,我一定迎娶丁香。”
武三思也知道曹文是有妻室之人,随意休妻对他名声不利,倒不能太急,他便点了点头,“那我就再等你半年。”
曹文告辞退下,随即离开了梁王府,匆匆向家里赶去,他一路上忧心忡忡,尽管他考中了进士,但他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刚走进福善坊,便隐隐听见了敲锣打鼓声,曹文起初并不在意,但他离家越近,敲锣打鼓声愈加响亮起来,他心中开始疑惑起来,只见家门口挤满了坊中邻里,他母亲孟氏正大把向外撒钱,欢喜得嘴都合不拢,十几名公差在一旁敲锣打鼓,人人皆满脸喜庆。
这时,李泉看见丈夫,她激动跑了过来,紧紧抱住他,她再也克制不住内心的喜悦,放声痛哭,“佛奴。。。你考中了。”
“曹公子考中了!”
四周一片欢呼,公差们一拥而上,给曹文披红带绿,曹文脑海里一片空白,懵懵懂懂被他们扶上了一匹高头大马,在一片敲锣打鼓声中,李泉眼睛通红,捏着手帕,泪水又一次模糊了她的眼睛,这一刻她心中充满了骄傲,她丈夫考中了进士。
。。。。
武三思走进了御书房,恭恭敬敬行一礼,“参见陛下!”
此时武则天正在细览一百二十名进士名册,头名状元正是四明人贺知章,这是她钦点的状元,她读过贺知章的文章,果然是才华横溢,令她赞叹不已,这才是她想要的状元。
武则天放下名册,淡淡道:“朕找你来,是想说说重修明堂之事,上次你说一年内修好,但朕觉得一年时间太长,朕希望你能再缩短几个月工期。”
“可是。。。要缩短工期只能增加工匠,那样开支会——”
“钱不是问题!”
武则天打断他的话,加重语气道:“白马寺的收入足够重修明堂和天堂,天堂可以缓一缓,但明堂朕希望九个月完工,没有问题吧!”
“微臣遵旨!”
武三思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心中暗暗盘算,如果一定要九个月完工,他只能实施第二套方案,让新明堂比旧明堂稍稍小一点,这样就能如期完工了。
武则天对他的态度比较满意,又笑道:“清点白马寺的财物你做得很好,所有贵重物品都能和宫中清册一一对上,看来在财物方面朕没有看错人。”
武三思心中暗暗感激明先生,若不是明先生建议自己,他现在怎么可能得到圣上的赞誉,他连忙躬身道:“只要用点心,卑职就能把事情做好。”
“你这话说对了,没有什么困难之事,就怕用心,你是个精明之人,只要把心用在建造明堂之类的大事上,你也完全能出任相国。”
武三思激动得浑身发抖,圣上这是在暗示他,只要他把明堂造好,他可能要被提升为相国了。
“微臣一定会尽心尽力为陛下效力。”
武则天笑着点点头,又语重心长道:“武氏是后起之秀,比不得李氏皇族底蕴深厚,这种情况下,武氏家族更要团结,绝不能再像从前那样互相攻讦,更不能一盘散沙,作为一族之长,你责任担起这个重担!”
武三思心中大喜,圣上就是在暗示他可以整合武氏家族了,将武承嗣的一派全部纳入自己麾下,他心中激动,深深施一礼,“小侄绝不会让姑母失望。”
武则天没有再继续多说,这种事点到为止,若武三思还不明白,那他正是无能无用之人了。
这时她的目光又落在录取的进士名单上,每一个进士后面都有备注,表示这是被谁举荐,比如贺知章就是由中书侍郎陆元方举荐,武则天目光落在二十四名曹文之上,笑道:“这个敦煌士子曹文是你举荐的吗?”
“正是微臣举荐。”
“他有什么背景吗?”武则天又问道。
“回禀陛下,此人出生贫寒,原是敦煌县文吏,一直不得重用,便来洛阳参加科举,微臣听说此人书法文章极好,就暂时用他替我整理文书。”
武三思不敢说曹文就是李臻的姊夫,这会把上官婉儿扯进来,他回避了自己为什么知道曹文这个环节。
武则天也没有多问,她要给武三思一点奖励,用他举荐的人,就是一种最好的奖励,武则天便笑道:“他平生有何志向?”
“他一心想做地方父母官,造福一方。”
武则天微微一笑,“朕知道了,你退下吧!”
“微臣告退!”
武三思心满意足地退了下去,他有一种直觉,干掉武承嗣绝对是明智之举。
武则天望着武三思远去,她负手慢慢走到窗前,凝视着窗外,正如高延福所言,她对武氏取代李氏已经没有多少信心了,这么多年来,她严厉打压李氏,使李氏及朝臣对于武氏的怨恨日益加深,一旦她百年之后,李氏皇族还能放过武氏吗?
为了武氏长远,她必须在一定程度上缓和李武之间日益深刻的仇怨,严厉惩处武承嗣就在这个背景下发生,但惩处了武承嗣,她又要缓和武氏家族的不满,所以重用武三思就成了缓和武氏家族对她不满的一种手段。
还有李氏家族,太子之位空了这么久,她该重新考虑一下了。
武则天是天下帝王,帝王之术的精华就在平衡。
。。。。。。。
万众瞩目的科举终于发榜,四明才子贺知章实至名归,不负众望地夺得状元,榜眼为中书侍郎崔仁师之孙,出身博陵崔氏的才子崔湜,探花被太平公主幕僚高戬夺得。
敦煌曹文虽然考中第二十四名进士,但在授官时,他却出人意料的获得高职,出任许州长葛县县令,那可是正七品的中县县令。
就算状元贺知章也不过才授正七品四门博士,而曹文却得了地方实缺知县,这个任命轰动一时,但当很多人知道曹文的后台就是武三思后,众人也就恍然大悟了。
。。。。。。。
李臻对于曹文考中进士,并被任命为县令之事没什么兴趣,他这些天一直在皇城内训练马球队,准备迎接马球大赛的到来,不仅如此,他还要参加三月初举行的武举,尽管武举对他已经没有意义,但有个功名在身,对他仕途总有好处。
骑射场内,李臻正纵马疾奔,两边围观着大量的侍卫,李臻的神箭在侍卫中传闻极广,主要源于在去年冬狩中射虎和临危射豹,但大多数侍卫并未亲见,今天李臻在骑射场上的练习顿时吸引了大量的侍卫跑来观摩。
战马疾奔,尘土飞扬,李臻已纵马奔出百步外,这时,他从身后抽出两支箭,一箭咬在口中,另一支箭张弓拉弦,弓如满月,骤然转身一箭射出,但他并没有停下,战马奔出几步,口中所咬的第二支箭随即射出,但谁也不知第二支箭的目标是什么?
在百步外,一根木桩上用细绳吊着一串铜钱,铜钱反射着亮光,细绳在风中摇摇晃晃,就算射中细绳,也很难射断细绳,要想使铜钱落地,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射断木桩横梁上的细绳。
只见李臻射出的箭如闪电般疾飞而来,正中木桩横梁,绳索断裂,铜钱倏然落下,顿时引起一片欢呼喝彩,紧接着第二支箭射至,正中空中下坠的铜钱,箭身微微一沉,但依旧力量强劲,戴着铜钱又飞出二十步,正中另一根木桩,将铜钱钉在第二根木桩之上。
四周侍卫顿时鸦雀无声,紧接着掌声如雷,千余侍卫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喝喊,这两箭射得精彩绝伦,令侍卫们大开眼界,叹为观止。
李臻放下弓,笑着团团向四周围观的侍卫们行一礼,更引来一片鼓掌声。
李臻回到一角的休息地,侍卫们也各自散去,张黎竖起大拇指赞道:“统领的箭法愈加精进了!”
李臻摇了摇头,苦笑道:“比起敦煌,手感还是差了一点。”
他又看了看周围,发现少了一人,问道:“胖子那家伙呢?”
话音刚落,李臻便看见酒志从远处马道上疾速奔来,神情似乎很焦急,便笑着迎了上去,“老胖,出了什么事,这般焦急?”
酒志气喘吁吁道:“老李,你快看去南市看看吧!泉大姊要卖酒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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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9章 李泉让店
大姊要卖酒铺,李臻并不感到惊讶,昨天吃晚饭时,大姊便提出把酒铺出让,当时李臻只当她是玩笑之言,所以也没有放在心上,没想到大姊真的要出让酒铺了。
李臻知道酒铺对大姊意味着什么,他可不希望大姊做违心之事,等将来再后悔,李臻当即翻身上马,催马向南市奔去。
雅士居酒铺门前已经挤满了前来询价的商人,雅士居打算转让的消息一早传出后,无数人蜂拥而至,谁都知道这座酒铺是只下金蛋的鸡,能得到王氏酒坊最低价格的供酒,又能向宫内长期供应上好葡萄酒,利润极为丰厚。
李泉居然决定放弃了,虽然很多人都为她感到惋惜,但在惋惜的同时,却更希望自己能接下这座酒铺,一时间,数十名大商人蜂拥而至,都希望李泉能把这座酒铺转让给自己。
房间里,李泉正好左岸酒肆的东主商谈,她和左岸酒肆的关系很不错,酒肆的东主也姓李,和李泉是本家,大约五十余岁,长得又高又胖,为人豪爽,而且很会说话,几乎要把李泉说得心动了。
“我能理解泉东主出让酒铺的心情,我是个实在人,不会和泉东主讨价还价,泉东主尽管开价,只有价格不离谱,我就可以答应,而且将来泉东主想把酒铺收回去,我也原价转让,不会让泉东主感到为难。”
李泉叹了口气,其实她还在犹豫不决,她酒铺中投下了无数心血,就这么转让了,她心不甘啊!可是丈夫又考上了进士。。。
“李东主,其实不是钱的问题,我也说不清楚。”
“我当然知道不是钱的问题,可卖出个好价也是对泉东主为酒铺付出那么多心血的一种补偿,要是旺铺贱卖,那是伤人,泉东主说是不是。”
话音刚落,门口便传来一个笑声,“李东主要有心理准备啊!假如我大姊不做了,王氏酒坊就会停止供酒,宫内也不再从雅士居进酒。”
李泉回头,见是兄弟站在门口,她也不知该怎么对兄弟解释,便闷闷不乐地转过头去,李东主却脸色一变,连忙起身行一礼,勉强笑了笑道:“李公子真会说笑话。”
李臻慢慢走上前,淡淡道:“我不是说笑话,我是实话实说,王家之所以用最优惠的价格给雅士居供酒,是因为我对王家有恩,他们出于报恩才便宜供货,至于宫内进酒,也是因为我的人情,一旦我大姊不再经营这家酒铺,李东主觉得一切都还会照旧吗?”
李东主脸色苍白,雅士居之所以抢手,首先就是因为王氏便宜三成供应上好的高昌葡萄酒,要多少给多少,首先就有三成的利润了。
其次宫内高价从这里进酒,每个月的进酒量占了酒铺出货的六成,利润更占了八成,如果真如李臻所言,一进一出的两大优惠都没了,自己高价买这座酒铺就真的亏惨了。
李东主转头李泉望去,但李泉似乎没有听见兄弟的话,她依然出神地注视着外面的柜台,仿佛还沉浸在对酒铺的流恋之中,李东主无奈,只得又问道李臻,“李公子,这可是当真?”
李臻点点头,“你是聪明人,应该明白我的话是真是假?”
李东主当然明白,无论王家的优惠还是宫廷的高价进酒,都不是一般人都获得的资源,如果说这里面若没有特殊原因,是绝对不可思议之事。
他相信了李臻之言,又迅速盘算一下自己买这家酒铺的得失,他很快便得出结论,如果他用高价买这座酒铺,每年至少要亏几千贯钱,这、这绝对不能接受。
李东主便起身讪讪笑道:“要不我再考虑考虑吧!”
他转身便向外走去,并暗暗庆幸自己没有和李泉达成买卖协议。
李臻在大姊身边坐下,默默注视着她,李泉对李东主的离去并没有什么反应,她低低叹息一声,“阿臻,我心里真的很难受啊!”
“既然心里难受,那阿姊为什么要卖酒铺。”
“因为。。你姊夫,他现在是县令了,而我是个商人,恐怕对他前途有影响,我是怕他被人非议。”
“你可是我老姐,难道你从来没有想到对我的仕途会有影响吗?”李臻生气地问道。
“那不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