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筱毫不紧张,牵马走上前,她用纯正的洛阳官话对坐在胡凳上的捕头说道:“我就不用查了吧!”
前面几名女子过关时都被捕吏搜了身,燕筱怎么可能让这些捕吏碰她的身体。
捕头迅速瞥了她一眼,他们都是人精,也不是每个女人都要搜身,那些村姑农妇他们可以严查,但这个女子居然说一口洛阳官话,而且语气颇硬,让他倒不敢轻视了。
捕头干笑了一声,“上面有令,无论男女都要查,除非姑娘能证明自己身份,否则上面怪罪下来,我们可担当不起!”
他是在暗示燕筱拿出身份证明来,如果没有官眷的身份证明,有钱也行,如果没地位没钱。。。。。。
走在后面的李臻也明白燕筱的处境,他之前已给了燕筱二十枚金币,相当于二十余贯钱,足够贿赂这些捕吏不要为难燕筱。
他以为燕筱会掏出几枚金币给捕头,不料燕筱竟从袋子里取出一只鱼牌,递给了捕头。
李臻愣住了,他知道这种鱼牌,这是大唐官员的身份标识,上面写有姓名、官职等等,燕筱怎么会有鱼牌,难道她是官家之女?
捕头也同样吓了一跳,他慢慢接过鱼牌看了看,顿时肃然起敬,连忙将鱼牌双手呈给燕筱,恭恭敬敬道:“小人有眼无珠,冒犯了姑娘,望姑娘不要见怪!”
“没关系,我可以走了吗?”
“姑娘请!”
燕筱回头对李臻和酒志喝道:“你们两个,磨磨蹭蹭干什么,还不快跟上!”
李臻已经顾不上燕筱的真实身份,他知道燕筱是把自己和酒志当做她的随从,这样就不用他开口了。
李臻连忙拉了一把酒志,两人牵马向前走,捕头一怔,连忙问道:“姑娘,他们是?”
“他们是我的家仆,难道你以为我会是一个人出来吗?”
“不敢!”
捕头犹豫一下,便挥手令道:“让他们过去!”
几名捕吏让开了道路,李臻暗暗松了口气,连忙牵马快行,向外城门而去,他们和税吏无关,通过军队的安全检查和捕吏的盗贼检查,盘查就算结束了,只要走出外城门,他们便出了潼关。
但事情往往就是这样一波三折,就在他们离外城门还有二十几步时,只有身后有人大喊:“拦住前面那两人!”
这竟是蓝振玉的声音,李臻只觉头脑里‘嗡!’的一声,他们还是被蓝振玉看出了破绽。
这一刻,李臻几乎就要拔出剑冲出潼关,但理智告诉他,他不能这样做,城外必然还有军队,他们冲不出去。
李臻克制住了自己的拔剑冲动,死死按住了酒志的手,厉声低喝道:“不要慌乱,否则我们死定了!”
他挽住几乎要崩溃的酒志,转身面对这最后的考验,只见蓝振玉带着十几名武顺府家丁正快步奔来,李臻慢慢捏紧了剑柄。
漏洞并不在李臻的面容,蓝振玉一直在盯着他,他发现这个男子身材和李臻很像,使他不由多看了李臻几眼。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李臻的弓上,李臻的箭术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而这个男子弓袋内露出的半截弓使他感觉非常熟悉,很像是李臻的弓。
他心中生疑,立刻大喊起来,这时,镇守外城门的军队也被惊动了,纷纷冲上前,将李臻三人包围。
燕筱毫不犹豫地迎了上来,她极为不满地瞪着蓝振玉,“你还有什么事?”
捕头已经告诉了蓝振玉这名女子的身份,使蓝振玉不敢无礼,他走上前拱手道:“姑娘没有问题,但你的随从,我想再问一问。”
“你欺人太甚!”燕筱咬牙道。
蓝振玉硬着头皮,一指李臻的弓,“我可以看一看他的弓吗?”
后面李臻这才恍然,原来蓝振玉认出了自己的弓,他心中暗暗懊恼,自己竟疏忽了这个细节。
燕筱哪里会给他机会,转身一挥手,“我们走!”
三人转身要走,但士兵已经包围住了他们,没有主将的命令,他们不能随意放人。
蓝振玉死死盯着李臻的弓,无论颜色、外形都极像是他见到的那把弓,他心中更加生疑,他今天一定要细查这个人。
就在这时,守潼关的中郎将催马奔上前,高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镇守潼关的最高将领是左卫将军裴勇,但裴勇不会过问守关的琐碎小事,一般是由手下三名中郎将分管日常杂事。
这名中郎将便是其中之一,名叫蒋铸,负责维护潼关的日常秩序,瓮城内的一千士兵都是他的手下。
蓝振玉指了一下李臻,“我觉得这位壮士身份有点可疑,我想再细查一下。”
蒋铸有些犹豫了,刚才捕快悄悄告诉他,眼前女子是相国的家眷,那两人是这名女子随从,他也是怕得罪朝廷高官,所以才上前来询问,但这蓝振玉又是魏王的人,万一。。。。。
所以蒋铸有点左右为难,他想了想,便问燕筱道:“请问姑娘,你的随从有什么身份证明吗?”
李臻在短短一瞬间内,脑海里不知转了多少个念头,他还有最后一件保命符,因为太冒险,不到迫不得已他不会拿出来,但现在,他已经没有选择余地了。
李臻从怀中取出了王孝杰给他的推荐信,递给了燕筱,燕筱心中也微微一怔,但她没有多想,随即把信给了中郎将,“将军请看!”
蒋铸接过信看了眼,顿时吓了一大跳,竟然是左卫大将军王孝杰给兵部的信,王孝杰因为大败吐蕃突厥联军而刚被封为夏官尚书、瀚海道行军总管,在军队的声望如日中天。
而眼前这名男子竟然带有王孝杰的信,他哪里敢怠慢,连忙把信还给燕筱,抱拳道:“失敬了。”
蒋铸不再犹豫,对蓝振玉道:“此人是我军方之人,不是什么可疑盗匪,请让他们走!”
王孝杰信中虽然写有李臻的名字,但信口被印章封死,李臻就赌这名将领不敢擅自拆开信,同时也在赌蓝振玉不知道王孝杰和他的关系。
蓝振玉确实不知道李臻和王孝杰的关系,他在敦煌只呆了三天,那时武举乡试早已结束,而索家因为没有得到王孝杰的推荐信,极为忌讳此事,索府上下没人敢提,蓝振玉完全不知。
蓝振玉愣住了,对方竟然是军方之人,燕筱狠狠瞪了蓝振玉一眼,向蒋铸施一礼,转身便带着李臻和酒志向城外走去。
直到他们走远了,蓝振玉才问道:“蒋将军,他是何人?”
“他是王大将军的人,你太多虑了。”
蒋铸极为不满地哼了一声,催马而去,蓝振玉呆在那里,半天也没有回过味来,他其实也疏忽了一点,至始至终,李臻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
。。。。。。。。
第0062章 夜游阌乡
从潼关出来,他们一路狂奔,一口气奔出了三十余里,他们才终于放缓了马匹。
“你们两个,我被你们害死了,什么时候。。。我这么狼狈,气死我了!”燕筱喘着气,累得话都快说不上来了。
精神紧张加上身体疲惫使李臻也有点吃不消了,他摆摆手,“以后再算账吧!天快黑了,我们先找个地方落脚。”
“老李说得对,先找个地方吃点东西,我马上就要饿死了。”
酒志向四周张望一圈,只见荒山野岭,哪里有人家,他又摸了摸马袋,干饼也吃完了,他顿时想起,本来打算在潼关补充干粮,结果太紧张,把这件要紧事给遗忘了。
酒志只得愁眉苦脸喝了两口水问道:“老李,你那里还有干粮没?”
李臻摸了摸马袋,他的干粮也空了,“抱歉啊!我这边也没了。”
“你们两个真是一对活宝,拿你们没辙了。”
燕筱递了两块干饼给他们,“先垫垫肚子,前面就是阌乡县,最多五里,我们去县里找家酒肆吃饭。”
酒志刚啃了一口干粮,听见前面有酒肆,他立刻把干粮塞进袖子里,要留着肚子吃好的。
三人又催马走了一段路,一座县城便出现在前方,三人精神大作,立刻加快马速,向县城奔去。
阌乡县虽然属于小县,但大唐盛世,人口滋生,就算一座小县也有上万人口,此时夜幕刚刚降临,县城大街上热闹异常,人来人往,各家酒肆都宾客满座,笑语声不断。
李臻三人在城门附近随便找了一家酒肆,三人坐下,几乎同时长出一口气,直到此时,他们才终于从潼关的惊魂中回过神来。
酒保得了小费,他异常热情恭敬,“三位要吃点什么,小店最拿手的招牌菜是潼关烧肉和阌乡醋鱼,烧肉肥而不腻,醋鱼爽滑细嫩,三位一定不能错过了。”
李臻随口道:“那就一样来一份,别的你再看着上五六样,另外再来一壶酒。”
他看一眼燕筱,又道:“再来几份时令蔬果。”
“知道了,三位稍等,菜这就来!”
酒保快步去了,燕筱向李臻一伸手,“再给我看看!”
“什么?”李臻不解地望着她。
“你有王孝杰的推荐信,我居然不知道。”
“燕大姑,我们认识才多久,我的事情你怎么可能样样知道。”
李臻又好气又好笑,取出王孝杰的推荐信递给她,“上面有封印,别把它拆开。”
燕筱接过信瞥了两眼,又把信扔给他,撇撇嘴道:“当宝贝似的,谁稀罕了!”
酒志却没听他们俩说话,他伸长脖子焦急地盯着厨房,怎么还不上菜?
“菜来了!”酒志看着两名酒保端着酒菜过来,兴奋得大喊起来。
燕筱一怔,这菜来得太快了,估计是事先做好,热一热就给他们端来了。
她脸一沉道:“老李,酒志,我们换一家酒肆吧!这家酒肆我不喜欢。”
“我的姑奶奶,我快要饿死了,哪有那么多讲究!”
酒志不管她,站起身把酒菜放上桌,提起筷子便狼吞虎咽起来,李臻也饿坏了,只管低头吃饭喝酒,话也不想多说了。
燕筱拾起一只鲜梨,慢慢的细嚼,她的目光不时瞥向李臻,不知在想着什么心事?
吃了晚饭,他们到隔壁客栈要了两间上房,酒志累坏了,倒头便呼呼大睡,李臻正在整理行李,忽然听见外面传来敲门声,他连忙起身开了门,只见门外站着刚刚梳洗过的燕筱,她已经取掉了面具。
“这么晚了,还不休息吗?”
李臻见燕筱有些心事重重,不由笑问道:“怎么了,好像不太开心?”
“李大哥,我想和你谈一谈!”
李臻已经有点摸到她的规律了,她若称自己老李,十之**都是挖苦调侃,而叫李大哥,若不是因为心情好,那一定就有正事了。
“那快进来吧!”
燕筱听见房间里鼾声如雷,眉头一皱道:“不如我们出去走走。”
李臻回头看了一眼睡相恶心的酒志,便点点头,“好!等我把面具撕掉。”
两人从客栈出来,沿着县城大街缓缓散步,初秋时节,夜风轻拂,令人格外地心旷神怡。
李臻见她的秀发如瀑布般披在肩上,容颜俏丽,颇有几分成熟女性的妩媚,又想到初见她时,竟还以为她是个青涩小娘。
李臻又想起了王轻语,给他的感觉却恰恰相反,这两个小娘还当真是有趣,他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
“你在笑什么?”
燕筱瞥了他一眼,没好气道:“笑得怪怪的,是不是把我和你认识的哪个女子对比?是那个王姑娘吗?”
李臻吓了一跳,连忙道:“没有,我是在想去洛阳之事。”
“口是心非!”
燕筱懒得理他,走了一会儿,她又问道:“我好像听你说过,你要参加武举?”
李臻点点头,“我从敦煌来中原,就是为了参加明年春天的武举。”
“那封信是王孝杰写给兵部的,和你参加武举有关吗”
“是他给我的推荐信,否则我还没有进京名额。”
“哦!原来是这样。”
燕筱不说话了,两人又走了一段路,燕筱低声问道:“李大哥,你觉得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这个。。。不好说。”
“说说你的心里想法,我想听实话!”
李臻挠挠头笑道:“要听实话,那我就说了,有时凶如母虎,有时又善如菩萨,看你心情了!”
燕筱眼睛一瞪,站在他面前,叉着腰凶巴巴问道:“说清楚,我几时凶如母虎了?”
李臻扭过去,忍住笑道:“比如现在就是了!”
‘噗嗤!’一声,燕筱捂着嘴笑出声来,她摆摆手道:“好吧!我们不说这个问题了。”
这时,李臻见旁边有一座茶楼,便笑道:“我们去喝杯茶!”
燕筱看了一眼,摇头道:“不要!人太多了,我嫌吵,我们再走走!”
两人转过弯,又从另一条道走去,燕筱低声道:“其实我发现你挺细心的,过关卡时,你先给了我二十枚金币,今天吃饭时,你居然又想到给我点一份蔬果,但为什么有的事情,你就不直接问我呢,非要藏在心中?”
李臻知道她在说什么,便笑道:“我这人一向如此,不喜欢打听别人**,如果你不愿告诉我,我又何必多问?”
“是的,我本来不想说,但我觉得这和一件重要之事有关,如果不说,我就没法提这件重要之事,所以我今晚才和你出来走走。”
李臻点点头,“你说吧!”
燕筱又缓缓道:“其实过潼关时,你就知道我是官宦之女了,你却一直不问我。”
李臻笑了起来,“我还以为你是冒充的,正要夸奖你聪明,让我们当随从,免去了开口说话的麻烦。”
燕筱气结,“我至于冒充朝廷官员的女儿吗?就像我从不知道你和酒志说的思思是谁,也不知道你上门去找的王姑娘是谁?我爹爹是谁,你知道吗?”
“这么说,你父亲真是朝廷高官?”
燕筱看了他半晌,才幽幽道:“我父亲就是狄相国。”
李臻一愣,“原来你父亲就是狄仁杰!”
他忽然意识到不对,怎么能直呼对方父亲的名字,太无礼了!
他连忙道:“我一直就知道狄相国,长辈们经常聊到他,我不是故意提令尊的名讳。”
“没关系,我知道你是无意。”
燕筱叹了口气又道:“其实我也不叫燕筱,我叫狄燕,乳名筱儿,我是父亲最小的女儿,喜欢到处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