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燕听说伙计在洗澡,吓得她连忙停住脚步,慢慢坐了下来,她打量一下酒铺,又好奇地笑道:“大姊存这么多酒,是为天子的寿辰准备吧!”
李泉也正在烦心女皇帝寿辰到底要不要办,狄燕的问题提醒了她,这个狄小娘不就是官家女儿吗?说不定她知道内幕消息。
李泉便连忙堆起了笑脸,试探着问道:“狄姑娘,你爹爹的官一定当得不小吧?”
狄燕黯然低下头,半晌低声道:“我爹爹被人陷害,已经被罢官下狱,若再不证明清白,恐怕就凶多吉少了。”
李泉吓了一跳,父亲居然要被杀了,她心中顿时升起一丝同情,这个狄小娘真怪可怜的。
哎!阿臻就算帮不了她,安慰安慰她也是应该,阿臻这时候躲开她,不就变成了一个无情无义之人吗?自己真是个糊涂大姊啊!
李泉恨自己刚才把话说得太满,现在又该怎么改口呢?
她心中转了几个念头,便笑道:“狄姑娘,这样吧!我大概知道他们在哪里?你先去江左酒肆老地方等着,我去把阿臻找回来。”
狄燕连忙起身道:“大姊告诉我在哪里,我去找就行了。”
“不!不!你不了解那个思思,从小就难缠呢!她若知道是你找他,她绝不会放他走,还要又哭又闹,你先去酒肆,我编个故让他回来找你。”
“那就谢谢大姊了,我先去了。”
狄燕走出店门,牵马向酒肆去了,李泉探头见她走远了,这才跑进里屋喊道:“阿臻快死出来!”
李臻半天才从酒窖钻出来,“阿姊,我还没清点完呢!”
“不要你清点了,你快去江左酒肆,狄姑娘在那里等你,有急事。”
李臻愣住了,半天也没有明白过来,李泉有点不好意思,催促他道:“你快去吧!再帮我圆个谎,真是丢人啊!”
。。。。。。。
李臻上了酒肆三楼,远远便看见狄燕坐在位子上,他心中苦笑,自己老姐乱编故事,却要自己来圆谎,这叫什么事!
无奈,他只得上了楼梯,向狄燕走去,笑道:“抱歉!抱谦!让你久等了。”
狄燕因为昨天李臻放跑了蓝振玉而对他大发脾气,等她冷静下来,她也觉得十分歉疚,李臻为保护自己父亲差点丧了命,他放跑蓝振玉也绝不是本意,自己怎么能那样责怪他。
本想今天来向他道个歉,不料他却带着康思思出去玩了,这让狄燕心中又有点生气,她脸一沉,脸望向另一边,不理睬他。
李臻在她对面坐下,陪笑道:“还为昨天的事情生气吗?我昨天也是一时糊涂,后悔也来不及了,责怪了自己一夜。”
狄燕听他提到昨天的事,心中怒气稍稍消了一点,瞥了他一眼,冷冷道:“人家思思从张掖跑来找你,多不容易,你却不理睬人家,这太无礼了吧!”
李臻心中埋怨大姊多事,却让自己处境尴尬,好在他一路想到了说辞,连忙笑着解释道:“思思是昨天和父亲一起来洛阳,但他父亲有急事要赶回长安,今天一早就要出发,我是去送送她。”
狄燕听说是去送人,心中又舒服一点,脸色也缓和很多。
“她父亲有事,她可以留下来啊!干嘛急着走?”
“发生了长安那件事,她父亲哪里还放心,走到哪里都把她带着,怎么可能单独把她留下。”
“有你大姊在,更何况还有你,说不定你将来就是他女婿,有什么不放心的?”狄燕又瞥了他一眼道。
“你真是说笑话了,她是祆教徒,她的丈夫必须也是祆教徒,我怎么可能娶她为妻?”
狄燕顿时醒悟,这个康思思是粟特女子啊!自己竟然忘记了。
她心情顿时好了起来,抿嘴笑道:“我就是说个笑话呢,你还当真了!”
李臻见她似乎不生气了,一颗心终于放心,心中暗忖,‘这件事以后千万别穿帮了。’
这时,狄燕想到了父亲之事,心中又有点沉重起来,“李大哥,你说天子是怎么想的,非要逼御史台三天拿出报告,来俊臣还没有结论啊!她怎么就认定我父亲是凶手?”
其实昨晚李臻已经想通了,历史上狄仁杰并没有被处斩,佛经案也和自己无关,自己不可能改变这段历史。
那么一定会发生什么事,使武则天又改变了主意。
李臻便笑着安慰她道:“正如你说的,来俊臣还没有结论,女皇帝也不可能随便冤杀大臣,何况你父亲还是相国,我估计女皇帝是在给御史台施压,同时也是给来俊臣施压,你就放心吧!你父亲的案子一定会有转机。”
虽然这样说,李臻自己也觉得好奇,究竟会发生什么样的转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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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87章 峰回路转
太初宫凤仪殿,这里是女皇武则天在宫中批阅奏章之处,舍利案和毒经案的风波已渐渐过去,寿辰筹备又重新启动,这几天朝中事务繁多,武则天也格外忙碌。
在凤仪殿西面的一条长长走廊上,御医沈南谬正步履匆匆向凤仪殿方向而去。
沈南谬年约四十岁左右,身材中等,皮肤白皙,在宫中行医已近二十年,为人和善,以细心体贴而出名,宫中人都很喜欢他,武则天也很喜欢他的体贴,指定他为自己的御医。
这时,走廊柱子后忽然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给我站住!”
沈南谬吓了一跳,停住脚步,慢慢回头望去,只见柱子后闪出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身披袈裟,正是薛怀义。
薛怀义因为河内老尼之事刚和女皇武则天吵了一场,被赶出凤仪殿,心中正烦闷,却看见了御医沈南谬。
能贴近武则天的男人并不多,除了薛怀义外,还有就是这个御医沈南谬了,最近武则天患了风湿,肌肉酸痛,需要御医沈南谬替她按摩扎针,有时候薛怀义看在眼中,心中也着实有点嫉恨。
毕竟沈南谬也是身体健康的男人,薛怀义不希望别的男子触摸武则天的身体。
沈南谬认出薛怀义,心中有点害怕,上前行一礼,“原来是大总管,秋夜风寒,当心受凉!”
这时沈南谬职业习惯,却引来薛怀义一阵冷笑,他慢慢走上前,打量一下比自己矮了大半个头的沈南谬,便在长廊石椅上坐下,喝斥他道:“难道你要高我一等吗?”
沈南谬无奈,只能慢慢跪下,薛怀义一阵大笑,沈南谬的窝囊着实让他感到舒畅,他又用嘲讽的语气问道:“沈御医,你碰过女人吗?”
“在下家中有妻室!”
“我是问你碰过宫中的女人吗?”
沈南谬缓缓摇头,薛怀义心中惊讶,凑上前笑问道:“你在宫中二十年了,难道从未碰过宫中女人?”
“在下是御医,给宫人看病是我的职责,总管所说之事乃是御医第一大忌,不仅是死罪,也是行医不义之举,在下从不做违背宫规和医德之事。”
薛怀义心中充满不屑,一个无能的窝囊废罢了,自己居然还警惕他,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薛怀义着实瞧不起此人,越看他便越觉得厌恶,便一脚将沈南谬踢翻在地,斥骂道:“没用的窝囊废,滚!”
沈南谬慢慢站起身,向薛怀义行一礼,转身一瘸一拐地走了。
薛怀义望着他背影走远,又想起武则天对自己的怒斥,心中愈加烦闷。
他伸手掰断一株牡丹花枝,狠狠扔进水塘中,恶狠狠骂道:“该死的老太婆,老子早就烦腻她了!”
。。。。。。
沈南谬走到凤仪殿前,他本想请宫女通报,正好上官婉儿从殿内走出,看见了沈南谬,连忙上前道:“今天圣上心情不太好,晚一点再来!”
“卑职明白了!”
沈南谬行一礼,又道:“上官舍人,卑职还有一事要禀报。”
上官婉儿已经转身要走,听他这样说,便停住脚步问道:“还有什么事?”
“上次圣上让卑职查罗忠诚之死,卑职已经查出来了。”
罗忠诚就是宫中负责检查寿礼的宦官,他是寿礼入宫的第一关,所有外臣进献寿礼,都要先由他先检查一遍,确认没有问题才能送入宫内。
上次毒经案,除了高僧云宣和另一名宦官外,罗忠诚也不幸中金毒而亡,不过他没有当场身亡,才引起了武则天的怀疑,暗令沈南谬查清他的死因。
上官婉儿心中一惊,连忙将沈南谬拉到一个僻静的角落,低声问道:“查到了什么?”
“罗忠诚是在高僧云宣之后才毒发身亡,时间上不对,中间相差了近一个时辰,以吐火罗金毒之烈,他检验时就应该惨叫倒地而亡才对,不可能拖那么久,而且。。。。。”沈南谬语气迟疑了一下。
“而且什么,快说!”上官婉儿紧张地催促道。
“而且。。。。他中的金毒并不是从皮肤渗入,而是被人从口中灌毒,虽然看似中毒症状一样,但实际细查就会发现不同,换而言之,罗忠诚其实是被人毒杀,卑职敢肯定,佛经在入宫时并没有毒。”
“你能确定吗?”
沈南谬点点头,“卑职反复检验,确定无疑。”
上官婉儿眼中闪烁不定,沈南谬的结论就证明了佛经是进宫后才被人做了手脚,那么毒经案就应该和狄仁杰无关。
上官婉儿其实知道毒经案和狄仁杰无关,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相信圣上也明白,只是事关重大。。。。需要确凿的证据。
沉思半晌,上官婉儿又道:“这件事我知道了,今天圣上心情不好,就不要给她按摩了,明天再来了吧!另外,你说的这件事牵连太大,你千万不要多嘴,记住了吗?”
“卑职明白,卑职不会引祸上身。”
沈南谬转身回去了,上官婉儿呆立了片刻,便心事重重向凤仪殿内走去。。。。。。
凤仪殿御书房内,武则天正全神贯注批阅中书省上报的奏章,她这两天的心情确实不好,边境不宁,国库空虚,但要开支的地方又太多。
军费支出,百官俸禄支出,河北旱灾要赈济,还有她的寿典支出,修建天枢支出,天堂还没有完工,还有大笔后续开支,诸般种种,令她心烦意乱。
偏偏今天薛怀义又问她要二十万贯钱,用来安置河内老尼和她的信徒,让武则天想起了前两天御史对河内老尼的弹劾,妖邪放纵,玷污佛门。
她便否决了薛怀义的请求,薛怀义竟老羞成怒,和她大吵一场,着实让武则天恼火。
武则天越想越烦,便搁下了朱笔,负手在房间内踱步,这时,门轻轻开了,上官婉儿悄悄走了进来。
她乖巧地站在一旁,不打扰武则天的思绪,良久,武则天叹了口气道:“婉儿,最近薛怀义越来越对朕无礼,朕已经快无法容忍他了。”
上官婉儿和韦团儿是武则天最信任的两名宫中女官,她们都极为了解武则天的心理,可以说摸透了她的心思,对武则天各种决策有着很大的影响力。
不同的是,上官婉儿是在政务上帮助武则天,而韦团儿则在生活上侍奉她,两人各管一块,历来井水不犯河水。
但自从武则天封薛怀义为陇右道大总管,手握大权的薛怀义开始涉及朝政后,一直和薛怀义关系密切的韦团儿也通过薛怀义插手政务了。
无形中就打破了韦团儿和上官婉儿之间多年形成的界限。
很多时候,上官婉儿制诏下达,她明明知道这些诏书是韦团儿在背后给薛怀义出谋划策,但她也无可奈何。
在宫中,只要韦团儿和薛怀义联手,上官婉儿就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除了隐忍,她别无选择。
此时,薛怀义的桀骜不驯已经使他和武则天之间出现了裂痕,河内老尼事件便是引发他们矛盾的一块点火石。
不过上官婉儿知道,武则天还离不开薛怀义,床头吵架床尾和,现在还远远不是对付薛怀义的时候。
上官婉儿行一礼笑道:“薛大将军本来就是粗人,读书不多,圣上要求他像相国一样明白事理,未免有点苛求了。”
这句话让武则天心里舒服了一点,她笑着点点头,“你说得不错,朕对薛怀义的要求太高了,也不太现实,不过他要求朕拨二十万贯钱安置河内老尼,你说该怎么办?”
上官婉儿心中早有对策,她不慌不忙道:“陛下需要平衡,目前太仓存粮和左藏存钱都不多,陛下可以把必须要支付的军费、赈济和官俸扣除后再考虑其他支出。
婉儿觉得,建造天枢可以缓一缓,陛下的寿辰可以增加民间的喜庆热闹,下旨大赦之类,这方面几乎不耗钱,不过在仪典方面稍微节俭一点,比如很多器具可以利用年初之物,不必新造。
至于薛大将军那边,陛下可以让他选,要么削减白马寺的开支,要么停止麟趾寺的支出。”
武则天暗暗点头,天枢确实可以缓一缓,天枢和天堂同时修建,这段时间出入皇城和宫城的工匠太多,已经引起了一些不必要的事端。
另外自己寿辰的庆典也可以增加喜庆和减少奢华,利用库存中旧的器物,这是个节省费用的好办法,武则天决定采纳。
但武则天却听出了上官婉儿另一层含蓄的建议,其实就是希望她慎重处理河内老尼之事,这和御史的弹劾有关,河内老尼的嚣张入城已经引起朝野非议。
武则天又拾取御史的弹劾奏章看了看,上面弹劾河内老尼进城时的种种妖孽之举,让武则天心中也着实不高兴,她便点了点头,“婉儿的建议很好,就此制诏吧!”
上官婉儿心中暗喜,她见武则天已经接受自己的意见,时机已成熟,便又道:“婉儿还有一件事要禀报陛下!”
“还有什么事?”
上官婉儿跪了下来,“婉儿愿以性命担保,狄相国对陛下忠心赤胆,他绝不是下毒之人,而是被人陷害。”
武则天一怔,不解地望着上官婉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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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晚上,武则天便下达了旨意,御史台暂停对狄仁杰下毒一案的调查,停止大三司会审,解除对狄仁杰的软禁。
不过只是暂停调查,并没有推翻狄仁杰的嫌疑,他依旧停职在家,等待最后的判决。
但御史台由于没有了三天期限,狄仁杰迫在眉睫的认罪危机也暂时消除了。
就在旨意刚下达不久,一名宦官便悄悄出了皇城,将一封密信送到去魏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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