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烦心之事,告诉我,说不定我能给你出出主意。”狄燕只是表面生气,她看得出李臻心情不太好,心中不由多了一份关心。
“那个韦团儿。。。”
李臻实在厌恶提到这个名字,他眉头紧锁道:“她要我替代鱼品龙的位子。”
“什么!”
狄燕失声喊了出来,声音稍大,旁边几个酒客都侧目向这边看来,她连忙掩住口,低声笑道:“是真的吗?”
李臻点了点头,便将今天景云阁发生之事含糊说了一点,狄燕没想到韦团儿竟如此放荡无耻,她也忍不住怒形于色,“她怎么如此无耻,竟然强逼别人做她的面首!”
李臻心中暗暗苦笑,他只是说了这件事,还没有描述详细过程,若说出来非把狄燕气炸不可。
“我也实在是厌烦透了她,当务之急就是要把她扳倒,否则我迟早会死在她手上。”
狄燕此时比李臻还要着急扳倒韦团儿,这个女人太无耻了,令狄燕心生恨意,“你说吧!让我做什么?”
李臻取出上官婉儿给他的纸条,递给狄燕,“这是韦团儿家乡地址,我想请你去打听一下韦圆儿之事。”
狄燕接过纸条看了看,她忽然想到什么,低声道:“听说这次冬狩在渑池县天池,而韦团儿家乡也在渑池县,你不觉得奇怪吗?”
一句话提醒了李臻,倒不是他敏感度不够,而是今天韦团儿将他骚扰得心烦意乱,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这个微妙的巧合。
他心中也有点奇怪,难道真只是巧合?但李臻知道,冬狩是薛怀义的建议,地点也是薛怀义选择。
在韦团儿和上官婉儿剑拔弩张的关键时刻,薛怀义提出狩猎,并把冬狩地点选在渑池,一定是有所目的。
想到这,李臻心中生出了一丝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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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鞍移上苑,玉勒骋平畴。旌旗四望合,罝罗一面求。’
出巡狩猎自古便是帝王必修之事,古之帝王,春蒐、夏苗、秋狝、冬狩,四时出郊,以示武于天下。
或许因为武则天是女人的缘故,她对狩猎并不是很感兴趣,只是在做皇后时陪丈夫高宗出猎过几次,她更喜欢出巡,到田间地头查看农业,到州县地方了解民生。
这一次出猎是应薛怀义的一再要求,她才勉强答应,地点由薛怀义决定,定在了渑池县天池,薛怀义理由很充足,贞观十八年,太宗皇帝就是在这里冬狩。
皇帝出猎是一件大事,南北两衙禁军几乎一半随行,足有数万人之多,还有近万名宦官宫女侍俸,数千名王公大臣随行,声势极为浩大,携带大量物资,并且要有人去打前哨,提前驻扎大营,驱赶野兽等等。
洛阳到渑池县相距约两百里,队伍辎重极多,至少要走三天,渑池位于崤山,巍巍群山环绕,这里风景优美,森林茂盛,溪水清澈,生活着无数的珍禽异兽,自古便是狩猎的大好去处。
天池则是渑池县境内的一片湖泊,湖面如镜,四周分布着大片草场森林,方圆数万顷,战国时的秦赵渑池会就在在这里举行。
也是巧,武则天的狩猎大军刚到渑池,一场小雪便不期而至,给森林和草场都铺盖上了一层薄薄的银装素裹。
武则天兴致极高,在入住大营当晚,她举行篝火大宴,宴请王公贵族和各军将军。
宴会中,武则天借着酒兴提出,各军比赛,射猎最多者给予重奖。
这对各军将军都是极大的鼓舞,他们是宫廷侍卫军,没有机会去出征作战,而狩猎便是一次难得的表现机会,如果能在狩猎中夺冠,对他们的仕途将大有益处。
入夜,李臻在几名士兵的带领下,来到了千牛卫将军武攸绪的大帐,大帐内,武攸绪正负手来回踱步,显得有点心事重重。
武攸绪年约三十余岁,自幼酷爱老庄之道,他骨子里是个淡泊名利之人,向往田园隐士生活。
无奈他身为武氏族人,硬被姑母武则天安了一个将军头衔,他本来只想虚与委蛇,应付两年,不料宫廷内的种种权力斗争把他弄得焦头烂额。
这次出猎,圣上又提出各军比赛,他对这种重赏没有兴趣,但他手下的中郎将和郎将们都跃跃欲试,令他心烦,但又无可奈何,他想做姜太公,但手下却要吃鱼。
“将军,李侍卫来了!”一名亲兵在帐门口低声禀报道。
武攸绪从沉思惊醒,连忙道:“让他进来!”
片刻,帐帘一掀,李臻快步走了进来,单膝跪下抱拳道:“参见武将军!”
“请起!”武攸绪连忙虚托,笑着请他起来。
李臻对这个武攸绪很有好感,淡泊名利,性情平和,在武氏家族中是难得的低调之人。
武攸绪已经知道李臻拒绝韦团儿之事,对他也有了几分敬佩之意,他请李臻坐下,笑道:“今晚圣上提出各军比赛之事,想必你也听说了吧!”
李臻点点头,这件事已经在军中传开了,他怎么能不知。
武攸绪又笑道:“其实我对这种事情一点兴趣没有,怎奈我不能代表自己,得考虑千牛卫的荣耀,不得不用点心思。
我们千牛卫在骑射方面略弱,远远比不上以骑射出名的千骑营,也比不上武力骁勇的羽林军,而比我们更弱的监门卫这次却没来,明摆着我们最后要垫底。
所以我考虑在个人上占先,高府君给我说过,你的骑射极为厉害,连王孝杰也赞不绝口,希望你能表现出色,给我们千牛卫多少争一点面子,使我们不要太难看。”
武攸绪心知肚明,这次随行各军中,千骑营、羽林军都是由武力骁勇之士组成,千骑营更是骑射精锐。
而千牛侍卫军大多是绣花枕头,个个长得仪表出众,可真的上阵出猎,马上就暴露出武力软弱的一面,他不想求胜,只想保住点面子。
李臻明白武攸绪的意思,他立刻起身抱拳道:“卑职会尽全力而为!”
武攸绪起身拍了拍他肩膀,笑道:“没有什么强制任务,你尽力而为便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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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行猎争魁
次日一早,晨光初霁,冬狩宿营内便传来隆隆鼓声,各军挑选出的五千名冬狩士兵开始准备了。
渑池县以鹿多闻名,这里生活着数十万只肥鹿,既有崤山鹿鸣这样的美景,也有京城内崤山鹿肉这样的佳肴。
正因为鹿多,这里也生活着为数众多的虎、豹、狼、豺等食肉猛兽。
各军将军们早就商定下了比赛规矩,一虎抵三豹,一豹抵四狼,一狼抵十鹿,至于各种鸟雀,只算羽毛艳丽的山雉、锦鸡,其余皆不作数。
武则天的金顶寝帐内,韦团儿正细心地给武则天梳头,同时笑吟吟道:“莫非圣上也要披挂出猎,打一头虎回来?”
武则天初试野趣,心情极好,她笑道:“朕年轻时倒射过几只鸟雀,现在哪里还有那种体力,不过看到丰盛的猎物,朕还是会很高兴。”
她媚眼一瞥旁边站着的薛怀义,又笑道:“不过薛大将军今天可要试试弓马,给朕猎一头虎豹回来,不许让朕失望。”
薛怀义只是卖药出身,连步射都不会,哪里还谈得上骑射,莫说虎豹,用弹弓打一只麻雀他都办不到,不过射一头死虎他倒可以做到,下面人自会奉承他。
他刚要答应,韦团儿却给他使了个眼色,无意地摸了摸头,薛怀义顿时恍然,摸着自己得光头笑道:“陛下若喜欢,微臣射十只虎都没问题,只是和尚射虎,听起来好像有点怪异。”
武则天哈哈大笑,“是朕疏忽了,你是得道高僧嘛!怎能让你亲射虎,还是让朕的子孙们辛苦一下,宽慰朕的争功之心。”
她随即对上官婉儿道:“去传朕口谕,皇族宗室,外戚诸王,每人皆须射鹿两只,若不足,今晚罚酒十碗。”
“婉儿遵旨!”
见上官婉儿离去了,韦团儿又迅速给薛怀义使个眼色,薛怀义会意,上前躬身笑道:“微臣虽然不能杀生,不过可以监猎,微臣愿出巡监督,不许皇族外戚行猎作弊。”
武则天欣然点头,“还是卿所虑周全,朕就封你为冬狩监,监督众人行猎,去吧!”
薛怀义不过是找个借口暂时离开,他建议这次冬狩另有目的,哪有心思去监督众人打猎,他出了大帐,立刻带领数十名武僧骑马向东北方向奔去。
旷野里人喊马嘶,一只只苍鹰在头顶盘旋,数千士兵和数百名王公大臣早已跃跃欲试。
千牛卫出动了两千士兵,除了要保护出猎的亲王和高官外,还有五百余人是自己猎队,五百人分为二十五队,二十人为一队,由一名直长统帅。
李臻虽不是直长,但武攸绪也让他率领一队,他是第十七队,手下有二十名士卒,李林甫和杜进也在他手下。
“大家列好队,跟紧我,不要走散了!”
周围十分吵嚷,人马混杂,李臻对二十名手下高声大喊,若不跟紧,队伍出发时万马奔腾,很容易被冲散。
这还是他第一次统帅手下,心中未免有点紧张,不过他考虑得很周全,给每个手下士兵发了一根鹅毛,插在头盔之上,在队伍中格外显眼,这样就不容易被冲散。
就在这时,出猎的号角声骤然响起,‘呜——’千号齐鸣,在原野上回荡,无数支行猎队伍一起冲了出去,李臻的马速虽快,但他要等待二十名手下,特地放慢了马速。
一层薄薄白雪覆盖的草地上万马齐奔,除了军队士兵,还有各个王府自己的侍卫,他们带着猎鹰猎犬,准备得很充分。
行猎大军刚开始很密集,随着路程拉长,队伍之间也渐渐散开了。
李臻率领二十名手下沿着一条小溪疾奔,他在敦煌射过鹿,知道沿着溪水必能找到鹿群。
“老李,前面溪水有分岔,我们走哪一边?”
随着李臻被武攸绪器重,命他统帅一队,李林甫对他的称呼也有了变化,从直呼其名变成了称呼他老李。
李臻催马上前细看,一条向东北流去,另一条则流向西北,他沉吟一下对众人道:“向西北是崤水,这条小溪必然注入大河,而东北方向则是大队人马途径,我想鹿群都会被惊入森林,不如向正北方向走。”
他是首领,众人自然听他的意见,李臻一纵马,离开了溪流,率领手下向正北方向的森林内奔去。
奔出不到一里,迎面见大群鹿狂奔而至,足有数百头之多,见前面有人,鹿群又调头向西奔逃,李臻和手下大喜,纷纷张弓引箭,鹿群一片哀鸣,瞬间被射倒了十几头,仅李臻一人便射倒四头。
手下们还想追赶鹿群,李臻一摆手止住了众人,“噤声,你们听!”
众人纷纷勒住战马,竖耳细听,隐隐听见几声虎啸,众人顿时大惊失色,最后一声虎啸分明就在他们附近。
“速退!”
李臻大喊一声,他喊声刚落,只见一头吊睛白额斑斓虎从一人高的灌木丛后一跃而出,他正好面对李林甫,李林甫胯下战马吓得一声嘶叫,前蹄高高跃起,将李林甫掀翻在地。
众人的战马都吓得调头奔逃,几匹战马甚至瘫软在地上,李臻的胯下宝马虽然与众不同,但也吓得哒哒后退十几步,而就在这时,李臻拉弓如满月,一箭射向虎头,这一箭快如闪电,力量强劲,从猛虎左眼射入,一支箭插入大半,只剩箭尾在外。
猛虎痛得嘶声大吼,虎啸震林,李臻的战马也吓得后腿不稳,半跪在地上,就在猛虎摇晃了两下头,准备奔逃的瞬间,李臻的第二支箭疾射而至。
‘噗!’一声,羽箭射入了猛虎右眼,猛虎两眼皆瞎,在空中失去平衡,一头轰然撞在树上,便趴在地上不动了。
这时,李臻才发现,猛虎的屁股上还插着一支箭,原来有人先射中了它。
他跳下战马,拔剑慢慢走到猛虎面前,只见眼中鲜血顺着两支箭汩汩流出,他蹬了猛虎一下,虎身巍然不动,这只体型庞大的猛虎已经死去了。
“老李,它死了吗?”后面的李林甫爬起身,战战兢兢问道。
李臻点点头,“它已经死了!”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有人大喊,“在那里!”
只见二十几人骑马向这边快速奔来,片刻便奔至他们眼前,为首是一个头戴金冠的年轻人,身穿一件紫袍,腰束玉带,身材显得略胖,看起来倒是满脸温和。
他后面还跟着一名少年,十二三岁左右,和年轻人打扮一样,不过却长得十分俊秀,一双异常明亮的眼睛,充满了兴奋和激动。
在后面是他们的侍卫,众人都手执弓箭,个个威风凛凛。
李林甫却认识这两人,他上前单膝跪下行礼,“在下李林甫,参见寿春郡王和临淄郡王。”
李臻却微微一怔,他听说过,寿春郡王是李成器,临淄郡王是李隆基,都是李旦之子,后面的少年应该就是日后的唐明皇,不过他见识已多,对这种层出不穷的名人早有免疫力。
他立刻隐隐猜到,这只猛虎屁股上的一箭,应该就是他们所射,他不露声色地望着他们兄弟二人,看他们怎么处置此事。
李成器向李林甫微微欠身回礼,便催马来到这头猛虎前,兄弟李隆基也跟在身后,尽管他们也知道猛虎已死,但这头猛虎扑在地上的威严还是让他们心生畏惧,不敢靠近。
李成器看见了猛虎双眼的两支箭,心中十分震惊,要知道猛虎极为灵活,能瞬间躲避危险,要射中它眼睛几乎不可能办到。
偏偏眼前这头猛虎的两只眼睛都被射瞎,箭矢几乎射入头颅,这需要何等的速度和力量?
他又回头打量李臻,只见他身着千牛备身的军服,身材高大,仪表堂堂,正目光淡然地望着自己。
虽然他们之间地位相差悬殊,但李臻这两箭给李成器带来了极大的震撼,他不敢摆架子,拱手笑道:“请问这位军士贵姓?”
旁边李林甫吓了一跳,这两位可都是郡王啊!李臻竟然挺立不拜,这。。。。这未免太不符合礼仪了。
他正要提醒李臻,李臻却微微躬身行礼道:“在下敦煌李臻,参见两位郡王殿下!”
“你就是李臻!”
李成器大吃一惊,原来眼前这个年轻人就是李臻,李成器早就听闻他的大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