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葡萄,也没叫下人跟着,只带了个个花匠帮着埋肥。
于是老小孩和小小孩翻土的翻土,洒水的洒水,埋肥的埋肥。丰姐儿本来泼水泼的正开心,闻见肥料的臭味,就把舀水的葫芦塞给了严诚,自己跑去墙边想掐一枝蔷薇花插在衣领间,以此香味逐彼臭味。
不料她下手太快,没看清楚就去抓花茎,一不小心被花茎上的刺扎了一下。她赶忙缩了手,扁了扁嘴回头看,见祖父和两个哥哥都在忙着,没人看她,丰姐儿就没哭,用袖子垫了手又去掐那花,终于掐了下来。用花香挡了臭味,她又跑回去继续泼水,直把自己的裤腿都弄湿了。
到天都快黑了,刘氏遣人来叫吃饭,一老三小才施施然回去。刘氏一看几个人脚上腿上不是泥就是水,直有些哭笑不得,打发他们都去换了衣裳吃饭。
丰姐儿因这一天玩的太高兴,有些累着了,饭也没吃几口就睡了过去,因此竟没发现自她早上开始上学后,再没见过陈嫂子。直到第二天早上,金桔把她叫醒了,服侍她穿衣梳洗,她才想起来问:“姆妈呢?”
金桔早得了嘱咐,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答:“陈嫂子家里有事,回家去了。”丰姐儿是知道陈嫂子家不在她们这的,以前陈嫂子也回去过,因此她就只当陈嫂子像以前似的,回去一趟,过两天就回来了,于是就没再追问。
这一天丰姐儿依旧过的很充实,祖父老先生完全没有为师长者的威严,上完课就带着她和两个哥哥在后院撒欢。架好了葡萄架还不够,还在旁边开辟了一小块菜地,种了黄瓜丝瓜扁豆等蔬菜,说待七夕的时候叫丰姐儿躲在黄瓜架下听听牛郎织女说话。
丰姐儿仰着脖子问祖父:“牛郎织女是谁呀?”
严景安看着丰姐儿一张小脸上东一块土西一道灰的,忍不住笑了,拉了袖子给她擦脸,答道:“牛郎和织女是天上的两颗星。相传天河之东有织女,天帝之子也。年年织杼役,织成云锦天衣。天帝怜其独处,许嫁河西牵牛郎。嫁后遂废织纴。天帝怒,责令归河东。唯每年七月七日夜,渡河一会。1”说完见孙女还是一脸懵懂,又给她细细解释了一番。
“……因这织女嫁人之后荒废了织衣,天帝生了气,于是就叫她回到河东,不叫她和牛郎见面,只有每年七月七日,才能渡河相会。据说呀,像你这样的小孩子躲在黄瓜架下能听到他们两个说话。”
“真的么?”丰姐儿瞪圆了眼睛,好奇的问。
严景安抱起了丰姐儿:“这个祖父可不知道,今年七夕时你来听听,再告诉祖父好不好?”一边说一边往正院走。丰姐儿用力点头:“我只告诉祖父,不告诉旁人!”又看了一眼后面跟着的严诚和黄悫说:“连二哥哥和黄家哥哥也不告诉!”
严诚和黄悫相视一笑,都不答话,严景安很高兴:“这才是我的乖孙女,对,咱们谁也不告诉!”
这一日丰姐儿又是玩得累了,早早就睡了。但到第二日早上还不见陈嫂子,她就有点不情愿起床了,一个劲的问金桔姆妈什么时候回来,金桔早得了嘱咐,只敷衍她:“陈嫂子家里忙呢,要回去住几天,姐儿快来穿衣,一会上课迟了,老爷可要生气的。”
丰姐儿不高兴,撅了嘴躲到床角:“我要姆妈来穿。”她已经知道祖父宠爱她,是个好脾气的老先生,因此并不害怕。
“好姐儿,快来穿上,陈嫂子要过几天才回来呢,你总不能一直不穿衣裳,躲在床上吧?一会儿两位哥儿过来了,你还这样赖在床上,可真羞死了。”金桔使出浑身解数的又哄又吓,好不容易才哄得她穿上衣服。
刘氏等着丰姐儿起来吃早饭,结果今日都收拾齐整了,这孩子还没来,她就忍不住亲自来看。她进来的时候,丰姐儿刚穿好衣服,金桔正给她梳头。刘氏见丰姐儿撅着嘴,看她进来也只懒洋洋的叫了声“祖母”,就走过去问:“怎么了?一大早的,谁惹我们丰姐儿不高兴了?”
丰姐儿就伸手要她抱,刘氏一看她那带点委屈的小样,只觉心都软了,伸手抱起她坐下,问:“怎么不高兴了?跟祖母说说。”说着抬眼看了一眼金桔。
金桔让到了一旁,见刘氏看她,就做了个口型“找陈嫂子”,刘氏会意,低头捏捏丰姐儿的鼻尖说:“可是没睡醒?”丰姐儿摇头。
“啊,那是不是饿着了,昨晚上你就没吃几口饭,早上祖母叫人熬了薏仁粥,还做了你爱吃的三鲜烧麦,这次让你吃四个,好不好?”刘氏就是不提陈嫂子的事。
到底是小孩子,丰姐儿一听有三鲜烧麦,双眼一亮:“我还要吃小咸鱼!”这种自己晒的佐餐小咸鱼都比较咸,平日里大人都不许她吃,顶多给她一小条,今日刘氏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答应的很爽快:“好好好,让你吃。”然后亲自给她梳头挽髻,绑了头绳,擦了脸,牵着她去吃饭。
可惜这招虽然好用,却不能总用,又过了两天,丰姐儿不干了,死活要找陈嫂子:“我要姆妈来……”金桔怎么哄也没用,最后丰姐儿干脆哭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预告一下,明天稍晚点更,大约在晚上6点~
注:1出自南北朝《荆楚岁时记》
关于牛郎织女的故事,版本是有渐进的,我小时候听的都是牛郎(←_←这个词好邪恶的样纸)偷拿了织女的衣裳的版本,老人都说小孩儿在七月初七晚上躲在黄瓜架下能听到他们讲话,我曾经很想去听来的o(╯□╰)o
不过那一天基本都会下雨,so,没试过~~
12顽皮
刘氏闻声来看,见丰姐儿哭的异常委屈,自己走过去把丰姐儿抱到怀里哄:“今儿丰姐儿怎么不听话了?唔?要找姆妈啊,姆妈回家去了。”
丰姐儿眼泪汪汪,哽咽着说:“那姆妈不回来了吗?不来看丰姐儿了吗?”
“回来啊,怎么会不看丰姐儿了呢!”刘氏抱着她哄,“只是姆妈家里还有小孩子呢,丰姐儿现在大了,上学了,已经是大孩子了,不能再赖着姆妈了,不然要被人笑的。”
“那姆妈什么时候回来?”丰姐儿很委屈,抽抽噎噎的边哭边问。
刘氏拿了帕子给她拭泪:“等我们丰姐儿学会了认字写字,姆妈就回来看你了。”说着话听见门口门帘响动,刘氏抬头看了一眼,又低头笑着对丰姐儿说:“可不能再哭了啊,你抬头看看,你祖父和两个哥哥在门后偷着笑你呢!”说着指了指门口。
丰姐儿抬头看了一眼门外,果然祖父带着严诚和黄悫站在门口,半掀着帘子看着她笑呢。她一时羞了,转头钻进了刘氏怀里不肯出来。严景安就在门口故意大声说:“诚哥儿、悫哥儿,咱们去上课咯,可别学你们妹妹撒娇不肯读书,不然祖父下晌去钓鱼,可不带着你们去了。”
严诚和黄悫两个也故意大声应和,丰姐儿一听要去钓鱼,就把头抬了起来看着刘氏,刘氏揉了揉她的圆脸蛋:“还不快起来穿衣吃饭,跟着你祖父去上课,下晌就能去钓鱼了。”丰姐儿一骨碌爬了起来,老老实实穿了衣服洗了脸,跟刘氏去吃饭,然后乖乖去上课去了。
范氏知道这事以后,不免有些担心,跟严仁宽私下里说:“父亲母亲疼爱丰姐儿是好事,只怕她年小不懂事,要是骄纵起来……”
严仁宽失笑:“怎么会?咱们丰姐儿性子纯良,又胆小,最是乖巧听话的。你呀,就别杞人忧天了。”范氏无奈,只得叮嘱金桔平日里多看着丰姐儿,别叫她胡闹。
因为每日都有许多事做,又跟着闲不住的严景安一会儿种菜、一会儿钓鱼的,又有严诚和黄悫陪着她玩,丰姐儿终于渐渐的不再提陈嫂子了。
其实按丰姐儿的性子,她更愿意跟严谦在一处玩,严谦本是个淘气的性子,以前一有空就带着丰姐儿捉虫摸鱼的,比一板一眼、这也不可那也不妥的严诚可有趣多了。可惜严谦现在不跟他们一起上课,而且他年龄也大了,严仁宽看他看得紧,每日里都要过问他的课业,实在没空带着妹妹玩了。
好在还有黄悫。黄悫虽然因为家中变故、自己要寄人篱下,性情变得沉稳了许多,但到底不过是个九岁的男孩子。加上严家众人都温和可亲,待他就跟严诚一般无二,他渐渐的也就恢复了本来的样子。
他自己只有两个堂妹,还都比他小很多,从没在一块玩过。这还是他第一次跟小女孩在一处读书玩耍,而丰姐儿这个小姑娘呢,有的时候顽皮的出乎他的想象。比如上次和严叔公一起去钓鱼,白白胖胖的小姑娘,平日里胆子也不大,居然敢伸手去捉用来做饵的虫子!
最惊人的是,她还捉了虫子去吓严诚,而严诚居然真的怕的扭头就跑!甚至最后严诚看见丰姐儿捉过虫子的手伸过来都躲,这对兄妹,简直太有趣了。
然后出于尊老爱幼的传统美德以及某种恶作剧心理,黄悫同学悄悄的和小妹妹丰姐儿达成了统一战线,共同的目标自然是唯一的可怜的严诚。比如此刻,严老先生去接待访客,三个人被留下自学,严诚一本正经的在背诵新学的《论语》:“子曰:‘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谓好学也已。’”
黄悫本来也在跟他一起背,忽然觉得自己衣袖被拉了拉,他转头一看,就发现丰姐儿蹲在他后面。丰姐儿把手伸到他面前,手心里趴着一个红底花盖小虫子,见他只是很淡定的看了一眼,丰姐儿觉得无趣,又蹑手蹑脚的走到专心致志背书的严诚身后。
严诚正背的渐入佳境,忽听旁边丰姐儿叫他:“二哥哥……”他皱眉回头,一只白白胖胖的小手就在眼前,手上还有一只虫子在爬,严诚一时不妨吓的往后一闪,险些从杌子上跌下去。丰姐儿缩回手嘻嘻哈哈的乐,旁边的黄悫也拿书掩着脸笑。
“这么小的虫虫你也怕呀!”丰姐儿笑的很得意。严诚深吸了口气,皱眉说道:“你把它藏哪带进来的?这种小虫子有股臭味,你还用手拿?臭死了!”
丰姐儿不信:“才不臭。”严诚坐正了身子,不看她,嘴里说了一句:“不信你闻闻,它还会在你手上小解,有黄黄的水留在你手上,味道臭死了,洗都洗不掉!”
丰姐儿有点信了,慢慢的松开手指,看了看掌心的小虫子,没感觉有黄水啊。她凑近闻了闻,“啊”了一声,立刻把虫子丢到了严诚面前的小几上:“好臭!”
她扔的倒准,一下子就把小虫扔到了严诚描红本子上。严诚正拿了笔想写字,还没落笔,一滴墨正好落在了虫子身上。他一见虫子就浑身不舒服,吓的立刻站了起来:“丰姐儿,你再这么不听话,我告诉娘去了!”
丰姐儿正拿了帕子擦自己的手,听见她二哥吓唬她,也不害怕:“你告诉娘,我就告诉大哥哥你藏了他的笔洗,故意叫他找不到!”上次严谦不小心弄坏了严诚写的字,他一生气就把严谦的笔洗藏了起来,叫严谦找了两天,才又拿出来给他放回去。
严诚比丰姐儿高一个头,居高临下的瞪着丰姐儿,丰姐儿毫不在乎,自顾自的擦手。旁边的黄悫就站起身来,用帕子包了还在严诚本子上爬的小虫,笑着说:“好了好了,诚哥儿你还真和妹妹一般见识么?她还小呢,就是爱玩罢了。你渴不渴,叫人进来倒点水喝?”
“都是叫你们把她惯坏了!”严诚悻悻的走到门口开门叫人,“口渴了,倒点水来。”
丰姐儿抬头冲着黄悫一笑:“雀儿哥哥真好,跟大哥哥一样好!”黄悫一听这称呼,脸上的笑容也快维持不住了,伸手拍了拍她的头:“你个坏丫头,以后哥哥再不帮你了!”丰姐儿嘻嘻笑,噔噔噔跑出去,叫人给她洗手去了。
严景安回来的时候,几个孩子倒是都老老实实的在写大字的写大字,背书的背书。老先生走到丰姐儿身边,看她一笔一划的写字,又把她先前写的拿出来看:“就写了这么几张?又偷懒了是不是?你要知道,字如其人。人家没见到你的时候,一看你的字,就想,这个孩子字写得这么差,人也一定生的不好看,就不喜欢你了。那你可多亏得慌。”他语速很慢,说的却很认真。
丰姐儿有点心虚:“我写得慢。”声音小小的分辩。
“写得慢就要多写一会,从今儿开始,每个学完的字最少写二十遍,写完拿来我看,写得不好的,重写。”严景安一看这样下去不行,还是定了规矩。丰姐儿见好好先生祖父大人神色严肃,不好再撒娇,于是老老实实应了。
严景安又回去看严诚和黄悫写的功课,又查了他们背的熟不熟。见这两个孩子背的都还挺快,就翻开书,又教了他们几句。这一日的课上的格外长,上完课严景安也没再带着他们玩,又过了前院和严仁宽一起出门去了。
黄悫敏感的察觉到应该是出了什么事,可严家兄妹俩却似乎毫无所觉,他也就没有开口。散了学先去见刘氏,刘氏留他们吃点心,倒并没表现出什么异常。丰姐儿因为有祖父给留的课业,吃完了点心也没溜出去玩,难得乖乖的在榻上铺开纸笔写字。刘氏在旁看着她写,黄悫和严诚就辞了出去,两人各自回房。
到晚上过正房来吃饭的时候,严家父子俩已经回来了,黄悫悄悄的打量了几下,见两人面色平和,似乎并没什么,他才放下了一直悬着的心。
严景安正在看丰姐儿下午写的字:“唔,这一张还可勉强一看,这两张下笔太软,拖的太长。手腕还是无力,要多练习。”丰姐儿老老实实站在地上,听了祖父说的,也乖乖的应了。
刘氏就有点不忍了:“好了好了,时辰不早了,人也齐了,先吃饭,吃完饭再说。”严景安这才罢了,一家人就位吃饭。
自从严景安夫妇从京城回来,除早饭外,都是一家人一同吃饭,尤其是晚上,总要等人齐了才能开饭。也因着严景安夫妇回来,严仁宽这些日子也都没有在书院留宿,为着多陪陪父母,一般都是早上去,晚饭前就回来。
饭后严老先生又问了问长孙的学业,叮嘱了几句才放大伙回去。刘氏先去安顿了丰姐儿睡觉,回房之后就问严景安:“你今儿这是怎么了?逮着一个问一个,也不怕吓着了孩子们。丰姐儿才上了几天学,你就抓着看她写的字了?”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