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景安却不松手:“我抱着吧,你呀,眼圈儿红红的,怎么?见了祖父就撒娇要哭?也不怕鹏哥儿笑话你!鹏哥儿,瞧瞧你娘要哭呢,咱们羞她!”
鹏哥儿笑嘻嘻的,果然跟严景安一起刮脸颊,倒让刘氏又心里不是滋味了:“这孩子跟你倒亲,刚见面就肯让你抱,还听你的话!”
严景安得意:“我就是有小孩儿缘,孩子们都喜欢我,怎么?你又酸了?”说着话抱着孩子进了堂屋。
“瞧把你得意的,你呀,先放下孩子,去换下官服吧!”刘氏跟在后面说道。
严景安就把鹏哥儿放到了榻上,让跟进来的欣姐儿和荣姐儿继续跟他玩,起身往内室去:“等我先去更衣。”刘氏打发人进去伺候严景安,然后拉着明姜坐下等:“瞧瞧,眼珠儿红的,跟小兔子似的,今天是一家人团聚,可不许再掉泪了。”
明姜有些不好意思:“嗯,听祖母的。”又说,“孙女瞧着祖父气色蛮好,就是瘦了些,您也是,太瘦了。”
刘氏摸摸自己的脸颊:“我吃的也不少,就是年老了,人都干了,骨头也缩了,肉也抽了,就只剩皮了。”她虽是笑着说,却把明姜说的心一酸。
祖孙两个又说了一会儿话,严景安就换了家常穿的青布直缀回来,明姜请祖父在堂上坐下,自己在拜垫上带着鹏哥儿又行了大礼。严景安满脸笑容:“好了好了,起来起来,回来了就好。”
于是明姜起身又到刘氏旁边坐了,严景安则又把鹏哥儿抱到了腿上坐着:“这小子还真沉实,嗯,像你小时候!他爹呢?”
“你没见着?孙女婿和悫哥儿、诚哥儿他们都在外院说话呢。”刘氏答道。
严景安捏了捏鹏哥儿的圆脸,说道:“没有,我是悄没声的回来,直接进的内院,想悄悄看看你们干嘛呢。”
刘氏失笑:“一把年纪了,倒越发调皮,没个正经样儿。”
明姜也笑:“祖父倒没变,还和先时一样呢!就是胡子都白了。”
严景安伸手捋了捋自己的胡须:“嗯,有点仙风道骨的风范吧,你没看见我头发呢,跟胡子一般白。”他头上裹着四方巾,打扮的一如当初在平江赋闲之时。
“有,祖父看起来可比曲道长有风范多了。”明姜笑着答道。
严景安很得意:“曲老道那副模样,哪里跟我比得。”低头用胡子去扎鹏哥儿的脸蛋,鹏哥儿被胡须弄得痒痒,嘻嘻的笑,然后伸手去抓,正玩得热闹呢,下人进来回报,说大老爷、三老爷和姑爷、黄家小爷及二爷、三爷、四爷、五爷来给老太爷问安。
“来得倒快,咱们等会儿再玩。”严景安意犹未尽,叫下人来接了鹏哥儿,让请晚辈们进来,不一时屋子里就呼啦啦进来一群人,按次序给严景安行礼,常顾特别行了大礼,严景安一一叫起:“本来正躲着你们呢,想偷会儿懒,你们来得却挺快,行了,咱们不在这里搀和,去外面厅里坐吧。”
起身还叫带着鹏哥儿,“小小子跟着我们走。”常顾就自己抱起鹏哥儿,带着他跟着大伙一道去前厅。
这么折腾了一番,刘氏看着时候已经不早,叫人去寻范氏和苏氏来,问她们午饭的安排,听了两个媳妇的答复,又问明姜还想吃什么,明姜自然说吃什么都好,刘氏也就没再添减,让就这样做了。
前厅里,众人各按位次坐下,严景安仔细打量了常顾几眼,笑道:“嗯,挺像个样子么!刘振西常夸你能干,有前途,这些日子可捡起书本来读了?”
常顾站起身来答道:“还是年前接到岳父大人的信以后才开始拿起书,先前扔的时候太长,还得好好看看。”
严景安点头:“不晚,不会出的太难,叫你岳父再给你好好讲讲,他忙还有你三叔,你三叔如今也算得上是个好先生了。”嘱咐完了常顾,又问:“怎么阿正还没回来?”
“二弟今日轮值,要午后才能回来。”严仁宽答道。
严景安就说:“唔,梁阁老这次病的不轻,谕哥儿明日或后日带着你媳妇回去看看。”严谕起身答应了。严景安就又接着问黄悫的学业,问完黄悫又问几个小的,等都问了一圈,下人就来回禀,说午饭已经好了,严景安命把饭摆在厅里,带着满堂儿孙一起吃了一顿饭。
后院刘氏这里也摆了满满一席,让三个儿媳妇一同坐下:“今日是家宴,没那么多规矩,难得一家人团聚,快坐下一块儿吃饭。”又担心鹏哥儿,“也不知他们能不能顾好了孩子。”
明姜就给她宽心:“祖母不必担心,还有乳母在呢,再说鹏哥儿胆大,不用担心他。”
刘氏这才罢了,给明姜单夹了许多她爱吃的菜,又再给两个重孙女夹,嘴里说道:“改日接了你二姑母和三个姐姐回来,咱们再请一班小戏,热闹热闹。你都没见过她们呢!”
“是啊,孙女这还是第一次进京,二姑母和三位姐姐都没见过面,就是二婶也是头一回见呢!”明姜看着苏氏笑道。
苏氏看起来面容严肃端庄,不像范氏和李氏那样易于亲近,听见明姜说这话却也凑趣的说:“可不是么,我们自从进了京也没再回过平江,别说明姜了,就是谦哥儿也还是他刚生出来那会儿见过。”
她一提起严谦,刘氏不免又想这个长孙了:“今日可真是就少他们夫妻了。”欣姐儿听说就夹了一筷子菜给刘氏:“太婆,爹爹和娘不在,欣姐儿替他们孝顺您。”把刘氏说得高兴,揽着她贴贴脸:“好孩子,真是乖,好了,大伙吃饭。”
160亲恩
吃完饭严景安才叫人把鹏哥儿送了回来;玩了一上午鹏哥儿已经累了,回来就昏昏欲睡;刘氏让人带着鹏哥儿去西里间睡午觉,又让众人散了;只留明姜在她房里一起午歇;还跟范氏说:“等下晌我再放她去你那。”
范氏笑道:“娘且留着她吧,难得您不嫌她聒噪;我正好清净的歇个午。”带着欣姐儿和荣姐儿一起回去了。
刘氏就和明姜歇在了西次间临窗大炕上;“回来也两三天了;你妯娌和大姑们都如何?”刘氏把下人打发了出去,半眯着眼睛问明姜。
“都还好,我们刚到了家;屋子里就收拾的齐齐整整了;走亲戚要带的礼也都是我们太太吩咐这位大嫂办的,她到底比我们大得多,多亲近是谈不上,但礼数上是不缺的。至于几位姑奶奶就更是客客气气了。”明姜握着刘氏的手低声答道。
刘氏“嗯”了一声,说:“那就好。你们这次回来总要多住些日子,记着要跟她们好好相处,他大嫂年纪大了,不是新娶了侄儿媳妇么?听说也有喜了,你是长辈,多关怀着些,还有两个小的,有什么小玩意、小点心多送一些,再亲的亲人,不走动也就疏远了。他们常家也只兄弟两个,以后总是要相互扶持的。”
明姜答应了:“还是祖母想的周到。”
刘氏轻轻拍拍明姜的手:“这也是人老了,见得多了就知道了。我呀,不担心你别的,就担心你这孩子太实心眼,只想着人对你好,你就对人好,却不知有些时候,你得先走出去对旁人多些善意,这样才能广结善缘。你公公婆婆年纪都大了,还能护持你们几天呢?常顾有哥哥姐姐,只是常年不在一处,年龄上又差的太多,你就该帮着他多维系彼此之间的关系,这样以后才能互为倚助,到底还是一家骨肉亲人呢!”
“孙女记下了。”明姜老老实实的答应,又谢刘氏,“多谢祖母的教导。”
刘氏微笑:“你这孩子就是乖巧听话,你姑母要是有你一半这么听话,我也就不用多操那些心了。”
她虽只说的是你姑母,没有确指,明姜却一听就知道说的是平江的大姑母,于是笑道:“祖母这又是说哪里话?姑母不是已经随姑丈去上任了么?表哥读书上进,表嫂也已儿女双全,姑母正享福呢,你还操什么心?”
刘氏面容恬淡,合上了眼:“她呀,从小到大就这般倔脾气,不肯听我和你祖父的劝,现在还不是得你祖父给她们一家安排去处?你啊只要别学她,日子必能过得好,睡吧,有什么话,睡醒了再说。”
明姜低低应了,也合上眼慢慢睡去,这一觉睡得安稳,直到鹏哥儿来闹才起来。刘氏和明姜逗着鹏哥儿玩了一会,喂他吃了几个果子,刘氏就说:“带着鹏哥儿去看看你娘吧,等晚饭前再来,左右你们这回进了京,一时半刻也不会走,尽有说话儿的时候呢。”
“是,那我们先去,待会儿再回来陪您。”明姜擦了手起身,让鹏哥儿给刘氏行礼告退。刘氏让身边的丫鬟给明姜前头带路,引她往严仁宽他们所居的东路院落而去。
如今正是天热的时候,领路的丫鬟就带着明姜母子一路沿着抄手游廊出了正院,往东走的时候还特意挑了有阴凉的夹道,一边走一边给明姜解说:“过了前面那个角门,就是大太太的院子了,二爷住最南边的院子,中间还给大爷留了一重院落,二老爷和三老爷都住西面。”
等走到角门处,那丫鬟还往北面指了指,说:“四姑奶奶可看见后面的小楼了?过了那个月亮门里面就有一处小小的戏楼,戏楼对面是花厅,里面是一个花园子,这都是这宅子里原就有的。”
明姜往北望了望,果然看见有一处小楼露出了飞翘的屋檐,于是就笑道:“有了这个戏楼,可就方便看戏了,祖母平日常听戏么?”
丫鬟笑着摇头:“若不是有客来,或是老太太特别高兴,是极少请小戏来唱的。奴婢伺候老太太三四年了,今儿还是第一遭看见老太太这般高兴呢!”
明姜看着已经走到了院子门口,就没再接话,那丫鬟上前跟门口看门的婆子说是四姑奶奶来了,婆子赶忙过来行礼,又有人飞快的报了进去。明姜随着丫鬟一路进去到了正房门口,早有范氏身边的丫鬟闻讯迎了出来:“四姑奶奶来了。”行了礼给她打起了帘子请她进去。
刚进了房门,欣姐儿就牵着荣姐儿迎了出来:“姑母来了,祖母在东次间呢。”欣姐儿走到明姜身边,伸出空着的手去牵明姜的左手,明姜拉住了她的手,又用右手摸了摸她头上的两个小平髻,“欣姐儿睡午觉了没有?”
“睡了,我和妹妹一起睡的。表弟睡午觉了吗?”欣姐儿性子活泼,还知道问鹏哥儿。
明姜被她牵着走,笑吟吟的答:“他也睡了。”一问一答的就进了东次间,范氏正坐在罗汉床上,手里拿着一张单子,看见她们进来,就随手把单子放在了小几上,向着乳母怀里的鹏哥儿伸手,“哟,我们鹏哥儿来了,快来外祖母抱。”
鹏哥儿一直在左右张望,主要还是看着他的两个小表姐,想下地跟表姐玩,于是看范氏伸手,就也往她那边歪了歪,杨氏顺势把鹏哥儿送到了范氏怀里。
明姜看着母亲把鹏哥儿抱在怀里,还在孩子脸上亲了两下,却不理她,就故意酸溜溜的说:“娘如今可真是偏心透了,看见我进来就跟没看见一样,只想着您外孙了!”牵着两个侄女到旁边坐下,还对欣姐儿说:“罢了罢了,等晚上姑母走的时候,就带着你们两个走吧,把你表弟留给你祖母好了。”
范氏哄着鹏哥儿叫外祖母,闻言头也不抬,答道:“你想得美,留下鹏哥儿可以,凭什么把我们欣姐儿和荣姐儿带走?”
“娘可真会算账,留下一个,却不准我带走,我可不是亏了?”明姜笑问道。
鹏哥儿叫了几次外祖母也没叫对,就不耐烦了,要伸腿下地,嘴里还喊:“姐姐,姐姐。”
范氏捏了捏他的小脸蛋:“要找姐姐玩么?”鹏哥儿一径点头,于是范氏就放他下了地,让欣姐儿和荣姐儿陪着他在屋里地上玩,这才问明姜:“怎么这么早就来了?没多陪你祖母一会儿?”
明姜起身坐到范氏跟前去,答道:“祖母赶我来的,让我晚些再去。娘在看什么?”
范氏捡起单子递给明姜:“要给你带回去的回礼。你看看如何?”
明姜打开看了一眼,又交还给范氏:“娘看着合适就行,我们太太也不是爱挑理的人。父亲呢?还在前院?”
“嗯,午歇起来你祖父要讲古,一家子男人都在听,你三弟他们连学里都不去了,请了假。”范氏笑着答道,“你父亲和你三叔就也去凑热闹听去了。”
明姜也笑:“早先我们在平江的时候常听祖父讲古,如今可是少了吧?”
范氏点头:“可不是么!今年过完年梁阁老就病了,你祖父就成了内阁里资历最老的,事事都要操心,比往年闲着的时候更少。陛下又常有事要寻你祖父商议,他在家的时候都少,今日若不是因为你回来,想来又要在宫里领了午膳才能回来。”
明姜叹了口气:“祖父年纪也不小了,这样劳累使得么?不过我瞧他现今倒还好,耳聪目明,只是看着行动还是比先前迟缓了。”
“你爹也常担心,但又说他老人家心里自有数,想来也无大碍。陛下也常命太医给你祖父诊脉看看,赐下一些补品来。”说着话看着几个孩子已经跑到了外间去玩,范氏就说起常顾的事来,“我听你爹爹的意思,以常顾所学,考个武举是不难的,就是武进士想来也颇有把握,只是国家要遴选武将,为的是保土靖边,取中了也还是要外放出去的。”
这个明姜有心理准备,当下只能握住范氏的手说:“女儿不孝,不能常在您二老跟前尽孝。”
范氏摇摇头:“只要你过得好,我和你爹心里就满足了。我不是担心别的,我是担心一旦打起仗来,常顾有什么损伤,你可千万劝着他,战功什么的都在其次,一定要以性命为先。”
明姜点头答应:“娘放心,这个我常和他说的,他自己也心里有数,不会为了军功冒险的。”
范氏略感安慰:“那就好。”听着外面孩子们的欢笑声,又想起一事来:“鹏哥儿也三岁了,你这里没再有消息?”
明姜摇头:“还没有,若有了怎会不告诉您?”
“趁着在京里,离着两边都近,赶快再生一个吧,来回照顾着都方便,鹏哥儿也有个伴。兄弟之间年纪差的太多也不好,不够亲近,你看常顾和他大哥,就是你大哥和你二哥两个,也是不如同龄的那么合得来。”范氏嘱咐道。
明姜先是答应,然后又笑道:“这事儿得看老天的意思,也不是我们说了就算的,看缘分吧。”母女两个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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