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也虹逗她,“跟你姐说,让你姐罚他跪搓板。”
吴梅摇头,“我姐夫那脾气,不让我姐跪搓板就是好的了。”
这时屋外有人喊:“方研究员,能来一下吗?”
方也虹跑出屋,一看是王山虎,问:“王教官,找我有事儿?”
王山虎小声说:“方研究员,你的训练已经没有问题,可是你们老刘离机、着陆动作很不稳定,课余时间你帮帮他,加点班!”
方也虹说:“没问题。还有事儿吗?”
王山虎将背在身后的一个很精致的小玻璃罐递给她,“有些同志走路一拐一拐的,可能是膝盖练伤了,你把这些冰袋拿去让她们敷敷,那会好得多。”
方也虹忍俊不禁,“谁们啊,只有吴干事走路一拐一拐的。”
王山虎不好意思了,“那你就让她敷。”
方也虹说:“你可以直接交给她。”
王山虎不肯,说:“关心部属虽然是我的责任,但我不想让任何人误会我在讨好她。”
4
吴之恭望着屋外渐暮的天空,担忧地说:“老太婆,这天都黑了小胖还没回,不会出啥事儿吧?”
老邢说:“出啥事儿?没准又跟前两天似的,老师拖堂了。”
吴之恭摇着头:“不大可能,还老拖堂……唉,老太婆,小胖回来了,回来了。”
小胖背着沉甸甸的双肩包,踢里趿拉地进了屋。
吴之恭忙上前接过双肩包,“小胖,咋又这么晚才放学?”
小胖说:“老师加了堂课。外婆,明天给我五块钱。”
老邢问:“前天不才给了你五块吗,又要钱干吗用啊?”
小胖说:“这回是班上要统一买数学辅导教材。”
吴之恭赞同,“孩子学习用的,那姥姥得给。”
5
砖石结构的飞机模型前,王山虎下令:“上飞机!”
女军官们转身跑步登上飞机模型,听到“准备离机”的口令,同时跨前半步,抱腹曲腿。
王山虎叮嘱:“注意保持姿势,跳离机门时迅速跟腿。跳——”
女军官们稳步前行,鱼贯跳离,一个接一个落入机门下的沙坑。
王山虎讲评:“很好,普遍有进步,只有最后一名腿没跟上。”
最后一名是刘放平。
王山虎命令:“为了巩固住你们的动作,连跳十动。上飞机……”忽然他发现罗东雷带着个参谋向他们走来,忙喊:“停!都有了,稍息,立正——”他转身迎向罗东雷,“报告副师长同志,女军官跳伞补训队正在进行离机训练,请指示!教官王山虎。”
“让大家休息一下。”罗东雷回了个礼。
“是。原地休息十分钟。”
女军官们有的席地而坐,放松筋骨,有的原地溜达,活动着腿脚。刘放平和方也虹坐在飞机模型的台阶上歇息。
罗东雷径直走过来,“方也虹,听王教官说你离机、着陆,都是最标准的,属于免检动作。”
方也虹听而不闻,面无表情地起身走到放在飞机模型尾部的饮水机前,取了个折叠小纸袋,接了袋水,小口小口地呷起来。
罗东雷知道她还在为刘放平调动的事生他的气,便自我解嘲地对刘放平说:“我声音小了,她没听见。放平啊,伞训的滋味儿不大好受吧?”
刘放平表态:“放心,我顶得住。哎,罗副师长,你抽空跟我谈谈你对换代伞有什么想法。”
罗东雷很高兴,“好啊,我随时都可以,等你跳完伞吧?”
刘放平说:“我想尽早进入情况,等跳完伞时间太长了,光地面训练还得十几天呢。”
“不用那么长时间。”罗东雷转身对旁边的王山虎说,“师里决定补训队的地面训练时间,缩短为一个星期。她们都是老伞兵了,地面训练没必要搞那么长时间。你的训练方法也要灵活一点儿,不要一味地跳跳跳,可以把跳平台、离机这样体力强度大的训练,跟操纵、叠伞训练穿插起来搞嘛。像跳平台、离机这样的大强度训练,中间多休息几次。好,你们接着练吧。”说罢转身就走。
王山虎追过来,“哎,副师长,我还有事要向你汇报。”
罗东雷脚不停步,“说。”
第五章(4)
王山虎苦着张脸,“副师长你看,九连刚有些起色,我老不在位,这不利于连队的继续攀升,是吧?你看能不能换个人来顶替我……”
“不能。王山虎,你在集训队无法无天,本来该给你个严重警告,却只作警告处理了。但你别忘了,其中是有个附加条件的,就是你得带好这个补训队,将功折过。这些女军官都是军直各部门的专业技术人员,个个是人才,你一门心思给我抓训练,他们谁要有个磕着碰着,拿你是问,我们新账老账一起算。”
王山虎望着走远的罗东雷,不忿地说:“早知道这帮军直的太太、小姐这么难伺候,还不如给我个严重警告呢!”
吴梅突然出现他身后,“难伺候,也包括我?”
王山虎一惊,“不,不,不包括。”
吴梅问:“那我就是好伺候了?”
王山虎忙点头,“当然,别看你有时嘴不饶人,用如今电视剧里的话说,其实你挺阳光的。”
吴梅顿时眸光流动,眉梢飞扬,“真的啊?谢谢你的冰袋。”
王山虎经不起她灼人的眼神,恶喊一声:“开始训练了!”
中午,几位女军官很休闲地在宿舍外走廊上看书、洗衣服。
屋前的双杠旁,刘放平责怪方也虹,“我一再对你解释,我调动跟人家罗副师长没关系,你怎么还当着教官的面,给人家下不来台?”
方也虹争辩说:“怎么没关系,不是他跑那么欢,去向谷副军长推荐,调动能办那么快吗?哼,跟我搞闪电战那一套。好了,不扯这个,现在是我对你进行单兵教练的时候。准备!”
闻令,刘放平连忙抱腹曲腿,做好离机准备。
“跳──”
刘放平用脚掌一弹,跳前一步。
方也虹问:“跟腿的要领是什么?”
刘放平答:“大腿带动小腿。”
方也虹说:“可你恰好拧着来,小腿带动大腿。刘放平,知道这么叉着腿出机门会招致什么样的后果?”
刘放平说:“知道知道,容易夹住引导伞,或者缠在伞绳上,造成主伞不开。”
方也虹气得用伞靴踢他脚,“知道为什么你还跟不上,知道为什么你还跟不上……”
在走廊上闲聊的女军官们看到了,吴梅带头起哄,“方姐,光踢脚不行,要想长记性得敲他脑袋。”
“方研究员,你等着啊,我把王教官的小棍儿给你借来!”
方也虹喝道:“去去去,起什么哄?”
6
匡林夹着皮包走进公司,戴眼镜的姑娘小李看见了,起身喊道:“匡总,昨晚我们家小丁回话了。”
“哦,这么快?来,来,到我办公室说说,怎么个情况。”
小李告诉他,连她爱人小丁都没想到,爱丁堡大学的许多中国留学生都知道这个叫吴菊的在搞跨国师生恋,爱上了她的英国导师霍夫曼。“
匡林顿足,“你瞧,你瞧,我估摸的一点儿没错吧,一个年近四十的女人先提出离婚,那多半都是已经有主儿了。小丁知不知道那个导师是个什么鸟人?”
小李说:“一个离了婚的单身汉,虽说六十出头了,但听说很有才华,也非常性感,很招女人青睐。好几个中国留学生都碰见过,吴菊和他在校园旁边的小树林里挽着胳膊散步。”
匡林背着手来回踱步,“妈的,这事儿让我怎么跟罗东雷说呀?”
7
满目夕照时,罗东雷与杨昌明走出军部办公大楼。
杨昌明问:“刚才讨论谷副军长的野外生存训练方案,你怎么不大吭声啊?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罗东雷直言道:“我觉得这个方案有些不实在,特别是提出有步骤地进行高原、雪原、丛林、海岛的野外生存训练,一年内实现中国空降兵随时能飞,到处能降的训练目标,给我感觉有点像……怎么说呢,有点像某些地方领导热衷搞的政绩工程,但我还没有完全想好。”
“东雷,想好了这话你也不能说。”杨昌明霍地站住,说,“绊马河一仗给我们军师两级指挥员刺激都很大,但各人看问题的角度不同。你从失利中看到的是加强大规模空降作战训练的紧迫性,而谷副军长认为洋相出在我们不适应高原的地形、气候上,所以他提出一个多种地形上野外生存训练的方案。不论这个方案眼下是否存在缺憾,我们都应该为它大声喝彩。更何况这个方案与你整建制训练的思路有相通之处,这就是突破嘛。东雷,改革不易,军队的训练改革尤其不易。因此,不论军领导还是普通士兵的方案,或者建议,只要能将军队建设推进一步,都值得肯定,切不可求全责备。有不足又怎么样?以后可以逐步完善嘛。”
“我明白,政委。”
其实杨昌明比罗东雷也大不了几岁,但话里兄长味儿很浓,“你罗东雷啊,有才干,肯思索,也有强烈的使命感,但有时把握不好表达的时机和场合,结果搞得很被动。咱们就说《论垂直打击》这事儿吧,本来是篇很有思考的好文章,可是这时候抛出来,就有推卸演习失利责任的嫌疑,也容易让人感觉你是对没当上师长有抵触情绪。结果谷副军长一怒之下,把它封存了。军长对这个问题的处理,非常有水平,值得我们好好学习。”
“政委你意思我懂,”罗东雷服气,说,“以后我这人特别要注意策略问题。但方案有一处要小小改动一下。”
“哪一处?”
第五章(5)
“野外生存训练,改为野战生存训练。”
“嗯,好,战而求生,野战是第一位的。”可再琢磨琢磨,杨昌明就回过神来了,“唉,东雷啊,你这一小改,谷副军长的方案可就得一大改了,整个训练指导思想都发生了变化。”
“所以我在会上没敢提,请政委适当时候向谷副军长建议。”
“你这家伙。好,不说这个了,先解决眼下的生存问题吧。晚饭在哪儿解决?就你一个人,上我家去吧。”
“不了,师长也是一个人在招待所吃饭,我不去他连个伴儿都没有。”罗东雷说,“我赶紧吃点儿,还得去补训队看望刘放平,他准备把换代伞的研制拿下来,作为献给空降兵的见面礼。他邀我去,就是想听听我对换代伞的一些想法。”
杨昌明扬了扬手,“那好,我这边走了。”
8
伞训场的白杨树荫里,铺了一溜绿色垫布,垫布上抖落开十几具洁白的降落伞,宛如飘落一地云彩。
王山虎向垫布前列队的补训队员们宣布:“同志们,明天你们就要编入二团跳伞了,所以与往常的训练叠伞不同,今天我们是正式叠伞,希望大家格外精心。还是两人一组,叠到谁的伞,谁就是正手,另外一个为副手,按照叠伞程序,有条不紊地进行。我在这里只强调一点,务必保管好你们各人的叠伞工具,压尺、绳带和穿绳勾,一件不能丢失,少了一件,叠好的伞包得一个个全打开,直到找到为止,因为丢失叠伞工具比外科大夫把止血钳落在病人的腹腔里还危险。就说这些,有什么问题及时报告。开始叠伞!”
王山虎拈着小棍儿,绕着垫布巡视,没走几步就听见吴梅喊“报告”。他忙赶过去,“有什么问题?”
吴梅笑眯眯地说:“没什么问题,想请教官看看我们的伞衣折得整不整齐。”
王山虎点点头,“嗯,很好,继续!”他走到方也虹、刘放平一对搭档跟前,指点说,“你们可以开始叠伞衣边了。”
吴梅那边又响起报告声。
王山虎折回头,“有什么问题?”
吴梅问:“看看我们的伞衣边叠得行吗?”
王山虎看看,“行,就照这样叠下去。”他这一趟还没巡视到头,只听见吴梅那边又一声惊叫,“呀,咱们的绳带呢?”
王山虎急忙跑过去,“怎么回事儿,怎么回事儿?”
吴梅一脸着急,“绳带不见了,刚刚还在这儿呢,怎么转眼就找不着了呢?”
女中尉搭档也说:“是啊,明明就放在这儿的嘛。”
王山虎边帮她们找边数落说:“我反复交待,工具不能乱放,一定要摆在一起。”
几个人又掀垫布又翻伞包地找着。
王山虎说:“再想想刚才谁最后用过……”一抬头,他看见吴梅的上衣兜里露出一截绳头,一把揪出来,“这是什么?”
吴梅恍然,“嗨,我忘了刚才随手把它掖兜里了。”
王山虎道:“你别再惊惊乍乍地吓人行吗?”
吴梅眼神绵绵地望着他,轻轻说了声:“对不起。”
方也虹一笑,嘀咕说:“吴梅这是存心的。”
刘放平问:“为什么?”
方也虹说:“这还看不出来?她喜欢上教官了呗。你没见那天教官夸她一句阳光,开心得一天都哼哼,进屋通俗歌,出门流行曲。唉,我说你那手怎么跟鸡爪子似的,别使那轴劲儿行吗?这伞衣边是尼龙材料,光滑得很,你一使劲儿它就出溜了。”
刘放平腾出只手推推下滑的眼镜,笑道:“除了鸡爪子,还有好听点的比喻吗?”
方也虹目光柔柔地看看他,“明天就要跳伞了,紧张吗?”
刘放平摇摇头,“不紧张。”
但他还是觉着明天来得快了点儿。
9
鹰山机场跳伞集结区人声鼎沸,到处是等待登机的二团的兵们。补训队的女军官们分两个架次,安排在二团前面跳,所以到机场后等不了多会儿,就该进背伞线了。
刘放平抓紧又跑了一回厕所。
方也虹小声责怪道:“就这么会儿工夫,你都跑三趟厕所了,我看你还是有点儿紧张。放平,你瞧那些十八九岁的娃娃兵都不害怕。”
刘放平一认真,镜片后的眼睛就睁得溜圆,“谁说的?有好几个兵,我每次上厕所都碰见。”
这时王山虎喊道:“补训队的,背伞。”然后和方也虹两个人上手,帮着刘放平理顺伞包上的那些横七竖八的胸带、腿带,一边不住地鼓励他,“老刘,你的动作几次考核都已经过关,没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