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雄罢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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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雄罢兵- 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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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听说关白大人很是恼火。”
  家康单是点头,道:“劳你告诉我,我们去吧。”他催促着新太郎,走向门口。
  作左,你终是干了出来!
  家康出了茶屋宅邸,在抵达靠近内野聚乐第的羽柴秀长府邸的路上,几次情不自禁笑了出来。秀吉的陪侍担心此事会影响双方关系,完全是出于维护堺港人的利益,偷偷来告。这本是出于好意,可他意在要家康向秀吉低头。说不定,此本是秀吉下的命令!但若秀吉恼了,其弟秀长自然也会动怒——大政所乃是他们的母亲!
  到了秀长府邸,庭木、土石都还很新,地上处处落满秋霜。秀长和年轻的奉行增田长盛一齐出来迎接家康。但秀长的脸上并无一丝笑容,而且家康本以为会出迎的织田信雄与织田有乐,也都不见踪影。若有乐在场,便可知事情真相。
  酒井忠次等老臣已安排到别处,跟随家康的只有本多正信、阿部正胜、牧野康成、鸟居新太郎四人。当家康穿过长廊,来到一个房间时,增田长盛先道:“德川大人一路辛苦。二十七日,关白大人将在大坂接见大人,今明两日请好好歇息。”
  “多蒙款待。”对方冷淡,家康也冷冰冰地回答,言罢,他瞟了一眼各地送来、堆在一旁的礼物。
  秀长和长盛已经知道了作左之事,可家康没挑明,他们也不便开口。“明日召神官和猿乐师,以慰大人旅途劳顿。”秀长的语气甚是冷淡,家康明显感觉到他的怒气。秀长和秀吉不同,他乃是率性之人,心中有芥蒂,言语上便会流露出来。他直直道:“大人去大坂,打算带多少人?”
  “还没定下来。”
  “要坐船去,得事先预备,故过问一下。”
  “坐船?走水路便将大大麻烦各位。”家康正说到这里,本多正信在门口道:“不能坐船!”
  家康用目光止住他,道:“大约三千人,若有马,最好走陆路。”
  “哦,就这样吧。”秀长的回应仍是甚为冷淡,家康不觉有些尴尬。
  秀吉的确恼了。家康认为,秀吉恼怒,情有可原,却也没有责备作左卫门的意思。
  毫不知情的本多正信待秀长和长盛去准备饭食时,对阿部正胜道:“形势有变啊!”
  “对!好像有些异样。”阿部道。
  正信道:“真可能出事。只带三千人,恐怕不妥。”
  家康静静注视着庭院的泉石。傍晚时气温下降,沙上鲤鱼清澄可见,泉旁盛开着山茶。已经有初冬的感觉。家康此时觉得,在如今的状况下,应像那尾鲤鱼一样,静观其变,以静制动,不可妄动!
  “主公没有发现什么吗?”
  “什么?”
  “主公不觉,秀长不太正常吗?”
  “弥八觉得呢?”
  “在下颇为不解。从他的话中听不出什么异常,但他表情却相当冷淡。”
  “好了,不必过虑。”家康道,“若有阴谋,不待我们进京,就动作了,在此引起骚动,聚乐第和大佛殿还有什么意味?”
  正在此时,走廊传来慌乱的脚步声,大家立即噤了口。
  “天色已晚。灯呢?灯呢?”有人大声叫着,冲进屋子。大家屏住呼吸,不由得纷纷手按刀柄。
  “为何连手炉都未备,太粗心了!喂,长盛,长盛!”
  “在……在!”长盛跑过来,跪伏在地。等家康众人看清站在那里大声吼叫者乃是秀吉时,已过去好大工夫。
  “哼!难道不知滨松比这里暖和得多吗?”
  “在下糊涂。”
  “赶快掌灯,把晚饭送来!”
  “遵命!”
  “母亲若在三河受到这种慢待,该当如何?不尽心款待,如何能行!顺便把秀长叫来!”
  “是。”增田长盛应一声,匆匆去了。秀长很快赶来。
  “参议!参议!我已经无法平静等待下去了知道吗?我很想念家康啊!我要和家康一起喝酒,正式在大坂见面另当别论。把家臣们领到别室,送两份晚饭过来。”疾风骤雨般吩咐完毕,秀吉微笑着回头道,“家康,见笑了,方才这么忙乱,大家都是高兴。”
  秀吉笑容可掬,家康却不能笑脸相对。真是意外啊!茶屋未说秀吉在京城,秀长也未提及。虽无准确消息知他在大坂,可未料到他竟会在京城。本说要于二十七日在大坂相见,家康根本不曾想过秀吉会在京城。
  秀吉的突然出现,打乱了宁静的气氛。他的情绪感染着家康。“家康,一路辛苦了。”秀吉疾走至家康身边,坐下,四周又骚动起来。下人们慌忙跑过来,有的铺榻榻米,有的拿灯烛,有的候到各位来宾的身后,进进出出,忙作一团。
  家康用目光示意正在犹豫是否退出的本多正信:放心,照原计划行事,任秀吉兴风作浪好了。他扭头看一眼身后提刀的鸟居新太郎:“你也可下去了。”
  秀吉立刻道:“哈哈!是啊!你乃家康的侍从,侍从不能离开,可以留下。”此时只剩秀吉、家康、鸟居新太郎和秀长四人在座。“秀长,本想让你一起留下。可我又想和家康单独谈谈。只来两份饭,不用斟酒,我自己来。下去吧。”
  秀吉赶走秀长,旋又对家康道:“只剩下我们兄弟了。左京大夫。”
  家康注视着秀吉,有些茫然,好一会儿才恍然大悟。“左京大夫”正是指家康的官衔,远不及关白,仅为从四品。秀吉分明故意如此称呼!那么,他突如其来的访问、讥讽的笑容,都是有预谋的?
  家康正想着,秀吉又笑道:“不提这些多余的话,没有左京大夫,也没有什么关白,只论你我兄弟二人。我太高兴啦!若咱们一直不相见,任人散布无聊中伤的谣言,只会造成天下失和。”家康连思考的余裕也没有,只是郑重地对秀吉低头致意。这种场舍下只好装糊涂,不可随便开言。
  可能是秀吉出现的缘故,烛台、饭食在很短的时间内都备齐了。秀吉亲手替家康斟酒,脸上非但没有怒气,反而由于太兴奋了,显得如少年般轻快。
  “谁也不了解咱们的心啊!因此,当秀吉让母亲去三河时,人人都认为她是人质,而你却率队进京,人人又都以为要打仗……哈哈,再来一杯。”秀吉摇晃着身子,酒壶里的酒差点洒了出来。“我明日一早回大坂。”他压低声音道,“你到大坂时,还住秀长府上,对了,还得见见本愿寺、兴门、新门的人,他们都在等你。他们害怕你率大军来和我一战,中途便退了去。哈哈哈!秀长在大坂专为你设了戏台。有金春太夫的能剧啊!对!一定要让你看看《高砂》、《田村》、《金札》这三出戏。十一月初一再回京城。我已下令要把聚乐第建好,以便让你入住。我已令藤堂高虎专办此事。前门和大台所由参议负责。住进新邸后,候着七日皇上的传位仪式。这一日也会叙位……”
  头脑再敏捷,恐也很难跟得上这种倏忽变幻的谈话。家康发觉自己没能跟上秀吉,不由红了脸。但若显得生疏,便是证明自己心胸狭窄。“关白大人,家康敬您!”家康放下杯子,从秀吉手中接过酒壶,“请原谅我的笨拙!”
  “哈哈,怎可让你为秀吉斟酒,你出身高贵……”
  “出身好又怎的?心怀大志却又相继败亡者众多,莫不出身高贵。可是大人,您的话题转换太快,家康跟不上。家康还在琢磨上一句话时,您已经跳到下一句去了。”
  “哈哈,那是我太性急了。可是天下大事,平定日本,自是不可慢条斯理啊。”
  “家康再敬您一杯。”
  “酒是好东西,可以消除隔阂,在大坂见面时就不能这样。今晚你有话只管说,咱们不妨开怀畅谈!”秀吉其实有目的,但竟一句也不提大政所和朝日姬,其心机令人惊叹。
  “一切都为了平定天下!这是右府故去以来,秀吉日思夜想之夙愿啊!家康,你不也怀着这个目标吗?要不是为了天下,我就是浑蛋一个,对吗?”
  “大人哪里话。”
  “此次秀吉想为你做些事。你对我可能有怨言或者误会。不要紧,不要多虑,今夜只有我们二人,把你心里的话都说出来吧。”
  “不,家康实无什么好抱怨的。”家康也逐渐轻松起来——今晚就随你,看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打定主意后,家康完全放松了,道:“但唯有一事相求。”
  “一事?”
  “是。希望大人把身上的阵羽织给了家康。”
  “阵羽织?”秀吉一时没明白家康的意思,疑惑道,“这似有不妥。秀吉身为关白,又是武将啊!”
  “这便是原因。”
  “此话怎讲?”
  “家康此次进京,便是要敞开胸襟,故,从今往后,大人不必再穿阵羽织!”
  “家康……家康,你是说,以后的战事,将由你负责?”
  “有家康,岂能再劳关白大人大驾?”
  “好!”秀吉伸手拍了拍家康的肩膀,大声叹道,“秀吉自负巧舌如簧,却也说不出这等让人安心的话来!哈哈,家康真是铁骨铮铮的汉子!”
  “哈,关白大人过奖。”
  “家康,这件阵羽织,到大坂城再给你吧!”秀吉说笑似的故意压低声音。
  家康放下杯子,微笑道:“斯时公卿都在座,可好?”
  “大好!”秀吉朗朗道,“秀吉并非要在众人面前显示胸襟,只是要让天下知道你我亲密。为了天下,丰臣秀吉自做得关白!”
  “德川家康也甘为左京大夫!”
  “一言为定了,家康!”
  “为了天下,一言为定。”
  “为了天下!”秀吉说着,突然紧紧地拥住家康。提刀定定坐在家康身后的鸟居新太郎吓了一大跳。秀吉拥住家康的肩膀,流下激切的泪来。若有外人在场,定以为此乃演戏。可是秀吉很是自然——他确实是情之所至,并非有意为之。他那幼童般的天真,深深地打动了家康。
  这种爽快究竟来自哪里?正是这种赤子性情,使柴田胜丰背叛养父,使前田利家和佐佐成政心悦诚服……家康想着,心里有些羞愧。他觉得,自己当与秀吉一般,拥有同样的天真才是。正是这种天真磨出镜鉴,清楚地映出了秀吉的影子。秀吉到底是旷世逸才,与井底之北条氏政,真有天壤之别!
  “家康!秀吉甚感欣慰。”
  “大人!家康也有同感。”
  “秀吉有着偌多出类拔萃的家臣,可是,天涯之大,何处可寻如你般心里装着天下的人?”
  “大人过奖。”
  “不,不。已故右府大人曾说,窃天下者多矣,然何人忧天下?……秀吉可是找到了你。”
  “来,家康再敬大人一杯。”
  “喝!当然要喝!”秀吉放开家康,拭去长泪,笑道,“哈哈哈,家康,大家分享吧!”
  “分享?”
  “秀吉请求天皇为此次随你而来的酒井忠次、神原康政等重臣叙位。”
  “家康替他们谢过大人。”
  “另,借此机会,可打消他们对秀吉的怀疑。秀吉会当众将阵羽织给你。但出征九州,你却不能去!”
  “这却是为何?”
  “天下未平,症结不在九州。秀吉出征,你只须严加镇守东方便是。如此,你的重臣们方能放心。你以为如何?”
  “家康甚是惶恐。”
  “不,不。若一心为了天下,你我二人定当惺惺相惜,同心如一。若你意已定,征九州我去便可。”秀吉笑道,“我之所以迟迟未举兵刀,是我惧怕你——你可明白?哈哈哈。”
  家康不得不重新审视秀吉。“你乃唯一威胁我之人”这是何等坦诚之言!人生即是战争,胜者无不怕人看到自己的弱点,故,许多人总要假装若无其事,甚至撒下弥天大谎。唯秀吉能超越常人,对自己的惧怕毫不隐瞒,坦言相承。
  “大人下的迷汤好生可怕!”
  “迷汤?”
  “是啊。大人怎可说惧怕家康?家康距大人尚有万里之遥啊!”
  “哦,嘿。秀吉不过将心事和盘托出。”
  “大人说笑了。”
  “哈哈!”秀吉拍额大笑,将手放在家康肩上。他们都已醉了。酒香和体臭混着木香,混杂成一股说不清的气味。秀吉道:“哦,这房里有在杉叶上撒尿的气味。”
  “两个上了年纪的武者,满身臭汗地醉在一处。”
  “啥哈,对啊!这便是天下的味道!”
  “为了天下,再干一杯。”
  秀吉接过杯子,放低声音道:“你认为女人怎样?”
  “喜欢。”
  “哦?是秀吉太大意了。秀长是个老实人,我明白告诉他好了。”
  “今夜不必大人操心了。”
  “怎的了?不必多虑。”
  “不不,哈哈,人啊,不可太贪,旅途辛劳,当好好歇息。”
  “哈哈哈,其实……”秀吉把脸凑近家康,道,“秀吉本欲送一个儿媳给你,可她不听我言,我便……”说着,他悄悄环视一眼四周,看了家康身后的新太郎一眼,又道:“言归正传。这个年轻人是谁家之后?”
  “他是鸟居忠吉之孙、元忠之子。”
  “哦?这个年轻人前途无量啊!那么重的大刀提在手里一个时辰,纹丝不动。精力充沛,坚强上进,好似我年轻时的模样。对了,秀长!秀长在哪里?把你的宝贝女儿带来,谈谈大事!”
  秀吉大声嚷道。秀吉目空一切,热情奔放,甚至可说有些疯狂。他本性如此,再加上身处关白高位,更是肆无忌惮。他拍手后,秀长带进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子,那女子还如同一颗青梅。家康茫然了。
  “秀长!你可知德川大将鸟居伊贺守忠吉公?哦,你自是不知。鸟居伊贺守忠吉啊,已故右府大人经常说起,当时我尚年轻。就是这位长者,让家康成长为无人可及的大将啊!你知道吗?”
  “不知。”
  “是啊,你怎会明白!这位长者之后,此次也来了。他便是甲府城代、德川重臣鸟居彦右卫门元忠!我说得可对,亲家兄弟?”
  “是。”
  “而元忠之子,就是这个持大刀的年轻人。我来做媒,让他给你做女婿。你无嫡子,这样一来,家中也自安泰,怎样?”
  秀长平静地看着新太郎。他的女儿尚未成人,满面含羞。家康忍不住回头看了看很不自在的新太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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