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雄罢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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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雄罢兵- 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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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宗安先生,你便是为此事专程来堺港?”
  “也顺便探望舍弟。”
  “令弟病得怎样?”
  宗安摇摇头,不悦道:“成了寡妇再离开就无味了,定要趁人未死时走啊!”
  曾吕利不由得烦躁起来,他慌忙移开视线。这像矢志行风流之道的人说出的话吗?如此居心叵测,难怪利休居士不喜,关白也小视他。真是一个千方百计伪装自己的可怜虫!想亲近利休,就图谋娶阿吟,被拒绝,无奈之下又转求阿吟嫁给其弟。其弟夫妇已生了两个孩子,却在这个时刻谋划要他们离散。其心可诛!
  曾吕利遂道:“宗安先生,难道说,令弟已无痊愈之望了?”
  宗安点点头,眼里毫无痛心之意。
  “阿吟定甚悲痛。”
  “不知。可是,那些人怎能企图把阿吟送给关白大人?”
  “是谁在谋划此事?”
  “谣言说是利休居士和蕉庵先生……”
  “你恐……”曾吕利是想说宗安大错,可看到他满脸严肃,只好噤口不语。
  “新左先生,请你做证人。”
  “证人?”
  “恐怕不等关白大人自九州回来,舍弟就会去世,可是,在他去世之前,宗安要阿吟和他散去。”
  “为何要做这样的证人?”
  “就算那是谣言,可她也是关白大人看中的女人,关白还有可能收她为妾。所以,要趁舍弟死前,让他们散去。”
  “要我向大人证明此事?”
  “有一天我自会报答先生。”
  “唔。”曾吕利沉吟着。
  宗安烦躁不安:“新左!石田大人等关白大人身边之人,对堺港人印象不佳,你可知?”
  “哦?有这种事?”
  “这对堺港人而言甚是不幸!无论知何,他们都是关白茶室中人。若让五奉行不满,前途堪忧啊!”
  “先生这话若让居士听到,他会怎样想?”
  “正因如此,才会坏事啊!人唯收敛才不致受伤,树大招风啊!”
  曾吕利不禁拍额吐舌,堺港竟有这种人!现在,堺港人自诩为日本的眼睛与窗户。不过,他们当然还没自大到认为这世上不再需要武力和权力。这可以说是从信长时代以来,堺港人的另一次严格反省与进步。他们领悟到,堺港要独立,不贪利,协调武力和权力,以图长存。
  堺港人基于此念,支持秀吉,在某种程度上左右秀吉。可是宗安的做法却截然不同,他已承受不了秀吉的压力,沦为可悲的奴隶,只想巴结天下人,以出人头地,否则怎会设计让阿吟在丈夫死前离去?
  “新左,这有何大惊小怪的?”
  “你怎知居士和蕉庵先生想把阿吟送到关白大人身边?”
  “难道是无中生有了?”
  “是!据在下知,绝无此事!何况,居士和蕉庵先生亦不会那般卑劣。”
  “新左,此言差矣。”
  “你是听大人亲口说的吗?这是关键。若真如你所说,关白大人岂不成了好逞威风之人?可能利休居士劝他找女人,不过是说笑,以此来表现自己性情平和罢了。”
  船已经拉起帆,开始逆流而上。
  可是,曾吕利一旦开口,就会忘情,情绪也激愤起来,当然不会意识到船的开动和随之而来的晚风。他慨然道:“请恕我直言,你如此行事,实令人不齿!”
  “新左?”
  “哼!若让阿吟与夫离散,关白大人不会欢喜,居士、蕉庵也都必动怒。你和他们的器量,怎可同日而语!”
  “你怎如此说话?”
  “忠言逆耳啊!”
  “那么,我问你,当初我要娶阿吟,居士为何拒绝?”
  “你太过锋芒毕露了。换言之,居士看穿了你的阴谋,绝非因要把阿吟送给关白大人,才拒绝你。”说罢,曾吕利自己也觉得话说得有些过分了。
  宗安瞪着眼,颤抖着向曾吕利挥拳打来。曾吕利嘿嘿笑着,低头躲过,道:“忠言逆耳,我是为你着想,才把话说得难听了些。”
  “不必你操心!我自有我的想法。”
  “嘿嘿……唔!还请心平气和一点。”
  “我要把你所言一字不漏禀告关白大人,请大人裁决。”
  “悉听尊便!”
  “看看大人是认为你说得对,还是把我为濒死舍弟所做的一切,看成是手足情深。”
  曾吕利冷笑:“这么说,你是要我好看?”
  “何出此言?”
  “那便是我误会了。嘿嘿,但万代屋先生恐逃脱不了阿谀之名啊。”曾吕利道。话音刚落,夕阳中,一个人影遮住了他的视线。曾吕利叫了一声,坐正身子。身着阵羽织的石田三成,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侧。曾吕利急道:“不知奉行大人也在船上,惊动了大人,甚是抱歉。”
  矮小的三成不语,单是直直盯着曾吕利。橹声中,船在撒满夕阳的河川中剧烈地摇晃着,右岸的住吉树林看上去有些凄凉。
  “万代屋,”半晌,三成控制住自己的情绪道,“你去吧,我和新左卫门要单独说话。”
  “遵命!”宗安施了一礼,对身边下人递了个眼色,让他把折杌放到三成面前,然后避到甲板上去了。曾吕利悄悄放下双手,低着头,心里暗道:三成听到了什么?他忐忑不安,而且宗安又被叫走,更令他惶恐。
  “新左卫门,你要去何处?是专程从堺港来找我麻烦的?”三成话音不高,语气平缓,可是其中杀气已让曾吕利内心翻腾不已。他沉默着,在未明白对方真意前,不可轻易开口。“你们做的好生意啊!把人当茶具。”三成依然低声道,笑了,“可也太目中无人了!岂可把天下都当成你们的玩物?”
  “……”
  “新左卫门,今日为何如此沉默?告诉宗安,说让关白大人念念不忘阿吟的,是我石田三成。”
  “啊?大人!”
  “哈哈,你终于开口了——我能说那样的话吗?”
  “在下也觉得不会。”
  “新左卫门,宗安先生是个好人啊!不可让他被堺港人影响了。你们太麻木,不知世间诸多谣言啊!”
  “谣言?”
  “是啊。这谣言并非关乎关白大人与阿吟。怎么,有兴趣?”
  “如无不妥,请告诉在下,让在下长长见识。”
  “告诉你!茶友们恃宠接近大政所和北政所,阴谋搅乱丰臣氏。怎样,你听过这些谣言吗?”
  听到这种赤裸裸的讽刺,本已心生反感的曾吕利心一横,道:“在下听过。”
  “听过?”
  “是。说堺港人阴谋干涉内庭,妄图利用头脑简单的大名,暗中把茶茶姬塞给关白大人,以引起内庭争斗。”
  “不得胡说!这全是无中生有!”
  “那么大人您也在胡说,并无人造这个谣。”
  “哼,硬汉子!”,
  “奉行大人也不简单啊!”
  “新左卫门,这样的猜测很可能成为谣言,你说呢?”
  “正因为它可能成为谣言,在下才说。”
  “门户愈大,愈容易出现派阀。我可不允许你们出现这种苗头!”三成道。
  曾吕利正了正身子,回道:“奉行大人这话好没道理。派阀和吵架一样,必须有对手。大人怎能拿我说笑?最重要的,还是重臣们须团结一心,丰臣氏才会安宁。”
  石田三成大笑起来。他被公认为秀吉身边出类拔萃之人,伶牙俐齿,雷厉风行。“新左卫门,你自称智勇双全,也算个正直之士。”
  “大人是何意?”
  “现在证明,你易怒。易怒之人往往性急,性急之人往往心正——能忍耐者才最可怕。”
  “这么说,新左便是心正之人了?”
  “新左卫门,方才我说过派阀之争的苗头。”
  “大人言重了。”
  “不,我们的本意其实一致。将来,若说有何物会给关白大人留下祸根,便是你方才所言。”三成的语气变得诚恳严谨。新左卫门琢磨不透他的真意,沉默无语。
  “故,我想求你一事——你能否成为一堵墙,以阻挡派阀之风?”
  “墙?”
  “是。我才故意惹你动怒,便是要探测你的器量。”曾吕利笑了,他不以为然。但三成却甚是郑重地扬起头,道:“不怪你难以明白,你且听我说!”
  “是,在下洗耳恭听。”
  “你应知,方今天下,这般飞黄腾达,关白乃第一人!”
  “这是自然。”
  “做事必须一丝不苟,从根本开始,我们这些在关白大人身边成长之人,成了他的家臣……”
  “大人是说,加藤、福岛、浅野、片桐……”
  “不用一一列举。今细川、黑田、蒲生第二代,不也是从小做起吗?只要结束了九州战事,丰臣在日本内便无敌人。”
  “这是当然。”
  “而现在,内忧重于外患……第二代人若是分裂,便是大危。”
  曾吕利不得不重新看三成了——他不似平常那般自负而有城府,看起来反倒是一心为主,克己奉公。三成又道:“因此我便要你明白,堺港人比任何人都更希望天下平定。”
  “在下明白。”曾吕利道,“可是,为何突然说这些?”
  三成举首遥望着西天的晚霞,喃喃自语:“德川、岛津……希望丰臣分裂之人,愈来愈多了!”
  “德川、岛津并非关白大人家臣啊。”曾吕利道。尽管他逐渐明白了三成的忧虑,却并不能与他一心一意。这便是挥之不去的恃才相轻。
  “这些人若公开为敌,却并不那么可怕。”
  “是。”
  “可是,若潜人家中,引起内乱,甚至会威胁主公性命。”
  “那么,在下怎样做,才能避免乱事再起?”
  “团结关白家一手培植起的亲信,这是其一。”
  “在下不懂。在下不过一介无足轻重的陪侍。”
  “新左卫门,这些绝不可泄露半句!你知我知便是。”
  “请大人相信,在下也是男儿!”
  “德川大人已成自己人了。”
  “是。”
  “当主公从九州凯旋归来时,他很有可能前来道贺。”
  “是。”
  “然而,因他已是关白大人内弟,大政所夫人和北政所夫人也会经常与他见面。到时,”三成环顾四周,“倘若那些没有教养的大名与我意见相左,才是祸根!”
  “大人担心这个?”
  “新左卫门,此事与我有关,我才特意托付与你。可要紧的是,此乃我个人之事,不宜将它公之于众。”
  曾吕利猛然改变了坐姿。三成眼一红,曾吕利第一次见他这样。三成又道:“倘若将工夫浪费在那些侍臣出身的大名身上,便无暇替主公办事了。我到底是关白家的重臣啊!”
  “是。”
  “你去内庭时,能否反复把我的苦衷告诉他们?让他们知,我怎样受人压制,却又不便挑明?”
  曾吕利重重点头,“这是治部大人对在下的信任。”他被此事紧紧吸引住。不论看起来多么强大的人,一旦敞开胸怀,都会暴露出弱点,令人悲哀。三成如今变得那么软弱,却又比平常可亲。“好,在下会照大人要求去行事。”
  抵达木津川口勘助岛时,三成换乘官船。
  万代屋宗安也匆忙追了上去。曾吕利这才明白,三成一开始便跟着他。实际上,三成担心的是丰臣家内部会出现派阀。不过,曾吕利也有相同的预感。三成不会轻易来堺港,倘若他是为了笼络、利用曾吕利,才有意搭上此船,他究竟为何要这样?是在防着德川?
  暮色四合,温暖的风不断从海上吹来。平日,此刻黑夜已笼罩了整个大地,可是今日河面上灯火通明,熙熙攘攘,却是另一番情景。这里为京都、大坂提供全部的给养,如今又要补给三十万大军,今夜当然如此灯火辉煌。
  我与治部大人有共同之处啊!曾吕利心道。三成从未像今日这般亲热,把大坂城内的许多事情告诉他,让他知道那些缺乏教养的大名们把北政所当母亲一样思慕。不过,三成没有提蕉庵的事,让他大大松了一口气。蕉庵有掌握利休居士等全部堺港人的能力,却没把三成放在眼里。
  丰臣秀吉现身为关白,若因此而与之结缘,恐怕没什么益处,反而会招来麻烦。“可是,北政所仍然在长滨领有四五万石,气势汹汹参予政事。”。三成虽未说她生出了“天下尚未一统”的野心,却仍看得出她心中迹象。他对内庭也心存畏惧,在把手伸向政事的时候,竟来求曾吕利助他一臂之力,未免令人疑虑。
  这是比想象中还柔弱的心正之人——曾吕利当时这么想着,可是等三成一走,他便产生了另外的看法:三成岂非太柔弱了?他哪里像个关白身边红人?
  蕉庵常说,天下人也是人,只是在平民百姓眼中,他必须比普通人更强大、更有智慧,这是为政的真谛。若蕉庵的话属实,三成便不是一个真正的老手,也许他已参与了派阀之争。曾吕利觉得,自己不能随意帮三成。若想消除派阀,却反而助长了派阀,就毫无意义了。
  戌时四刻,官船抵达淀屋桥码头。桥板上走来一个提灯的人,当曾吕利认清此人是淀屋常安时,两眼瞪圆了。常安将灯放在曾吕利脚边,微笑着殷勤施礼,道:“您累了吧?小人知您搭这艘船来,因此特地准备了饭食,聊表心意。请跟我来。”
  “淀屋先生,你说什么?”曾吕利张皇失措。淀屋常安定认为他有要事才来此,方出来迎接。传言他乃商家中最有谋者之一,怎会对才做上刀剑师三两年的自己加此客气?曾吕利只觉背上阵阵寒意。
  派阀之争,好像已在商家中间发芽了。如若不然,为何在船未抵达前,淀屋就已知道他搭乘这艘船了?更可怕的,是常安那张高深莫测的笑脸。“九州那边,在关白大人还未到达之前,胜负似已定了。”
  “是。”
  “曾吕利先生未去九州吗?”
  “是,我……”
  “无暇抽身吧?请留意脚下,有石阶!”
  曾吕利追逐着提灯的光轮,此人定以为我乃秀吉的密探。他既不安,又有些恼火。否则,淀屋为何又是出来迎接,又替自己准备饭菜?自己被石田三成当成堺港人的奸细,又被万代屋宗安认为是利休居士的人,这已经够冤屈了,现又遭到淀屋的怀疑。曾吕利不免愤愤不平:难道我只能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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