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雄罢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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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雄罢兵- 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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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关白血脉?”
  “呵!关白本乃茶茶姬的仇人,年龄又甚悬殊,即使她在身边,也无法好好陪她。闺中寂寞,就理所当然了。”
  茶屋注视着正信,无言。他曾听说,本多正信乃行事奇特之人。可是,怎么也未料到,他竟如此放肆地议论他人的私帏之事。至少,一个正直武士不当沾染此种习性,否则就是不洁。
  “嘿。”正信压低声音,“不,先生好像已料到一二,却佯装不知,这却涉及策谋。”
  “哦?”
  “制定策谋需要找出对方破绽,然后循出制胜之法,这绝非卑怯。战事以外,亦是如此。要取胜,便定要用心找出对方的命门。”
  “这……”茶屋甚是疑惑,打断正信道,“那么,本多大人的意思是,我们若不把手伸向关白内庭,便会输了?”
  “哈哈,不是,现在还未分胜负,但我们定能获胜!”
  “胜了又能怎样?”
  “关白的天下自然落到了德川之手。”
  “这……这是德川大人的意思?”
  “茶屋先生,”正信像哄孩子般笑道,“此事切切保密!不管这是否主公之意,我们做家臣的,都定要这么做才是。先生似乎还未明白。您可能认为,我想让主公取得天下,以为自已图利,随后任意摆布天下?你也这么想?茶屋先生,实言相告,我并非毫无此念,然忠于主公在前,厌恶关白在后,我啊,天生就不肯认输。”
  茶屋不由感喟起来。他未被正信感动,却被这坚定而奇异的想法震撼。
  “您好像有些明白了。茶屋先生,我乃实在人,方才说的情形,世上也确实有过。先生知道筑山夫人之事吧?”
  “不,不甚了了。”
  “哦。若是平常我自不便说,不过今日不妨相告。筑山夫人独守空闺,很是寂寞,只因需要男人而背叛主公。连德川内庭都有此事,关白内庭岂能得免?”
  茶屋屈服于正信的执拗。此言确有道理。战场上有战法,为政外交也必然有政略,这无可厚非。可一味针对人之弱点寻策谋,实有失武家之道。
  “先生似乎明白了。主公宁可说这种做法是卑怯,是离经叛道,宁愿做一个犹豫不决的善人,亦不做敢作敢为、不计俗名的恶人。这一点,我和主公却不尽相同。若说主公乃是善人,我做恶人便是——但这一切都是为了主公!”
  “在下明白。那么,大人究竟要我做什么?”
  “只是希望您送一位您认识的女子,到关白大人的内庭。”
  “我认识的女子?”
  “我听说,利休居士的女儿回了娘家。另,先生熟识的纳屋蕉庵先生也有一个不错的女儿。”
  茶屋渐渐对这个言行怪异、以玩弄手段为乐的本多正信有了些兴趣。正信究竟在想什么?“令她们去关白身边做什么?”
  正信笑道:“不用做什么。凡是女子,只要一近男人,十之八九便会为争宠而失常。这便够了。”
  “在下仍不明白。那又怎样呢?”
  “哈哈,看来您还未明白。到那时,再派英俊的年轻小生去浅井夫人身边服侍。不过,这就用不着先生了,我再找别人。”
  “哦,于是浅井小姐会和那年轻小生……大人看出她有这苗头?”
  “哈哈,茶屋先生,您太死板了。不要认为世上的女子本就淫荡或贞洁。女人到底是女人,只要对周围一切以及她身边的男人不满,便会自甘堕落。”正信说完,眯起眼睛观察茶屋。
  茶屋四郎次郎觉得自己已不再是一个旁观者,他被拉下了水。这么想着,他一时竟怒上心头,“大人是要在下找一位与浅井小姐争风吃醋的姑娘?”
  “先生明鉴。”
  “哼!”茶屋立刻道,“可是,鄙人怎受得如此重托?”嘴上这么说着,他其实心中已明,多少已经动摇了。
  本多正信微笑着紧跟上一句:“却是何原因?”
  “因为鄙人的性情。”
  “性情?”
  “刚才大人说,有人为积德而严格自励,有人却要做个彻头彻尾的恶人,方能心安理得。”
  “不错!”
  “鄙人只想做个善人,此志并未动摇,又岂能做得这等事?”
  “先生现在尚未动摇?”
  “当然!”
  “必会一败涂地!”
  “本多大人!”茶屋大声道,“在下和本多大人看法有异。在下不以为名符其实的善人,会败给彻头彻尾的恶人。故,改变心志,非短时可为。还请多多包涵。”
  “哈哈,先生用此法拒绝,真是高招!”
  “人各有志,还请见谅。”
  “先生能以‘善’战胜关白之恶?”
  “是,人得善终。这是鄙人的浅见。比如关白施政难免有不足。他的幕僚限于才力,必有所疏漏。关白因此不能小瞧主公。这便是顾全大局的坦途,主公不也有如此之念?”茶屋断然道。
  本多正信猛地坐正。茶屋不明他何以突然正襟危坐——难道是我的话太尖刻,使他理屈词穷了?
  茶屋正这么想,正信忽然拜了下去。
  “大人可使不得!”茶屋急伸手相扶。可正信依然一言不发,他身体平伏,低垂着头,肩膀微微地颤抖,五体投地。
  “本多大人,您这可是折杀鄙人了。”正信无言,拜伏在地。
  “本多大人!您这是怎的了?本多大人!”
  茶屋拉起正信,方发现他正在流泪。他愈加不解了。正信刚才还侃侃而谈,突然就哭了起来,难怪茶屋摸不着头脑。
  “我错了!”正信呻吟着抬起上身,“先生见谅。我不当疑您。‘”疑:“
  “我故意说浅井小姐,其实心中甚是羞耻。这实非我的小聪明能驾驭得了的。”
  “大人不必……”
  “不,先生不愧德川亲信,我可放心告诉您大事了。”
  茶屋大惊:前面的话不过是试探!正信快速以手抹抹眼睛,又垂下头去,“我有很多事要向先生请教,可对先生不甚了解,不敢轻易开口,因此有所冒犯,还望恕罪。”
  “本多大人,请有话照直说来。”
  “刚才的话,且把它忘掉!先生且听我说,也请大胆说出您的看法。”正信脸上浮出诡秘的神色,继续道,“第一事,我听说今年六月十九,关白令洋教二十日内退出日本国,此言当真?当然,这么一来,才有可能从他们手中收回长崎。”正信认真得令人吃惊。
  茶屋屏息盯着他。正信突然由男女之事转到洋教,令他有些措手不及。
  “我听说,那是为了日后打算,先生可听说过?”
  “正是。”
  “那么,九州的大名未有异议?”
  “还没有……”
  “不,恐是心怀不满,却不敢明言。关白禁令的具体内容,先生可清楚?”
  “那不过是堺港的传闻。”
  “先生恐还未究其真伪吧。那么,我不妨告诉先生,希望先生辨别一下。有消息说,普通百姓不许信奉洋教,只有俸禄两千贯以上的武士在获得许可后,方可入教。又,大名不可强迫家人及领民信奉洋教。这会引起天下骚乱,若处理不当,定会影响大局。而且,现已有人伪装成信徒,把天皇子民贩卖到大明国、西洋、高丽为奴。另,还严禁杀牛宰马……”
  茶屋四郎次郎愣愣看着正信,心头疑窦丛生:为何骏府的正信会比堺港的自己更熟知天下之事?此人果然不简单!
  “关白发出这个禁令,乃是因为认为洋教是邪教,更恶劣者,它怂恿人破坏神社佛寺,施前所未有之暴行。这些先生可听说过?”
  “闻所未闻。”
  “当然,关白若知把天皇子民卖到他国为奴,定会勃然大怒。可是,关白家臣也有加人洋教为恶的,关白定不允许,先生说呢?”
  “以他的个性,绝不会置之不理。”
  “可是,有些信仰洋教的大名却心怀不满。我便想请先生留心此事。一向宗的暴乱、日莲宗教徒的骚动……这是信长公和主公都有过的痛苦经历。同样的事,在关白治下也已出现。这些,我岂能坐视?”正信别有深意地笑道。
  茶屋四郎次郎不知为何突觉心惊肉跳。对方看似忠厚,却满脸奸笑;先怒后哭,刚刚还盛气凌人,转眼又步步谨慎,真是千面奇人。他琢磨着正信的真意。秀吉果真如正信所说,对洋教严加限制,把传教士驱逐出国,但这和德川氏有何关系?
  正信却似看到了茶屋的迷惑。他低声道:“你不明此事甚是自然。诚如主公和你所说,德川氏若不严密监视关白,海内便可能大乱。对于天下的任何风吹草动,都必须切切关注才是,先生以为呢?”
  “确有必要。”
  “不仅有必要,还要念念不忘,防患于未然。同时,也可利用此事来牵制关白。”正信眼中闪着狡黠的光,仿佛要穿透茶屋的心。本多正信定是想与因洋教而对秀吉产生反感的人结为盟友。
  “先生似是明白了。”正信又笑。此笑不像先前那么阴沉,似是松了一口气。
  “大人的眼光独到,在下如梦方醒。德川大人实在没有看错大人。”
  “哈哈哈,先生谬奖。关白一旦提出要德川氏改换领地,就必有洋教徒和大名支持。因此,茶屋先生,万一情况对我方不利,希望你能拉拢秀吉的敌人,所以今日特意请你来,请费心思量。”
  “这是分内之事。”
  “除此之外,我再无他言。太阳已然下山,我令他们把饭菜端来。”正信大声拍手。
  是日夜,茶屋四郎次郎住在城内正信府中,翌晨才启程回京。
  茶屋带着住在客栈的两个下人,匆匆出发,但他脑海里却不断浮现出本多正信的面容。本多原来是这样一个奇人!茶屋也说不清楚,他根本不喜这个男子。可能本多和秀吉当面争辩,也不会输于关白。但他的头脑转得愈快,便愈让人感到阴险。本多作左卫门、大久保彦左卫门、神原康政和井伊直政等,都太过直率,也令人感觉不牢靠。但本多正信的那番话,则令人难辨真假。难道主公乃是看中他这些?
  本多正信与石川数正等人迥然不同,乃是一个奇异的鬼才,这个鬼才也许是罩在家康头顶的黑云。他对洋教竟如此了如指掌,甚至超过了茶屋所知,他到底从何处探听到这些消息?茶屋心头袭来一阵不安,莫非本多正信为了取得相关消息,而与秀吉那边的某人声气相通?像他这种才华超群之人,自然乃是德川氏的柱石,但聪明反被聪明误的事,却也不乏先例……
  茶屋四郎次郎一路思索,渡过大井川、天龙川后,在接近滨松时,突然发觉后面有人跟踪。遂道:“条吉,那两个武士始终跟在我们后面吗?”
  “是,不时抬起斗笠看看我们。”条吉道。
  “从什么地方开始跟上我们的?”
  “我发现他们时,是在金谷附近。是吗,屿吉?”条吉道。
  “我根本没注意到。主人一说,我才被吓一大跳。”
  “可能是骏府派来暗中保护我们的人,好在马上就要到滨松了。”茶屋说着,一行就要上马进川上的桥。
  “各位,且等一等。”那二人不知何时走到了他们前边,悄悄由松树后跳出,挡住去路。他们并未摘下斗笠,二人都是风尘仆仆,一个站在茶屋眼前,另一个在稍远处,佯装望着河川。
  “来者为何?”茶屋大声道。
  近些的那人道:“先生来自京城?”
  “不错。”
  “是绸缎商家茶屋四郎次郎?”
  “我便是茶屋。你们到底是谁?”
  “我们不过无名小辈。请问先生要去何处,所去为何?”
  “哼!无名小辈还问这些?”
  “看来先生是不愿说了?”
  来人虽然语音不重,却带着威压,“既如此,在下不再追问。在下并未受命要问个水落石出。”
  “受命?那么我问你们,你们是谁?”
  “不必问,你们也不必知。”那人擦拭着鼻头的汗水,用眼神询问同伴。
  同伴抖抖身上的灰尘,走近,道:“附近无人,就在这里吧。”他手抚向刀柄。
  “也罢。”另一人亦摸向武刀,“茶屋先生,你我无怨无仇,可天下太平了,杀人的理由也变了!”茶屋四郎次郎转头看了看条吉,条吉并未急着拔刀。
  茶屋复对二人道:“有人令二位来杀我?”
  “不错。”
  “究竟是谁?”
  “哼!”后来的人带着浓浓鼻音,笑了,他看起来比前一人年轻四五岁,“茶屋先生,我也想弄清楚,你从京城远赴骏府,究竟为了何事?”
  “做绸缎生意。”
  “哼!从京城到大坂,谁不知你是德川氏的人。我且问你,你和本多正信都谈了些什么?”
  茶屋吃惊地后退一步。
  “他不会说,一刀杀了!”
  “好!”
  二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双双拔刀。
  “主人小心!”条吉也一跃而起,抽出了短刀。
  茶屋四郎次郎止住下人,郑重地向那二人低头一礼,道:“若是说笑,就到此为止。大热的天,玩笑有些过头了。”
  “玩笑?”
  “不错!倘若你们真识得我便是茶屋,就当知我一些旧事才是。”
  “哼!不知怎的?”
  “我也曾乃一名武士,名松本清延,经历过腥风血雨亦不下百十次了。”
  “你说这些是何意?”
  年轻些的武士猛地举刀大叫。茶屋纹丝未动,他半跨双腿,一手抚着斗笠边缘:“我一眼便看出,你们不想杀人。把我们吓得惊恐万状,你们便很开心?”
  他旋低声笑道:“刀剑无情,杀意自生,两位当比茶屋明白。”
  “我们还怕了你不成?”
  “哼!”茶屋依然毫不畏惧,朗朗道,“我们主从三人行走天下多年,路途骚乱早已司空见惯。”
  “你小瞧我们?”
  “不敢,不过我知,死最是容易,亦最是不易。希望二位在出刀之前,想想明白。河堤柳树下有一巨石,我们不如去那里,吹着凉风慢慢细谈,如何?”茶屋平心静气道。
  年轻的那个对同伴使使眼色,同伴突然冲向前一步,手中白刃斜劈过来。“呵!”
  “啊!”条吉低声叫喊。
  茶屋仍然纹丝不动,白光在斗笠前一闪而过,斗笠已碎为两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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