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我不知道这么严重。”兰君愣在原地,对着冰冷的空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百里长歌走的当晚,兰卿将断掉的玉簪送了过来,兰君一个人坐在庭院里看着那玉簪默默的掉眼泪。
母亲在逐月履历生死,丈夫在西陵染上瘟疫,十七岁的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她没有主意,没有办法,好像一切都在听天由命。
“姐,你怎么了?”兰卿从身后抱住她的肩膀。
“子墨他,染上了瘟疫,在嘉兴的时候。”她回过神来,将头埋进兰卿的肩膀。
“怎么会这样呢!”兰卿将兰君抱得更紧,夜风吹过,虽是夏日的风,兰君却觉得刺骨无比,整个人瘫软在兰卿怀里。
“我也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兰君抓着兰卿的衣领,揪的紧紧的。
155调养(十五)
之后的两天,萧子墨一直高烧不退,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直到第三日才渐渐清醒,兰君扶着他从床上坐起来,喂他吃药,始终闹不明白,他是什么时候染上的瘟疫。
他身上并没有伤口,从死人谷潜水出来的时候根本不可能染上病,这病菌,到底是什么时候通过什么途径传进他体内的呢!
“你一个大男人,身体怎么这么虚弱,动不动就发烧,快把药喝了。”兰君装作怨怪的样子哄他喝药。
“不然你也试试在运河上吹三天三夜的冷风。”闻到那苦药的味道,他几乎想吐出来,这两天,他虽然昏睡着,人确实有意识的,那些药灌进他腹中的感觉,实在不好受。
“谁叫你不进来,一个人在船上吹风,死了也活该。”兰君说着将药端到他面前,拿起羹匙喂他。
“温香软玉在怀我帕把持不住自己,而且你在睡着,我不想进去打扰你。”萧子墨扯起唇角笑了笑,将药碗接过来一口气喝完了那苦的骇人的药汁,鼻孔中有鲜红的血,流出来,兰君赶紧拿出怀里的锦帕给他擦了擦。
“看看你,喝药都能呛出来,跟个孩子似的。”细心的将血迹给他擦干净了,她当然知道他不进船舱外不是什么温香软玉在怀,他把持不住自己,他是在想嘉兴的事情,马帮的事该怎么解决,才能保住那些人的性命。
那些人虽没有正面与朝廷为敌,但始终事与朝廷产生了几乎不可调和的冲突,还有死人谷,那些得了瘟疫的人,该怎么办。这些才是让他三天三夜都睡不着的事情吧。
兰君想收回手,却被萧子墨捉住了手腕。
“你的锦帕,是哪里来的?”他闻到了那熟悉的味道,那种历久不散的桂花香,只有母亲亲手给他绣的手帕上才会有,那个绣着三郎的手帕。
“呃……”兰君赶紧将手抽回来,有些闪躲的将锦帕收回了衣袖,好像害怕被他知道了心事一样……
“呃……”兰君赶紧将手抽回来,有些闪躲的将锦帕收回了衣袖,好像害怕被他知道了心事一样。
156调养(十六)
“这个锦帕,这个锦帕,是我母亲给我的。当日从两江总督府上赶往京城,母亲送给我的,母亲说,希望我带着家乡杭州的手帕,带着满城桂花香和她的牵挂。”
“你怎么知道是桂花香?”萧子墨黑眸忽然收紧。
“母亲说,杭州的绣女喜欢用家乡的桂花给绣品来一次熏香,这种香气许多年都不会散开,这代表绣女们的期盼和祝福,她希望我过的好。”
在两江总督府上,她是听沈怀文的妻子,她的‘母亲’这般说过。
“是吗,看来你跟你母亲感情不错……”萧子墨沉默了一瞬间,之后开口道。
而此时,乔未离却正在门口看到了这一幕。
最重要的是,虽然萧子墨眼睛看不到,她却清清楚楚的看到了兰君手帕上,用极其细腻的平绣手法绣制而成的‘三郎’二字。
那不正是窦妃的绣品吗?为什么会在兰君手上?难道……
她不敢再往下想。
兰君出门的时候正好看到站在门口的乔未离。
“乔小姐,有事吗?”她挡在乔未离面前,不让她进去。
“我要去看子墨。,你没资格拦我。”乔未离毫不客气的将兰君挥开。
“是你没有资格去看他吧,一个未出阁的少女,整日来我这三王府看我的丈夫,还在我面前嚣张跋扈,成何体统。乔小姐还是请回吧,我家三爷不舒服,改日好了回去六王府好好拜会拜会乔小姐与六爷。”
兰君并未再上前拦他,而是搬出了萧子游。
“你不用拿萧子游来压我,此次,我不进去不代表我怕了你,你拦的我一时,总不能拦我一世。”乔未离停住继续往房内走的脚步,转身走了出来。
“我是不能拦你一辈子,你也不能偷一辈子。”兰君唇角带着一抹嘲讽的笑意。
“你说谁偷?”乔未离也生气了,这个沈兰君,还真拿自己当三王妃了。
“背着自己的未婚夫,来找有妇之夫,算不算偷?你别忘了,上次在城隍庙,为你解围的人是谁。我不是你,我没有你的顾忌,你可以嚣张,试试我会不会让你嚣张不下去。”
157调养(十七)
兰君没再理她,端着手中的药碗从台阶上下去。
乔未离往房门处看了看,还是转身下楼,从后门出了三王府。
*
夜晚,兰君躺在萧子墨旁边的小榻上,手中握着兰卿送来的断成两截的簪子,缓缓的进入了梦乡。
她的梦里,总有下不完的雪,那一点点的素色,是开到及至的苍樱不灭,不死的魂魄,即便凋落的刹那,仍清高如斯。
她的梦里,还有那个雪地里送她锦帕的小男孩,声音虽然稚嫩却带着倔强。
雪落无声,而她梦里的雪,飘落时却有很温柔,很缠绵的声音,只要凝神聆听,就会发现那象唱着一曲亘古寂寞的歌。
这些年以来,那场雪在兰君的梦中静静地落着,舞出尘世间绝无仅有的风华,歌咏着童年时候最美好的梦。一切正如童年时的那一夜,她遇见他一般。
可是梦境却忽然一转,寂寞冷清的沧溟宫,母亲躺在破败的床上,目光里满满的都是对父皇的期盼。
她想上去劝慰她,却怎么都无法走近她身边,那沧溟宫的珠帘仿佛铜墙铁壁一样,任她使尽了力气,却拨不开。
她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等到她哭醒的时候,就看到萧子墨在她旁边,静默的坐着,表情有些僵硬。
“你怎么坐在这里?”兰君拉着萧子墨的手,将簪子藏在了另外的手中。
“把簪子给我。”萧子墨冷声说着,面上覆上了一层寒霜。
“你说什么啊,我听不明白。”兰君躲过他漆黑的眸,赶紧将手往身后缩了缩。
“不要跟我装傻,把那支被摔倒断成两截的碧玉簪,给我。”萧子墨一把将她按在小塌上,手臂紧紧的握住她的肩膀。
“你没有资格问我要这支簪子,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东西,是我的命,你没资格要我的命。”兰君翻过身,将萧子墨压在身下,心里不禁感慨,为什么今天他力气这么小。
月光透过窗棂格打进来,她才看到他口中有血溢出来,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脸:“萧子墨,你怎么了,你到底怎么了?不要吓我。”
案几上有备好的药,兰君用手绢给他擦了口中的血迹,之后端过药一口一口将药渡给他,自己却再也睡不着。
158调养(十八)
起身穿了薄衫走进庭院里,只觉得冷的可怕,不知道怎么了,这几天明明是夏至的日子,半夜时分,她总是觉得很冷,头晕乏力。
学着萧子墨的样子在沁兰居的石桌旁坐定,她将簪子子手中转了又转,心里沉重的象大漠里刮起了飞沙。
一整夜,她都在庭院里没再回去,朗朗的月光流淌出清澈的声音,就像西域的沙漠之海盛开了大片大片的睡莲。
她仰头望着月光,觉得很绝望、很绝望。翌日,是青儿叫醒她的,萧子墨这一病,百里长歌这一走,康德、邵凌、嘉达、嘉诺四位将军各司其职,府内能帮助她的,也就那个青儿了。
她一直知道,青儿是萧子墨安排在她身边的眼线,从上一次大风雪里陪她出门买蜜饯,那神也似的速度,还有与她一起去城隍庙为萧子墨解围时的睿智和见招拆招。
但是她却一直没有挑明,多一个聪明的女子在自己身边,并不是什么坏事情,她也不喜欢太笨的丫鬟,像他们这种人,是笨不起的,一个笨不要紧,丢了命,就是大事了。
青儿将手放在兰君额头上,只觉得她额头烫的特别厉害:“王妃,您很烫,还是回房歇着吧,照顾王爷的事儿,交给青儿就好了。”青儿将她从青石凳上扶起。
“不必了,王爷这两日,身子特别差,你还是把府上的事情都照料好吧,这几天,你也别来这沁兰居了,府上大小事务都由你负责,不接待任何外客,明白了吗?”兰君扶着一旁的廊柱,有些吃力的说着。
“可是王妃您的身子?”青儿上前扶住了有些站不稳当的她。
“我没事,你去帮我抓些提神的药,放在沁兰居门口就好了,去忙你的吧。”说罢转身往房内走去。
青儿如此细心的丫头,自然知道这沁兰居到底是怎么回事,目前百里师傅还没回来,一切也只能这样了,王府的事情,若是她不出面打理,怕是没有人做的了主。
王妃此举,其实已经明白的告诉了她,她知道她是萧子墨的心腹,只是却依旧选择信任她,就足以说明了,在王妃面前,她其实根本没必要掩饰自己的心事。
159调养(十九)
“王妃!”青儿叫住了往房内走去的兰君。
兰君停住脚步站在原地,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王妃早就知道,青儿是王爷的人,还依旧如此信任青儿,青儿谢谢王妃。”她微微欠身,行了一礼。
“你明白就好,不过对外人可不能这般,若是仅为了谁的信任,就告知自己底细,也未免太轻率了,我是你家三爷的妻子,自是不会有二心,外人接近你们,说不定就是有所图,你还是提防这点儿好。”兰君点了点头,又告诫了她几句,之后转身走进了房内。
“青儿知道了。”青儿看着兰君关上房门,这才从沁兰居退了出去。
萧子墨此刻正在倚着窗独自发呆,听到兰君的脚步声,他第一时间冲了出来,狠狠的扣住了兰君的肩膀。
“把那个破烂玉簪交出来。”他双眸猩红,怒气难掩。
“咳咳,看来三爷的病,是好了,都能发脾气了,恢复的不错嘛!”兰君清咳了两声,之后用力将萧子墨的手推开。
“我再说一遍把玉簪交给我,那是个炸药一样的东西,留在三王府对我们有弊无利。”萧子墨站在她背后,没有上前去。
“这是我母后带给我唯一的东西,你怎么可以这么冷血无情,不过是一支断了的玉簪而已,我时时刻刻不离身,能出什么大的岔子,你根本不了解,这簪子对我们母女的重要性,当然可以轻松的说,交出来,扔掉,毁了。”兰君回头,冲着他吼了两句,蹲在地上轻轻的抽泣了起来。
“能是什么宝贵的东西,不过是被一个男人背叛的证明而已,有那么重要吗,既然你父皇的心都不在你们母女身上了,还留着这死的东西做什么,不如毁了来的干净。”
垂下眼眸思索了一会儿,萧子墨觉得还是换个说法她比较容易理解:“你要知道我们如今的处境,这个东西从别处搜出来,无所谓,但是这个东西从我这三王府上搜出来,从你三王妃身上搜出来,事情追究下来,真相昭然若揭,我们就是欺君大罪,你要整个三王府跟你陪葬吗?你要我所有的部众跟你陪葬吗?”
160调养(二十)
半天见兰君没反应,他一掌拍在她身旁的座子上,之后转身走远,他走后不过霎时间的功夫,桌子像被巨斧凿过一样,碎裂了一地。
兰君起身将断了的玉簪摊在自己手心里,他说的是,这是父皇对母后背叛的证明,留下来能有什么用呢,不过是一个女人对一个背叛了她的男人始终无法忘情而已。
她站起身隔着窗户将簪子丢了出去,簪子在空中划出一个美丽的弧度,在清晨阳光的照耀下飞向沁兰居前面的人工湖。
从窗口的位置往下看去,可以看到萧子墨正在凉亭的柱子上靠着,好像在看清晨湖上的美景。
太阳还没有升高,湖上空还氤氲着淡的几乎看不见的雾气,从来不知道三王府有这样的美景,看着几乎让人忘却了所有烦恼。
她踩着红木金漆的台阶从沁兰居楼上走下去,双手揪着衣襟上前拍了拍萧子墨的肩膀。
“对不起。“萧子墨回过头来看着她,这几日她一直都在照顾他,他方才还说了那样让她伤心的话。
“没什么对不起的,你说的是实话而已,那就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背叛的凭证,留着也没什么意义。”兰君抿抿唇,脸色有些不好看。
“我昨天拦下了乔未离,没有让她来看你,对不起,那是你的至爱。”她转过头,认真的看着他。
“没……关系。”他说话有些上气不接下气的感觉,倚着栏杆轻轻的喘着气。嘴角淌下一丝触目惊心的红。
之后他的面前,只有兰君惊恐的表情,她睁大了眼睛,不停的喊萧子墨、萧子墨,可是萧子墨全身却一点力气也没有了,他累到连站着都很困难。
耳边只有微弱的滴答声,像是下雨了,更像是他的血,滴答、滴答,不停的往地上溅落,是什么溅了满地,红红的,落在地上,惨烈如盛放的花朵。
他留住最后的意识,掩住自己唇,之后又缓缓的摊开,是血吗?满手腥甜的气息。
他掌心里,还留着那支断成两截的碧玉簪子,断裂的翠绿玉染上血色。
161恩怨(一)
萧子墨忽然笑了:“兰君,你的簪子,我接住了。”
他的笑,像湖面的阳光一样,风一吹,碎的找不到踪影,兰君抱住他不停的安慰着。
“萧子墨你没事,萧子墨你不会死,师父还没回来,你不能死,百里长歌把你交给了我,若是你死了,他会要我的命的,为了我,请你活下来。”
他的手,一直紧紧的抓着那碧玉簪子,像抓着什么旷古的宝贝,抓的指节都泛起了白色。
兰君轻轻摇晃着他的身体,想让他保持清醒,可是他的血却止不住,不停的从口中往外溢。
兰君想用衣袖去给他擦那些涌出来的血,攥在萧子墨手中的单薄的衣袖却受不了如此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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