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活佛,我的上师,是你吗?”老人的声音充满着某种诡异的喜悦。
“是的,老乔普林,是我!流浪的旅者啊,别害怕,你要回家了!来,让我引导你!”小喇嘛长着一张方正的圆脸,宽宽的额头和厚实但不太高挺的鼻子显示,他应该是一个蒙古人。念经的时候,他的脸上浮现着一种庄严的光彩,肤色如同阳光底下的小麦,晶莹剔透、闪闪发光。他的声音里有着与年龄大不相符的成熟与智慧。
听到他的话,老乔普林脸上完全放松了,他咧开嘴角,充满自信,看着小喇嘛,那意思似乎是说:来吧,我准备好了!
接下来的事情,似乎就不是楚风这个外人能够参与的了。他被请出毡房外,刚走出毡房门,楚风似乎听到老乔普林跟着那位小喇嘛念了几句什么,然后一切归于寂静。
随后老人亲属的哭泣声,楚风知道,老人就在那一刻走了……他走得很安详,很平静,脸上还有一丝微笑。
按了按自己的胸口,楚风有些不能理解自己这种莫名的酸涩之感到底从何而来,他想起了自己的父亲——那个在他面前一直坚硬得像块石头,而后来却被死亡的痛苦过程折磨得像个孩子一样的人。与刚才的那位老人比起来,父亲的死亡过程是那么的痛苦而漫长,可当年的自己却为什么没有今天这么哀伤?
是当时年轻的脑海里还没有对于死亡的深刻认知?还是多年的积怨蒙蔽了自己的心?
原来,还可以平静而安详地死亡!楚风仰头看天,眼中的热泪顺着脸颊滴到了草地上。
为什么会掉眼泪?
不知道!
这死去的老人你根本不认识,更谈不上感情,而且他的离去远比当年父亲安详,为什么心中却如此悲伤?
楚风心中似乎有个声音在不停地质问自己,而自己则试图回答,可惜,回答的速度远远跟不上质问的频率——
你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悲伤?
这个老人?
你父亲?
还是你自己?
……
他回答不出来!
好容易阻止住剩下的眼泪,楚风将仰着的脸平复过来,正好跟牵着一匹浑身是伤的马驹儿的希林撞个正着。
少年看见他眼中的哀伤,步子一顿,眼中有些怔忪!
楚风不想在这种情况下继续打扰这一家人,他与希林商量,将那马驹儿就这么拴在毡房门口的拴马桩上,然后在马鬃里绑了一卷钱,两人就要离去。
“请留步!”稚嫩的声音里却有着一丝莫名的威严。
楚风停下脚步,扭过头看着那位小喇嘛:“是叫我吗?”
“是的!远方的客人啊,我在你身上闻到了一种味道!”小喇嘛说着回头看了一眼毡房。
楚风真是诧异了,这位喇嘛还真有些神异之处。他说从自己身上闻到了某种味道,又暗示地回看了一眼毡房,那就很明白是在说,自己身上有死亡的味道。
面对这样一个看上去只有十三四岁的面容,却有着一个老人才能胜任的智慧的少年,楚风觉得有点怪异。他还不至于没有勇气在一个少年面前说出真话:“是的,我想你的鼻子没有出问题。”
“是一种恶臭!”小喇嘛也不怕刺激到他,马上补充,“一种能令我终身难忘的死亡的恶臭。在我的记忆里,没有任何人身上死亡的味道能有您身上的这么浓烈!”小喇嘛抬着睿智的双眼,目光直射楚风的眼底。
楚风没有回答他,只是低着头皱着眉想了一阵,然后便招呼希林,迈步离开。
“请等一等!”小喇嘛再一次喊住他,摘下自己手中一直修持的一串菩提子佛珠,很认真地递给楚风,“这是我的上师从佛祖诞生的圣地请回来的,经过上师和我多年的修持,具备无上法力,希望能对你起到一点作用!”
楚风从来不信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可看见小喇嘛那张认真板着的脸,不知道为什么,拒绝的话竟然说不出口。
小喇嘛等楚风接了他递过来的东西,也不说话,施了一礼,转身又进毡房去了。倒是楚风,怔怔的,直到希林揪扯他的衣服,他才回过神来。
“走吧!”
两人有些狼狈地离开了这座充满哀伤的毡房,就那匆忙的脚步而言,似乎有着逃离的意味。
尽管时间又近黄昏,楚风和希林都再没有心情去欣赏美景,一味埋头赶路。
“那匹马驹儿是怎么回事?”楚风早就看出少年的神色不对,可是他自己也心情复杂,因而没有去管他,既然少年已经把马驹儿找着并送回给了那家人,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开导开导这个忽然变得愁眉苦脸的小家伙。毕竟,他还是个孩子。
“昨天早上我去偷蛋的时候见过那匹小马驹。”希林的语气里有深深的懊恼。他为了引开成年鸟儿们的注意,有意把那匹小马驹当作挡箭牌,将其诱入了鸟儿们的领地。可他当时并没有太强烈的恶意,只不过是想借小马驹掩盖自己偷蛋的行为,但没想到小马驹会陷进泥沼里,更没想到的是,这家的老人会因为出门寻找丢失的小马驹而送掉一条命……
少年虽然从小就学会了射箭打猎,心肠比一般同龄人要硬些,可作为孩子,对于一个老人因自己的某个失误而逝去这样的事,有些承受不起。
说到那些鸟蛋,楚风也是分赃者之一,他有些无语:“这不关你的事,就算没有你算计,那匹小马驹也已经走丢了,老人要出的事也出了。其实,只有你上他们家偷了这匹小马驹,你心里想的那个因果关系才能成立。你偷了吗?你没偷!所以,不要再想了!”他说着,还拍了拍少年的肩膀。
是啊,这世上的事真是奇妙,一个看似不起眼甚至毫无关联的疏忽,就可能导致一个无法承受的惨痛后果。
楚风想起那家人说,去世的老人其实在今天早晨还笑眯眯地接受了儿女敬献的哈达,并给了自己子女以美好的祝福,没想到傍晚就……这,就是佛家讲的无常么?
希林得到了他的安慰,心中好过了一点儿,但还是提不起精神来,连带着天空中的大金雕也有些无精打采,飞得低低的不说,那伸着双翅不知收拢懒洋洋滑翔的样子,怎么看都像在打瞌睡!
楚风手中摸着那位小喇嘛递给自己的菩提子佛珠,一时也没有心情再说什么,两人便在一种沉闷的气氛中,一路向东行去。
东边那座可以看见的大山,翻过去的另一面悬崖上,便是大金雕的家,也是希林发现很多不明文字的地方。
百公里外,巴音布鲁克大草原深处,一座很小但形制齐备的喇嘛庙门口,一匹骏马驮着一位骑士飞快地来到跟前,他甚至连正常踩马镫下马的工夫都没有,直接从马背上跃起,就这么跳下来,手中缰绳随意一扔,便往庙里闯。
“快、快!我要请小活佛!”
“上师不在,被乔普林家的巴特尔请去了,说是老乔普林不行了!”庙里的一个声音回答他。
“唉——”那人的叹息声里透露着浓浓的失望和焦虑!
“你别着急,再等两天。上师走的时候说过,他们过两天就回来了!”那声音很和缓,有着某种镇定人心的效果。
“不行的,再过两天,再过两天就来不及了!”那人急得直跺脚。
“可老乔普林家远得很呐!你就是打快马过去,今天也赶不到了!”那声音似乎要劝阻这人的某个不太靠谱的主意。
“不行,等在这儿,我非急死不可!那乔普林家的位置在哪儿,您能告诉我么?”那人的脾气显然很是急躁。
“唉——你不要去啊,老乔普林的家很难找的,不知道路的人走那一段山路很危险。你还是在这里等吧!”寺里的那个声音很无奈。
“没关系的,这一片山林我都很熟!我真的有急事要找小活佛,请大师行个方便!”对方很坚持,寺里那个声音也只得给出了他所知道的最准确的方位。
那人匆匆双手合十给寺里的人行了礼,就快步退出来,飞身跃上马背,扬长而去。
大昆仑之新疆秘符3 第五章火起
第一次看见“□”字符号是在被埋在黄沙下的那座楼兰古城里,后来在阿尔泰山石壁和那块泥版上都有它的出现,如今在此处,“□”字符号的再次出现,竟明明白白地牵扯出了“昆仑”!是我和老师想的那个“昆仑”吗?楚风眼眶有些湿润。他知道,自己离目标已经很近很近了。
一 “□”字再现
“你说这底下能有什么?”王聪正在盯着铲车,那高高的机器臂这一把挥下,眼前的这个土墩墓想必就能破开了。这时,林威廉走到他身边,出其不意地捅了捅他的腰,悄声说道。
“不知道!无非又是金子镶宝石的某种玩意儿!”王聪头也不回,眼前已经是这一排七座土墩墓中最大的一个。他们考察时是沿着从小到大的原则,也就是说,眼前这座土墩墓,是一排七个之中,最后的一座了。
前边六座,严格来说都不能算作“墓”,因为它们无一例外没有墓室和尸体,而是在中空的土墩中间,有一个低矮的平台,平台上的物品无一例外,全都是璀璨耀眼的。
1号,镶红宝石黄金面具;2号,镶嵌红玛瑙虎形柄金杯;3号,镶红宝石金剑鞘;4号,镶红宝石金盖罐;5号,硕大的镶红宝石金戒指;6号,金指和镶红宝石黄金片护臂。
待到后来,见到凌宁独自取上来的金杯时的赞叹和惊喜全都变成了见多不怪的无所谓。不是众人眼界高了,实在是这些土墩里头的物件儿太一成不变了,使得大家对此失去了遐想。
这七座土墩,已经被认定不是墓葬而是神庙。塞种人有垒巨石和土堆为神庙的传统,从新疆天山北坡到广袤的欧亚大草原,处处可见他们遗留下来的类似祭祀所在。只不过,眼前这“神庙”不知祭祀的是哪位尊神,因为整整六个土堆打开来,除了中间有一密闭空间,空间中央有一个低矮的平台,平台上孤零零单独摆放着这么一个物件之外,再没有任何能说明问题的发现。
桑布和凌宁密谈之后若无其事地回来,那唐昧眼光一闪,依然是温温和和地对着众人。桑布与他嘀咕了一阵子,回来后才给众人解释:据说这是一个巨大的风水阵势布置,因此,唐昧根据风水学的测算,这土墩墓中的物件儿,逢单的男人去取,逢双的则需要女子去取。
对这一说法,威廉本来就是个神秘学爱好者,听说后兴奋不已,整天围着那个叫唐昧的问东问西,整个一个好奇宝宝。王聪和冯祥等考古队员却有些不理解,暗自嘀咕:桑队不是从来不信这些个迷信的么?眼下这是怎么啦?只有凌宁,唇边扯出一丝冷笑,暗自警惕。
这以后凌宁又下去了两回,分别取出4号和6号土墩里的物件儿,却是一切正常,再没出一丝意外。
眼下到了这第七座土墩,逢单,没她什么事,她只在一旁抱臂冷观。
“通了!通了!”由于这座土墩墓最为高大,挖掘起来也最为费力,即便是使用机械,用了大半天才挖到密闭空间。
随着众人大声的喊叫,桑布第一个跳进去。洞口不大,但足够他进出。
很快,轻车熟路的桑布就手举着一件物品从洞口爬出来。凌宁本与其他人一样,想着无非又是一件金光闪闪的东西。这几天大家已经被闪过六次,对这种亮闪闪的东西有免疫力了。
可这一件不一样。凌宁以前在中学时代业余时间也喜欢看看小说,像《红楼梦》之类的。而后在看一些言情作家写的古代故事的时候,她曾经很是畅想过自己如果生在古代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穿什么样的衣服,为此,她还特地去查过古籍。史料上记载,我国古代的服装面料非常“潮”,那简直比现代的巴黎、米兰在世界服装界的位置还要高几个档次。除了华丽柔美的丝绸,据说还有一种被称为“珠服” “珠襦”的面料,这种面料做成的衣服穿在身上,浑身散发出如珍珠般莹亮的光泽,能使人肌肤如玉,是中国上流社会女子追捧的最精美面料之一。
只是这种面料的制作方法早已失传,就连样品也没有留下来半点儿。凌宁作为一个热爱复古风的女孩子,不止一次地在脑海里想象过这种面料的样子,甚至还想象过如果自己能拥有一件这样面料的衣服会怎样怎样。
今天见了桑布在最后一座土墩神庙里取出来的物品,凌宁心中只冒出一个念头:“‘珠服’‘珠襦’就是这个样子,它一定就是这个样子!”
桑布已经站稳,他小心翼翼地打开手中的那件非丝、非帛、非锦、非棉的长袍。
这件袍子一看就是一件成年男子的服装,有着汉服的特点,但袖口很窄,不是汉服的广袖,下摆很长、很大,这不是拖地的设计,就意味着穿它的人身材非常高大。
整件衣裳被桑布举在手里迎着阳光发出粼粼的水光,时不时却又刺出一丝亮眼的黄色。
凌宁禁不住凑近了看,布料被保存得很好,完全没有腐坏的痕迹。她原以为那金黄色是自己这些日子被金光晃的次数太多,留下的后遗症,没想到凑近了仔细一瞧,这布料里头加了金丝呢!哇咔咔,这真是张扬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瞥了一眼那败兴的金丝,凌宁伸手抚摸这长袍一角,果然,触手冰凉、润滑。这布料跟她想象当中的一样,简直是最高档的艺术品。她眯着眼,满足地叹息一声,正要依依不舍地放手,让桑布将其收起,结果,一个绣在衣服左胸位置的符号,一下子使得她愣住了!
“□”,是“□”唉,就是那个“□”字符号唉!它、它、它怎么会被绣在这件衣服上?凌宁揉了揉眼睛,仔仔细细看,没错,是“□”字符号,既不是“卐”,也不是“癸 ”。
跟凌宁一样,被这个熟悉的字符晃愣的人还有一个,谁啊?楚风!不过他不是在一件衣服前发愣,而是在一块山壁面前发呆。
眼前这座山海拔应该不低于四千米,大金雕的家大约在海拔三千米左右的一个崖洞里。它一靠近这座山崖便兴奋不已,在天空“么儿——” “么儿——”直叫唤不说,还打着滚儿翻腾表演特技飞行,看得地上的两个人提心吊胆,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