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云梦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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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云梦传-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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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一径来到臧府,臧新迎着道:“此事如何?”王媒道:“小妇人再三玉成,奈何夫人不允,说他家老爷有书,直要待他回家作主。大爷不要见责不能效力。”臧新闻言,怒道:“这泼妇如此可恶,你就推托,允与不允,我大爷难道罢了不成!偏要他的女儿,不怕他不肯!”遂就逐出两个媒婆。二媒受气出门,道:“真真悔气,直走了这两日,汤水也没有一些粘牙,到要受气!”二人一头走,絮絮叨叨的回去不题。
却说吴璧在他伯父任所回来,到了家中,见过母亲、妹子坐下,夫人便问道:“你伯父母安好否?”吴璧道:“伯父母命孩儿致候母亲,二大人都还康健。近日听得爹爹出使他邦,谅情又是臧华玉之鬼,甚是可恶!”
不题他母子谭心,且说臧新在家,一心想梦云,无计可施。一日臧新正在寻思无法,忽值白从到来,见了臧新道:“大爷为何在此出神?”臧新见是白从,道:“老白,你来得正好。我有一件心事与你商议。”白从道:“大爷有何使令,小的无不听从。”臧新道:“前日有一门亲事,是王媒婆说起的,不料就是帕上之人,其女犹如西子重生。”白从拍手笑道:“就是帕上之人,这也奇了,正该是姻缘。”臧新道:“我也是如此想,不料他老母猪竟不允。”白从道:“其母不允,又是作怪。大爷可能奈何他么?”臧新道:“到也无法。闻得他大儿子近日回家,除非烦白兄一往,向吴玉章说,看他允是不允。若然不允,我自有道理。”
白从领命,遂起身到吴府中来。问:“门上有人么?”家人问道:“是那一位?”白从道:“是我白相公。可去报知你家公子。”家人遂走着道:“什么大来头,自称相公!”来到书房中,向吴璧道:“启上公子:外面有一人要见公子,他自说是白相公。”吴璧闻言,想道:“是那个姓白的?”只得出来,见是白从,迎上厅,揖罢,分宾主坐下,道:“久不接教,已有年余,近闻兄在臧府中,那得闲暇至舍?”白从道:“好说。兄一向他往,不曾进谒。今日登堂相候,兼有一事奉求。兄且猜一猜。”吴璧道:“小弟那里去猜。”白从道:“谅兄也猜不着,小弟此来,系臧兄所委,闻得令妹贤淑,所以特托小弟来求庚帖,一则是门当户对,二来佳人合配才子,未识长兄尊意若何?”这吴璧深知臧新目不识丁,貌相亦难称扬,岂肯与他联姻,遂道:“承我兄作成,甚蒙关切,门楣之间,倒不在高下之论,奈何家君出使,无人作主,岂敢造次?望兄委曲转达臧兄。”白从道:“足下休得过谦,尊翁老大人虽不在府,然有令堂作主,何必待尊公来。”吴璧正色道:“白兄之言差矣,自古道:女子三从,在家从父。况且家严也曾吩咐过来,舍妹的年纪又未到二十三十,何必过于唢唢!”白从被吴璧抢白了几句,就一腔怒气,竟告辞去了。
白从气冲冲走到臧府来,臧新邀白从坐下,道:“吴玉章可肯允此亲事?”白从气吴璧抢白他,遂造言道:“再莫说起。吴玉章这小畜生可恶之极!不允亲事倒也由他,怎么就出言不逊,说大爷无才,相貌丑陋,无所不之,又将我抢白了许多。”臧新闻言,气得暴跳道:“这个小畜生,狗骨头,这样可恶!难道你不允就罢了不成!你妹子现有把柄在我手中,不怕你飞上天去!”白从道:“大爷作何计较?”臧新道:“且消停议论,你受了气,且取些酒来与你消消气再讲。”
不题二人饮酒,且说吴璧进来向夫人道:“可耐臧新这厮,竟着人来说妹子的亲事!孩儿已回他去了。”夫人道:“我倒忘了,前日有两个媒婆来说亲,那时不知臧家底里,故此叫他次日来讨回信。当时就着人去打听明白,到第二日说时,我已回付了,何得又来说?”吴璧道:“臧新为人刁决,兼有两个帮闲,防他还有不良之念,这事怎好?”夫人道:“我家女儿由我做主。”吴璧道:“惧是也不惧他,就是惹厌得紧。妹子年纪已长成,不如访相宜门弟,配了亲也罢,省得人家来求亲不允,又要招怪。”夫人道:“我也是这等想,只是看你妹子之志,非其配而不悦,如之奈何?”吴璧道:“这也由他不得。”
他母子正说话之间,巧巧绣珠出来听见,就进来将夫人同公子所论之事,一五一十告诉与小姐。梦云闻言,叹道:“自古红颜薄命!”没情没绪,起身援笔,因题一绝,书于后堂壁上,吴璧正进来看梦云,及至走到后堂,只见壁上墨迹淋漓,走向前一看,知是妹子所题,便吟道:
绣户龙香袅篆烟,一阳凛冽赋从天。
冰心只待东皇主,雨妒风催总不然。
吴璧细玩其诗,已知梦云借梅花之意,遂走到梦云房中来。岂知梦云正在房中纳闷,一见吴璧进来,即起身让坐,吴璧坐下道:“贤妹为何在此闷坐?”梦云无言急对,只得推说道:“小妹适成俚言一律,尚欠推敲,故此沉吟。待小妹录出,与长兄涂袜。”吴璧道:“愚兄不习此,焉能斧正?近来贤妹诗才大长,愚兄正欲一观。”梦云遂取一幅花笺,立就诗一首,书出送在吴璧面前。吴璧看上面写着《仲冬即景》,道:
雪舞风酸烟漠漠,珠帘香拥梅花萼。
凝寒窗下竹萧疏,护暖楼中人不觉。
书云亚岁倒观台,吐火严冬附客略。
拣点闲闺胜事无,朦胧呵笔学涂鹤。
吴璧吟完,羡之下已道:“贤妹诗才,过于男子。愚兄竟搁笔矣。”梦云道:“小妹之诗,乃童蒙之句,哥哥还该指教。小妹亦要请教一律。”吴璧道:“愚才不能敌妹。”梦云道:“哥哥即不肯吐珠玑,小妹也不敢过求。”吴璧就道:“我想爹爹外境封王,未知几时才能回来。贤妹年纪长成,尚未择选乘龙,若待爹爹回来,岂不耽误了?”梦云也不作羞态,遂道,“哥哥不必虑及小妹。兄长尚未联姻,待哥哥完娶之后,那时再议小妹之婚,未为晚也。”吴璧道:“愚兄亲事犹在。贤妹属意于富贵乎?才貌乎?”梦云道:“富贵易而才难,小妹之志重于才。”吴璧听梦云之言,已知其志,遂闲话不谭。
却说臧新与白从二人饮了一会酒,臧新向白从道:“那吴玉章不肯允亲,他妹子现有把柄在我手里,也不由他不肯。此回去说。如再不肯,就猖扬出去,叫他妹子今生今世嫁不成人。”白从惊问道:“有何把柄在大爷处?”臧新道:“你到忘了,夏间所拿王清霓的绫帕上可是吴梦云的名字?前回与你说过,何以又忘了?”白从闻言,拍手笑道:“是!是!有这件宝贝在此,好商量了。大爷自己是去不得,日后若结了亲不雅,我也去不得,这必要刁兄去才妥当。他若不允,将此帕与吴玉章看,说是他妹子与大爷的表记,令妹已经心允,你何必推托?再不然,竟到官与他讲,也可使得。”臧新听了大喜道:“此计甚妙,就烦兄去与老刁说声。”白从就起身去与刁奉说话不题。
到次日,刁奉受了白从的言语,竟投臧府而来,却遇臧新在门前。臧新见了刁奉道:“好信人也。”遂同到里边,就将这一方绫帕交与刁奉道:“此乃至宝,不可遗失。”刁奉道:“这个自然,何消大爷吩咐。”臧新道:“成与不成,全在此举,须当着意。”刁奉点头,领命而去。一路行来,已到吴府门前,到遇着吴璧,就迎到厅上,揖过坐下,叙过寒温,刁奉道:“小弟此来,乃是臧兄所托,有事相求。”吴璧道:“若说臧兄所命,除了亲事,其余一概领教。”刁奉笑道:“臧兄所求,单为令妹亲事,故叫小弟造府相恳。兄却推阻,据小弟之意,倒是玉成这姻事也好。”吴璧道:“昨日己与白兄言过,要待家君来作主,非是弟之推托。”刁奉道:“这是长兄辞亲之说。兄就允与不允,也无关小弟之事。若过于执辞,也难料未必无事,劝兄曲从的为妙。”吴璧听了“未必无事”这四个字,就大怒起来道:“老刁,你好欺人!太过他不过是兵部家声,我家也亚多少?求亲允与不允由人,何言‘未必无事’?他就有事,又待如何?这话怎讲得去?”刁奉道:“吴兄不用动气。非言非语,非出小弟之意。因令妹有个什么把柄在臧兄处,故此小弟才言到‘未必无事’。”吴璧听得把柄二字,自己沉吟道:“我妹素在深闺,有何把柄在他手里?此是造言。”遂道:“越发放屁了。既有把柄,拿出来!若不拿出来,看何本事出我之门!”刁奉笑笑,以为实在要塞吴璧之口,道:“待我取出与兄看,方塞其口。”遂到袖中去摸,摸了半日,竟无所有,满身寻遍,到底不见,急得满面通红。谁知刁奉得了臧新的言语,一心要来说合,忘其绫帕在袖,竟在路上失落,巧巧又遇着郑乾罢官回家,为粮饷之事,是日到府前,见一人袖中坠落一物,其人不知,竟急急走去。郑乾叫家人呼唤其人转来抬去,连叫几句,已经进巷去了。遂叫家人拾来看,是一方绫帕,见上面有字,细看之时,是女子所咏之诗。意欲追着原人还他,不期又遇同年邀去说话,也就带去不题。
却说那时刁奉没有绫帕,局促不安,假推道:“还在府中,适间不曾带来,我去取来。”借此飞跑而出。吴璧知其情虚,故意叫家人大呼小叫,要打这造言的刁奴。刁奉闻言要打,巴不得两只脚做了四只脚的跑出来,离远了吴府,才想道:“怎么不小心就失落了?怎好去见臧公子?且避他几日!”遂到家中不题。
吴璧见刁奉去了,进来告诉夫人如此长短,丢过不题。却说臧新同白从两个等刁奉回来回话,竟到晚也不见刁奉来了。臧新着急道:“老刁此时不见来,莫非吴家抢去绫帕,打坏老刁么?”白从道:“断无此事。待我去打听打听,便知分晓。”遂起身去了,一会回来向臧新道:“我到吴府,问他门上人,说刁奉早间来说了些话,竟不别而跑了。我又到他家去问,又说不见。可是奇事。”
只因此帕一失,有分教:士子想思之物,佳人音信,佳配之由。要知刁奉去向,且看下回分解。
第09回 再游杭绿堤松咏 复吴门西席兰篇
诗曰:
湖边晓色揭山青,柳畔莺簧隔树鸣。
画桨轻翻春水碧,波光映带晚霞明。
题松争讶惊人句,以酒相酹快士情。
一韵一觞通契阔,绛帏自此播才名。
话说臧新不知刁奉去向,叫家人四处找寻,并无下落,臧新大怒,连白从也怪在里边,埋怨道:“都是你叫他去,如今拿了绫帕,不知到哪里去了?”白从见臧新埋怨于他,只得陪笑道:“大爷不必发怒,待我去寻他。若寻他不见,我想一个良策,务要谋这天小姐与大爷成亲。”臧新闻言,回嗔作喜道:“老白,你有甚么计策?白从道:“这非一时一刻的事,也要随机应变,岂可草草?”臧新信以为实,遂丢过一边,和白从玩耍不题。
却说王云在家守孝,度过残年,又不便出门游戏,终日在家纳闷。一日想起梦云的绫帕,要取出来玩赏一番,遂向旧时书箱内翻遍也寻不见,心中着急,各处找寻不见,又问丫头小厮们道:“谁曾开这书箱?”奴仆们回道:“一总无人敢动。”王云不见了绫帕,更加恼闷,想道:“这帕去年在浙回来也来曾检点,不知被何人窃去,莫若还到浙省一游,打听下落。”主意已定,遂吩咐王三料理家事,将几个大丫头俱已嫁去,只留玉奴,王三夫妇守家,其余家人都已打发出去。安顿已毕,带了锦芳,雇只小船,主仆登舟。不几日,复到杭城,打发来船,上岸竟投郑府。锦芳进去禀报,少顷,郑乾同夫人出来,王云拜见,坐下,道:“二位大人风光依旧,康健如初。甥自去岁别后,不幸父母俱已去世,承姨父母远赐隆仪,谢之不尽。”郑乾道:“向闻贤甥被盗劫去,又值尊椿萱遭变,老夫日夕挂怀,今得贤甥到舍,又少慰鄙怀。外日理该亲来作吊,奈去岁罢官,又不得其名,又受署印官之累,因气恼相感,至于残伤贱体,未能到府,甚为失礼。”王云道:“承大人挂念,则感无地,何敢当大人赐领,罪于甥也。”夫人垂泪问道:“不想外甥父母有此大变,今得外甥来舍,又少慰老身之意。”遂叫家人将东厢收拾,与王云安歇不题。
到了次日,王云去候钱、何二人,又带些礼物送与两家。有钱、何二人自答拜之后,时常来闲话,王云到不为寂寞。一日何霞来访王云,王云接入书房,礼毕坐下。何霞道:“明日是三月三,西湖不可不到。小弟治得一樽在舟,候兄去一游,亦不敢具柬。”王云道:“小弟到贵府就要叨扰,甚为不当。”何霞道:“兄休得见笑。”说罢遂起身回去。到次日,何霞收拾完备,亦无他客,就来邀了王云同钱禄二人,出城竟到西湖,登舟游玩。看那往来游舫,士女纷纷,岸边桃柳杂笙簧,湖光荡漾载游歌,看不尽西湖的景致。正是:
六桥画舫举春觞,间绿施红芳草香。
燕剪睛云轻荡荡,风翻弱柳态颺颺。
三人在舟中玩景,家人摆下酒肴,遂就坐席。三人饮酒猜拳行令,饮个多时,船泊至岸,何霞又叫家人换席,可摆在大松树下去,遂邀二人登岸,到各处去游玩了一遍。回来正要坐地之时,只见一少年远远而来,渐渐走近,方知是吴璧,也同几个朋友在舟中游玩,他自己上岸偷闲,却又遇着钱、何二人,皆是同学朋友,上前作揖。何霞道:“玉章兄来得正好,却少一位酒客。”吴璧道:“小弟在此相扰,却也甚妙,奈何也有几位友人在舟等弟。”何霞道:“且由他们去。见兄不去,他们自然回去,兄与弟等一同回府罢。”吴璧不能推托,见了王云,就问何霞道:“此位兄尊姓?未曾识荆过。”何霞道:“这位兄姓王名云,表字清霓,姑苏人氏。郑天昆年伯的姨外甥,可称当今才子。”吴璧道:“小弟不知,失敬了。”遂与王云揖毕。王云接问何霞道:“此位兄尊姓大名?”何霞道:“姓吴名璧,字玉章,就是吴文勋年伯的令郎。”王云道:“久慕大名,尚还欠拜。”吴璧道:“岂敢。”王云心中想道:“原来就是吴璧,不知梦云小姐可曾配亲否?若与其兄相交,或者得际,也未可知。”何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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