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王勾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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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王勾践-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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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何故兮,遭到天谴!
  江中飘兮,被逼西行,
  知再返兮,竟是何年?
  心忧愁兮,方寸如割,
  泪泫然兮,垂挂双脸。
  季菀的悲歌声凄婉动人,莫说岸上拉纤的越国纤夫听了产生出同情的心理,连吴国的水手也感到这挺着大肚子的越夫人很值得可怜。于是有一位纤夫如吼叫般地唱了一句,众人便和一句。那纤夫唱道:
  今夕何夕嗨哟,搴洲中流嗨哟!
  今日何日嗨哟,与王同舟嗨哟!
  蒙羞含垢嗨哟,盟誓雪耻嗨哟!
  必毋烦躁嗨哟,与王同心嗨哟!
  越王听到和唱的歌,唏嘘道:“越族百姓重义轻生,对孤忠诚不贰,我还有什么可以忧愁的,好像在天空飞的鸟儿,我的羽翼早已丰满了!”他走出仓外,与季菀并立站在船头,久久不肯离去。
  纤夫们自己编的《越人歌》越唱越响,岸上行人驻足聆听,终于听出了歌词深意,“原来越王在这艘须虑上!”(越人称呼船为“须虑”)于是一传十、十传百。“看我们的大王被吴人劫走了!”越族百姓纷纷拥向水边,有的竞涉水向船边过来,在楼船叠层上的王孙雄见岸上情况有异,害怕秘密押解越王激起越人的共愤,和姑勺飞步从最高层奔下来,气冲冲地对越王夫妇说道:
  “快进入底层,去、去!”
  “你……”
  “没有命令,不准出来,更不允许你唱。”姑勺如同赶牲口一般连推带搡将勾践夫妇往底仓推。就在此时,季菀脚一滑,只听得“喔哟——”一声,她被重重地摔了一跤。“季菀!”勾践大急,急忙奔过去抱住妻子,王孙雄这时也惊了一跳,说道:
  “怎么,怎么……”
  “啊……我的肚子好痛,喔哟!”季菀捂着腹部,额头沁出了豆大的汗珠。
  血从麻布裙里渗了出来。
  勾践见了,方寸大乱,他哀告王孙雄说:
  “救救我妻子,救救我妻子,她要生了。”
  王孙雄说:
  “什么?她要生了,这可使不得,叫她到岸上生吧。船上生产必定触犯水神,船非翻不可!”
  “夫人,你忍忍,忍忍,我扶你到岸上去吧。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携李!”
  “携李?”勾践方明白这个当年断吴国阖闾左脚的中途歇的地方,现在却成孩子的出生地,他不及多想,抱起了季菀。
  “啊哟,大王,我要死了嘛……”
  “夫人不要胡思乱想,我们到岸上去。看,那边有个凉亭,可以在那里生的。”
  时却又值李花盛开季节,凉亭四周边植李树,白花开处,好不凄凉。
  勾践一步步扶着季菀走出了底仓。
  船家搭好了跳水板,勾践抱着妻子走过了跳板。向那个凉亭走去。
  “呜哇……呜哇……”大约三炷香的时间,一阵婴儿的啼哭声从这问破败的凉亭中飘了出来。
  不一会儿,勾践如释重负地跑了出来,他“通”地跪在地上,仰天祝告:
  “天地神灵保佑,夫人总算脱离难关,母女平安,母女平安!”说罢磕了三个头。
  他急急返身,片刻间,他一手抱着自己外衣裹着的婴儿,一手扶着妻子一步步向楼船走去——
  “勾践,不准你带小东西上船,把他丢在草地上,喂野狗吧,听到了没有。”恶煞般的姑勺高叫。
  “不!你们让我带女儿上船。”
  季菀一听,发疯般地从勾践手中抱过女儿,双膝跪在江边的杂草地上,反复地哭叫着。
  “你若带这小东西上船,那只好将她喂鱼吃了。哈哈哈……”楼船上下哄堂大笑。
  “王孙雄将军,请额外开恩让我夫妻带女儿上船。”
  勾践也跪在地,哀哀相求。
  “勾践,我家大王只准你夫妇和范蠡三个入吴,并未有第四者。你夫人早也不生,晚也不生,却偏偏在入姑苏的途中生产。非是本将军不同意,实是怕吴王降罪!”
  王孙雄的几句话如一盆冷水从头顶泼下,无奈中,勾践夫妇用衣服包裹好女儿,将她弃之凉亭的一角。在包扎中,季菀在婴儿左肩咬了一口,又将自己所佩一块兽面纹玉巩剖其一半给女儿挂于颈上。在婴儿的嘤嘤啼哭声中,夫妻俩一步一回头离开了凉亭。
  “我们的女儿生在这里,有朝一日夫妻有生还之日,就再来‘女儿亭’,或许苍天会可怜,母女还能团圆的。”望着越离越远的榜李那边开白花的凉亭,勾践安慰哭得像泪人一般的季菀说。
  “靠埠哕——”听得船老大一声吆喝,底仓门“砰”地一声被踢开,姑勺神气活现地对越王夫妇说:
  虬陕换上孝服,马上到甲板上去,不得延宕!“说罢又向关押范蠡的尾仓走去。
  季菀强行挣扎起来,指着姑勺丢下的东西问道:
  “是什么?孝服?真的要我们穿孝服吗?”
  勾践抖开麻布包,里面有白色裹头布,白苎麻孝衣,草绳和麻鞋,只是苦笑说:
  “阖闾死于越人之手,夫差的意思是叫我们夫妻做死者的孝子而已。”
  季菀听后,皱着眉头扎好孝衣,由勾践扶着,一步步挨着登上了船头。
  乍从船仓黑暗的底层出来,强烈的阳光刺激了双眼,越王夫妇本能地闭上了眼睛,蓦地,一个骇人的声音从高空传来,“勾践,你知罪吗!”勾践心头一惊,倏地开眼,抬头一看,船只停泊的地方是一峭壁,悬崖上,武士执戟昂然而立,威风凛凛,再一看山脚旁水埠口,沿山道拾级而上,全是执戟武士,剑戟耀日杀气腾腾。
  “勾践,你知罪吗?!”
  骇人的叫声再次响起,还未等季菀和范蠡反应过来,吴兵早已一脚向勾践的股骨踢过去,猝不及防,“通”地勾践倒在船板上,“跪,跪上山去!”吴兵大声吆喝。
  “夫君——”
  季菀惊叫一声,却被姑勺一把拖过去,斥责道:
  “哭什么,你也跪上山去,”接着又对范蠡说:“还有你,统统跪上山去!”
  暴喝声从山顶第三次传来。
  “勾践,你还不知罪!!!”
  勾践跪上前几步,面色发青,举头喊道:
  “勾践知罪!”说毕,跪了三步又举头向上喊道:“勾践知罪!”
  季菀和范蠡尾随越王之后,三跪三起,跪过了跳板,跪上了埠头,跪上了山道的石级……
  “勾践知……罪!”
  数百级的石级,对勾践和范蠡来说跪犹尚可,对刚刚生产过的季菀却苦不堪言。只见她的身后拖着长长的血印,白麻布裙血迹斑斑,一步、二步、三步……蓬头跣足的越夫人被远远抛在后面。勾践和范蠡跪完了石级,眼前赫然是个天然演兵场,从右首绕过去,再上百尺台阶,面前一方巨石仿佛是点将台。
  点将台上,吴王夫差按剑而立,他的身边是伯豁。伍子胥虽然也和伯豁一样,乘快舟赶回姑苏见驾,只因为勾践入吴为奴一事,不肯苟同,为此事与伯豁翻脸,故称病不来。
  勾践和范蠡一前一后终于跪到了点将台前,吴王夫差见匍匐在地上的勾践森然道:
  “勾践,你真该死!你使孤失去了父亲,吴国失去了英明的君主,你罪孽深重,本该将你处死,然忠于寡人的太宰上谏说,你夫妇……说到这里,夫差回身问伯豁说:”太宰,怎么不见他的女人!?“
  伯豁向远处一看,说道:
  “大王,你看,她已跪上山来了。”
  夫差不悦地问勾践道:
  “你那女人难道对孤不忠!”
  勾践叩头不止,气喘吁吁地道:
  “臣夫妇自知罪孽深重,即便以死来赎罪,也、也是情愿的。大、大王……罪臣这妻因途中生产,失血过多,故跪拜来来……迟。”
  说话问,季菀爬上了山坡,此刻的她已经是满面污垢,周身上下分不出那是血,那是汗,那是泪。尚未爬到点将台,便一头晕了过去。
  “禀大王,她已昏死过去!”
  “将她抬到那左边的石屋。”夫差已看到了这个状若疯妇人的女子,听了勾践的解释,也就不加追究,只是挥了挥手。
  听到“石屋”二字,此刻的范蠡心中一动,不露声色的朝越夫人抬去的方向瞥了瞥,只见离点将台不远有山坡,山坡上隐约建有三个石洞,四周树木葱茏,草色青青。
  吴王夫差接着说:
  “勾践,从今往后你等三人分别各住一个石室,每天替寡人在此养马,你是孤的马夫,你妻子和范蠡养马。你们就在此陪伴孤的父亲赎罪吧。”
  勾践和范蠡叩头称谢。
  夫差走下了点将台,径自往右边的山崖走去,然后命人将勾践范蠡牵过去跪在这山崖上,只见他将手一挥说:
  “开始!”
  突然,哀乐齐鸣,祭祀仪式开始,巫祝跳起了《招魂舞》,夫差伏地哀哀哭泣,勾践、范蠡始终跪在悬崖边上,心里暗忖道:
  “为甚要在此山哭祭,若说守坟,却又不见坟冢?”
  此时的勾践当然不知阖间墓是埋在水底的。
  祭魂终于结束了。勾践和范蠡分别被押送到石室居住,由姑勺带兵看管。
  吴王夫差既已将勾践囚于石室,自己守孝已满三年,于是当即除去了孝服,重新换上红色王袍,系上白玉腰带,穿上赤褚皂靴,戴吴王之冠,当夜他驻跸姑苏台,兴致勃勃地召见了越国所献的八名美女。
  美是各具特色的。越国所献的八名美女如不同之花朵,有的如吊兰婆娑多姿,有的如桃花灼灼艳红,有的如夏荷亭亭玉立,有的如文竹恬雅宜人……其中有一位叫诸儿的美女不仅美色超群,且狡黠聪慧,泼辣可人。夫差很是中意。他日间上朝在吴宫,晚上却喜欢留宿姑苏台的碧霄宫与诸儿欢娱。尽管从灭楚后,中原诸侯国中有不少君主得知夫差已除去丧服,送去了本国的名姬美女给夫差,但夫差却偏爱诸儿。诸儿纵云播雨云夜夜专床,将一个夫差侍候得妥妥帖帖。
  海涌山既是天然的演兵场,又是个天然的牧场。从姑苏台上登高望去,海涌山上的一草一木一览无遗。姑苏台的北首有一条小路,直通海涌山后山,沿曲折小道上坡,这里百草葳蕤,树木葱茏,无垠的草地地向北延伸,一派生机勃勃。风一吹,青草连绵起伏,人如置身于绿色的海洋。
  勾践君臣饲养的五匹良骏,它们分别是:辅孀、骊驹、骥骐、骅骝、驶骐。其中一匹骅骝是夫差最喜欢的,此马通身火红,唯鬣和尾巴却是黑色,然而,骅骝性暴烈,要接近这匹高头大马极不容易。
  马厩在石室背面不远处。天尚未亮,勾践和范蠡提着风灯一前一后来到这里,他们将风灯挂在栏栅的两边,然后用马槽里的水洗脸。他们来此一月,已经学会了养马。
  “少伯(范蠡字),这样的生活实在是苦了你。”勾践洗罢脸转身对范蠡说。
  “大王,没有人逼我,臣是自愿的。”
  “唉,一国之君沦落为奴,还要连累于你,恐怕孤是亘古第一人了。”
  “大王千万别这么说。古来圣贤没有不受过挫折的,文王囚羡里的一个石室,姜子牙不抛弃他的国家;商汤王被拘囚在夏台,有臣子伊尹陪伴着他。后来两位圣君委屈自身而得到天道佑助。大王您并不是第一人。”
  听范蠡一说,勾践开朗起来,系紧围裙,裹好头布,拿起长毛刷子,向骅骝马走去。范蠡也走过去,拎起一只盛满水的木桶,向马厩内泼去,然后拿来竹做的扫帚扫除粪便。
  天色大亮,看押囚犯的头目姑勺打着哈欠从远处走来,站在马厩木栅门前大喊道:
  “勾践,磨磨蹭蹭做什么,还不快把马拉出来溜达溜达。另外,那匹骅骝快去喂饱,要驮你老婆进宫呢。”
  勾践一听,心头“咯噔”一下,但行动并不迟疑,与范蠡一起将马统统赶出了马厩,由范蠡看着马自由慢走快跑,而将骅骝喂饱后牵到了姑勺处去。
  姑勺诡秘地一笑说:
  “你牵它送她到山下吧,山下有人来接的。我去通知你老婆赶紧出来,免得我家大王等急了。”
  不一会,只见季菀从石室拐角处过来,病后的她随着时间过去已经恢复,看上去仍是端庄娴雅,丝毫没有胆怯或者怨恨的样子。
  勾践见妻子走近,扶她上马,然后轻轻地问道:
  “大王叫你去嘛?”
  季菀应声道:
  “是啊,刚刚有人传言,说是命臣妾进宫。”
  勾践幽幽地说:
  “夫为奴、妻为妾。这是意料中的事,你一走不知何时能回来。
  季菀听出了弦外之音,安慰道:
  “季菀是你的妻子,不会朝三暮四,马上就会回来”。
  “他对有姿色的女人不会放过,何况……”
  “大王别猜疑,别人我不知道,可我自己有把握,别胡思乱想。原来,这一天,夫差忽想起从越国来的那个女人——越夫人,因并二天来时她昏死了过去,如今,屈指算来,已经一月过去,”妻为妾作为条件,自己是可以占有这个女人的,不知这女人姿色如何,一种好奇的心理使得夫差极想见这位越国的皇后,于是他命快骑遗去海涌山将那女人带到姑苏台的碧霄宫来。
  有两个小卒陪着一位宫监模样的人等候路旁,见了勾践那售监大声责斥道:
  “该死的!勾践,还不转回去。”说话间那两个士卒相互一示意。便提着马鞭走过来,对着勾践,啪啪两鞭,霎时,勾践脸上起了两弃粗粗的梗。勾践没有怨声,只是说:
  “是是,勾践这就回转,这就回转。”
  望着毫无骨气的勾践,周围围观的一些士卒哈哈大笑。
  越夫人横驮在马上被带走了。勾践没有目送她,他一边走着,一边顾自蹲身用青铜镰刀割着马草,一步步向山坡走去。
  骅骝马驮着季菀到姑苏台下后,一乘凉轿将季菀抬上了三百丈高的姑苏台,接着又改乘宫辇一直转向深宫,然后来到了一个叫春霄宫的地方,在这里,两名宫人替季菀沐浴更衣,然后告诉她吴王下朝后便会来此的,说罢便悄然退出。
  季菀站起来,呷了一口放在几上的香茗,“好茶!”季菀顿觉精神一爽。
  环视室内,只见帷幔低垂、珠帘沉沉,宝瓶新荷数枝,几案简策数捆,有的散放着,显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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