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贵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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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贵妃- 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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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吃吃笑,阿蛮没有参与舞蹈,她留在堂上,来来去去地招呼着宾客。刚才,皇帝的眼睛正看向她,杨贵妃及时说了。老去而雄心仍在的皇帝很得意,点头,自我饮尽一杯酒。
  杨贵妃的生辰是全天宴会——中午,有外面的人参加,晚上则全是宫内的人和若干皇族与最亲近的外戚。
  皇帝睡了一觉,杨贵妃也午睡了一觉——谢阿蛮和虢国夫人作伴,去浴堂殿沐浴,让侍女按摩。她们两人商量今夜把贵妃灌醉。
  夜宴在沉香亭,苑中挂满了灯。场面虽然没有午间的大,但气氛却很好,宫内的小部乐奏担任表演,几名年事较长的妃子,也为杨贵妃所邀而参加了宴会,其中两人,年纪和皇帝差不多,是皇帝二十岁以前在潞州时所纳的妾,现在己白发如银,老态龙钟了。平时宫廷宴会,她们已极少被邀,今天,杨贵妃对她们很恭敬,亲自敬酒。
  虢国夫人和谢阿蛮联合着使贵妃饮酒,她已微醺了,但还没有发觉,皇帝看了出来,拉过虢国夫人说:“不可把贵妃灌醉,她生日,别煞风景!”
  “让她醉了,今夜,我和阿蛮陪你!”虢国夫人柳眉双扬,轻俏地说。
  皇帝的心情起了一阵漾荡,但是,他随即收敛了,他想到杨玉环午间催自己去睡的故事,从而想到了自己的年纪。他握住杨花花的手,低声说:“今天,心有余而力不足了,且休。”
  虢国夫人睨了他一眼,再俏声说:“过了今夜,机会就难得了——”她稍顿,转而说:“那末,让贵妃和阿蛮对舞,我陪着你,答应我!”
  皇帝看虢国夫人的面孔上也是被酒的红晕,他笑着点头,而虢国夫人,自行斟出两杯酒,敬贵妃姐姐;再请舞。
  “花花,你喝过多少杯酒了?怎的老是找题目让我饮酒?”
  杨贵妃在醺醺中说,“舞,不行,我好久没舞——”
  “腰腿硬了吗?”杨怡逗着姐姐,“要阿蛮伴着你,舞一支霓裳中序慢调,慢调,总行的吧?”
  杨贵妃被激,不服气了,她命人去取舞鞋,再转向皇帝:“我舞一支霓裳舞,你为我击鼓!”
  皇帝还未接口,谢阿蛮已上前来向贵妃行礼,跪着为贵妃换鞋,娟美和文郁二人,连忙协助。
  “阿蛮,我的舞鞋怎会由你带在身边?”
  “贵妃万寿,本是备而不用的,现在却备而有用了。”阿蛮笑说。
  于是,大唐皇帝击鼓,贵妃起舞,破调是繁音,快舞,在薄醉中的杨贵妃舞转着,稍微有些不稳,谢阿蛮相伴,小心地照顾着,一曲既罢时,虢国夫人又来敬酒了。
  过三十六岁生日的杨贵妃,终于醉了,她在夜宴中一舞之后,又连饮了两杯酒,就不能支持,靠在垫上,把衣襟也拉开了。李隆基过去看她,坐在旁边相伴,发现贵妃的内衣已汗湿,他轻轻地以巾为她揩拭颈项,她合着的眼皮抬了一下,向皇帝昧昧地说:“三郎,我的心跳得很快——”
  “哦,你歇歇,我着他们做醒酒汤来!”
  她紧紧捏住了皇帝的手,喘着说:“我好久没饮这多酒,今天可真的不行了,三郎,先给我一枚酸果……”
  杨怡悄悄地立在旁边,她听到皇帝和贵妃之间的细语,心中有着惘惘的感伤,她从他们之间的小语发现,双方都是有情的,而且是情深的,但皇帝对自己,却浮浅得多了,皇帝与自己,只是欲的结合。
  她想到自己在繁华场中,也有几个情夫,然而,象皇帝对贵妃那样的却没有。她检讨着,为何自己不曾被爱,被人真正的爱?
  ——她想:“是因为我自己的浮动吗?”
  现在,杨贵妃含着酸果,吸取酸性的汁水,皇帝挨得她很近,温柔和体贴地——不知在什么时候,皇帝手上有了一柄妇人用的小扇,轻轻地为她扇着。
  歌舞依然继续着,杨贵妃徐徐地坐直了,她发现自己中酒相当深,吸了一口气,低声说:“三郎,我真的醉了,不该舞的——我先回去,让花花在此陪你——我,要睡……”
  “我和你回去!”皇帝不加思索地说出,并且命人备车。
  杨怡退后了几步,抬手命谢阿蛮过来,嘱咐她送贵妃,同时又告诫她不可再胡闹了。
  宫苑中的宴会虽然仍在进行,但因为皇帝和贵妃同时离去,情绪便立刻降低了。
  皇帝回到飞霜殿的长生院,亲自给杨玉环喝了一小杯醒酒汤,让她和衣躺下——他知道此时若让她多动,必然会呕吐的。
  谢阿蛮小心地为贵妃除了舞鞋,转身要出去,皇帝叫住她,阿蛮扮了一个鬼脸,怯怯地伸出右手:“我该挨打,你打手吧,是虢国夫人和我商量了使贵妃醉一次,贵妃好酒量,我们先怂恿那几位老妃子每人敬贵妃一杯寿酒,又请六女官代表各局敬一杯……”
  “小东西!”皇帝看着她嬉皮笑脸的可怜相,笑了,在她的手掌上轻打了一下说:“不许走,在此服侍贵妃——”
  “是,陛下——”她应着,但她并不是一个听话的人,一转眼就溜了出去。
  皇帝坐靠在一边看视醉卧的贵妃,侍从宫女们听到皇帝说不许阿蛮走的,当谢阿蛮溜了出去之后,便有人来报告。皇帝不介意,挥挥手说,“由她去!”然后,他也合上眼皮养神,偶然会抬一下眼看贵妃。
  风顺,远处有乐声传来——幽邃中的轻扬,那似是抚慰灵魂的乐声,皇帝以手指轻轻地按拍,进了恬恬的朦胧中。
  大约有半个时辰吧,杨贵妃睡着一觉而醒了,她嚷着热,她的声音也使朦胧中的皇帝醒了——那是非常舒服的自小睡中醒来,他哦着,看贵妃。
  她已自行解带和在脱外衣,两名侍女连忙上前协助。
  外衣脱了,杨贵妃又拉开内衬的长衣,侍女又为她除下,如今,她只剩下细麻布的内衫——在并不明亮的灯光下,她那微腴而又停匀的躯体使皇帝喜悦,皇帝移身过去,轻轻地搂住她,同时,皇帝发现她的内衣有几处汗湿,腋下的汗湿有很大的一片,他说:“玉环,换一件衣,那会受凉的!”
  她撩着头发,说出好,侍女们取过了内褛衣,大巾,为贵妃换衣,同时,皇帝本人也替换了衣服。
  贵妃的发饰都取下了,长发披散着,刚才的酒意,至少已消了一半,她起身,向皇帝嫣然一笑,由两名侍女扶着入更衣室。
  皇帝在神往中,刚才,贵妃更衣时所见——她一身白皙,圆润,如美玉无瑕。
  ——倏忽间,许多往事重回了,他想到了技艺房中的往事,他想着温泉初浴的往事……
  乐声悠悠地传来,他在无数的往事中兜着圈子。美丽的圈子……
  他想到名花倾国两相欢——他独自笑了,取饮几上的醒酒汤,那是贵妃饮过而留剩的,他不察而饮了一口,皱皱眉,又笑了。
  当他在往事鱼贯而来又鱼贯而去的思维中神往时,杨贵妃从更衣室中出来,她赤着足,很快地到皇帝身前蹲下来问:“你一个人在想什么?我醉了,好久没饮过那么多酒!”
  皇帝捏住了她的双手,很冷,她的面颊贴着皇帝的手背,也冷冷地,显然,她一定用冷水沐浴过。
  皇帝柔和地告诉她,自己在回想与她之间的往事,皇帝也告诫她,不可用冷水,以防伤风。
  贵妃的醉态虽然已消,但是,贵妃依然有些酒意而在兴奋中的,她挨着皇帝喃喃地说了一些有关今天两次宴会的话,便枕在皇帝的腿上——乐声随着风,偶然会一阵阵地送入——她倾声听着,问皇帝:“她们还没有散?”
  “我们走了,花花大约在那边作主,这人要的是尽欢,再加上那小鬼,今天不知会胡闹到什么时候!”皇帝抚着她的长发,悠悠地说,“花花是一个特出的女人,倘若她当上贵妃,很可能会象我的祖母!”
  “花花不会弄权吧,她只要享乐!”
  “那是环境的限制,她的性格,喜欢表现,有权可弄时,她会弄的,但她不会弄小权,她是有雄心的一型人!”
  “三郎,反正她不是贵妃,由她去!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有人报告亥初二刻)于是,贵妃又说:“该着她们歇了。”
  “由他们玩,我们两个静静地在一起,多好!”
  他们静静地在一起,爱好繁华茂盛的大唐皇帝忽然觉得两个人静静地在一起也很可爱。
  以前,他对两个人在一起,要的是欲,情兼欲的享乐,今宵,他忽然悟到情的享受!
  于是,他把自己所想的告诉贵妃。
  贵妃抱住他的双腿,软绵绵地应着,告诉皇帝,她自己在此时只是不想动,醉酒之后,全身都软了。
  虽然如此,她依然顾到外面的宴会,她再对皇帝说,不能任由她们通宵达旦,宫中一些年长的妃子会吃不消,接着,她命身边的侍女阿芳去通知。
  不久,他们的静态被破坏了,乐声由远而近,他们先没有留意,渐渐地,皇帝听出了千秋岁的曲调,他摇撼着她说:“一定是花花来了,她带了一些人来!”
  “理它呢!已这样晚了,他们还不睡觉!”
  虢国夫人也醉了,著名的舞伎谢阿蛮也醉了,这两个人在宫中本已是无所不为的,现在,乘着酒兴,领了十二名乐伎人飞霜殿,乐伎们留在门外,她们二人歌唱着入长生院,再为贵妃拜寿。
  皇帝和贵妃都为此而大笑。
  静态的享受虽然被破坏了,但是,虢国夫人和谢阿蛮醺醺然的闯入,也带来了青春式的狂诞的欢乐气氛,他们在大笑中接受祝贺,杨贵妃为人也并不笨,她正式传皇命,各赐酒一觚,把杨怡和谢阿蛮也灌醉了,但她们两人依然唱着歌出去。
  这是宫廷大繁华的一天。但是,在这一天之后,大唐皇帝的性情上有一些变化,他对繁华盛大的场面,有了厌倦的倾向,他对那一夜贵妃醉后的静态享受很是依依。
  由于偶然的意念流转,一个月后的宫廷乞巧节,他只命循例举行庆典,不设宴会。
  每年的七月七日,宫廷中总会有一个宴会的,自杨贵妃入宫之后,七月七日的宴会,规模多数是较大的,今年,皇帝命各自乞巧行乐,不举行集中宴会,外面的人也不召入宫。
  飞霜殿有一个小型的乞巧宴会,那就是皇帝和贵妃的,有一班乐伎奏乐,饭后,张野狐、贺怀智、李龟年、马仙期等著名乐工,入内奏了一曲,领取乞巧节的赏赐之后就退出了。
  谢阿蛮陪侍着,但她忽然收敛了,很斯文和守规矩——杨贵妃知道阿蛮有伤心事,她的情人陈方强已别婚,瞒着她,而她和一位皇子的恋爱,又毫无真实发展,因此而郁郁不欢。
  当燃香过半,宫人分取了乞巧果品之后,阿蛮也告退了。
  皇帝喜静态,但他又是长期热闹了的,今日的静,使他又有了闷郁之感,入室之后,他坦率地说出:“今夜有些闷!”他伸出双臂,“应该多找一些人的。”
  “你还是一样!”杨贵妃笑了起来,“很好,下个月你七十大寿时,我们热闹一番作雅赏!”她说着,双手捧住皇帝的面孔,“真看不出,你七十岁了,从体力看,你好象比太子还要强一些!”
  “那是实情!”皇帝撩起袖子,一弯手臂。“你摸摸,我依然是皮肉结实的!”
  她抚着他的手臂,悠悠地说:“但愿牛郎织女保佑你,到八十岁时也如今日,到九十岁时也是一个样子——”她说,偎依着皇帝:“三郎,这是我的自私,你明白吗?”
  “这是你的自私?”
  “是的,你健朗,长命,我好有个依靠呀!我比你年纪小许多,只有你长命,我才有福享,三郎,再有二十年,我心满意足了,照你现在的身体,再有二十年,一定不成问题的。
  三郎,你不忌讳我这样说吧——我不相信一个人能活到一百岁的!“她娓娓道来,手指则轻柔地摩挲着他的面颊。
  “为你,我一定好好保养,活九十一岁吧!”
  “活九十一岁——配九五至尊;自然,能活一百岁更加好!
  三郎,我们上楼去,向牛女双星祈福!“她说着,挽了皇帝走,上长生院的楼。
  这是好天良夜,他们在楼上的廊间看着星河。织女、牵牛双星似乎可见。
  杨贵妃虔诚地双手合一,喃喃向天而祷。
  大唐皇帝笑了,搂住她坐下来,轻轻地说:“人寿在天,亦在人为,牛郎织女只管姻缘不管寿夭的,其实,他们自己一年一会,也自可怜!”
  “三郎,我不以为他们可怜,千年万年,年年能相会一夜,又有什么不好,他们才不可怜哩!”
  “你这样说,也有道理,”他搂紧她一些,再说:“在人间——哦,‘神龟虽寿,犹有竟时’。”他念出两句诗,再说:“玉环,我们起来,向双星祈祷:人寿难期,但愿我和你生生世世,永为夫妻!过了今生,还有来世!”
  “三郎!”她激动地叫着,站直了,至诚地向天上的双星说:“愿生生世世永为夫妻!”
  于是,李隆基携着她的手走到栏杆边,依着柱说:“现在,我觉得只有我们两人在一起,也很可爱,比人多更好。”他稍顿,又说:“玉环,你放心,我的体力,相信再有十年是一定可以的,李林甫死后,我忙一些,我想,到明年,国忠可以承当大任了,国忠很能干,但经验不足,也缺少威望,再培养他一年,大约可以了吧!”李隆基平和地说下去:“我自己也会收敛着,好好保养身体——”
  她又偎依,至情流露地说:“三郎,为我——为我而珍重!”
  于是,他们在偎依中,默默地过了一些时,皇帝说:“国忠有才干,可惜读书不多,对大政方针,有时欠缺领悟,譬如对安禄山,他总是有疑心,以为安禄山兵权太重,手下蕃将太多,会反——他不明白,天下承平已久,要反,谈何容易,第一人心不附,再者,安禄山文化低,武夫而已,没有文书者,又何能争天下……”
  她伸出手,轻轻地掩住他的嘴:“我们在一起,不要论天下事,你听,下面蟋蟀鸣声,比贺怀智琵琶独奏还要好听!”
  于是,皇帝吻着她的手心,倾听着蟋蟀的鸣叫。
  夜将半,她再向牛女双星说:“生生世世,永为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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