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不说还好,说出来却是不止五格格,连着二格格都对弘倬怒目相对。
五格格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哥哥想要说什么,又是长幼有别。哼了一声转过头去,冷着小脸,不再看他。
二格格是姐姐,没有那些个顾忌,皱着眉头对弘倬说道:“你这说的什么话?这媳妇还没过门呢,你就护上了。五妹妹伤成这个模样,你这做哥哥的,还有心情担心是不是委屈了你媳妇,你可真好意思!怎么?是不是你媳妇要是说了自己委屈,你还要也揍我们一顿出出气?”
弘倬见姐姐说得尖利,站起身来,红着脸道:“二姐,弟弟不是那个意思。巧芙是个脾气好的,弟弟怕你们误会了她。”
二格格冷笑道:“是啊,整日里泪眼花花的,自是脾气好的。是不是误会,却是要两说!自打她们姊妹到咱们府里,这生出了多少是非。若是她没在妹子面前煽风点火,她妹子怎么就敢对五妹妹伸爪子?我原是奇怪,她们怎么有这样的胆子胡闹,现下算是看清楚了,有你这位二爷给她们长腰子!”
弘倬想要辩白,但是又怕说出不该说的,惹恼了姐姐,只小声喃喃道:“二姐,我没……”
二格格转过脸去,冷言道:“难道还是错怪了你不成?那上个月跟大哥挥拳头的是哪个?连大哥你都敢打,更不要说我们这些个。她惯会装可怜,就哄了你一个,见了你少不得说自己不委屈,却要摆着狐媚子的模样。”
弘倬闹得个无趣,对五格格道:“五妹妹好好养着,二哥明儿再来看你,给你带好玩儿的物什。”
五格格看了他一样,撅嘴道:“不要!”
二格格摆摆手,道:“行了,我们要安置了。你既是怕委屈了你媳妇,就去那边哄去,少在我们跟前殷勤,没得叫人恶心!”
弘倬在弟弟妹妹面前没脸,心里将巧蓉就怪上。打五格格院子出来,将弟弟送回去后,他便大步流星的往金家姊妹的房里去了。
因已经入夜,外屋当值的婆子不敢放他进去,一口一个“二爷,夜深了”、“二爷,姑娘安置了”,揽在门口不动地方。
金家姊妹听到动静出来,巧芙含着泪道:“二爷,您怎么来了?”
弘倬原本有些心疼,但是想起方才在弟弟妹妹面前受的气,心疼就变成了不耐烦,他先横了那两个婆子一眼,道:“爷要同她们说话,你们给爷滚出去!”
两个婆子支支唔唔的,不敢动地方。弘倬“哼”了一声。道:“眼里没主子了?想吃板子,你们就继续在这里给爷站着!”
两个婆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磨磨蹭蹭的还是到门外守着去了。自家这位二爷,最是脾气浑的,她们可不想白白的挨了拳头,还在侧福晋那边落下不是。
左右里面那位大表小姐也不是姑娘身子了,他们再闹还能闹出花来?两个婆子这边想着,便都退到门外了。
巧芙见弘倬语气不善,心里惴惴,小声道:“二爷……”
弘倬见她眼泪汪汪的,皱着眉道:“受伤的是五妹妹,怎的还委屈了你不成?到底什么缘故,你妹子怎么这般没规矩起来?”
巧蓉虽晓得打了五格格,是闯下祸事来,一下午也是战战兢兢。
不过,现下见到弘倬,想起姊妹两个的委屈都是因弘倬而起,巧蓉便瞪着眼睛道:“到底是哪个没规矩?半夜三更的往女眷房里跑。身为小叔子,死活要纳自己的小嫂子,这就是你们王府的狗屁规矩?”
弘倬虽然由哥哥嫂子做主,同巧芙圆房,不过心下始终有块心病,那就是巧芙曾被福晋许给哥哥过。原本还以为哥哥横刀夺爱,才愤恨难平,待晓得哥哥嫂子琴瑟相合,并没有纳妾的心思,他就有些愧疚。总觉得是自己抢了哥哥的,自己为了个女子,实在对不住哥哥。
巧蓉的话,正是戳到弘倬的痛处。他立时心疼火起,一脚向巧蓉踹去,喝道:“贱人,给爷闭嘴!”
巧蓉被踹个正着,一屁蹲扥到地上,“哎呦”一下叫出声来。
巧芙站在一旁,被唬得怔住,只觉得手脚发麻,心里冰凉。
巧蓉自幼骄纵,哪里受过这般委屈?一边打地上爬起来,不禁破口大骂:“你这混蛋王八蛋,小娘养的杂种……”
弘倬是皇孙阿哥,哪里受得了这个?两步上前去,抓了巧蓉的辫子,使劲的甩了几个大耳刮子。
待巧芙省过神来,弘倬已经将巧蓉推搡倒地,又狠狠的抬脚踹去。巧芙忙上前跪下,抱着弘倬的腿,哭道:“二爷,求求您了,饶了巧蓉吧!她年岁小,不懂事,方浑说的,您别同她一般见识啊!”
门外的婆子也惊动了,忙上前,看到巧蓉被打成这般模样,也都唬了一跳。
两人一个劝弘倬道:“二爷,到底要看在福晋与姑娘的情面上款待些。”另外一个,俯下身子,去扶地上的巧蓉起来。
巧蓉头发凌乱,脸上红肿一片,终是耐不住疼,不禁嚎啕大哭起来。
弘倬正不耐烦,听到巧蓉的哭声,更加烦躁,喝道:“给爷闭嘴,你还有理了!瞧在福晋面上,称你声表妹,你还真当自己是盘菜!你算个什么东西,敢对五妹妹伸爪子,敢对爷呲牙!这些教训是轻的,若是五妹妹脸上真落了疤,看爷弄不死你!”说完,也懒得瞧巧芙,推开身边的婆子,大踏步出去了。
西城,曹府,客厅。
晓得侄子要说亲,李氏也是掩不住的欢喜。虽说想起前几日随祖母到访的董鄂静惠来,她心里对哥哥侄子也有些埋怨,但毕竟同这边更亲些。
李家没有女眷在京中,她这位做姑姑的,自然没口子的答应,帮着侄儿去相看相看。而后,她便仔细问起那是哪家小姐,什么门第,云云。
李煦都一一说了,李氏听着,却是慢慢少了欢喜。听说是满洲世家大户,她怕对方门第高,担心齐大非偶,又不是大儿媳妇,心里有些顾虑。因为李煦大儿媳妇孙氏,是孙文成长女,孙家也是内务府包衣出身,自是比不得镶白旗满洲的富察家。
待听说那小姐没了父母,跟在伯父祖父身边生活,李氏的心便有些软了,笑着对李煦道:“既是大哥瞧着好,大哥便同他们定日子,到时候叫人告诉妹妹,妹妹过去相看就是。那些插戴之物,大哥也不必费心,我这做姑母的,也当给侄子准备准备!”
李煦笑道:“那感情好,你嫂子不在,这些大哥也不熟,原也是想托妹妹的!”说着,转过头,对李鼎摆摆手,道:“还不快好好谢谢你姑母!”
李鼎闻言起身,上前给李氏作揖,口中说道:“侄儿谢过姑母!”
李氏见侄儿仪表堂堂,想起文静老实的董鄂静惠,终是没缘分罢了。她伸手虚扶,笑着说道:“快快起来吧,都是自家骨肉,不用这些虚套!”
李鼎低声应道:“是,姑母,侄儿省得了!”
李煦见他起身,摸了摸胡子,指了指身边的曹寅,笑着说:“来,来,来,再给你姑丈施个礼!若是你姑母相看中了,少不得劳烦你姑丈来当这个大媒人!”
李鼎转身过来,又到曹寅身边,深深拜下,说道:“侄儿劳烦姑丈了!”
曹寅笑道:“客气了,客气了,新成快起吧!成家立业是好事,我这里还要给新成道喜了!”
堂上其乐融融,连带着曹颙,脸上也挂着笑,但是心里却是琢磨其他的。
母亲去帮着李鼎相看,父亲去帮着李家提亲,往后这京城这边,更是要将曹李两家看成一体。
李煦这番安排,只是因单纯的亲戚,还是故意为之?
难得看到母亲这般开心,很是热络的问询侄子的亲事,曹颙都隐隐的有些嫉妒。
曹李两家啊,难道就这样捆在一条船上?有没有什么法子,既不断了亲戚情分,伤母亲的心,又能不往四阿哥眼中扎刺?曹颙不禁陷入深思中。
第312章 盛宴(上)
畅春园,西南角,侍卫处排房。
曹颙迷迷糊糊的,睡得正香,就听有人唤道:“小曹,快醒醒!”
曹颙睁开眼,地上已经是人影晃动,有小苏拉端了洗脸水过来。
赫山穿着簇新的二等侍卫服侍,站在炕边,对曹颙笑道:“赶紧起啊,满屋子就你一个还赖被窝了!”
曹颙爬起来,睡眼朦胧的看了一眼,可不是么,屋子里九个人,就剩下他一个还没起。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头,利索的穿着衣服起来。
李鼎已经洗漱完毕,让出脸盆来,道:“表弟来这边,我用完了!”
小苏拉换了新水,曹颙近前洗漱。
他能够再次回侍卫处来,纯属意外。
昨日,曹颙陪着父亲冒雨来畅春园陛辞。曹寅被传进去见驾,曹颙等着无聊,晓得值班的内大臣是傅尔丹,便往内大臣所在的太朴轩去探望。
傅尔丹是永庆妻子的舅舅,他对永庆那个外甥女婿也向来多有照拂。曹颙去探望他,也有问问口风之意。
万寿节那日,康熙颁诏天下,诏曰:
朕五十余年,上畏天命,下凛民碞,以敬以诚,覃思上理。且以一心对越上帝,未尝瞬息稍懈。赖昊穹之孚佑,祖宗之荫庇,国家蓄积有余,民间年岁丰稔。
朕以凉德,勉思列圣。体大顺公,操心虑患。敷景运于休期,洪基业于光显,夙夜冰兢,宵旰靡遑。屈指春秋,年届六旬矣。览自秦汉以下,称帝者一百九十有三。享祚绵长,无如朕之久者。
……
朕以天下为心,天下当亦体朕之衷。各矢荩诚,皆敦孝敬,型仁讲让,守已奉公,务勤职业。官僚胥劝,人士奋兴,使遐迩之均被,小大之咸周,以享昇平之福。此非朕之德,乃天地祖宗之赐。
今朕式慰中外臣民之情,博考典礼,大沛膏泽,用称跻世于仁寿之至意。于戏。锡民以福,为皇极得寿之徵;御众以宽,乃万国咸宁之本。
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随着明诏天下的,还有恩款四十五条,其中就有大赦天下这一条。
因先前曹颙已经得了消息,早差使曹方往盛京去了。上次曹方已经过去,这次仍是借了平郡王府的名义,倒也熟门熟路。
看着万吉哈之意,完颜家那边像是指望不上的。若是永庆还想回军中来,怕还要走傅尔丹这边的关系。
太朴轩里,除了傅尔丹,阿灵阿与贵升也在。看到曹颙过来,都很热络。
曹颙给几位大人见礼,因有外人在,永庆的话也不好提,只说是陪着父亲来陛辞,晓得几位大人在此,来给几位上司请安的。
贵升听到这话,想起曹颙的侍卫腰牌还没收,眼睛一亮,笑着对傅尔丹与阿灵阿道:“两位大人不是正愁人手么?不说还没想起来,小曹也是咱们侍卫处的,正好算上他一个。”
阿灵阿沉吟道:“这……不大好吧,曹大人已经管着太仆寺那边了!”
贵升笑着说:“这有什么,不过是耽搁两个半日罢了,又不碍什么事!”
傅尔丹听了,也点点头,对曹颙道:“我与两位大人正为明日宴会之事头疼,若是你方便,刚好可以过来帮把手!”
曹颙听得糊涂,就听贵升笑着说:“明儿上午在园子门口设御宴呢,万岁爷要宴请天下老人。礼部与光禄寺那边已经排好了,说是分二等席面。一等席面百余桌,招待王公、一二品文武大员、高寿老人与番使;二等席面七百余桌,招待三品以下官员,与其他老人。一等席面那边,由皇子皇孙宗室阿哥执爵;二等席面,就要使咱们侍卫处出人了。”
怨不得贵升说人手不足,上三旗侍卫与宗室侍卫,满员编制才六百六十三人。实际上,侍卫处这边真正当值的人手不过五百余人,剩下的有缺,有挂名的宗室。
就算休沐的侍卫都来当值,一些地方的人手却还是要有的,宫里啊,园子里,跟在皇帝身边的。所以,明天能够使唤的人不过三百余,几位大人正商量怎么办。
既是几位大人说了,曹颙也不好拒绝,便应了下来。
其实,对于明日的盛宴,他心里还是颇为好奇的。这应该就是被后世称为“千叟宴”的宫廷御宴了,这个时候还没有这个说法,只说是老人宴。
因明早要帮着礼部忙乎,曹颙就留在园子这头,让小满他们回去取了侍卫服送来。
侍卫处的人,除了在宫里排班的那些,剩下的,不管是当值不当值的,昨日都宿在园子这头,其中也包括次日辰时当值的纳兰富森、赫山、李鼎这班侍卫。
刚梳洗完毕,就听到德特黑的大嗓门:“小曹,起了没?走,今儿纳兰老述他们都当值,你同老黑混!”
德特黑也调到内班,只是下晌当值,正清闲。
纳兰富森笑着说:“德大哥,急什么,这早点还没用呢!您进来,同咱们一块吃吧!”
说话间,已经有小苏拉送来早点,有肉包子、花卷、肉粥、小菜。
德特黑与大家都熟的,也不客气,转身跟自己那班侍卫说了声,便进屋子在这边吃。因嫌桌子挤,德特黑便对靠门坐着的两个小侍卫摆摆手道:“你们两个去我们那屋吃去,昨儿他们可是带了烧鸡过来,现下过去说不定还能抢两口。”
那两个侍卫抓了几个包子,笑着去隔壁房间了。
德特黑一口咬了半个花卷,对纳兰富森道:“你们呢,没有体己?可不带藏私的!”
纳兰富森笑着说:“原是有两包牛肉,昨儿歇得晚,大家伙都吃了!”
曹颙也拿了个花卷,笑着咬了一口。
这一晃几年过去,侍卫处的伙食,仍是半分没长劲,怨不得大家吃饭忒是谦让,没谁主动往桌子前凑的。需要在园子留宿的,多是从家里另外带着吃食来添菜。
用完早饭,已经是卯正(早六点),纳兰富森他们已经在收拾仪容了。虽然他们是从辰初(早七点)当值到午初(上午十一点),但是按照规矩,要提前二刻钟过去交接班。
曹颙则同德特黑等人,往畅春园门口去了。
因参加老人宴的人数总计四千多人,要设宴席八百余桌,所以场地便选在畅春园门口。
原本早早收拾妥当的,靠近大门这边是青石板铺设,自是干净;就是离大门远些的地方,也都是铺了黄沙,洒了清水。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