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佑原来的衣服,有京城外祖父家、姑姑家送的,有江宁祖父祖母送的,很多衣服都没沾过身,都是簇新簇新的。
其中,还有初瑜未做完的几件针线。初瑜从中挑出来,那是个小肚兜,上面绣着两条鲤鱼。她将肚兜拿在手上,想起儿子来。儿子已经一生日了,他们这做父母的却都不在身边。不晓得儿子会不会叫人,就算是会叫人,也是叫“祖父”、“祖母”,往后见到父母,都不认识。
初瑜越想越难受,忍不住把手中的肚兜贴在脸上,眼圈已是红了。真是想抱抱儿子,再摸摸儿子的小脸。也只有在这般无人之时,她才能毫无顾忌的想念曹颙的儿子。
却说曹颙躺在里屋炕上,迷迷糊糊的睡去。只觉得眼前影响晃动,不知为何与永庆同行,像是两人同宁春约好,要同宁春一道喝酒。
两人骑着马,手上都提了现成的点心吃食,走了好几道街,也没有走到宁春家。途中路过一土山,曹颙瞧着那山上的宅子眼熟,只说是认识的人家,拉着永庆过去拜访。
进去后却发现古怪,只是外边看着像罢了,里面都是陌生的面孔,一个人都不识得。待寻了个人,问了清楚,曹颙这方晓得是找错了,便同永庆两个出来。结果,就听到方才回话那个人在他们身后,神神叨叨的,像是在说什么变故、命运云云的话。
两人郁闷的出了宅子,便遇到送信的人,说是宁春那边抽不开身,今儿的饭局要改日。
曹颙与永庆两个也溜达累了,便随意寻了个馆子坐,打开手上的点心吃食,要垫吧垫吧肚子。不想,里面却满是蟑螂。打开一个如此,不仅有蟑螂,而是那蟑螂还在不停的长个儿。
永庆看着心烦,使人拿了火炉子过来,将这些蟑螂都倒进里面烧了,就听到“噼里啪啦”的声音曝个不停……
西华门外,觉罗府。
塞什图虽然前几日便跟着圣驾回京,但是今日才休沐。回到府中,他先到喜塔拉氏房里请安。
虽然早在家书中,便晓得母亲身子已经痊愈,但是现下看到喜塔拉氏,他不免又殷切的问了一番。
喜塔拉氏见他孝顺,虽然心里熨帖,仍是笑着摇摇头,道:“瞧瞧你这毛毛躁躁的,成什么样子?越大倒是越回去了,有你媳妇在家照看,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还不快给你媳妇道乏,这几个月实是累坏她了!衣不解带的侍候额娘,可比你这儿子顶用。”
侍立在旁的曹颐听到婆婆如此说,忙道:“这都是媳妇应做的,不值当额娘夸上一遭。”
喜塔拉氏只是淡笑不语,塞什图一不愿违母亲之意,二是真心感激妻子,便走到曹颐身前,抱拳作揖,正经八百的说道:“这几个月我不在家里,实是辛苦你了!”
曹颐忙避身让开,道:“爷这是做什么?实令人羞愧!”
喜塔拉氏坐在炕上,看着他们小两口儿,一个要谢,一个要躲的,脸上也添了几分笑意。她冲儿子媳妇摆了摆手,笑道:“好了,也给额娘请过安了,你们小两口两个久别,定有体己话儿要说,不必在此立规矩,快回房去吧!”
塞什图与曹颐两个应声出去,刚到门口,便听喜塔拉氏又道:“今儿额娘茹素,晚饭你们在自己个儿屋里吃,明早也不必太早起身。”
塞什图还没什么,曹颐却是听出婆母话中之意,不禁羞红了脸,小声应着出去了。
等儿子媳妇都出去,喜塔拉氏的神色转为慎重,对着佛像虔诚的拜了拜:“菩萨啊菩萨,看在老身吃斋念佛这些年的份上,看在媳妇少时孤苦的份上,早些赐给觉罗家一个嫡孙吧……”
第334章 寿礼(上)
魏黑一行是九月二十四到京城的,曹颙因去衙门处理这些日子积压的公事,并不在府里。初瑜这边,却早已准备妥当。听到魏黑回来的消息,忙使喜云带着两个丫鬟过来接了恒生过去。
恒生已经一个多月,看着却像是近百天的孩子,圆圆的脸蛋,额头很宽,头发乌油油的。叶嬷嬷笑得满脸开花,这孩子太壮实了,实在招人稀罕。
恒生躺在摇车里,很是不怕人,看到人便咧着嘴笑。
就连兆佳氏也听到风声,巴巴的过来看。虽然对于抚养义子这类的,她心中颇有些不以为然,但是当着初瑜的面,还是赞了几句孩子机灵的好话。
兆佳氏自己生育三子一女,自是晓得做儿女是母亲的心头肉。偏生长房人丁单薄,只有曹颙哥儿一个,天佑又是长孙,代父母承欢祖父祖母身边也说得过去。
在兆佳氏眼中,这个恒生不过是阿猫阿狗似的,让曹颙抱回来,给初瑜解乏的。因为看了几眼,她便也失了兴致,送了些金银锞子做表礼后,带着丫鬟回芍院去。
初瑜虽是王府格格,但是并不懂蒙语。像她这般身份的宗室格格,通常都是在指婚后,若是要远嫁蒙古的,才有内务府使专门的精奇嬷嬷过来教导蒙语。在陪嫁的仆人中,也有蒙古男仆与女仆。
初瑜因被指婚曹家,嫁到京中,便省了这步。她想仔细问问孩子状况,但是那奶妈是蒙古人,不谐汉语的。还是紫晶想起乌恩来,使人叫那小丫头来同这蒙古奶妈说话,才算是清楚些。
这孩子是八月十四出生的,出生后这些日子并没有什么异常,很是健康的小家伙。
乌恩虽然进府几年,但是因其岁数小,这几年并没有当差。如今,正好需要人手教这奶娘说汉话,初瑜便同紫晶说了,留乌恩在梧桐苑这边当差。
紫晶自是无话,乌恩亦是满心欢喜。因她是曹颙特意吩咐过的,众人向来很照顾她。她每每想要回报曹家,同紫晶央求了几次。因曹颙说过,她年岁小,不必当差,紫晶也不好妄自做主,便拖延到今日。
说话间,恒生来了一泡童子尿。在众人的笑声中,奶妈忙抱起他来拾掇,就听叶嬷嬷讶然出声:“老天,小少爷竟顶着三个旋儿!”
众人皆顺着叶嬷嬷所指望了过去,可不是咋的,刚才恒生躺着还看不见。如今抱在奶娘回来,头上便露出三个小小的旋儿。
初瑜与紫晶两个还在稀奇,便听叶嬷嬷道:“这老话儿说得好,‘一旋儿好,双旋儿孬,三旋儿打架不用刀’。这位小爷现下看着就壮实,咱们府说不定要出个大将军。”
初瑜从奶妈手中接过恒生,仔细看了,可不是么,三个比黄豆粒大不了不少的发旋儿在头顶上。因他头发浓密,若是不留心,还真发现不了。
紫晶也上前看了,笑着点头道:“真是三个呢!奶奶,奴婢昨儿说什么来着,恒生少爷能遇到大爷与奶奶,有这般福气,想来也是不寻常呢。”
正说着话,有喜烟来报,道是庄家两位姨娘带着姑娘来了。
初瑜将恒生递给奶妈,笑着吩咐道:“还不快请两位进来!”又吩咐旁边的喜彩道:“早晨五儿还叨咕妞妞妹妹来着,你去二太太那边,接她回来,就说妞妞来了!”
喜彩应声去了,喜霞挑了帘子,请怜秋与惜秋两位进来。
初瑜笑道:“两位姨娘这几日歇得如何?江宁离京行程大半月,委实是累人。”
“劳烦奶奶惦念,我们不当什么,只是先生前两日有些乏,这几日便没耐烦出门。今儿听说奶奶这边新来了小爷,我们姊妹两个便来了!”怜秋笑着回道。
惜秋牵着妞妞的手,让妞妞上前叫人。妞妞虚岁三岁,正是淘气得紧,也不怕人。她掰着手指笑着,按照姨母的吩咐,稚声道:“郡主……郡主嫂子安!”
妞妞是曹府生,曹府长的,曹颙与初瑜向来只当成自己幼妹般待。
虽说前几日庄先生带着家眷方从江宁回来时见过,但是当日因路途劳烦,怜秋她们并没有在梧桐苑这边久待。
初瑜忙冲妞妞摆摆手,唤妞妞过去,抱在怀里,仔细的问了几句。
说话间,五儿拉着四姐儿的手也回来了,见了妞妞,小姐俩儿两个只是笑。
这三个小丫头,一个四岁,两个三岁,嘀嘀咕咕的,说起孩子话来也是热闹。
初瑜坐在炕边,看着这热闹情景,脸上也多了笑意。额驸在京与不在京,到底是两样。就算是他在衙门中,府里这头也显得不冷清。
想起昨晚,额驸睡到半夜醒来……初瑜才察觉自己有些腰酸,直了直身子,想着嬷嬷说过的那些滋补的药,是不是该使人熬了。
曹颙这边却是省心,衙门里属官各司其职,不过是有些需要他最后署字画押的。
唐执玉却是等曹颙许久了,上次两人在塞外弄的那太仆寺马场的统计,早已使人往马场那边寻人核对过。对马匹损耗,与天色变化之间的关联也做了相关统计。这个数据,对于马场以后预防大范围马瘟,应该会有些作用。
同时,在数据后,曹颙还曾给过建议,那就是当发现天气异常时,将马群适当隔离,预防最容易爆发的几种马瘟。
当初写这个的时候,曹颙心里还道好笑,像是他到清朝后,便开始跟瘟疫对上了。凭借着几百年后众所周之的几个防范办法,他在这边也能蒙人一蒙。不管如何,到底也算是利国利民,曹颙心里也颇为自豪。
若不是不谐农事,他也想去研究研究水稻,要是一不小心捣鼓出一个“杂交水稻”之父来,那他也能千古留名。只是偶尔心里想想罢了,就曹颙来说,水稻与杂草,在他眼中都是没咋区别。若是让他做个农民,就不要再指望地里的收成。
不过,别的不说,曹颙还真是想着在小汤山那边修个农庄。如今,山上桃子有了,再开片菜田,弄个小池塘,往后在城里住腻歪了,带着老婆孩子往那边去,也算是农家乐。
相比之下,他对海淀镇那块的花园,倒是兴趣不大。虽说与淳郡王府的园子毗邻而居,初瑜同娘家人见面也方便。但是想起那块儿接连的王公府邸,曹颙便有敬而远之的念头。
唐执玉将整理好的统计折子,交给曹颙。曹颙虽是主官,但是想要让马场那边按照这边的规划行事,那还要经过康熙的批示。
曹颙将那折子打开看了,见下面只列着自己的名字,有些稀奇,问道:“唐大人,这本是大人与本官连折,怎么不见大人署名?”
唐执玉躬身道:“回大人话,这原本就是大人的提议,卑职不过稍尽绵薄之力,不敢居功。”
曹颙笑着摇摇头,说道:“唐大人此话谬矣!本官只是动动嘴皮子,其中大部分的差事,还是唐大人这边劳乏。一码是一码,唐大人不敢居功,本官亦不敢贪功。”说着。伸手从笔架上取了毛笔,沾了墨汁后,在折子后又加上唐执玉的名字。
唐执玉想要再劝阻,却已是来不及,忙道:“承蒙大人抬举,卑职实是羞愧。”
因他是儒家子弟,讲究上下尊卑,原本就对曹颙这位长官很客气,在塞外共事这许久后,唐执玉对曹颙也颇为心仪。
再想起前年曹颙在京城防疫之事,唐执玉对其已经是大为改观。虽然他这般年轻,跃居高位,确实有裙带关系的嫌疑,借了淳王府那面的光,但是已经比那些一门心思想着巴结万岁爷的满洲大员强上太多。
虽然曹颙素日看着不显山、不露水的,但却并不是尸位素餐之人。在其位谋其政,曹颙也算是能吏。
曹颙在衙门这边待到中午,将需要他处理的文书都处理了,便撂下笔整了整衣冠起身。
眼看就要进十月,十月初一是十三阿哥的寿辰。十三阿哥府上,也没什么可缺的。就算他爱茶,如今曹颙手上也没有新茶园出来,便想着往琉璃厂去,淘换套好的茶具来做寿礼。
因这是早晨出门前便规划好的,所以曹颙叫初瑜包了套家常衣服带来。去逛街淘换东西,总不好穿着这身官皮。喜欢往琉璃厂逛的,都是非富即贵的人物,什么王爷、贝勒、国公之流的,街头走到街尾,总能遇到三两个。
穿着官服,没得让人笑话,倒是不自在。因此,曹颙换下官服,出了衙门,小满已经牵了马过来。
因今儿不出城,曹颙便只带了张义、赵同两个,给任家兄弟放了几日假,叫人带他们逛逛京城。
主仆四人,陆续上马,曹颙便听有人道:“曹大人,且慢行一步!”
却是太仆寺少卿伊都立的声音,他亦是穿着常衣,骑着马,带着两个长随过来。
伊都立家住在城北,曹颙住在城西,这并不顺路。曹颙心里还有些疑惑,就听伊都立低声道:“瞧着孚若这装扮,是有饭局,还是要听戏去?”
这两年京里迷昆曲儿的多,各部官员从衙门出来后,去戏园子要壶茶,消遣到天黑的大有人在。
曹颙却是不怎么喜欢听那个,虽是自幼在南面长大,但是对于南音,他还是有些听不惯。虽然这几年陪着十六阿哥、曹颂他们去过几遭,但是只是看着民生百态罢了,对台上之人反而没什么兴致。
昆曲曲调虽然悠扬,但是架不住,他听不懂啊,也没耐心细细去琢磨唱词。
因此,听到伊都立这般问,曹颙笑着摆摆手道:“哪里是去听那个,是要往琉璃厂走一遭,看看能不能寻个好茶具。再有几日是十三爷寿辰,寻个好东西,让他乐呵乐呵也好。小阿哥百日我都没赶上,这次可不好再怠慢。”
伊都立向来同十三阿哥交好,听了曹颙的话,仔细看了他一眼,笑道:“如今的人,哪个不是趋炎附势?你却是实诚,这些年待十三爷始终亲近。”
因伊都立是十三阿哥的连襟,两家往来走动也是亲近。因此,曹颙便道:“这都是应当的,十三爷待人仗义,心底仁善,日后定有后福。别说是我,就是大人,不也是因此心仪,同十三爷往来相交么?”
伊都立笑道:“孚若啊,孚若,半年没见你,你倒是会说起来。既是这般,今儿我与你同去,借借孚若的好运气,看是不是也能淘换个体面的物什做寿礼。”
两人勒马并行,悠哉自在的往前门去。
见曹颙面容黑瘦,再也没有原来世家公子的白嫩样,伊都立少不得又问问缘故。到底是跑了什么差事,看着倒是吃了不少苦头。
曹颙便按照康熙吩咐的说了,伊都立家是满洲贵勋,祖辈、父辈早年也曾征战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