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边这一句,却是争着眼睛说瞎话了。
康熙元后孝诚皇后是康熙十三年诞下二阿哥后薨的,但是后宫中已经生了五、六个皇子,三、四位皇女,只是多夭折,站下的少,没有序齿罢了。
宜妃心里寻思的,是会不会因当年元后嫉妒,无法容人,所以万岁爷才将怀孕的宫人送出宫去,请固伦淑慧长公主照顾。
固伦淑慧长公主康熙初年就成了寡妇,太皇太后怜惜,多次接了她回京小住,没几年就定居京城。
这个曹寅之妻李氏,不仅太后看着有几分眼熟,就连宜妃瞧着也是有些眼熟的。觉得她影影绰绰的,有些像荣妃所出的固伦荣宪公主。
固伦荣宪公主是诸位皇女,相貌最肖似万岁爷之人,因此格外得万岁爷宠爱。
李氏,莫非是流落在民间的皇家血脉?
提起陈年旧事,端嫔的神色有些迷离,待听到最后一句,却是摆摆手,道:“这句话,却是好笑,想必皇后娘娘在地下听了,也要觉得委屈。”
“哦?”宜妃又给端嫔满了一杯酒,道:“莫非这位元后娘娘真如万岁爷称赞的那般,最是贤惠?”
“不贤惠又如何,不过是个摆设罢了!她也不好过,战战兢兢的,就怕那个位置坐不牢!”端嫔带着几分感触道:“万岁爷……是有两年没有掀牌子,却不是为了皇后娘娘。说起来,我还要感激皇后娘娘,要不是娘娘使人安排,万岁爷也想不起我这个人来。就是那一次,我怀了二格格,到底是偷来的,不到两生日就没了……”说到最后,又是“呜呜”的哭起来。
宜妃听了这话,却是同自己个儿心中所想的对上,按捺住欢喜,劝酒道:“姐姐喝酒,人生百年,就是一转眼的功夫,不过是命罢了。”
端嫔又喝了一盅酒,道:“可不是命么,长得再好又如何,受皇帝专宠又如何,还不是逃不过命数,说没就没了。在宫里待了十来年,连个正经名分也没熬上,还是万岁爷念旧情追封的。听说原是要效先皇旧事,追封为后,到底被两宫太后拦下,只得了个妃号葬了。因这个,皇后感念两宫太后的情分,好生的孝敬了几年,她却也是个福薄的……”
宜妃听得有些迷糊,既是宫眷所出,那李氏为何在宫外长大?
娘家是包衣李家,婆家是包衣曹家,都是皇上心腹。加上这些年,皇上对曹家的偏护,要说这其中有门道也说得清。
端嫔已经探过脖子,神秘兮兮嘀咕道:“有些话,却是连做梦也不敢说的,你晓得是什么么?”
宜妃摇了摇头,露出几分好奇来:“是什么?到底姐姐年长,是见了世面的。”
端嫔用手捂了嘴,面上露出几分惊恐之色,道:“不能说,不能说,当年殉葬的宫人没有一百,也有几十。这可了不得,是要人性命的。”
宜妃见她如此,收起好奇之色,转了其他话题。
端嫔醉得迷糊,见宜妃不问,反而有些憋不住,小声道:“我同你说,你可千万别告诉旁人去!这是说不得的事儿。”
宜妃点点头。就听端嫔压低了音量说道:“那位不是病故的,听说是皇后动了手脚。她心里害怕,那位是蒙古贵女,又有两宫太后与皇上的宠爱。虽是在宫里待年,原是要封后的,因皇上年幼,辅臣权重。这才纳了赫舍里与钮祜禄家的姑娘为后妃。待到鳌拜倒台,皇上亲政,这后宫也就成了摆设。那位却是连皇贵妃都不稀罕,请太皇太后给指了亲事。这懿旨都发出去,到底没有嫁出宫。后来,却是就没了……过后有流言出来,太皇太后震怒,击毙了百十来个宫人,才将事情压下来。其中还有个嫔……”
宜妃已经是听得目瞪口呆,端嫔却仍是喋喋不休,道:“爱新觉罗家出情种,先头的老老皇爷与老皇爷,都是如此。皇上也不外如是,可怜皇后却是背负了虚名,倒是相敬如宾,实不像是夫妻。”
宜妃听着。却是有些不信了,道:“怎么会如此?要不是夫妻情深,皇上也不会偏疼二阿哥,早早的立了太子不说,还亲自教导,这又怎么话说……”
“这却是不晓得了,有说是皇上想要亲征,所以立下储君以防万一;还有说太皇太后主张要回驻满洲,留下太子这这边监国;还有说是皇上对皇后之死心存愧疚就是那位蒙古贵女,听说拒绝做宫妃后,被太皇太后收为养女,这名分却是高了皇上一辈了……皇上却也是不顾及这个,到底最后追封了一个妃号……”端嫔大着舌头说道。
直到听到这一句,宜妃才算是同那句“五姑母”对上。
太皇太后生了三位公主,受了个南蛮子义女孔四贞,再加上这位蒙古贵女。可不正是行五?
宜妃心中暗喜,却也是疑惑不解。
即便早年顾忌皇后,但是皇后薨了多年。要是李氏真是皇家血脉,两宫太后与皇上怎么能容忍她流落民间?
端嫔接下嘟哝出来的一句话,却是使得她险些魂飞魄散:“这话一天一个样,谁又说得清呢?上面要禁,哪里禁得住?尤其是后来的大动干戈,弄得人心惶惶,更是出来不少谣言……那话传的可邪乎了,那位贵女是孝献皇后薨后进宫的,有说是要做老皇爷妃子的,也有说是老皇爷因孝献皇后思子哀逝,不忍心再看着母女相离,才将那位送到太皇太后身旁的。照这个说法,那岂是蒙古贵女,那就是正经的天家的金枝玉叶……”
宜妃只觉得眼前发黑,想起方才康熙那冷冽的目光,不由的身子发抖。
端嫔醉倒在桌子上,已经是鼾声渐起……
少一时,端嫔已经被宫人送回去安置。
宜妃坐了许久,方使唤了心腹内侍,道:“端主儿上了年岁,身子不见好啊,怕是要老了。等过些日子,本宫随皇上避暑,你就留下园子这头,照看照看……”
王嫔住处,在康熙进来的那刻,李氏与初瑜等人已经跪下恭迎。
康熙看了眼王嫔,见她脸上并无异样,点了点头,道:“朕不过是来看看,话几句家常,都平身吧……”
他落座,又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叫王嫔与李氏也坐。
李氏并不是第一次陛见,早年康熙数次南巡,都是以江宁织造府为行宫,还曾多次亲自到曹家内宅,探看曹孙氏老太君。
对于李氏,康熙态度也向来温煦,问起老太君起居与孩子们课业。
绕是如此,李氏也不好托大,连声坚辞。
还是王嫔托了她的胳膊,拉她坐了,笑着说道:“晓得表姐您是懂礼的,不过如今是重身子,又是皇上体恤,坐下又何妨?”
说到这里,王嫔看向康熙,笑着说:“皇上,还有个好消息要告知您呢,十六媳妇又有了,阿弥陀佛,求着佛祖保佑,这次给皇上添个大胖孙子。”
康熙闻言,脸上露出慈爱来,点了点头,道:“确是好消息,传朕的话,叫内务府那边将年前黑龙江进的老参挑几斤送到阿哥所那边……”说到这里,又看了坐在王嫔下首的李氏一眼,道:“再预备一份,送到曹寅府上。”
少不得大家伙再次谢恩,康熙看着眼前诸位虽是守着规矩,但是待自己恭敬有余,亲热不足,到底心中有些凄凉。
他抬起头,看着初瑜道:“曹颙那小子在家里如何?瞧着他在外头规规矩矩的,装得甚是老实,在家里有没有胡闹?”
这话听着像是责备,又像是宠溺,初瑜安下心来,稍加权衡后,小声说道:“皇玛法,额驸心地仁善,在家中带下人也甚是宽厚。别的还好,只是提及公公婆婆时,盼着二老能健康百岁,使得我们做儿女的能多尽孝心。说到皇玛法的时候,他心里却是愧疚,生怕有做不到位的地方,辜负皇玛法的器重,使得皇玛法失望。”
初瑜倒是没有说谎,曹颙却是在妻子面前唠叨过类似的话,但是却不是这样说法。
曹颙是戏称,自己个儿如今是老黄牛,要是自己个儿做不好差事,惹恼了皇上,被革了顶戴,那全家就回南边种田去,做个大地主、富家翁。
他还问初瑜,乐意不乐意做个地主婆,脑袋上裹个摸额,房前屋后的哄几个小孙子。
这其中,却是对京城人事的厌倦与对逍遥自在的惦记。
初瑜自然是不好实话实说,就换了婉转说辞。
康熙听着前面,心里还有些发酸,觉得女生外向这句话果然,听孙女将曹颙赞的。
不过,听到最后,他却是心里熨帖不少。
不枉费自己数次提点,那个懒小子总算是有点记性,晓得惶恐,还算是有点良心。
李氏是做母亲的,听提到儿子,脸上也露出关切来。
见康熙面色好些,她才算是放下心来。
虽说坐着,但是她也不敢坐实,虚坐着椅子边,越发吃力,不过丁儿点功夫额上已经渗出汗来。
康熙原还想借着机会,同李氏说几句话,但是见她肖似其母的容貌,心里也是一阵绞痛。
加上看她如此不自在,康熙也是意兴阑珊,起身道:“你们聊着,朕还要去看折子……”
第555章 余波
畅春园,二宫门外。
曹颙微微皱眉,左右踱步,偶尔停下来,眺望眺望内宫的方向。十六阿哥已经有一阵子,还没有消息出来。
曹颙等的,已经隐隐的有些着急。
听着十六阿哥的意思,是有人在太后面前吹了风,给曹家上眼药。母亲李氏性子绵和,要是受了委屈,他这个做儿子的心里也不好受。
因不晓得耽搁多久,他已经打发人去衙门那边请假。
别的不说,就说太后依足规矩,让李氏多跪一会儿,那就够让人喝一壶的。
想到此处,曹颙在心里不由的腹诽。
这么大年纪了,好生歇着就是,没事还折腾别人做什么?都说这位太后是糊涂人,如今看着,实不像是省事的。
正腹诽着,就见有人从宫门外出来,却是十四阿哥。
见了曹颙,他神情微微一怔,随后露出几分笑模样来,打量了曹颙两眼道:“这是散朝后还没出园子?”
虽说心里有着防备,但是身份有别,既是十四阿哥主动示好,也没有曹颙避开的余地。
他忙躬身,道:“回十四爷的话,卑职已经往衙门那边请了假,稍后等送家母与内子回府后再到衙门那边。”
“哦,你母亲与大格格进宫了?是往王嫔那边去?多久功夫了,用不用爷打发人帮你问问?”十四阿哥难得的热络,神情却是略显僵硬。
天家无私事,后宫这些门门道道,京中权贵不能说是了若指掌,也都是心中有数。
曹颙也不例外,后宫之中,能在太后面前说上话的,不外四妃与几位未分府阿哥的女眷。
其中,哪个是自己得罪的,他心中也有数。
原就疑到十四阿哥身上,如今见他欲盖弥彰的意思,这却是像落实了一般。
曹颙心中冷笑不已,已经是恼了。
没事算计算计他,他陪着应酬应酬,不伤筋骨的话,也能忍着。
毕竟是在这个吃人的年代,对方是皇子阿哥。自己要是不想造反的话,就得敬着。
不过,要是算计到他的家人身上,却不是他能容忍的。
龙有逆鳞,兔子急了还咬人。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曹颙的心里已经将这个未来的大将军王给抽打了几鞭子了,面上却是笑着,道:“谢十四爷了,十六爷方才已经去王嫔娘娘处了,约莫着也该出来了!”
同十四阿哥的喜怒形于色相比,曹颙就是人精子,那感激之心,如出肺腑。
十四阿哥难得献一次殷勤,却是被婉拒了,但是见曹颙这般姿态,也是不着恼。
他笑着点点头,道:“难为你同小十六好了这些年,也没白当伴读一场。只是虽说你们年岁差不多,到底是辈分有别,也要顾忌着。从大格格那边算起,是亲叔叔呢。”说到这里,想到十六阿哥与曹颙比别人不同,两人从王嫔娘娘那边算起,是姑表兄弟。
不过,话已经说出口,也是不好改的。
他“咳”了一声。问道:“可是听明白了?就算私下里交好,人前也当避讳,省的落下口舌,被人说是没有尊卑,不敬亲长!”
这却是挺着胸脯,端起长辈的架子了。
曹颙虽不晓得他为何作态来这一出,但是纳罕归纳罕,面上还是恭恭敬敬、感激不已的应下。
十四阿哥一边说着,一边思量着额娘方才的告诫,这一番话肯定不会是无的放矢。
虽是不忿,但是他也晓得额娘最是疼自己,这番提点指定是为自己个儿好。
想想也是,如今不比过去。
过去他依附八阿哥,并不需要自己主动拉拢人手。
如今却是羽翼渐丰,独立门户之际。
曹家父子得圣心不说,方方面面牵扯的势力也不小,要是能收归己用,却是再好不过。
况且,曹颙这种人,胸无大志,没有野心,最是好掌控。当年四阿哥与十三阿哥的路过搭救之恩,都使得他感激这许多年,不避嫌疑的出入十三阿哥府。
这样看来,也是有情有义之人。
要是能收服了,也能叫人放心使唤,不用担心他是墙头草。
这样想着,十四阿哥只觉得茅塞顿开。
他的神情越发亲热,伸手拍了拍曹颙的肩膀道:“你省的就好,那先这么着,爷往部里去。你也不必着急,部里闲人多呢,今儿就不必再巴巴的赶过去。早就听说你骑射好,改日得闲了,咱们爷们打猎吃酒去。你能赢了德特黑,却未必能赢得了爷。”说着,也不待曹颙说话,已经大踏步的去了。
十四阿哥眼中的欲望一扫无余,那种势在必得的自信使得曹颙后背直冒冷汗。
瞧着那架势,十四阿哥这是将曹颙当成小白兔了,只当他一提溜,就能毛顺。
看着十四阿哥的背影,曹颙只觉得脑仁疼。
有的时候,这待见比不待见更让人无语。
这不待见的时候,自己避而远之就成了。这待见的时候,如何应对,却要费思量,既不能太亲近,留下后遗症,被贴上“十四党”的标签;也不能太疏远,惹恼了这位,狗急跳墙。
是因为他是草原事件的黑手,才心中记恨曹颙的?还是因为他是宁春家变的幕后真凶,才对曹颙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