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慧醒了,妈妈给你带了素饽饽。”初瑜见女儿如此,上前说道:“是不是饿了,要不要吃几块?”
天慧低着小脑袋,仍是不言不语。
中午夫妻两个想要出去时,正赶上天慧午睡,便没有叫起她。到底是孩子,路上有些累了,这两日很能睡。所以,曹颙与初瑜,才没舍得叫她。
曹颙溺爱女儿,刚想要上前哄劝,就见喜彩进来说道:“额驸,魏爷有事寻额驸,已经打发人问了两次。”
曹颙听了,同天慧说道:“不是不故意带你去,是见你睡着。明儿、后儿,带你出去玩,好好听妈妈话。”
天慧听了,这才点点头。
曹颙心下稍安,出了垂花门,到魏黑所住院子。这次随曹颙来热河的人中,除了魏黑,还有魏黑之妻香草。
其实,除了魏黑带女眷,几个跟着的外管事,媳妇是内宅当差的。
魏黑这边,除了他们夫妻两个,还有个小客人。
曹颙从小到大,见过的孩子不少,像这小客人这般精神的却是不多。
但是,眼下却不是夸这孩子精神的时候。
曹颙只觉得头疼,按照从书中所知常事,这高人收徒,不是都应该往深山老林里领么?怎么到了他眼跟前,却是变样了。
“曹爷,方老爷真没死么?”那小客人不是别人,正是当初从方家宅子救回田氏时,一同带回来的方七娘。
方七娘仰着小脸,巴巴的看着曹颙,看着问道。
“嗯!”曹颙点点头,带着几分疑惑看向曹甲。
曹甲就像是传说中的武林高手,抓了一个小孩,硬说什么骨骼清奇,要传其衣钵。
小姑娘却是倔强,就是不肯跟着学,嚷着要回那边寻父。
虽说曹颙心软,但是在他视力不及之处,还是希望手下人能处事干净利索些,使得自己少些麻烦。
方七娘越不学,曹甲越想教,已经开出条件,只要打败他,就放小姑娘离开寻父。
两人已经对持了半月,小姑娘的嘴巴还是硬得紧。
曹甲看着方七娘,道:“不是要请大爷做中人么,怎么不提了?”
方七娘扬了扬下巴,道:“正要提。曹爷,这个人同我说,说是我若打败他,就放我走,您给做个中人,行么?”
虽不晓得曹甲过去的身份是什么,但是曹颙却见识过他的本事。
就算小姑娘真是传说中的骨骼清奇,到底孩子是孩子,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完成的赌局。
所以,曹颙便点了点头,道:“好好学吧。”
方七娘小脸上满是欢喜,望向曹甲的目光带着几分挑衅。
曹甲已经止了咳嗽,起身离去。方七娘犹豫了一下,跟上前去,问道:“今天开始么?我定会打败你。”
屋子里安静下来,只剩下曹颙与魏黑两个。
“什么事儿,可是京里有什么消息?”曹颙问道。
虽说刚才有方七娘的事,但是曹颙却晓得魏黑不会为这种琐碎之事皱眉忧心。
“公子,有些不对头,园子外不少生脸。大师傅已经看过了,还变装寻由子试探了一下,正经有几个高手。”魏黑说道。
“是敌是友?”曹颙攥了攥拳头,问道。
“之前还看不出,不过昨晚有人想夜探园子,倒是被他们拦截。今早看他们,也像是来帮忙的多。”魏黑皱眉道:“只是这方式有些鬼祟,到底是叫人心里没底。”
“公子,大师傅方才说了,希望公子近期少出行,等咱们弄出那些人的底细再说。”魏黑说道。
他口中的大师傅,就是“曹甲”。
虽没有明着收徒,但是曹甲对魏黑、郑虎他们都做过指点。
曹颙心里也没底,跑到这地方来,带着的侍卫随从有限,不能随时同父亲商议。想到这些,曹颙心里添了忧虑。
京城,九贝子府。
“什么,黄金万两?”九阿哥闻言,眼睛已经放光,脸上慢慢的露出几分笑意,道:“没想到,那小子身价还真高。”
“……那个混账小子,爷倒要看看你怎么应对……”九阿哥坐下来,翘着二郎腿,脸上笑得要开花了。
安定门内,雍亲王府,书房。
四阿哥看着手中奏报,脸上阴晴不定,半晌方开口问恭立在一边的戴锦说道:“曹寅那边,有什么动静?”
戴锦回道:“两日前曾派人出京,看着好像是往热河去了。”
四阿哥闻言,缄默许久,道:“两日前,是不是说,曹寅那边消息,比咱们这边早两日……是曹家另有门路,还是皇阿玛那边……”
戴锦见四阿哥神情,就晓得这位爷眼下惊疑不已,他犹豫了一下,道:“爷,曹寅平素往来的人不多,不过当有蛛丝马迹可查……”
第630章 悬赏(二)
人生如戏,热闹得紧。
曹颙看着手中曹寅的亲笔信,只有这一个感慨。事情诡异起来,有人打着为方百魁“报仇”的名义,发布江湖悬赏令,黄金万两买曹颙的人头。
悬赏令是济南发的,悬重金,召集江湖好汉。应召者,可直接拿曹颙人头领赏,也可先试试身手,领取些许订金做盘缠。
发布悬赏令之人,只知被称为“虎爷”,有说是福建绿林的老大,有说是吃船饭的。不过,有钱是真的,据说已经散金数千两。
方百魁之前入了刑部大牢,在曹颙出京前,已经赎买出狱,回福建整理产业去了。罪名当然是大变小,换了其他的。
京城的宅子,也已经发还。
这其中,不仅有九阿哥的走动,还有曹颙在御前的求情。
按照曹颙的话来说,商贾无知,怕惩戒过严使得民间大贾对与官府合作产生畏惧之心,影响日后的招投标。
不结俗事之怨,这是曹寅父子两个的行事准则。
方百魁虽出头掺和了内务府招投标之事,但是瞧他托人卖好曹家的举动,并不敢与曹家结为死敌。
曹颙见过方百魁两遭,印象就是个爱笑的、精干的小老头。
不管这老头离开京城时身体状况如何,曹颙晓得,自己看到这个“悬赏”消息时,那个小老头的性命也就到了尽头。
就算他能活着离开京城,也活着到不了福建。
曹颙叹了口气,将这封信递给魏黑,道:“园子的家丁护卫拢共有多少?加上咱们带来的,瞧着可还妥当?前边还好,后院不要有纰漏。”
因七阿哥不在,这边看园子的奴仆人数并不多,想到此处,曹颙也隐隐的有些担心。
魏黑看了信,却是生出几分诧异来。
他未到曹家前,跟着师傅混过江湖,也听说“悬赏”这样的事。不过,江湖人有江湖人的道义与规矩,那就是不惹官府中人。
曹颙不仅是朝廷命官,还是皇亲国戚,被这样大剌剌的“悬赏”,这是能经官追究的。
不过,现下曹颙还真有些庆幸自己出京了。
京城鱼龙混杂,内中藏污纳垢,曹家人口又多,要是有人想要曲中求,那曹家上下的安危就都不稳妥了。
曹颙出京到热河来,中间隔着长城,想要出关之人,也要费一番周折。
加上热河是行宫,原就重兵把守,等四月末圣驾巡幸,这边的巡逻会越发严密。
方百魁是二月初八入狱,悬赏令是二月二十五前后发出来的。
王鲁生从京城回山东后,没有直接回日照,在济南逗留,没想到正得了这个消息。他使人快马加鞭回京城,向曹家报信。
辗转下来,三月初二,曹颙才受到消息。
“园子这边原有护院四十人,加上咱们这边的,拢共也就七十多人。前院还好,后门却是要想法子,多调些护院当值。”魏黑回道。
除了魏黑,蒋坚、李卫、郑虎、张义、赵同也在,大家听了消息,都是变了脸色。
算下日子,从悬赏令发出至今,才七、八日。就算那些人二月二十五从济南出发,也不会想要直接往热河来,当是进京去的。
待到了京城,打探到曹颙出京的消息,又需要些时日,这样看来,还有些功夫布置。
时间宽裕,人手却是不足。
能不将律法放在眼里,吃江湖饭的,哪有良民?敢上京,再出关追到热河的,想必手下也有几分本事,才不惜千里奔波。
在这些亡命之徒眼中,曹颙的脑袋就是金疙瘩,谁会晓得他们会使出什么手段。
“一万两黄金,十六两为一斤,就是黄金六百二十五斤。”不知为何,曹颙的脑子里算起这些。
六百二十五斤,不过一个麻袋大小的体积,用马车也好,船运也好,都不惹眼。看着,倒也像是外地人在济南悬赏的意思。
只是,方百魁入狱是二月初八,到二十五中间不到二十日的功夫。
大半个月,就得了消息,又发布悬赏,那除了京城中人,外地的人也来不及。
万两黄金,十万两白银,这绝不是一笔小数目。尤其是在内务府招投标,一下子聚集了京城钱庄大批金银后。
“先将现下的人手好好分配分配,若是对方的目标单单是我,那还好些。”曹颙说道:“我经常溜达溜达,引蛇出洞也好,转移目标也好,将乱子引到园外。就怕他们胡来,惊扰内眷。”
魏黑犹豫了一下,道:“公子既是不放心郡主那边,老黑倒是有个提议。七娘虽年数小,却是有几分身手,机敏过人。要不,就让七娘住进内宅。这大半个月看下来,她虽有些时候淘气,却是个心肠不错的小姑娘。”
“她不是惦记着走,想要回南边寻父么?”曹颙问道:“要是没有大师傅与大哥镇着,小家伙会不会开溜?”
“那倒不会,前些日子有人看着她,这些日子却是没再专程留意她。虽说小姑娘嘴硬,到底还是个孩子,自己个儿出行,心里没底。”魏黑回道。
在京城时还不得见,这一路北上,曹颙见过方七娘几次。
初瑜也是见过的,开始还以为是个小男孩,见面礼给的小匕首,使得小姑娘欢喜不已,对初瑜甚是亲昵。
无聊时,小姑娘就拉着香草找初瑜,真是没有被绑架者的自觉。
香草那边,则是将小姑娘当成闺女似的,亲自给缝了新衣服,收拾得干干净净。若是方七娘肯换下男装,想必香草会更欢喜。
因这个,初瑜还特意对曹颙提起,用不用帮魏黑夫妇寻些好药。他们成亲了四、五年,还没有半点动静,想来两个人也都着急。
曹颙听了,叫妻子不用再提此事,等回京后寻了好药再说。
因为在前两年,见魏黑为无子之事忧心后,他就曾寻太医帮香草看过。
香草是“宫寒”之症,不易受孕。这两年,一直没断补药,但是收效甚微。
魏黑那边,已经是断了指望,将求子之事闭口不提。
方七娘虽小,毕竟是个小姑娘,曹甲孤身一人,不方便带她住,便安置在魏黑家。却是合了魏黑夫妇的意,两口子对方七娘都疼爱得紧。
既是魏黑能信任的人,曹颙自是没话说。
智然始终没有开口,蒋坚同曹颙意思一样,认为不应蛰伏在园子里,当出去转转,引蛇出洞,从中寻找蛛丝马迹。
他已经在算园子到行宫的距离,不过“引蛇出洞”是要引的,他的意思是曹颙明日起出行不要再骑马,而是要坐马车。
出门到行宫,路上有一段距离,这是给刺客出手的机会。
只有曹颙这边准点“出行”,那些刺客才好根据这个时间与路程,安排动手行刺之事。
既然人头悬赏,他们要完成的不仅仅是刺杀曹颙,还要杀后带着人头逃离。
既然晓得曹颙是官府中人,就当晓得其定带着长随侍卫。晓得这些,还敢前来行刺的,要不就是对自己的身手甚是自信,要不然就不是独行侠,而是数人。
曹颙听着蒋坚的分析,想着原本想要带着妻女出游,没想到却是节外生枝,看来在刺客未现身落网之前,这边也变相“禁足”了。
而且,既然有万两黄金做饵,想来动心的也不是一个两个。
“嗯,就这样,打明儿起,我每日辰初(早晨七点)出发往行宫当差,酉初(下午五点)从行宫折返回园子。”曹颙思量了一回,说道。
李卫在旁听了,瞪了牛眼睛问道:“曹爷,这算下来要五个时辰,回来时,天都擦黑了。早晨还好,回来时却是正做靶子。对方要是寻这个功夫行刺后逃跑,大晚上的却不好找。”
智然手里握着佛珠,看着曹颙,神情中带着几分慈悲。
“早出晚归,路上的行人少些。”曹颙回道。
“阿弥陀佛!”智然握着佛珠,低声念道。
魏黑却是越听眉头越紧,摆摆手,道:“不行,这个引蛇出洞的招式用不得。还不晓得对方人数与身手到底如何,要是出了闪失,谁能担待得起?还是另想法子,要不然就给公子寻几个替身。”
蒋坚点头,道:“明白魏管事的意思,学生这边,也赞同用替身。大人身份贵重,还当谨慎。”
智然那边已经停止了念经,抬起头来,看着曹颙的反应。
曹颙闻言一怔,看着蒋坚有些好奇。
蒋坚虽说还俗,但是茹素,恪守清规戒律。这个用替身的建议,虽说看着稳妥些,但是对于那个当替身之人,却是危险之极。
虽说惜命,但是想到别人或许为了自己的缘故赴死,曹颙有些挣扎,不愿意背负那个罪孽。
“看看再说。”曹颙摸了摸下巴,道。
智然见了,眼里已经添了笑意,上前一步道:“魏爷与蒋居士之提议,小僧愿一尽绵力……”
京城,曹府。
曹寅盘腿坐在炕上,身边放着襁褓中的幼子。看着长生,他脑子里却出现长子的模样,只觉得担心得紧。
“老爷,老爷……”李氏见丈夫神色凝重,有些不放心,道:“老爷这是怎么了?”
“哦,没事儿!”曹寅醒过神来,说道:“长生脸上的痂都消了,这回算是彻底好了。”
“是啊,祖宗保佑。好不容易才添了这点骨血,要是有个万一,妾身这条命怕也要断送了。”李氏将幼子抱在怀里,眼里尽是宠溺。
一时之间,曹寅竟觉得有些刺眼。
他“咳”了一声,道:“太太说的什么话,忘了还有颜儿他们姊弟几个么?就算这小子有个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