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阿哥被噎得无语,指了指曹颙,道:“若爷是纨绔,那他呢?”
方七娘翻了个白眼,道:“这还用问?他自然好不到哪儿去!这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十六爷不晓得?”
见方七娘如此直爽,十六阿哥脸上添了笑意,道:“小姑娘懂得倒是不少。”
方七娘挺了挺身子,拍了拍小胸脯,道:“那是当然,想当年我也走过南、闯过北,见过些世面。如今受困在此,不过是武力不及罢了。等过些时日,我的拳法精湛了,还怕谁来?”
这番话,十六阿哥虽能听明白,但是也觉得不对来,说是口气横秋吧,还不单单是如此。
曹颙见了,解释道:“别看七娘年岁小,算是半个江湖人了,就是她先瞧出那个小英不对的!”
方七娘闻言,快步凑到曹颙身边,仰着小脸,巴巴问道:“曹爷,你信我说的?”
曹颙点点头,道:“有什么不信的,七娘不是小女侠么?眼力自然错不了。”
方七娘到底是孩子心情,听到夸奖,已经是小脸通红,只剩下笑了。
不过,随即她就察觉不对,指了指十六阿哥道:“既是晓得她不对,曹爷怎么还让这个十六爷跟苍蝇似的,见天在那边院子转?”
十六阿哥听了这比喻,不禁摇头。
这小姑娘可爱是可爱。不过这说话也太粗鄙了些。说是狂蜂浪蝶,也比苍蝇好听不是?
曹颙道:“你不是看过她手脚,说她没学过功夫么?还说她至今还裹着脚,不像是吃过苦的。她身上也没刀剑毒药,十六爷当然不怕。”
方七娘听了,冲十六阿哥吐了下舌头,笑嘻嘻的说道:“是不是瞧着人家好看,才往前凑?要是个丑八怪,怕早就远远的!”
说起这个小英,曹颙想起这几日魏黑已经使人去乡下寻个她叔叔家,打听一圈,却没找到人,只剩下空房子。
“小英那边,十六爷可有什么进展?”曹颙说道。
十六阿哥脸上添了几分暧昧,道:“小手已经拉了,虽说在塞外苦寒,到底是豆蔻年华,皮肤嫩得狠。”
方七娘看着小,实际上已经十二。
听十六阿哥说起这个,不由皱眉,嘀咕一声“登徒子”,跟曹颙道:“曹爷,我回去了,省得干娘找不到我着急。”说完,也不看十六阿哥,快步出园去了。
十六阿哥看着她的背影,对曹颙道:“看来这小姑娘有两下子,是老魏教的?”
“多半是家传的,如今府里也有几个人教她。”曹颙说着,讲了方七娘的来历。
十六阿哥没想到还是招投标惹出的事故,有些失神,道:“不会养虎为患吧?照这样说来,这小姑娘她爹倒不是寻常人。你将人家闺女掠到热河,别再把老的招来。”
“若是真的招来就好了,魏大哥说了,七娘她爹方种公在闽浙是数得上的拳术大家,扬名多年。要是能留在这边,做个教头,往后遇到事儿,也不至于都靠人墙防备了。”曹颙说道:“只是不容易,听说他在方家问罪前,护着方百魁的儿子回福建。这几千里路,往返也要费些功夫。再说,晓得是我这边劫人的也没几个。九阿哥虽晓得,方种公一个江湖人,两人轻易也难碰到。”曹颙回道。
说话间,暮色渐浓。
十六阿哥起身,问道:“对了,方才孚若说的千古流明的法子到底是什么?”
曹颙则是卖起机关,道:“这个不着急说,十六爷还是回去想想,眼下十六爷最想要什么就是?”
十六阿哥笑道:“瞧你那德行,就好像爷要什么,你都帮爷似的。”
曹颙笑笑,没有立即应答,十六阿哥瞅了瞅西边落日余晖,自然自语道:“得去瞧瞧那小丫头现下如何了……”
大学士府,柴房。
伊都立坐在椅子上,看着地上绑缚的四人,脸上变幻莫测。
“说,你们到底是何人?为何要混进爷的府中?”伊都立沉声问道。
地上那四人,皆穿着下人服色,其中为首一人道:“回爷的话,小的们不敢说谎,确实是二奶奶的娘家人。是我们老太太打发过来,给我们姑娘使唤的。”
伊都立冷笑一声,道:“当爷是傻子么?杨氏是江宁人氏,你若是杨家老人,怎么半点不带江宁口音?”
那为首的男人目光闪烁,还要辩解,伊都立已经吩咐旁边的护院道:“给爷打折这几个家伙的狗腿,看他们还敢不敢嘴硬!”
旁边的几个管事应了,带着人拿了板子,就要动手。
“且慢!”随着说话声,是得了消息,赶过来的杨瑞雪。
看着地上被绑缚的四人,杨瑞雪面露急色,上前拉在伊都立的肩膀道:“爷,他们……”
没等她说完,伊都立已出言制住:“闭嘴!好好的在屋里做针线就是,往这边来做什么,怪脏的。”说着,已经起身,拉了杨瑞雪出去。
临去之前,他悄悄的向管家打了一个手势。
杨瑞雪甚少见他这幅模样,再想到屋子里那几人的身份,已经是心乱如麻。
直到回到屋子里,她才醒过神,搂着伊都立的胳膊道:“爷,那四个长随,真是奴娘家打发来的。因这几日爷忙,奴还没来得及跟爷说。”
伊都立听了,皱眉推开杨瑞雪道:“四个商贾家的伙计,就能出关来?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
杨瑞雪闻言,脸色一白,说不出话来。
见她这般惶恐,伊都立有些心软,上前将她搂在怀里,道:“我晓得,他们是李家派来的人。不管他们目的是什么,爷这边都不能留他们。你是爷的女人,是爷闺女的亲娘,李家算是什么八竿子打不到的亲戚,不必理睬。就算热河太平,想要插钉子到咱们家,也不能容啊。更不要说现下热河乱着,真要是这几个家伙心存不良,闹出祸端来,连爷都要受连累。”
杨瑞雪到底心虚,听到伊都立提到李家时身子已经僵了,哪里还敢多言。
过了半晌,她才小声问道:“那几个人,要撵了出去么?”
“费那事做什么?若是他们回去跟李家嚼舌头,再惹得你老娘兄弟难做。等回京了,使个人回南边,将你老娘兄弟接到京里吧,你也能安心些!”伊都立搂着杨瑞雪的腰,低头嗅了嗅她的脖颈,道:“这是沐浴了?身上还带着香味……”
柴房,就听到“噼里啪啦”的板子响,中间还间杂着闷哼声。
那四个被绑缚之人嘴里都被塞了抹布,身上血迹斑斑,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啪!”的一声,一个板子被生生打折。
那执板子之人额上已经渗出汗,从旁边又拿了块板子,小声问边上的管家道:“三爷,都打了小一百了,再打下去……”
那管家瞪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那人没法子,只好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继续抡起了板子……
京城,曹府,兰院。
曹寅看着摇篮里的幼子,对李氏低声道:“长生睡了。”
李氏原本埋头绣屏风,听到丈夫说话,抬起头来,宠溺的看了看摇篮里的小儿子,随后轻声唤人将儿子连带摇车抬到东屋安置。
直到长生被抬出去了,夫妻两个才松了口气,放开音量说话。
“绣了半晌了,明儿再做吧。”曹寅见妻子面露乏色,上前抽了她手中的针线,道。
李氏用帕子揉了揉眼睛,道:“老爷,妾身也老了,看东西有些花了。”
“老什么老啊,还不是这些日子作活累的,歇几日就好了。”曹寅怕她再绣,将绣屏推到一边。
李氏见丈夫如此,笑着收了装绣线的笸箩。
夫妻两个,自是说起远在热河的儿子媳妇。
“都说北边冷,这几日有些阴天呢,不晓得孩子们怎么样?大人还好说,天慧的身子根基也不好,不禁折腾。”李氏提起这个,带了几分牵挂。
这些日子,曹寅也惦记儿子那边,常常夜不能寐。
当然,他担心的与李氏担心的不是一回事儿。
他是有些怕了,在江南这几十年,经由他的手抄家灭族的不是一户两户。
虽说他的顶戴不是用血染红的,但是他身上背负的罪孽也不轻。
如今,他没事就在佛前冥神静坐,祈祷若是真有报应的话,就报应到自己头上,不要让他的儿子受罪。
这些年他为帝王尽忠,对家人却甚有亏欠。支持门户的重责,早早的落到儿子肩上,他这做老子的,反而尽享现成的。
若是因他的缘故,连累到儿子身上,怕他再也无颜立于世间。
李氏哪里会想到丈夫想这些多,见他不吱声,只当他是不放在心上,嗔怪道:“老爷可不能光疼孙子,不疼儿子……”
曹寅笑了两声,道:“儿子不是有媳妇在身边么,咱们这当老的,就少啰嗦两句……”
葵院,上房。
紫晶略显无奈的看着眼前的两个小脑袋瓜子,道:“今儿的故事讲完,两位小爷还是早点安置,要不然明早儿又不爱起。”
恒生趴在炕上,支着小下巴,问道:“姑姑,枢密使是多大的官?比祖父还大么?”
紫晶寻思了一下,点点头,道:“要是按照品级来说,未必有老爷的高,但是权利却比老爷的大,跟咱们大清国的相国差不多。”
“姑姑,那国公呢,也比祖父的爵高么?”天佑接着问道。
紫晶笑着说道:“高,我的小祖宗,快别问了,越说越精神,一会儿就睡不着了。”
“太祖爷爷是大将军,还是国公,好厉害。”天佑赞道。
恒生则是伸出小手,拉了紫晶的衣袖道:“姑姑,父亲也厉害,不听太祖爷爷与高祖爷爷了,讲父亲呗?”
天佑也凑过小脑袋,巴巴的看着紫晶。
紫晶抬头看了看座钟,已经将近酉正(晚上八点),点了点他们的小脑袋瓜子,说道:“乖乖睡觉,想听的话,明儿晚上姑姑给你们讲……”
第640章 斋戒(上)
屠二熬不过刑,将能说的都说了。
除了对杀了郭氏一家供认不讳外,还说了因悬赏金北上的缘故。
这个消息使得齐敏惊骇不已,谁能想到在大清国治下,竟有人敢悬赏天子近臣的?同时,他也明白十六阿哥突然至热河的缘故。
心里,除了惊骇,就剩下后悔。
就算是傻子,也瞧出来,十六阿哥是为曹颙护驾保航而来。怨不得问十六阿哥在城外遇袭的,这边含糊不清,出城去探察,又查不出什么来。
感情,十六阿哥是扯了大旗,目的还是为了曹颙的安危。
虽说是黄带子,但是齐敏也不敢再小瞧曹颙,连皇子阿哥都来了,曹颙要是真在热河出事,那他指定也跑不了干系。
到了初十,屠二与其大头目约好的日子,齐敏使人在那边设下埋伏,却是一无所获。
想到还有漏网之鱼,齐敏很是焦躁。
热河城里的气氛,比平实要森严许多。只要是见看到有旅人打扮,外的口音的,就有兵丁上前询问。
所有的客栈酒楼,也都收到衙门的指令,对于异乡人不得私下收容,否则按照通匪罪论处。
闹得后来,就算有照会的异乡人,也没有几个酒店敢留客。
曹颙这几日,只出过一次王府花园,到行宫那边看妻女。
虽说也有引蛇出洞的意思。但是浩浩荡荡的护卫队伍,将他的车驾围了个严实。除非对方想自杀,否则谁会这个时候攻击?
有齐敏费神,十六阿哥这边越发无聊。
实在没事做,他拉了曹颙在花园的湖边钓鱼,半晌也不见有鱼上钩。十六阿哥失了耐心,将鱼竿往边上摔。道:“孚若,实是无聊了,就算寻不着事儿,也要寻些乐子。”
“不是说到三月底就有蒙古诸王到热河参加庙会与等着朝见么?十六爷再等些日子!”曹颙看着湖面,心里对那些钓鱼爱好者佩服万分,这个真够修身养性的。
这才多大会功夫,别说是十六阿哥,就是他也觉得无聊至极。
“庙会,那要四月初八。今年闰三月,这还有小两个月!”十六阿哥不屑的瞧了曹颙一眼,道:“看你这日子过的,稀里糊涂的,就不能想点事做。”说到这里,眼睛骨碌一转,道:“今儿十几了?”
“十三!”曹颙也撂下鱼竿,起身活动活动筋骨。
“后个是十五,咱们去溥仁寺!”十六阿哥脸上添了笑意,看了曹颙一眼道:“孚若,咱们斋戒三日,为皇阿玛的万寿节祈福。”
“斋戒祈福?”曹颙听着觉得有些耳熟,好像外的督抚,若是不能在万寿节回京陛见,多用这个来表达对帝王的忠心。
“是啊,总要做点什么。走,到书房,我写折子,你跟着联名就是行了。”十六阿哥笑着说道:“这几日齐敏表现的不错,要不是得有人盯着外头,还真想拉他一个。”
十六阿哥说风就是雨,十五这天,一行人便浩浩荡荡的往溥仁寺去了。
曹颙初到热河时,同初瑜来过一遭。
这边的主持大喇嘛是由朝廷理藩院这边委的,都有俸银可拿。同寻常的出家人比起来,他们接触的多是权贵官员,所以这边的斋房干净,斋饭也甚是可口。
听说十六阿哥与和硕额驸要在寺里斋戒为皇帝祈福,大喇嘛自然是乐不得的。
曹颙还是头一次斋戒,并不清楚这里面的规矩。
来之前,专程问了智然。
佛家的斋戒,斋是指过午不再吃任何东西,戒是要守戒律。
不过十六阿哥说了,难得表一次忠孝之心,自然不能学普通的斋戒。
这不,两人沐浴完毕,一起到佛堂静坐。
屋子里只有佛像、蒲团、金刚经,没有点燃的烛台,还有笔墨纸砚。
“沐浴,斋戒,加上抄经书,谁能有咱们这般虔诚?”十六阿哥脸上露出几分得意,看着曹颙道:“昨儿吩咐你了,早饭没吃吧?”
曹颙点点头,看着带着几分兴奋的十六阿哥,实不晓得说什么好。
为什么眼前这个,让他看不出孝心来,只觉得十六阿哥是想一出是一出。
不过对于十六阿哥“三日不食”的建议,曹颙也没有反对。
这道家不是还有辟谷一说么?禁食几日,全当养生之法。
至于为康熙祈福之心,曹颙自不能同十六阿哥同日而语。看着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