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黑点点头,晓得曹颙用意,犹豫了一下,道:“公子,李卫这病需要大笔银子,现在全靠蒋先生一个人撑着,怕是要撑不住了。昨儿,他出去寻同乡借银子了。”
“寻个机会,魏大哥先助他。眼看到年底了,到时候外官进京的多,送礼的也多。借着外头的名头,往蒋坚名下多送些。”曹颙道。
魏黑点头应了,两人又说了几句闲话。
曹颙见魏黑似乎有心事,欲言又止的模样,道:“魏大哥,是不是有心事?还有什么,不能当我说的?”
“正月初六,是亡父甲子冥寿,二弟前两个月来信,想叫我们回去祭祖。”魏黑迟疑了一下,说道。
“祭祀是大事,还有什么可犹豫的,魏大哥尽管去就是。”曹颙晓得他不放心自己,劝慰道:“我在京里,身边还有曹甲、曹乙。他们几个的身手,魏大哥是见识过的,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外人都当我是‘善财童子’,这条命金贵着。只要朝廷还缺银子,自然就有人护着我,魏大哥也可少操些心。”
“方种公还没回来。”魏黑还是有些拿不定主意。
“他不是听说方百魁的丧信,去流地收骸骨去了么?还要扶灵回福建,这一去一回的也要几个月,耽搁些也是正常。”曹颙道。
“就算是查出那个幕后指使之人,也不过是京里这几个。不能杀、不能砍的,只是心里防备些罢了。魏大哥好几十年没有回乡,同魏二哥也分开好几年,正好现下没有什么事儿,回去好好团聚团聚,叙叙骨肉天伦也好。”曹颙笑着说道。
魏黑见他这般说,点了点头,道:“既是如此,那我就带香草回河南一趟。成亲这几年,也想着得空带她回父母坟前磕个头……”
东府,东跨院。
静惠低下头,面上带了几分愧色,道:“都是我的过错,爷将家务托付给我,我却没有尽心。要不然也不会出得这般纰漏,使得爷同大爷费心。”
曹颂摆摆手,道:“太太的性子,我又不是不晓得,惯会认死理。她拿了主意,哪里还有你说话的余地?再说,你在深宅内院,也不晓得那鸦片膏子是坑人的。”
“要是那鸦片真如爷所说的,是毒不是药,那太太那边……”想到此处,静惠不免生出几分担忧。
“太太最惜命,已经嚷着要戒烟了。只是听哥哥说,这沾了鸦片瘾,同烟瘾不一样,戒着艰难,得遭些罪。我又不能老在家里看着,还得劳烦你费心。”曹颂道:“说起来,都是我废物,早晓得太太那两处铺子不稳当,也没有使人留意。幸好这毒能戒,要不然我就成了罪人了。”
“有法子应对就好……”静惠听了,这才稍稍放下些心来……
第730章 金子
菜市口的公告牌外,围了一圈人。
不管认识字儿,还是不认识字的,都停下来,看个热闹。有读过几日书,识得几个大字的,少不得卖弄卖弄,将公告解说一番。
原是刑部题,几个盗贼盗掘前朝陵寝的盗贼,为首之人逃脱,其他贼人落网,今日要行绞刑。
小喜撂下车帘,对韩江氏道:“姑娘,看来得绕道了。”
韩江氏到底是女人家,闻不得杀戮,点了点头。小喜探出头去,吩咐了车夫一句。
少一时,马车到了西城曹府。
今日,韩江氏是受了初瑜邀请上门,至于所谓何事,她现下也是懵懂。
韩江氏也算是曹府常客,门房都是认识的。加上初瑜已经使人传话过来,直接请韩江氏内宅说话,所以韩江氏的马车就直接赶到二门外。
喜烟在二门候着,见韩江氏到了,一边使人往梧桐苑报。,一边引着她往梧桐苑去。
跟着的众人,都在二门止步,只有小喜跟着韩江氏进了二门。
一路上碰上管事媳妇,有认识韩江氏的,少不得都问声好;不认识韩江氏的,见是喜烟领着,也都退到一边,让出路来。
待到了梧桐苑,初瑜那边,刚处理完家务。紫晶要照看天佑、恒生,在昌平庄子还没有回来,所以府里的大事小事少不得都要初瑜操心。
见韩江氏到了,初瑜将回事众人都打发了,请她到西屋坐下吃茶。
今日请韩江氏过来,却是有事相求。原来,被简亲王雅尔江阿闹了出搜集金子后,京城市面上就缺金子。如今就算十二两兑换一两,也是有价无市。
初瑜娘家那边,二格格指婚好几年,明年要出阁;五格格转年就十七,也到了将出阁的年纪。淳王福晋要为两位格格预备嫁妆,不管是首饰,还是器皿,都有用金子的地方。
指婚到蒙古的格格,都有内务府给置办的一份嫁妆,但是王府贵女,这一出阁就是一辈子的大事,王府这边也要预备的体面。
再说,二格格是初瑜的同母妹,五格格是淳王府唯一的嫡女,两人的嫁妆就算比不得初瑜,也得差不离才行。尤其是五格格,按制还当比初瑜的丰厚。
淳王福晋在外头淘换不到金子,就跟女儿提了一遭。
曹家的金子也是有数的,逢年过节往宫里孝敬,有时候也要用得金器。初瑜这边,就想到韩江氏来。
韩江氏虽到京城数年,但是因出身所限,往来的人情少。加上她家的买卖原来就是钱庄,指定少不得金子傍身,所以初瑜才想起同她说这个。
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既是初瑜开口,韩江氏痛快的应了,问初瑜这边用多少。
初瑜斟酌了一下,说了个两千两的数目。除了给淳王福晋使用外,她这个做姐姐的,也想为两个妹妹添妆。
同别的物件比起来,金子最实用不过。
说话功夫,就有婆子来禀事儿。韩江氏见初瑜忙,就没有久留,起身告辞。
初瑜这边,使人将内务府才到的蘑菇、木耳,还有银鱼、鹿肉等,使人各包了一包,给韩江氏带去。
吴盛已经得了消息,叫了几个护院跟着,与韩江氏同行,到韩宅兑金子。
至于兑换所需的那两万四千两银子,没有从曹家账上支取。初瑜同韩江氏说好了,待年底从到稻香村的收益上扣除,省得送来送去的不便宜。
韩江氏这边,只肯应十两兑一两的。初瑜是请她帮忙,哪里会占她便宜?就按照外面的市价,要给她十二两。
韩江氏见说不过她,就没有再说,心里却是拿定主意,这几千两银子的便宜是不占的。左右她又不缺银子,难得还一次人情给曹家,若是还赚这几千两银子叫什么事儿?
人情送匹马,买卖不饶针。
不谈生意的时候,韩江氏对银子并不看重……
紫禁城,内务府本堂。
伊都立溜溜达达过来,见廊下站着两个眼生的侍卫,叫住才从内堂出来的书吏,问道:“怎么,曹大人处有客?”
那书吏躬身回道:“回大人话,是简王爷来了,总管大人陪着吃茶。”
伊都立点点头,冲那书吏摆摆手,道:“晓得了,你去忙吧。”
说话间,他瞧了瞧手中折子,自言自语道:“看来得等会儿再过来,真是的,还真当曹大人是会下金蛋的母鸡不成?”
他摇了摇头,转过身出了院子。
堂上,曹颙已经使人上茶,雅尔江阿却没有喝茶的心情。
他皱着眉,道:“曹颙,崔飞那小子送信回来。金子是能得兑换到十三两银子不假,但是听说还要且等。年前能兑换的数目有限,要等明年夏天,才能兑换完。如今京里的金子稀奇,本王使人打听了,一两金子,也要到了十二、三两银子。现在不少人见天找本王唠叨,这叫什么事儿?”
曹颙听了,真是腹诽不已。
事情走到这一步,能怪谁?计划的两万两金子,变成了十二、三万两金子。数月之间,京城一下子抽出这么多金子,金价不涨才怪。
雅尔江阿说完,见曹颙并不言语,挑了挑眉,道:“你就没什么要说的?总要想个法子,要不然京城金价一直这么高下去,这趟生意岂不是白折腾了?”
曹颙道:“王爷都没法子,下官能想到什么主意?这会儿也变不出金山来。不过王爷也不用着急,如同广州金价高,咱们将金子运到南边一样;京城金价高,山西、两江的商贾也会想着运金子进京的。用不了多久,金子运过来多了,金价就会回落。”
“嗯,你说的是有些道理。”雅尔江阿点点头,道:“其实,本王今儿找你,还有其他事相商。”
雅尔江阿犹豫了一下,道:“听崔飞信中所说,广州洋货生意甚好。要是本王记得不错,南洋商道原是归内务府管辖。那十几万两金子,换了银子,要是就运回京城,也是浪费。曹颙你瞧瞧,能不能将内务府买卖分出来些?左右崔飞他们也是补得内务府的缺下去的,经营起来也名正言顺是不是?”
这是想要掺和当初招投标下去的商道了,曹颙怎么会松口?
若是这里松口了,其他各处商道也要保不住,不晓得有多少人红着眼睛、巴巴的看着。
“王爷,不是下官不为王爷解忧,而是年初的招投标都标了年限。有的三年、有的五年,都有契约在。当初为了筹集那几百万两银子,得罪了多少人,王爷都是晓得的。这才一年不到的功夫,要是内务府再插手商道生意,怕是不妥当。内务府威信扫的不说,臣也要被吐沫星子淹死。”曹颙稍加思量,没有什么推诿之词,实话实说,甚是诚恳的说道:“还请王爷体谅臣下,臣感激不尽。”
雅尔江阿不过是想到这一出罢了,虽说曹颙没有松口,但是见他推心置腹的模样,心里也是熨帖。
再说,他也听说过经营广州商道的王家同十三阿哥府有些首尾,心里多少也存有忌惮。
他瞪了曹颙一眼,笑骂道:“不过是你懒散,不愿费脑子为本王分忧,偏生说得这么可怜。罢了,随你。只是你要记得,欠了本王这个人情,往后要是本王有使唤你的地方,可不需你再推脱。”
曹颙心里只能敬佩了,明明是自己帮雅尔江阿想出兑金的法子,算是暂缓宗人府的经济危机,这连声“谢”都没捞到,话锋一转,自己就成“欠”人情债的。
“只要是臣能效命的,自是尊王爷吩咐。”这却是没有地方说理去,曹颙只能硬着头皮应下。
雅尔江阿这才心满意足的站起身来,望向曹颙的目光也添了几分笑意。
将到年底,宗人府那边需要料理的琐事也多,他没有久留,道:“你记下就好,先忙吧,本王回衙门了。”
曹颙起身,亲自送到院子外。
雅尔江阿想起一事,转过身来,问道:“令尊近日身子如何?告病辞官之事本王也听说了,刚好关外淘换了些人参、鹿茸,都是上等的。本王已经使人预备了一份,赶明送到你府上。要是还缺什么,尽管开口就是。”
虽说方才雅尔江阿的强词夺理,令人头疼,但是眼下这殷殷切切的关怀之意,也不似作伪。
曹颙少不得谢过,而后目送着雅尔江阿的背影离去。
待曹颙这边回到本堂,伊都立已经得了信,晓得雅尔江阿走了,才过来寻曹颙说话。
曹颙见他言谈中像有回避雅尔江阿之意,觉得奇怪。因为雅尔江阿的侧福晋,是伊都立的堂姐,算起来也是姻亲。
只是这是伊都立私事,曹颙虽觉得奇怪,也没有主动开口相问。
伊都立前来,也是为金子之事来的。
新修建的汤泉行宫,有几处佛堂,都需要用金子。加上各处新宫殿,描龙画凤,也需要金子。不过还好,用得不急。
因现下数九严寒,那边都停了工,要等明年二月才动工。
尽管如此,内务府缺金子的地方也不止一两处。尤其是年底,宫里还要往外赐金。就算一个荷包里只有几枚小金锭子,但是架不住需要赏赐的地方多,也是笔不小的数目字。
“伊大人瞧着应该如何应对?”曹颙想到雅尔江阿与伊都立都是为金子之事来的,有些觉得好笑,就像他自己挖了一个坑,如今还得寻思如何将坑填平似的。
伊都立向来是听惯曹颙话的,哪里有自己个儿的主意?
听曹颙相问,他不由怔住,道:“下官能有什么法子,自然是请示大人!”
曹颙摊摊手,道:“京城市面上的金子,被简王爷搜得差不多,我能有什么法子?难不成,我向上头请个假,带着人寻金矿去?”
伊都立闻言,眼睛一亮,道:“大人别忘了带着下官,下官愿与大人同往。”
曹颙不过是戏言,他也不是神仙,怎么会晓得金矿所在。不过瞧着伊都立没头没脑的信赖,他的心情好上不少。
“大人放心,真有出去寻金矿的那日,定同大人同往就是。”曹颙笑道:“宫中用金之事,大人就不用操心了,皇上还有内库。至于行宫那边,到了明年二月,金价许就跌了。”
伊都立听了,带着几分失落,道:“这几年托大人的福,在外头跑了几遭,如今觉得京城真难熬,还是外头自在得多。”
曹颙晓得,他不过是发发牢骚罢了。真让他外放为官,他也不会去的。他是家中长子,要侍奉寡母,以尽孝道。
“长江后浪推前浪,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是曹寅递了告病请辞折子后,对儿子所说的话。
曹颙心里,却晓得无论自己如何努力,都赶不上父亲。因为自己不是土生土长的清朝人,少了那个“忠”字。
康熙也好,没有登基的四阿哥也好,谁不是宫里淬炼出来的人精子。
自己真要走父亲所期待的“名臣之路”么?那岂不是要装一辈子?
就算是真正的戏子,也有露出破绽之时;自己只是一个凡人,如何能在台上演一辈子?
曹府,偏厅。
见到数月未见的父亲,七娘雀跃一声,扑到方种公怀里,已经委屈的红了眼圈:“阿爹真坏,怎么才回来?”
方种公宠溺的抚了抚女儿的头发,仔细的打量她两眼,道:“七娘长高了。”
七娘扬起下巴,伸出手去,摸了摸方种公的下巴,诧异道:“咦,阿爹的胡子呢?”
“呵呵,出门不便宜,刮了。”方种公回道。
七娘哪里肯相信?胡子又不是头发,不过两、三寸长,哪里就不便宜了?不过,这么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