脉是头等大事……你切莫忘了责任本分就好……”
清苑,总督府,官邸。
曹颙看着眼前摆的几种农作物,脸上带了几分笑意。金黄的玉米,红皮的番薯,还有雪白的棉花。
宋厚看了沉默不语的蒋坚一眼,开口道:“大人,真要成立棉行?”
今年虽在直隶推行棉花种植,可数量有限。毕竟这个东西比不得庄稼,是果腹要命的东西。
“为了不占良田,棉花多是零散种植。若没有棉行,这些零散的棉花就卖不上价来,百姓就失了种植兴致,断了这一条路。”曹颙说道。
虽说晓得,只要有机构,就少不了弊端,可他思量再三,还是决定不能因噎废食。
江南人多地少,布坊众多,若是将直隶的棉花卖给江南,也能使得直隶多一项收入。
宋厚年老稳重,道:“大人,还请三思,民以食为天,直隶本就容易干旱,地产并不富足,若是真种棉得利,棉田占了粮田,未必是百姓之福。”
老百姓很好安抚,那就是让他们吃饱饭。吃饱饭的老百姓是绵羊,饿急了的话,绵羊也能化身为狼。
天下十三行省,哪个总督巡抚也不敢疏忽农事,就是知道粮食的重要性。
曹颙此举,固然能为直隶带来钱赋,却也可能给直隶埋下祸患,宋厚才直言相劝。
就听曹颙道:“直隶位于北方,十年九旱,即便不种棉花,都种吃食,真要是灾荒连年,也是不顶事。如今直隶南部推行一年两收的粮食,又有高产的番薯、玉米顶着,正好松了口气。棉花种好了,以直隶的棉换江南的粮北上,说不定往返之间还有剩余……”
第1153章 失望
直隶单凭农业,没办法富民。天旱的问题,并非是无解,打井修河渠,都是解决之法。可是这些解决之法,都需要银子。
宋厚年岁虽大,可身为幕者,并非冥顽不灵之人,经过曹颙这一番说辞,最终也支持曹颙的决定。
接下来,如何起草折子,将此事上升到影响直隶百姓民生的头等大事,还不能将责任都担在曹颙这个总督身上,就要看宋厚的手笔。
他早年在湖广为幕时,就经常起草奏折,最是晓得其中的门门道道。
妙笔生花。
有的时候,同一件事,换了不同的说辞,就能有不同的效果。
曹颙提出棉花统购统销,是富民之策。若是后果并不理想或者有所偏差,那就是下边人的缘故。
曹颙看了宋厚起草的折子,有些无奈,却也晓得这些是必须的。
曹颙对着这个,重新撰写了一遍,并无一字增减。
抄完折子,他交给宋厚,这个将由宋厚安排人送往京城。
宋厚自也瞧出曹颙无增加,摩挲着胡子,神情中带了几分满足。
能遇到这样的东主,也是为幕者的运气……
内宅,上房。
初瑜手中拿着七格格使人送来的信,只觉得沉甸甸的。
年家风雨飘摇,初瑜也很是担心跟随夫婿在广州的七格格。
一笔写不出两个年字,即便年熙过继给年希尧,父子成了叔侄,到底是骨肉天伦,哪里就能袖手旁观。
年家在官场的故旧门人,不是受牵连罢官,就是倒戈来弹劾年羹尧,无人为年家求情说话。
剩下的,只能看亲戚。
初瑜长吁了口气,拿起剪刀,绞开封口。所料不假,七格格在信中,向大姐姐求援,道是七额驸已经下了主意,要北上回京。
之所以耽搁这许久才动身,是因之前年希尧病了一场,抽不开身。
七格格不求旁的,只求七额驸回京后,若是被家族所累,恳请姐姐请王父出面保全一二。虽说同为王府格格,可七格格甚有自知之明,晓得自己分量比不上长姐,所以才恳请长姐出面。
初瑜看完信,松了口气,不是想让他们夫妻想法子为年羹尧求情就好。真要是那样,他们夫妻也无能为力。
七格格这点倒是多虑,要是七额驸受家族拖累问罪,即便初瑜不出面,淳亲王也不会冷眼旁观。
先皇诸子中,淳亲王虽无权无势,可待儿女最好。若不是他用心筹谋,也不会四个女儿,三个嫁到京城。
等到曹颙从官邸回来,初瑜便提了年熙即将回京之事。
曹颙叹了口气,道:“只提回京去祖父膝下尽孝,而不是前往杭州去年羹尧,是个聪明人。若是那样,皇上怕就要迁怒于他。只要他好好的,说不定看在他的情分上,皇上待年家还能留三分余地。”
初瑜迟疑了一下,道:“都说皇上最宠爱年贵妃……要是能看在贵妃情分上,待年家宽和一些就好了……”
“宽和?若是年贵妃无子,兴许年家还能幸免;年贵妃既有皇子,年家就在劫难逃。否则的话,说不定又是一场夺嫡大戏。”曹颙说道。
说起年家之事,夫妻两个都有些唏嘘,不过他们都觉得年熙当无大事。
若是年熙没过继,以年羹尧嫡长子身份,说不定受父牵连,判个流放;可年熙已过继,名分已经不同,又不是谋逆大罪,当牵连不到侄子身上。
七格格的信到了没几日,京里便传出消息,宫里已经下旨,年羹尧爵位尽剥,由刑部去人到江南押解年羹尧入京。
从圣祖去世开始,年家风光了三年,败落只用了三个月。
六月,削年羹尧太保,寻褫其一等公,诏夺年羹尧之子年富、年斌、年逾之职;七月,降为二等公,随即降为三等公,夺杭州将军、汉军佐领;八月,降为一等子,随即降一等男,月末降为一等轻车都尉。
到了九月,年羹尧终于白身了。
关于年羹尧的消息隔三差五就传来,曹颙有些不耐烦,懒得再关注。
爱怎样就怎样吧,全是年羹尧自作自受。即便在位的不是雍正,换做其他皇帝,也不会允许臣子势大。
只是到底看在初瑜的面上,不能不顾连襟年熙。曹颙便写信给京城的曹元,让他多留意年老太爷那边一二。
没几日,曹元的回信至,详细提了年府近况。
年老太爷将几个孙子都束在府中,年府看似平静。只是宫里传来的消息不算好,都说年贵妃的病更重了。
看到年老爷子这样做派,曹颙只能赞一声睿智。
蝼蚁无法撼动大树,与其放任孙子们四处钻营,被搅合进年羹尧案问罪,还不若老老实实的在府里等着结案。
曹元的信到没几日,曹项的信也到了,却是寻曹颙说情的。
春华有个叔叔,三十来岁,已经娶妻生子,却没有爵位,为闲散宗室,依附将军府生活。如今宗室正要大较。春华之父便求到女婿跟前,希望能通过曹家走走庄亲王府或是怡亲王府的门路。
曹项却是为难,同庄亲王府有门路的是堂兄,同怡亲王府有亲戚的自己嫡母所出的手足,哪里都没有他说话的立场。
春华之父却是一番诉苦,他自己的妻妾儿女一家子,嚼用本就困难,还加上兄弟一家子。可又不能将兄弟撵出去住,只能苦熬着等封爵。
虽说敬重嫡妻,可曹项对于将军府这位岳父也多少有些了解,那是个手紧的。
若说是顾念手足情分,才不让弟弟搬出府,那才是扯谎;要说舍不得分财,不愿给弟弟置办宅子,又舍不下脸来让兄弟侄儿们净身出户,才附和他的性子。
曹项想要开口拒绝,春华之父哪里给他这个机会。
瞧着那样子,若是女婿不帮一把,一家人就无法再过下去。又说起春华几个兄弟,将到说亲的年纪,无银无房什么的。
曹项毕竟是晚辈,话又说到这份上,只能说尽力。
虽说名份上,怡亲王福晋也是曹项的堂姨,可他还是没厚脸皮到那个的步,以兆佳氏庶子的身份求到前去。
于是,他便给堂兄来信,看是否能走十六阿哥的门路。
曹颙想了想,既是将军府的旁支,是底层宗室,又只是参加考校的资格,并不算难事,当不会让十六阿哥为难。他便在回信中,应允此事,让堂弟直接去庄亲王府寻庄亲王说此事。
自然,为了不显冒昧,曹颙这边也修书一封,使人先一步送到十六阿哥手中。
正如曹颙所想,本不是什么为难事,不过是多个侯考宗室,十六阿哥很是痛快的就答应。
曹项却丝毫不觉轻松,只觉得羞愧。
毕竟是他厚了脸皮,赖了堂兄这边的人情。
以堂兄的性子,本就不是爱求人的,自己不能拒绝岳父,却只能去求堂兄。
早年还小,只是借口自己年少,心安理得的接受堂兄的照拂;如今已经大了,遇到自己无法解决的事情,想的不是怎么破解,而是如何向堂兄帮忙。
曹项无法自欺欺人,辗转反侧了好几日,只觉得自己虚伪至极,委实可厌……
曹颙没有想到曹项的纠结,却也没有忘记将军府昔日做派,怕曹项太过心软,让将军府那边蹬鼻子上脸,给曹家招来麻烦,此事完了,再给堂弟的信中,狠提了一番“修身齐家”道理,还有名声的重要性,以为告诫。
兄弟两个没有点破,可曹项却明白堂兄的话中之意。
将军府行事并不恭谨,要不然早年也不会发生与王府夺地之事。这回宗室大校之事,曹颙看在曹项面上,出手一次,当不会有下次。
曹项看着信,沉默许久。
他只当是堂兄同将军府那边有些疏远,却不知堂兄如此厌弃那边。早知如此,他脸皮再厚,也不会跟堂兄提此事。
“世间不如意十有八九……”曹项唯有叹息。
可面对妻儿时,曹项却是半点不显。
虽说妻族并不能给他助力,甚至可能还会拖他后腿,可他得了个贤惠的妻子,依旧是他曹项的运气。
他,只有感激……
清苑,总督府。
看着目光清澈、带了几分期盼的魏文杰,曹颙生出几分烦躁。
他按捺住心中不快,道:“何氏女,是你叔父的意思?”
魏文杰目光有些闪烁,涨红了脸,摇头道:“不是,是侄儿见何家表妹温柔贤惠,起了思慕之心……”
他口中的何家表妹,是魏德的内侄女,江宁人士,父母双亡,去年被魏德之妻接到满城。
曹颙看着魏文杰,多少有些失望。
少年人多情放纵不算什么,可没想到会出现在向来老成的魏文杰身上。
要知道,去年魏文杰出京前,曹颙曾与之作恳谈,即便没有直言想要将妞妞许给他,也是表明受其伯父所托,亲事会落到曹颙头上。
没想到,才一年功夫,魏文杰就有了自己的主意。若是真心敬曹颙为尊长,怎会如此轻率?
虽说还没有看到那个何氏,曹颙心里已经添了几分反感。
魏文杰能直接求到总督府,请曹颙为这门亲事做主,那他与何氏之间绝不会是简单的思慕。
换做其他人,郎情妾意,结为夫妇,总比盲婚哑嫁要好。
可眼前这个,是他好友的长子,是他看中妞妞女婿,竟做出这种私情暗结之事,曹颙怎能不失望……
第1154章 错过
“妞妞怎么办?”听丈夫说了魏文杰之事,初瑜皱眉道。
虽说她心里,对魏文杰并不怎么满意,可因丈夫提议的缘故,还是将他当成妞妞夫婿的候选。
在京里时,见的次数不多,到了直隶后,满城离清苑只有三十里,魏文杰每月都要来总督府请安。
初瑜视之为子侄,见他经过历练,性子舒朗起来,还满心欢喜。没想到,如今又有这番变化。
初瑜心里很是不快,这就是做长辈的心理,总觉得自家的孩子好。若为自己的孩子,看旁人的孩子总带了挑剔。可旁人的孩子不说一声就走了,又让人不舒坦。
“之前只说会为他的亲事做主,却没有提妞妞。我还想着,等他考完后年那科再说。”曹颙道。
初瑜皱眉道:“还有不到两月,妞妞就及笄了。”
曹颙揉了揉额头,对妻子道:“不管怎样,总要相看相看。过两日我给魏德去信问问,看是否使两个人去满城看看……”
初瑜心里虽对魏文杰有些不满,可念在丈夫挂念他们的缘故上,也颇为关注,道:“不仅仅是文杰娶妻,也是魏家娶长嫂。这个何氏虽出身书香门第,可父母缘薄,命运多舛,对心性有无影响还保不齐,使人去看看也妥当。”
魏文杰并不是鲁钝之人,他察觉出曹颙情绪的变化。
到了客房,他也有些不安。可是直觉的,觉得曹颙会顺着他的心意。毕竟不是父母,还是要以他的喜好来说亲。
“是太冒失了?”他自言自语,眼前却浮现出那俏丽的身影,只觉得心里热乎乎的……
天佑他们几个,从书院回来,便听说魏文杰到了的消息,便直接到客房这边寻他。
“赶巧杰大哥来了,正想要送信儿给你。若是杰大哥想要进书院读书,还需早作打算。昨日见过冯先生,听着那意思,现下就有学子为明年初的进学报名。今年书院人不少,明年会更多的,若是没有其他计划,杰大哥也在书院挂个号较好。”天佑道。
魏文杰谢过天佑的提醒,言及明日便去书院报名。他这次从满城来清苑,跟叔叔说的就是来清苑书院这边看看。
众人中,只有他是举人,不用参加明年乡试,直接参加后年春天的会试就好……
次日,魏文杰先去了莲花书院,而后满心欢喜带了曹颙的亲笔信,回了满城。
也算是先斩后奏,在去清苑前,他没有跟魏德提自己喜欢何家表妹之事。
魏德见侄儿回来,问了几句,听说他已经在书院挂名,只觉得这样好。说完书院的事,魏文杰就有些犹豫,低声道:“叔叔,这次侄儿过去……说起侄儿的亲事……”
他多少有些心虚,不好意思说是自己主动同曹颙提及,便含糊起来。
魏德闻言,眼睛一亮,道:“总督大人要给你说亲?也是,你也不小了,也到了娶妇的时候,谁家的姑娘?”
魏文杰有些怔住,那个何家表妹去年年底来满城。婶婶话里话外也像是乐意让他们亲近似的,叔叔这边却好像没这个意思。
“叔叔……侄儿同曹世叔提了灵芝表妹……”说话间,魏文杰将曹颙的手书拿出,递给魏德。
“灵芝……”魏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