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阿哥接了方子,却是“咦”了一声,露出几分疑惑,看了又看,望着曹颙与十六阿哥,迟疑道:“怎的是孚若操笔,原方……在何处?”
曹颙没说话,十六阿哥白了他一眼,道:“蔡珽不肯下笔,只有口述,这就是原方了……”
十七阿哥这才喜形于色,再次谢过曹颙与十六阿哥,一刻也待不住,告了声罪,拿了方子回去抓药去了。
他来去匆匆,没有解释一句,为何他会同曹颙前后脚到庄王府。
十六阿哥长吁了口气,对曹颙道:“这两年,十七弟越来越沉不住气,像是换了个人儿似的。何苦来哉,若是真为了子嗣,收几个妾宠便是;若是夫妻情深,就老实认命……只盼着这回有个好结果,要不然再折腾下去,他或许没事儿,十七弟妹那边的日子就要难熬……”
曹颙想着十七阿哥方才质疑的眼神,低下头,只觉得没意思,岁月流转,人心易变……
第1169章 冰嬉
转眼,到了腊月十九,京城各衙门封印之日。
曹颙离京在即,邀了永庆与马俊过府一聚。因前些日子,永庆有事出京,朋友几个尚未团聚。
老友相聚,举杯共饮,除了时局,剩下的便是儿女之事。
左住、左成兄弟“认祖归宗”后,户籍并没有迁出,仍是曹家这边。按照律法,旗汉不婚,马俊长女就要寻个旗人入籍,才不会让人挑出错来。
毕竟曹颙与马俊现下也都有些身份,总不能因儿女亲事落下把柄,引人攻讦。
于是,永庆便主动提出,认湘君为义女,将湘君户籍转到完颜家。
汉人出身的朝廷大员,若是跃居高位,多半会被赐出身,入汉军旗;没有入汉军旗的,若是儿女与在旗的人家联姻,多用这个办法,是京城权贵联姻常用的手段。
不过是走个过场,名义上不违律罢了,还是要在自己家备嫁。
永庆却是来了劲儿,带了几分醉意,听提起湘君与左住完婚之事,对马俊道:“我可不担这个虚名,你给大侄女预备多少嫁妆我不管,我这义父绝不会空手嫁姑娘。”
马俊知道他好意,笑道:“那就多多预备金子吧你,往后我今日紧了,就寻女儿、女婿打秋风去!”
永庆摇头,道:“金银岂能长久,前些日子,我托我家老二买了个小庄,给湘君做胭脂田。”
曹颙与马俊一听,都颇为动容。
能称为庄的,少说也有数百亩田地,如今京城的田价可是不低。换做曹颙这个富户不算什么,对永庆与马俊来说,这礼就有些颇重了。
可是几个人都是半辈子交情,也不好为这个,磨磨唧唧。
马俊寻思一下,道:“若是我没记错,善余家的大侄儿今年也十四了……”
永庆点点头,笑道:“那个臭小子,光长个子,不长心眼,如今已经同我一般高。”
曹颙与马俊听了,不由莞尔。
永庆他们两口子,都不是喜言之人,教养出来的儿子,踏实稳重,是个不错的少年。
马俊撂下酒盅,道:“要是善余不嫌弃,咱们就亲上加亲,如何?”
永庆听了,却是一愣。
他现下是正四品的副护军统领,与马俊的大理寺少卿倒是平级。可他受十四阿哥连累,不得圣心,原闲赋在家。连这正四品官职,都是曹颙出面,托人寻关系,费了好大力气,才得以复出。
马俊却是前程正好,进京后如鱼得水,任满后指定要升的。
见永庆不说话,马俊板着脸,道:“我都开口了,可不容善余回绝。那样的话,就是打我的脸!”
永庆看了马俊半晌,方露出笑来,冲着曹颙道:“孚若,这回就请你做大媒了。”
“那可不成!”曹颙摇头道:“这回二侄女,要入我户籍,给我做女儿。哪里当父亲的,给女儿做冰人的?”
永庆听了,大笑道:“好,好,如此一来,倒是应了少年时的戏言,大家都做亲家!”
人逢喜事精神爽,酒逢知己千杯少。
一顿酒,直喝到深夜,大家连酒盅都举不起,才散去。
次日,曹颙启程出京。
随行的,还有从上书房请下假的恒生。
能去清苑,与家人团圆,恒生带了几分雀跃。
曹颙见儿子有兴致,也弃了马车,骑马与恒生同行。
冬日景物萧瑟,本没什么可看的,但因前几日下了雪,远山白茫茫的,倒也有些意境。
不知是不是两位蒙古侍卫数年相伴的影响,使得恒生言谈中偶尔也出现蒙古字样。
曹颙便将自己对蒙古的认识,一一讲述给恒生。
辽阔的草原,雪白的羊群,挤马奶的女奴,用羊毡搭建的蒙古包。夏日的凉爽,春秋的风沙,冬日的鹅毛大雪。
同京城相比,那是一片并不富裕的土地,却也有它的风采与绚丽。
恒生听得仔细,偶尔也露出向往的神色,可更多的是一种不安。
曹颙瞧出不对,问道:“怎么了?”
恒生仰头道:“父亲,我不想离开京城。”
曹颙皱眉道:“离开京城?是世子来信,还是四阿哥、五阿哥说什么了?”
恒生低声回道:“是蒙古来信,说是老王爷身子越发不好了,那位想要打发人接我回去……”
曹颙展眉道:“想去便去,又不是不能回来。你渐大了,多出门增加见识,总比每日进宫掉书袋要强。你要记得,你只是多了几个亲人,并不是由新的亲人取代了京里的家人。”
恒生闻言,眼睛有了光彩,使劲的点了点头。
去了心事,恒生的心情就轻松许多,恨不得立时到清苑,与家人团聚。
被恒生的归心似箭影响,曹颙也使人加快了速度,原本计划是小年那天到清苑的,腊月二十二便到了。
一家人团圆,总督府里立时多了几分喜庆。
恒生先是给几位长辈请了安,而后又给妞妞与左成道喜。
他这次请假过来,与家人过年,不仅是人到了,还预备了好几车的年礼。只是因他与曹颙着急赶路,马车缓行,腊月二十五才到清苑。
两车自家暖房与京城能淘换到的各色菜蔬,两车盆栽,不是打着花骨朵,就是已经初绽,生机盎然。
虽说京城那边,早已送了年货过来,却没有恒生预备的贴心。
李氏与初瑜都觉得宽慰,连高太君也对恒生孝敬的两盆文竹稀罕了好几日。
最欢喜的,还是小辈子们。
天佑、左住、左成三个,带着恒生将清苑转了个遍,地方的风味特产,也都领着恒生尝了鲜儿。
恒生最关注的,还是总督府对面的莲花书院。
小叔叔与哥哥们都在那里读书,又是冯夫子筹建。若不是他被皇子伴读的身份所限,也会在那里读书。
腊八过后,书院里就放了年假。如今除了山长一家,还有几位书院里当差的仆人,其他的先生与学子都离开书院。
因此,书院里很是肃静。
对于学堂书舍什么的,都是空房子,没了人气,并没什么看头。到了荷池冰面上,小哥儿几个来了兴致,打发人回总督府取了冰车,在冰上耍了一会儿。
恒生想着京里的贵女,冬日也参加宫里冰嬉,想着束在总督府的妞妞与天慧,便提议明日带她们两个出来。
书院里肃静,倒是不怕人冲撞,众人都赞成恒生的提议。
回总督府一说,果然妞妞与天慧也极有兴致。连初瑜都有些心动,想起没出阁前,曾同堂姐妹们参加过冰嬉。
于是,初瑜跟丈夫说了,夫妻两个决定跟着孩子们凑了回热闹。
最后,则由他们夫妻两个,带着孩子们前往。
妞妞与天慧两个,只有小时候在曹府花园的冰面上打过滑哧溜,对于陀螺、冰鞋什么的,都颇为兴趣。
跟前都是家人,又没有外人,姑侄两个便放开矜持,穿着冰靴,要学溜冰,晃晃悠悠的,看得初瑜跟着悬心,生怕她们摔到磕着。
最后,还是初瑜上场,亲自做示范,才使得两位小姑奶奶摸到些门路。
天宝还小,穿得跟个小熊似的,坐着冰车,由几个兄长轮流推着,“咯咯”直笑,欢喜的不行。
即便穿的多,可他毕竟稚龄,大家还是怕冻着他,又怕他坐不稳摔到冰上,便轮流坐在他身后,将他护在怀里。
长生则是想起“卧冰求鲤”这句话,惦记起冰下的鱼来,同哥哥说起。
曹颙也想起砸冰网鱼的乐趣,使小厮回总督府取了铁钎子与渔网。
而后,曹颙带着长生,走到在离大家冰嬉场的远些的地方,准备开始凿冰。
时值腊月,冰面冻得正实,兄弟两个忙活了半刻钟,才凿开半尺深。
天佑、恒生几个都被吸引过来,接替曹颙与长生,轮流上前凿冰。
少一时,终于将冰凿开,露出半尺直径的水面。
众人望着冰眼,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下一步冰水里网鱼该怎么做。
曹颙无奈,只好使人回总督府请蒋坚。
却是找错人了,蒋坚打小在寺里长大,差点当和尚的主,哪里会这些杀生的勾当?
最后还是魏黑出面,将冰眼凿大,给众人示范了一番什么是冰水网鱼,看得孩子们目不转睛。
这莲花书院虽说年初才扩建,可这莲花池却有年头。
这一网下去,收获岂止是颇丰。
除了半尺长的鲫鱼,一尺来长的草鱼、鲤鱼,竟还掺了一条四尺多长的黑鱼,看得众人惊讶不已。
这么大的鱼,别说是孩子们,就是曹颙与初瑜也没见过几回。
还是蒋坚,慈悲为怀,低声念了两句佛号,为这条黑鱼说了几句好话。
这么长的鱼,长了数十年,都有了灵性,还是放过的好。于是,那条黑鱼又被放归水中。
又下了一网,收获不如方才,也有几十条鱼。
曹颙挑了几条大的,使人送去给山长,其他的叫人送回总督府。
当天晚上,总督府的餐桌上,就多了红烧鲤鱼与鲫鱼汤这两道菜。
书院山长那边,除了收到几条鱼,还有五十两银子,是总督府送来,用来明年开春买鱼苗的。
那山长摸了摸胡子,看着那几锭雪花银,低声道:“连吃几尾鱼都周全至此,若非大善,便是大伪……”
第1170章 人来人往
转眼,到了除夕。
上房正堂,挂起了祖谱,摆上各种贡品。
曹颙带着长生、天佑等,李氏带着媳妇、孙女,在祖谱前祭拜,完成了简便的祭祖仪式。
而后众人转移到李氏房中,用团圆饭。
女眷一桌,男人们一桌,就连年纪最小的天宝,也由天佑与恒生照看着,上了桌。
高太君与李氏毕竟上了年岁,不耐烦大鱼大肉,看着半桌子各色食蔬,胃口都好了不少。
其中有两道菜,是妞妞与天慧亲手做的。一道虾仁油菜,一道酱油瓜片,虽比不得大厨的手艺,也有几分模样。
大家用了,少不得又赞他们姑侄两句。
男人那边,曹颙看着半桌子少年,颇为欣慰。
用了团圆饭,曹颙带着几个孩子去院子里放烟花,都准备是彩花,看的大家目不转睛。
放完烟花,高太君年迈,先回去休息,剩下的人在李氏这边守岁。
等熬到子时,由曹颙、初瑜带着孩子们,给李氏磕头拜年。
李氏早已预备好压岁钱,一人一个荷包,里面装着小金锞子。
孩子们又请曹颙与初瑜上座,磕头拜年。
拜了一圈,大家伙才散去休息。
次日一早,便是大年初一,旁人还好说,曹颙却是早起,在官邸接待来前来拜年的地方官员。
清苑城中,能同总督府往来相交的,除了寅宾馆的十阿哥,就只有朱家,所以孩子们需要走动拜年的地方,只有这两处。
朱府这边,对于总督府几位少爷,都是相熟的,自然招待殷勤;对于头一次进门的恒生,还格外热络几分。
寅宾馆中,初瑜年前就送了两匣子银锭子过去,给十阿哥赏人使。宴席、新衣也都齐全,使得十阿哥看起来,少了几分寂寥与寒碜。
去完这两处拜年,孩子们就松快下来,逛了清苑城里的几处庙会。买回来不少小玩意儿,在李氏与初瑜跟前献宝,平添了不少孩气……
江宁城,总兵府。
只跟着长子一家过年,兆佳氏察觉了冷清。即便顶着总兵府太夫人的名号,可到了年节,也是关门自家的事儿。
她有些想念京城的日子,尤为挂念远在山西当官的幼子。
等到幼子来家书,提及小儿媳妇有孕后,兆佳氏满心牵挂就化为喜悦。
因儿子“雄风不振”,使得她这些年来在小儿媳妇面前,都缺了底气,生怕媳妇闹出来,使得儿子丢了颜面。
对于贤惠的大媳妇,她时不时还挑剔一回;对于性子清冷的小儿媳妇,她却只有客客气气的。
没想到这回外放,幼子那边竟有了转机。
她欢喜不已,亲自张罗着,预备了两车东西,使人往山西送。
原本她还兴致勃勃的挑了两个丫鬟,想要随东西送过去,省得素芯怀孕,儿子身边没人侍候。
想了想,她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
欢聚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
上书房正月十六就开课,恒生不能在清苑过十五。
拖到正月初十,他将启程回京。
随着他上京的,还有左住兄弟,他们也要赶在十五前,去宁家与马俊、永庆这几家拜年。
旁人还好说,天佑与天慧同恒生关系最好,很是舍不得他。
天佑拉着他念叨好几遭,让他同四阿哥、五阿哥相处,留些心眼,要是受委屈,千万别忍着。要是在京里受欺负了,来不及联系这边,寻不找旁人做主,就去寻三姑姑。
恒生笑着听了,如今大了,他也明白亲戚待自己与兄长不同的缘故。
换做旁人,许是会心生不平,可他并没有放在心上。世人多重视血脉,像父亲、母亲这样,能将养子视为亲生的,又有几个?
亲戚本就是血脉牵系,他们待自己疏离,也没什么可挑剔的。
爱屋及乌,真心视他为晚辈的,他也打心里感激。
恒生向来最疼天慧,天慧也亲近这个哥哥。
见他连元宵节都不能同家人一起过,天慧觉得二哥很可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