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维京公司本来不知道他们在和谁打交道,现在他们就知道了。
我怎么下的船已经没有印象了,也不记得去过维京的总部拉德布罗克—格罗夫,不记得签约,不记得拿到支票。但是我能记得那派对。我记得把那些放大的洋娃娃从桥上扔进了运河。我完全醉了——任何酒我只要喝下一杯就不能保持清醒了,这在现在尽人皆知——而那一夜才刚刚开始。
西蒙让送我们的出租车司机开到肯幸顿。他没和我们一起走,因为司机不肯带六个人,这不合法。
“最多五个。”
“最多五个”,多好的名字。怎么样,姑娘们?
我们爬进车里,“最多五个”演唱组外加鲜花和香槟。拐过一个弯——喔——车里到处都是香槟。我穿着一件非常紧的莱卡裙子,红色,侧面有蓝、白条纹,像田径服,长度只达到膝盖上面。
“抓你们自己的内裤,姑娘们!”我吼着。
我醉得太厉害了,跌倒了,其他女孩儿扯下我的衬裤扔到了窗外。咳,嗬,车又拐了一个弯。这糟糕得像乘坐我爸爸的货车。掉在地上的是我的手袋吗?嘎扎一声。又一支唇膏完蛋了。
“你看不到那该死的标志吗?”有人点起香烟时,那个出租车司机咆哮起来。
香烟在地板上滚来滚去,浸透了水,像白色的虫子,黏着尘土和化妆品。上帝,真让人讨厌。出租车的后面就像一个合唱团舞女的化妆室——化妆品、纸巾、香槟、鲜花。每个人都用它们在头顶上相互敲击着。摇摆舞!我们是“辣妹”!
我们出名了。或者说我们快要出名了。我模模糊糊地记得倚出窗外对着世界大喊:“我们和维京签约了。”
西蒙正在饭店外面等着我们。出租车司机的脸色和声音就像心情不好时的播音员丹尼·贝克。我们都推推搡搡地出来了。车费,一声咆哮,司机因为车内的情形对着西蒙喊着。50英镑让他闭上了嘴。
肯幸顿相当酷、非常时髦、迷人,巨大的玻璃窗显得很简洁,就像一个巨型金鱼缸,我们是鱼。饭店里的洗手间非常棒。因为,坦白地说,大部分时间我都在洗手间里。姑娘们把我弄过去,把我的头发整理好,化好妆。我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真可惜,因为这确实是一个很不错的地方。我们无比得意。那真是美好的一夜。
第二天,7月14日,是我妈妈和爸爸结婚25周年纪念日。
我们拿到了这张照片,照片中的我站在那儿,拿着支票,脸上带着傻乎乎的笑容。这是一张10,000英镑的支票。比我一生曾经有过的钱还要多。
和维京签约后的头几个月有点像是和西蒙的蜜月期。
他的工作方式和音乐圈内其他任何一个人都不一样。他总是彬彬有礼,从来不抬高声音。如果他不知道如何处理某件事,他就走到一边去思考。也许这听起来好像他有点古板,但是他绝对不是那样的。他只是在克制。总是克制。他最喜欢的词是“当然”和“没问题”。有一件事我们一直都清楚,他对我们百分之百的负责。
和维京签约以后,西蒙日程表上的下一件事就是找赞助人。同时,还要写更多的歌曲,我们遇到西蒙之前已经录好的歌曲需要重新录制、灌制原版带,因为它们中的大部分仅仅具备样本带的质量。每隔几个星期我们就会被告知他们即将推出《想要》,但是他们不断地推迟再推迟。不过,歌曲只是“辣妹”的一个方面。现在需要的是让人们更多地谈论“辣妹”。
我们的第一次公开亮相是在1996年2月的全英音乐奖颁奖典礼上。我们作为维京的嘉宾出席,和名叫“兄弟”的演唱组的两个家伙坐在同一张桌子上。迈克尔·杰克逊玩了从房顶上下来的把戏,而贾维斯·科克尔(Pulp乐队主唱。该乐队经历坎坷,早期曾出专辑《糟糕透顶》,直至90年代他们才进入英国流行乐坛领导者之列)跑上台咆哮了一阵。
公众大为愤慨。只要在现场你一定会留下深刻印象。音乐界知道维京有了一支叫“辣妹”的新女子演唱组,但是仅此而已。当我们走过去的时候,你可以看到人们转过头,听到他们在叽咕——她们是谁?接着你就会听到回答:那些“辣妹”
们。我们的名字就是那样正式形成的:人们问他们是否听过“那些‘辣’妹子演唱”。或者说:“你是‘辣’妹子吗?”因此我们就变成了“辣妹”。
这段时期有点滑稽。在某种程度上,我们处于地狱的边缘却进不了天堂——就是说一身盛装却无处可去。我们的计划是在圣诞节推出唱片,首先要推出两支单曲,再往前那就意味着在7月推出第一支单曲,我们决定这支单曲将是《想要》——虽然我们还得为此付出艰苦的努力。好吧,还得拍摄《想要》的影像带,还要准备第二张唱片,但是,在7月以前我们将做什么呢?
西蒙的想法是我们应该到日本进行试演。他说人们往往最后才想到远东。以前从没有人那样颠倒过来做。因此“辣妹”将要改变规则。就这样!
同时,我继续努力减肥。如果一切按计划进行,我们会频频上电视,洁芮一直对我说电视会让一个人看起来更胖。
雷恩小姐说得很明白,她认为我超重了,但是说实话我不那么在乎。当雷恩小姐让我站在队末的时候,我也就认为我很胖。但事实是我并不胖。我只是比那里的瘦子们胖一点而已。不管怎么说,她知道什么?关于她我没什么好说的。
但是洁芮不一样。我将永远感谢她说出了我有趣的一面,但是,认识洁芮也有不好的地方。
洁芮从来没有转弯抹角地对我说我胖。她知道奇克已经对我和梅尔·C说过我们俩都需要“减去几磅”,因此,她开始鼓励我们俩和她一起早点起床去跑步,去“控制一下体形”。那么为什么不呢?我从来不介意早起,而且又是夏天,因此那很容易。我们经常在美敦赫德的公园里跑大约一个小时,然后再去录音棚。接着,又转移到食物上。
这是逐渐开始的。洁芮会说些这样的话,比如不要往食物上涂调味汁,低脂肪的东西也很好,还有我可以尽量不要吃那么多。正是洁芮介绍我喝“速瘦”,一种奶昔饮品,它能填满你的肚子,让你不感到饿。
麻烦在于当你开始那么想的时候,你就很难再停下来了,尤其是假如你和我一样是个要么不做、要做就要彻底的人。你开始读标签了。那是不是低脂肪的?我刚到美敦赫德的时候,我根本不知道西红柿汁里含多少脂肪,蛋黄酱里有多少脂肪。那样的事情我不想——它们从来没有进过我的脑子。不久我对脂肪含量就像对乘法口诀一样熟悉。当爱玛和梅尔·B在家看电视、吃咖哩鸡的时候,我会去体操房、或者游泳、或者吃一盘莴苣。
那么这有没有让我高兴一点呢?没有。事实上,正相反。
和那些姑娘们在一起,我已经从一个懵懵懂懂的青春少女变成了一个“辣妹”,现在我又开始担心了。粉刺我可以掩饰,但是肥胖就不一样了。我的外表开始困扰我。在体操房里,我不是在观察、核对我的姿势和体位,而是在检查我的臀部的大小,看看我的双下巴是否小了一点。
原本我只是为了减轻点体重而节食,而离开美敦赫德之后,我的节食变得有点强迫性了。我开始以蔬菜为生,其他什么都不吃。我经常把一碗一碗的菠菜、胡萝卜切碎和嫩豌豆一起蒸。或者我就只吃豌豆——比如一口气吃一整袋经济包装型的“鸟眼”(美国调理食品中的名牌,主要是冷冻食品)。但是,我从没想过我可能会饮食失调,因为大家都知道饮食失调的人很瘦,而我的体型一如从前。我只是在健康地饮食,同时控制一下自己的体形。
虽说我住在家里,但没有人真正为我的饮食状况感到担心,因为我的体重没有减轻,而且我的饮食习惯一向与众不同,所以,我对酸奶、皮塔饼(希腊和中东地区经常食用的一种食品)一类的东西不再感兴趣,这并不奇怪。而且这没有必然的联系——我会吃十碗“弗罗斯蒂”牌麦片,但是从来不想吃中国食品。
然而,去日本是转折点。我吃不到“弗罗斯蒂”牌麦片,没有正常的蔬菜,多数是怪异的像泥巴一样的蘑菇。他们有的只是寿司和类似的东西。这让人讨厌。
“你不会相信他们这儿让你吃什么,”我打电话回家的时候告诉妈妈。“我们吃的食物里有一半不仅是生的,简直是活的。”
就这样,我干脆不吃了。突然我发现我的体重在减轻。
我在想,既然我吃不下那些食物,那就干脆利用这个机会减肥吧。因此,每天晚上我们干完工作,我就会花一个小时做仰卧起坐,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做一些有氧运动。我一天比一天瘦。我在收缩。变瘦了的兴奋带走了饥饿。甚至其他姑娘也注意到了,但是,搪塞她们很容易。因为当你的饮食失调时,你就会骗人了。骗人也成了让你兴奋的一部分。
那是我第一次去日本,大约两个星期。当汽车在我妈妈、爸爸的家门口停下来时,妈妈看到我瘦成这个样子,哭了起来;爸爸认为我肯定是病了。从某个方面来看我确实是病了。妈妈意识到我一直没有好好吃东西,因为我在电话里说过那些关于生鱼的话。因此她开始说些这样的话:“你为什么不吃香肠,或者奶酪三明治?”——这些都是我过去非常喜欢吃的东西。很难知道我想吃什么,饮食习惯古怪的人是很难应付的。对待他们你得很谨慎。
我同意去看医生。滑稽的是他并不认为我有多瘦。但是当我们把每件事情都回顾一遍的时候,例如我的经期从来就没有正常过,还有我可怕的皮肤,他说这可能是一种叫多囊卵巢的东西,他让我去恩菲尔德的“国王橡树”医院做一下扫描检查。一点没错,你可以看见它们,小的圆形包囊拥在卵巢周围。
这是一种激素问题,多数还没有找到发病原因。但是在美国现在有一家机构叫“多囊卵巢研究会”。他们估计在美国有一千万个妇女染上了此症——每十五个里就有一个,并且这是导致不孕症的惟一的、也是最大的诱因。我具有所有典型的症状:经期没有规律乃至消失、成人粉刺、超重。我惟一没有的就是过量的体毛,假如有的话,我想真的能长到接近6英尺。
胰岛素高出通常水平导致体重增加,而多囊卵巢更容易导致子宫癌、糖尿病、心血管疾病以及中风。那时他们并没有告诉我这些。他们只是说我可能很难怀孕,并说我开始考虑生第一个孩子的时候应该再回去见他们。
我的食量确实开始增加了,但是,对身体的损害已经形成。我只肯吃蔬菜、水果、鸡和鱼。
《想要》在1996年7月8日推出了。我们做了几个星期的宣传——最大的一次行动是几个星期前我们上了西拉·布莱克的“惊讶惊讶”节目。我们将该节目的制片人堵在洗手间里,用这支歌的无伴奏版对她进行轰炸。我们成功了。接下来的星期天,我们位居第三。事实上,在那之前的星期三我们已经听说我们是上周中第三,我们简直无法相信。我们的第一首歌就位列十大金曲。
我们刚刚结束一次电台采访,接到电话的时候我们正在卡纳比街附近。我们太激动了,我们得做点什么。因此我们把车停在我们看到的第一家饭店门口。这只是一家小型意大利三明治酒馆——但是这有什么关系呢?我们进了十大金曲!离开饭店的时候,有人走上前来请我们签名。这种事情第一次发生。幻想变成现实了。小的时候,我记得和妈妈一起徘徊在约翰·刘易斯(活跃于1970年代的爵士乐与蓝调歌手)周围,想像着人们会走过来请我签名,而在这里,这一幕真的发生了。
我梦想着这一刻已有好多年了,但奇怪的是,现在这一刻来临了,它仍然让我们吃了一惊。
对普通人而言,我们看起来肯定好像是一夜之间就引起了轰动——事实是我们已经努力了两年,而且我们从来没想到要花这么长时间。但是即使我们已经花了那么长时间去想像一曲轰动会是个什么样子,它来临之际还是让人大吃一惊。你所体会到的那种复杂心情,任何东西、任何人都无法让你做好准备。
这太令人激动了,而让人更加激动的是我有四个同样兴奋的朋友分享这份激动、倾诉兴奋的心情。
我们是流行歌星了。这不再只是一个梦想。当我们出去的时候,人们开始认出我们了。这几乎就好像我们刚才还都站在那儿,转眼之间刮起了一阵巨大的旋风,把我们五个人都吹上了天。这近乎疯狂。
有时,比如我一个人乘车回家的时候,司机在前面一言不发,这种想法就会进入我的脑海:我成功了。其他姑娘不在身边的时候,我的心情比起兴奋来更像是胜利。我能听见我学校里所有那些白痴们,那些连站稳都困难、经常辱骂我的女生们,我能听到她们对朋友们说,啊,是的,我是“高贵辣妹”的一个朋友,我们一起做这、做那。那些骂我性冷淡的男生们,他们可能在说他们如何和我睡觉。提醒:如果你曾经听到有人说他们是我上学时的朋友,你就该知道这些人在撒谎。我一直在说我会让他们看到的,我做到了。
我能听到雷恩小姐告诉她的女生们我在雷恩如何如何,以及她早就知道我有多么能干。我想知道她们当中是否有人记得真相,或者她们是否会把她们真正说过的话、真正做过的事避而不谈?我不会避而不谈。我永远不会忘记。我也想到了克里丝廷·莎土比亚,我有几年没见着她了。我欠她很多,但是她却消失了,从我的生活中完全消失了。不幸的是,想起那些羞辱过你的人要容易得多,但是,每当回忆帮助你取得成功的人时,能想到的人却如此之少——只是你的家人以及经过特别挑选出来的几个人。
两天以后,我们又回到了日本,在那里,《想要》在畅销唱片中的排名正在上升。我记得我们所有的人正在旅馆的日本餐厅里吃饭。我穿着一件一直拖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