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元帅事,太后亲送之。
蓝田令薛讷,仁贵之子也,太后擢为左威卫将军、安东道经略。将行,言于太后曰:“太子虽立,外议犹疑未定;苟此命不易,丑虏不足平也。”太后深然之。王及善请太子赴外朝以慰人心,从之。以天官侍郎苏味道为凤阁侍郎、同平章事。味道前后在相位数岁,依阿取容,尝谓人曰:“处事不宜明白,但摸稜持两端可矣。”时人谓之“苏摸稜”。
癸未,突厥默啜尽杀所掠赵、定等州男女万余人,自五回道去,所过,杀掠不可胜纪。沙吒忠义等但引兵蹑之,不敢逼。狄仁杰将兵十万追之,无所及。默啜还漠北,拥兵四十万,据地万里,西北诸夷皆附之,甚有轻中国之心。
冬,十月,制:都下屯兵,命河内王武懿宗、九江王武攸归领之。
癸卯,以狄仁杰为河北道安抚大使。时河北人为突厥所驱逼者,虏退,惧诛,往往亡匿。仁杰上疏,以为:“朝廷议者皆罪契丹、突厥所胁从之人,言其迹虽不同,心则无别。诚以山东近缘军机调发伤重,家道悉破,或至逃亡。重以官典侵渔,因事而起,枷杖之下,痛切肌肤,事迫情危,不循礼义。愁苦之地,不乐其生,有利则归,且图赊死,此乃君子之愧辱,小人之常行也。又,诸城入伪,或待天兵,将士求功,皆云攻得,臣忧滥赏,亦恐非辜。以经与贼同,是为恶地,至有污辱妻子,劫掠货财,兵士信知不仁,簪笏未能以免,乃是贼平之后,为恶更深。且贼务招携,秋毫不犯,今之归正,即是平人,翻被破伤,岂不悲痛!夫人犹水也,壅之则为泉,疏之则为川,通塞随流,岂有常性!今负罪之伍,必不在家,露宿草行,潜窜山泽,赦之则出,不赦则狂,山东群盗,缘兹聚结。臣以边尘暂起,不足为忧,中土不安,此为大事。罪之则众情恐惧,恕之则反侧自安。伏愿曲赦河北诸州,一无所问。”制从之。仁杰于是抚慰百姓,得突厥所驱掠者,悉递还本贯。散粮运以赈贫乏,修邮驿以济旋师。恐诸将及使者妄求供顿,乃自食蔬粝,禁其下无得侵扰百姓,犯者必斩。河北遂安。
以夏官侍郎姚元崇、秘书少监李峤并同平章事。
突厥默啜离赵州,乃纵阎知微使还。太后命磔于天津桥南,使百官共射之,既乃C061其肉,剉其骨,夷其三族,疏亲有先未相识而同死者。
褒公段瓚,志玄之子也,先没于突厥。突厥在赵州,瓚邀杨齐庄与之俱逃,齐庄畏怯,不敢发。瓚先归,太后赏之。齐庄寻至,敕河内王武懿宗鞫之;懿宗以为齐庄意怀犹豫,遂与阎知微同诛。既射之如胃,气殜殜未死,乃决其腹,割心,投于地,犹趌々然跃不止。
擢田归道为夏官侍郎,甚见亲委。
蜀州每岁遣兵五百人戍姚州,路险远,死亡者多。蜀州刺史张柬之上言,以为:“姚州本哀牢之国,荒外绝域,山高水深。国家开以为州,未尝得其盐布之税,甲兵之用,而空竭府库,驱率平人,受役蛮夷,肝脑涂地,臣窃为国家惜之。请废姚州以隶帯荩晔背睿c蚰现钫蛞嘟苑鲜。阢虮敝霉兀傩辗欠钍梗薜媒煌ㄍ础!笔枳啵荒伞
则天顺圣皇后中之下圣历二年(己亥,公元六九九年)
正月,丁卯朔,告朔于通天宫。
壬戌,以皇嗣为相王,领太子右卫率。
甲子,置控鹤临丞、主簿等官,率皆嬖宠之人,颇用才能文学之士以参之。以司卫卿张易之为控鹤监,银青光禄大夫张昌宗、左台中丞吉顼、殿中监田归道、夏官侍郎李迥秀、凤阁舍人薛稷、正谏大夫临汾员半千皆为控鹤监内供奉。稷,元超之从子也。半千以古无此官,且所聚多轻薄之士,上疏请罢之;由是忤旨,左迁水部郎中。
腊月,戊子,以左台中丞吉顼为天官侍郎,右台中丞魏元忠为凤阁侍郎,并同平章事。
文昌左丞宗楚客与弟司农卿晋卿,坐赃贿满万余缗级第舍过度,楚客贬播州司马,晋卿流峰州。太平公主观其第,叹曰:“见其居处,吾辈乃虚生耳!”
辛亥,赐太子姓武氏;赦天下。
太后生重眉,成八字,百官皆贺。
河南、北置武骑团以备突厥。
春,一月,庚申,夏官尚书、同凤阁鸾台三品武攸宁罢为冬官尚书。
二月,己丑,太后幸嵩山,过缑氏,谒升仙太子庙。壬辰,太后不豫,遣给事中栾城阎朝隐祷少室山。朝隐自为牺牲,沐浴伏俎上,请代太后命。太后疾小愈,厚赏之。丁酉,自缑氏还。
初,吐蕃赞普器弩悉弄尚幼,论钦陵兄弟用事,皆有勇略,诸胡畏之。钦陵居中秉政,诸弟握兵分据方面,赞婆常居东边,为中国患者三十余年。器弩悉弄浸长,阴与大臣论岩谋诛之。会钦陵出外,赞普诈云出畋,集兵执钦陵亲党二千余人,杀之,遣使召钦陵兄弟,钦陵等举兵不受命。赞普将兵讨之,钦陵兵溃,自杀。夏,四月,赞婆帅所部千余人来降,太后命右武卫铠曹参军郭元振与河源军大使夫蒙令卿将骑迎之,以赞婆为特进、归德王。钦陵子弓仁,以所统吐谷浑七千帐来降,拜左玉钤卫将军、酒泉郡公。
壬辰,以魏元忠检校并州长史,充天兵军大总管,以备突厥。娄师德为天兵军副大总管,仍充陇右诸军大使,专掌怀抚吐蕃降者。
太后春秋高,虑身后太子与诸武不相容。壬寅,命太子、相王、太平公主与武攸暨等为誓文,告天地于明堂,铭之铁券,藏于史馆。
秋,七月,命建安王武攸宜留守西京,代会稽王武攸望。
丙辰,吐谷浑部落一千四百帐内附。
八月,癸丑,突骑施乌质勒遣其子遮弩入见。遣侍御史元城解琬安抚乌质勒及十姓部落。
制:“州县长吏,非奏有敕旨,毋得擅立碑。”
内史王及善虽无学术,然清正难夺,有大臣之节。张易之兄弟每侍内宴,无复人臣礼;及善屡奏以为不可。太后不悦,谓及善曰:“卿既高年,不宜更侍游宴,但检校阁中可也。”及善因称病,谒假月余;太后不问。及善叹曰:“岂有中书令而天子可一日不见乎?事可知矣!”乃上疏乞骸骨,太后不许。庚子,以及善为文昌左相,太子宫尹豆卢钦望为文昌右相,仍并同凤阁鸾台三品。鸾台侍郎、同平章事杨再思罢为左台大夫。丁未,相王兼检校安北大都护。以天官侍郎陆元方为鸾台侍郎、同平章事。
纳言、陇右诸军大使娄师德薨。
师德在河陇,前后四十余年,恭勤不怠,民夷安之。性沉厚宽恕,狄仁杰之入相也,师德实荐之;而仁杰不知,意颇轻师德,数挤之于外。太后觉之,尝问仁杰曰:“师德贤乎?”对曰:“为将能谨守边陲,贤则臣不知。”又曰:“师德知人乎?”对曰:“臣尝同僚,未闻其知人也。”太后曰:“朕之知卿,乃师德所荐也,亦可谓知人矣。”仁杰既出,叹曰:“娄公盛德,我为其所包容久矣,吾不得窥其际也。”是时罗织纷纭,师德久为将相,独能以功名终,人以是重之。
戊申,以武三思为内史。
九月,乙亥,太后幸福昌;戊寅,还神都。
庚子,邢贞公王及善薨。
河溢,漂济源百姓庐舍千余家。
冬,十月,丁亥,论赞婆至都,太后宠待赏赐甚厚,以为右卫大将军,使将其众守洪源谷。
太子、相王诸子复出阁。
太后自称制以来,多以武氏诸王及驸马都尉为成均祭酒,博士、助教亦多非儒士。又因郊丘,明堂,拜洛,封嵩,取弘文国子生为斋郎,因得选补。由是学生不复习业,二十年间,学校殆废,而向时酷吏所诬陷者,其亲友流离,未获原宥。凤阁舍人韦嗣立上疏,以为:“时俗侵轻儒学,先王之道,弛废不讲。宜令王公以下子弟,皆入国学,不听以它岐仕进。又,自扬、豫以来,制狱渐繁,酷吏乘间,专欲杀人以求进。赖陛下圣明,周、丘、王、来相继诛殛,朝野庆泰,若再睹阳和。至如仁杰、元忠,往遭按鞫,亦皆自诬,非陛下明察,则已为菹醢矣;今陛下升而用之,皆为良辅。何乃前非而后是哉?诚由枉陷与甄明耳。臣恐向之负冤得罪者甚众,亦皆如是。伏望陛下弘天地之仁,广雷雨之施,自垂拱以来,罪无轻重,一皆昭洗,死者追复官爵,生者听还乡里。如此,则天下皆知昔之枉滥,非陛下之意,皆狱吏之辜,幽明欢欣,感通和气。”太后不能从。
嗣立,承庆之异母弟也。母王氏,遇承庆甚酷,每杖承庆,嗣立必解衣请代;母不许,辄私自杖,母乃为之渐宽。承庆为凤阁舍人,以疾去职。嗣立时为莱芜令,太后召谓曰:“卿父尝言:”臣有两儿,堪事陛下。‘卿兄弟在官,诚如父言。朕今以卿代兄,更不用它人。“即日拜凤阁舍人。
是岁,突厥默啜立其弟咄悉匐为左厢察,骨笃禄子默矩为右厢察,各主兵二万余人;其子匐俱为小可汗,位在两察上,主处木昆等十姓,兵四万余人,又号为拓西可汗。
则天顺圣皇后中之下久视元年(庚子,公元七零零年)
正月,戊寅,内史武三思罢为特进、太子少保。天官侍郎、平章事吉顼贬安固尉。
太后以顼有干略,故委以腹心。顼与武懿宗争赵州之功于太后前。顼魁岸辩口,懿宗短小伛偻,顼视懿宗,声气凌厉。太后由是不悦,曰:“顼在朕前,犹卑我诸武,况异时讵可倚邪!”他日,顼奏事,方援古引今,太后怒曰:“卿所言,朕饫闻之,无多言!太宗有马名师子骢,肥逸无能调驭者。朕为宫女侍侧,言于太宗曰:”妾能制之,然须三物,一铁鞭,二铁楇,三匕首。铁鞭击之不服,则以楇楇其首,又不服,则以匕首断其喉。‘太宗壮朕之志。今日卿岂足污朕匕首邪!“顼惶惧流汗,拜伏求生,乃止。诸武怨其附太子,共发其弟冒官事,由是坐贬。
辞日,得召见,涕泣言曰:“臣今远离阙庭,永无再见之期,愿陈一言。”太后命之坐,问之,顼曰:“合水土为泥,有争乎?”太后曰:“无之。”又曰:“分半为佛,半为天尊,有争乎?”曰:“有争矣。”顼顿首曰:“宗室、外戚各当其分,则天下安。今太子已立而外戚犹为王,此陛下驱之使他日必争,两不得安也。”太后曰:“朕亦知之。然业已如是,不可何如。”
腊月,辛巳,立故太孙重润为邵王,其弟重茂为北海王。
太后问鸾台侍郎、同平章事陆元方以外事,对曰:“臣备位宰相,有大事不敢不以闻;人间细事,不足烦圣听。”由是忤旨。庚寅,罢为司礼卿。
元方为人清谨,再为宰相,太后每有迁除,多访之,元方密封以进,未尝漏露。临终,悉取奏稿焚之,曰:“吾于人多阴德,子孙其未衰乎!”
以西突厥竭忠事主可汗斛瑟罗为平西军大总管,镇碎叶。
丁酉,以狄仁杰为内史。
庚子,以文昌左丞书巨源为纳言。
乙巳,太后幸嵩山;春,一月,丁卯,幸汝州之温汤;戊寅,还神都。作三阳宫于告成之石淙。
二月,乙未,同凤阁鸾台三品豆卢钦望罢为太子宾客。
三月,以吐谷浑青海王宣超为乌地也拔勤忠可汗。
夏,四月,戊申,太后幸三阳宫避暑,有胡僧邀车驾观葬舍利,太后许之。狄仁杰跪于马前曰:“佛者戎狄之神,不足以屈天下之主。彼胡僧诡谲,直欲邀致万乘,以惑远近之人耳。山路险狭,不容侍卫,非万乘所宜临也。”太后中道而还,曰:“以成吾直臣之气。”
五月,己酉朔,日有食之。
太后使洪州僧胡超合长生药,三年而成,所费巨万。太后服之,疾小瘳。癸丑,赦天下,改元久视;去天册金轮大圣之号。
六月,改控鹤为奉宸府,以张易之为奉宸令。太后每内殿曲宴,辄引诸武、易之及弟秘书监昌宗饮博嘲谑。太后欲掩其迹,乃命易之、昌宗与文学之士李峤等修《三教珠英》于内殿。武三思奏昌宗乃王子晋后身。太后命昌宗衣羽衣,吹笙,乘木鹤于庭中;文士皆赋诗以美之。太后又多选美少年为奉宸内供奉,右补阙硃敬则谏曰:“陛下内宠有易之、昌宗,足矣。近闻左监门卫长史侯祥等,明自媒衒,丑慢不耻,求为奉宸内供奉,无礼无仪,溢于朝听。臣职在谏诤,不敢不奏。”太后劳之曰:“非卿直言,朕不知此。”赐彩百段。
易之、昌宗竞以豪侈相胜。弟昌仪为洛阳令,请属无不从。尝早朝,有选人姓薛,以金五十两并状邀其马而赂之。昌仪受金,至朝堂,以状授天官侍郎张锡。数日,锡失其状,以问昌仪,昌仪骂曰:“不了事人!我亦不记,但姓薛者即与之。”锡惧,退,索在铨姓薛者六十余人,悉留注官。锡,文瓘之兄之子也。
初,契丹将李楷固,善用纟索及骑射、舞槊,每陷陈,如鹘入乌群,所向披靡。黄麞之战,张玄遇、麻仁节皆为所纟。又有骆务整者,亦为契丹将,屡败唐兵。及孙万荣死,二人来降。有司责其后至,奏请族之。狄仁杰曰:“楷固等并骁勇绝伦,能尽力于所事,必能尽力于我。若抚之以德,皆为我用矣。”奏请赦之。所亲皆止之,仁杰曰:“苟利于国,岂为身谋!”太后用其言,赦之。又请与之官,太后以楷固为左玉钤卫将军,务整为右武威卫将军,使将兵击契丹余党,悉平之。
卷第二百七
【唐纪二十三】 起上章困敦七月,尽旃蒙大荒落正月,凡四年有奇。
则天顺圣皇后下久视元年(庚子,公元七零零年)
秋,七月,献俘于含枢殿。太后以楷固为左玉钤卫大将军、燕国公,赐姓武氏。召公卿合宴,举觞属仁杰曰:“公之功也。”将赏之,对曰:“此乃陛下威灵,将帅尽力,臣何功之有!”固辞不受。
闰月,戊寅,车驾还宫。
己丑,以天官侍郎张锡为凤阁侍郎、同平章事。鸾台侍郎、同平章事李峤罢为成均祭酒。锡,峤之舅也,故罢峤政事。
丁酉,吐蕃将麹莽布支寇凉州,围昌松,陇右诸军大使唐休璟与战于洪源谷。麹莽布支兵甲鲜华,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