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同时将手中的一柄剪刀扔在了地上。
周皇一心中一痛,显然,坤兴也是发觉外头的混乱,知道情形不对,抓着柄剪刀来保护自己。
但天子就是有举国之兵,无数文武,山河之险,金城之固,尚且保护不了自己,坤兴用一柄剪刀,怎么能保护好自己?
“母后,母后……这些人是?”坤兴看着全副武装的虎卫,低声问道。
她也没有真正见过虎卫,只是听说过虎卫的威名,因此不敢确认这些人究竟是护卫还是闯贼。
“南海伯的虎卫,来救驾的,坤兴,替父母和我向诸位壮士行礼拜谢。”周皇后开口了。
坤兴盈盈拜了下去,田伯光慌忙让开,倒不是因为坤兴的公主身份,而是因为俞国振有专门交待,坤兴公主一带要安全带出。
“人都齐了?原来没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啊……”田伯光看着在场的人,加上宫女太监,全部人数也只是四十余人,他小声嘟囔了一句,如果真有那么多人,他便是有再大的本领也救不了,只能按照俞国振给的名单来救人了。
第十卷五六二、千骑虎贲别帝乡(二)
一行人并未从正门出去,他们走的是皇宫的后门,也就是玄武门。
皇室成员被太监们抬着,好在人数不多,而这些太监宫女也是做惯了活的,因此手脚还算麻利。他们一起到了玄武门外,只见街上只有鬼影一般的寥寥数人。在田伯光的指挥下,他们顺着皇宫围墙向东而去,周皇后忍不住掀开肩舆的帘子,向外望了望,神武门的飞檐,正在迅速远去。
就在这时,她听到了马蹄声。
“这是……这是怎么回事?”她胆战心惊地问道。
“不必担心,是来接应的人。”田伯光道。
此次进入京城,俞国振给他们做了万全的准备,考虑到可能需要救出的人数不少,因此还特意让两家车厂改装了十辆四轮马车。这马车不仅结实,而且车身狭窄,方便进出一些狭巷。四十多名皇族、宫女和太监都上了车,而肩舆之类的自然是扔掉了。
田伯光带人也上了马,但他们还没有继续动身,便听得身后轰然声响,回过头去,只见皇宫上空,浓烟滚滚,竟然是起了大火!
“好一把火,倒是让我们省事了。”田伯光拍了拍脑袋:“原该我们来放这把火的!”
他这话说得,让坐在四轮马车当中的周皇后心中一颤。
从消灭踪迹的角度来说,确实该放一把火,将这紫禁城烧毁来最为彻底。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也证明了田伯光和虎卫对皇权权威没有多少敬畏。
“不知道是哪路人放火烧的,或许就是太监宫女?”一个虎卫猜测道。
然后就听得后边马蹄声响,紧接着,二十余骑出现在他们面前。
“郑……郑芝凤!”
田伯光与郑芝凤打过交道,自然就认出了他,他双眉一凝,没有料想,在京城而且是这个关键时刻。竟然会遇上郑芝凤!
郑芝凤见到虎卫已经列阵举枪,立刻摇手:“郑家与南海伯的恩怨乃私仇,今日之事乃国事,我郑家不会以私仇坏国事!郑家前来护驾,田伯光,你要阻拦我们么?”
“原来皇宫的那把火是你们放的。”田伯光冷冷看着他们:“咱们不需要你们相助,有多远去多远!”
对于郑家来说。这可是复起的机会,如果能搭上崇祯。获取护驾之功。那么郑芝凤和郑森个人的荣华富贵自不必说了,最大的可能,就是被崇祯仰赖倚重,成为牵制俞国振的一股势力。
虽然这样也可能有危险,但是郑芝凤相信,富贵险中求。
“田伯光,我们郑家能国事当先。南海伯就不能么?此时闯逆已经快要进入宫中,若是发觉了我们。谁都别想走脱了!”
这隐隐就有威胁之意了,田伯光斜睨了他们一眼。郑芝凤的手下倒是躲得远些,在火枪射程之外,而郑芝凤虽然在射程之内,但这种距离要击杀也有些困难。
“那好,你们跟着。”田伯光懒得再理会,郑家根本是打错了算盘,他们可能以为虎卫要将崇祯护到南京去,却不知道俞国振真正的想法是什么。他们既然要跟来,那正好,连着郑家一网打尽,免得郑家叔侄还在外给新襄惹麻烦。
他们纵马顺街东行,这一路上途经之处,都没有什么人。这是因为田伯光先派人往前开路,沿街大喊“闯贼入城,各家闭门,避免误伤”,那些原本想出来跪迎新君的人家,也都缩了回去,个个将门窗紧闭,只敢从门缝向外窥探。
而橡胶车轮让马车在奔行时更为轻松,因此一行速度非常快,没用多长时间,就赶到了朝阳门。
此时朝阳门上也是一片死寂,先到此处的虎卫已经在等着,田伯光一问,原来他赶来时就没有见到范闲安插于此的亲信,大约是听得闯贼入城的消息,就已经逃脱了。众人一齐动手,将城门打开,又放下城头的吊桥,这样稍稍耽搁,便听得身后传来了马蹄之声。
“这样不行,容易被追上。”田伯光看着郑家那些人手,一个人脸露惊慌,显然是怕被留下来殿后,他冷笑了一声:“你们是殿后还是先走,自己选吧。”
“先走。”郑芝凤厉声道:“我们人少,只能护驾。”
“那好,你们走吧。”田伯光望着自己部下:“张自礼,你带着人在城门这狙击一下,然后赶上来,我们在原定地点接应你们!”
“是!”
被称为张自礼的队正敬了个礼,睨视了郑森一眼,带着自己的百人便下了马。其余人开始继续前行,还没出半里,便听到了激烈的枪声响起。
“杀啊!杀官兵!”
和枪声一声响的是闯军的呐喊,喊声惊天动地,听得出,少说也是数百上千人。
“糟了,闯军太多,贵部怕是撑不住,该多遣些人去。”郑芝凤这个时候也有些惭愧:“要不我遣十人去相助?”
他总共就是二十余人不到三十人,愿意派出十人,也算是有诚意了。
“不必,小菜一碟。”田伯光却不领这个情。
大约又行了两里,身后的枪声听不见了,郑芝凤心中暗叹,怕是那个百人队被闯贼灭了,即使未灭,只怕也被缠住难以脱身。但没多会儿,身后马蹄声响,郑芝凤还以为是闯贼又追了过来,看着周围地势平阔无处可藏,心中正急,却见来人衣着,又是虎卫打扮!
“竟然回来了……还一个不损?”
郑芝凤张大嘴巴,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虎卫的战斗力,他是早有所闻,郑家甚至还在海上与虎卫决战过,但是,他个人亲眼见到,还是感觉到一种震撼。数百上千的闯军,就这样给虎卫轻易击败了,甚至不敢再追来,而虎卫却是一人未损!
其实这是必然。
且不说闯军与虎卫之间在军事素养上的巨大差距,也不必说双方装备上近乎半代的差别,单单是虎卫有备而战、闯军却是仓促应战,就已经注定了结果。
来的这支闯军只是李自成入内城后派来接管朝阳门城防的部队,李自成也怕崇祯和城中重要人物逃走,因此入城之后,判断大局已定,便派遣各路人马前去接管城防。他们一路都极是顺利,所到之处,明朝的官员士兵纷纷拜降,一点象样的抵抗都没有。因此,他们原以为到了朝阳门也是同样的情形,结果却被张自礼一顿掌心雷加火枪,前来夺门的几百人当场就倒下了三分之一,剩余的惊惶失措,立刻逃回了。
这个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李自成处,与之同来的,还有那十辆大车。虽然不知道车上有些什么人,可李自成本能地意识到,若不能将那十辆大车夺到手,他此次攻入京城,便不算全功。
“高一功,你去,弄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那十辆大车里究竟是人还是宝物。”他第一时间,还是想到了手中的悍将:“无论是什么,都带到我这里来!”
“极有可能是皇子。”旁边的李岩道。
“皇子?”
“对,方才有个朝廷的大官向我投降,自称名为周奎,乃是崇祯皇帝的国丈,说就在早上,崇祯将三个皇子带到他家,要他隐藏起来,他受我闯军感召,闭门不纳。”李岩不屑地笑道:“崇祯如今是树倒猢狲散,离自己的老丈人都不管不顾,当真是众叛亲离!”
“只要不曾走了崇祯就好。”李自成对逃走个把皇子并不在意。
“闯王此言差矣,若逃走的真是皇子,他到了南边之后,南边的朱家臣子,便会奉之为帝,到那时不利于闯王收拾江南。”李岩进言:“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们走脱了!”
“闯王说的没错,只要崇祯未走,走脱个把子皇子算得了什么,何况全天下朱家的子孙数以十万计,南边的那群狗官想要扶出个朱皇帝来,扶谁都不一样,也不见得非要是朱由检的儿子啊。”牛金星则摇头道:“何况现在闯王已经入京师,自当奉天承运登基为帝,闯王……吾皇明断万里,哪里会说差了,只是制将军你没有细细思量罢了。”
“牛丞相说的是,说的是!”李自成捋须大笑:“宗敏呢,他去哪儿了?”
“刘将军进宫了,说是要尝尝皇帝的娘儿们。”
“啊呀,那可不成,那可不成,咱老子还没尝过……”
“闯王,现在还未到求女色之时,找出崇祯要紧!”李岩闻言大急,一把拉住李自成。
“制将军所言甚是,如今正是找出崇祯的时候,等吾皇正式登基,女人还不要什么样的都有!”这一次牛金星也赞成了李岩。
李自成嘿然一笑:“好,两位兄弟……爱卿说的有理,便与我一起去找找崇祯皇帝,他若没有死,我也要封他个大大的官儿!”
他们向着皇宫涌了过去,李自成嘴上说是要将崇祯找出来,但在保定开了坏军纪的头之后,现在哪里还约束得住将士们。那些将士纷纷涌入,一个个往紫禁城的屋子里钻去,想在那些宫女的胸前胯下寻找崇祯,一时之间,皇宫内乌烟瘴气,到处都是哭嚎与淫笑之声!
李岩愣愣地看着这一幕,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绝对没有料到,自己在汉中山里见到的那位心怀天下、感念百姓的大英雄大豪杰,自己一手结合了新襄的兵法练出的将士,竟然变得这么快!
堕落永远比进步来得更迅速。
第十卷五六三、千骑虎贲别帝乡(三)
“这……这是哪里?”
辘辘的车声中,崇祯醒了。感受到自己身体在轻微摇晃,他最初还以为自己是在皇宫的肩舆之上,但紧接着,他就知道,自己是在路上。
逃亡的路上,而且逃向不知道什么方向的路上。
“陛下,方才田将军说了,马上就要到通州。”
周皇后扶着崇祯坐了起来,崇祯起身看了看四周,他们在一个狭窄的车厢之内方才他正枕着周皇后的腿睡着。
身下的座位倒是垫了厚厚的棉垫,身上也有棉被,因此并不算冷。崇祯摸了摸后脖子,那里还隐隐有些疼痛,他掀起窗布,向外看去。
外边是枯黄的田野。
崇祯自幼生长在宫中,从未出过远门,对他来说,外边的东西既陌生又恐惧。他看着那灰扑扑的原野,还有远处同样灰扑扑的山峦影子:这些,就是他的江山么?
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
南唐后主李煜的这句名词不知为何,在这时浮现在他脑中,他定了定神,努力让自己振作一些:自己才不是李煜那般昏主,自己……
就在这时,他看到路边呆呆愣愣望着车队的百姓。
这是一个乞丐,拿着破碗的手在寒风中颤抖,身上的衣裳褴褛不堪,已经不足以抵挡呼啸的北风。他的脸上布满了裂纹,眼睛浮肿,象是被人打过一般。
这就是他的百姓。
呆呆地看着这个百姓瞬间被车队拉在后方,崇祯心里突然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
“陛下醒了?”护卫在车旁的虎卫看到他伸出头。便向田伯光报告了,田伯光驱马赶上来,在马上行了一个礼,仿佛一掌砍昏崇祯的事情从未发生过一般。
崇祯抬眼看着田伯光,心中百感交集。
除了忌惮、疑虑之外,他心里多少还有些轻松感。他是被打昏后带出京城的,这样。他离开京城并非本意,而是臣下无礼。
“有劳将军了,此次去见着南海伯。朕定然会让他重重赏你。”他点头道。
这个人是俞国振的亲信,自己用名爵想打动他很难,只能徐徐相图。
“陛下错了。我们来救陛下一家,不是为了什么赏赐。”田伯光愉快地笑了起来,到现在还未损一人,这让他心情非常高兴:“我们官人……哦,就是你所说的南海伯说了,救陛下不致死于京师,至少有三点理由。”
“哦,愿闻其详。”
“其一,太祖皇帝驱逐鞑虏,恢复中华。令我华夏衣冠再继,他有功于华夏。”
这个理由,让崇祯甚为感慨,从他对俞国振的了解来看,是真心的。俞国振从办《风暴集》与《民生杂纪》开始。就非常重视华夷之辨,曾经不止一次亲自撰文,表达当初太祖皇帝光复汉家的功绩可与大禹治水、祖龙一统相提并论。当时还有儒生说将太祖与秦始皇这暴君放在一起,是诬蔑皇祖,要朝廷治俞国振之罪,被崇祯压制下来。
“原来还是托了祖宗之福。”他心中暗暗想。
“其二。陛下你登基以来勤政节俭,虽无功绩于天下,却也有苦劳,即使是失国,也非陛下失德所致,时势使然。若陛下生在成祖之后,比之汉文汉景,绝无逊色。故此,陛下不当横死。”
“原来我还是有些……当真该谢谢南海伯对我的夸赞了。”
崇祯话语里有些很浓的讥意,不过他心里却产生了极大的共鸣。国势到了这个地步,不是他这个皇帝当得不好,而全是别人的错!
知道崇祯误会了俞国振的意思,田伯光也懒得解释,也又道:“其三,想来陛下也不甘心,想要看看那些真正将国势弄成如今模样之人的下场吧。宗室、士绅、将门、胥吏,他们盘根错节,再加上依附于此的太监、豪商,各路帮派人物,这些人当为华夏之倾颓负责,而让陛下看到这些人承担后果的那一天,也是我们官人的一个心愿。”
这个理由,让崇祯觉得满头雾水,过了会儿,他自觉明白了:“原来南海伯是要学曹操故伎,挟天子以令诸侯?”
“倒是有人提这个建议,但被南海伯否决了。陛下放心,太子等三位王子,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