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初九干咽了口唾沫,怯生生地迈步进了厅内。
静娈平静地拾起了地上的灰袍套在了身上,安静地跪到了老太太身旁,一边往老太太身前的铜盆里边添着线钱,一边轻声说道:“大夫人,人带来了。”
“她是大夫人?”
叶初九心中不由一震。
“你先下去吧。”
苍老的声音在这空荡的房间里响起的时候,让人有一种说不上来的不舒服。
“是。”
静娈恭敬地点了点头,倒退着退出了大厅。
“吱嘎……”
三扇门在静娈出门的那一刹那,就被那六个小童给关上了。
“过来扶我一把。”
大夫人轻声说道。
叶初九连忙上前,看到大夫人那张满是皱皮和疤痕的脸时,叶初九的心头不由一颤。
“怎么,我很难看?”
大夫人缓缓抬起了右手。
“不是。”
叶初九赶紧小心翼翼地将大夫人托了起来。
“扶我进去。”
“嗯。”
按照大夫人的指示,叶初九其她扶进了中央供堂右侧的后厅里。宽敞的后厅里,尽是那古红色的家具。
大夫人径直坐到了那个比正位的太师椅要矮上几分的椅子上后,便是指了指旁边那比这把椅子还要矮的椅子说道:“坐吧。”
“我站着就行了。”
叶初九恭敬地说道。
大夫人抬头瞥了他一眼,不冷不热地说道:“杨孽当年来我们聚仙堂的时候,可比你要大气的多。”
“你认识我舅姥爷?”
叶初九惊讶地失声问道。
大夫人目光阴寒地说道:“他化成灰我也认识。”
听到大夫人认识杨孽,叶初九紧绷的神经本来还得到了些许缓解。可是大夫人后来这句话,却是让叶初九的心直接就蹦到了嗓子眼上。
大夫人冷“当年杨孽骗了我姐的身子,害得我姐郁郁而终。要不是我姐姐临终前有过叮嘱,我早就扒了他的皮、喝了他的血了!”
“蹭!”
已经坐下的叶初九,一个猛子就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你紧张什么?”
大夫人没好气地瞪了叶初九一眼。
“没……没什么。”
叶初九尴尬地笑了笑。“难怪让我离他们远点,合着您这跟他们有着这么大的仇恨呢?那个年代就敢随随便便骗黄花大闺女的身子,舅姥爷,你可有点伤风败俗啊!”
大夫人面带伤感地摆了摆手,有气无力地说道:“过去的事不说了,说多了只会生气,说说现在吧。你混进刘家,到底想干什么?”
后半句话和前半句话的语气截然不同,前半句有点伤感,可这后半局却是气势逼人。
“我没有!”
叶初九不假思索地叫道。
大夫人目光冰冷地盯着叶初九,一字一字地说道:“你以为我和老二老三那么傻吗?叶初九,打听你,我只需要花一柱香的时间就够了。你是想自己说,还是想让我来说?”
冷汗在瞬间就打湿了衣襟,哪怕是拓跋冥,都没有让叶初九感到这种逼人的压迫感。这种感觉,比初次见拓跋冥和夏侯红的时候还要强上两部不止。
在大夫人这种人面前,叶初九不敢做太多的犹豫和考虑,他紧忙说道:“好吧,我其实是被人逼进香江会馆的。香江会馆的规矩您老也知道,我要是不答应夏侯红的要求,恐怕这条小命早就没了。”
“还有呢。”
大夫人继续问道。
叶初九一脸无辜地说道:“还有就没啥了,这次来潮州也是奉了红爷的令见狗叔来的。我真没想跟刘家扯上关系。”
大夫人冷冷地说道:“拓跋冥救了夏侯邪,夏侯邪救了艾威,夏侯野劫了刘家的货船,你不要告诉我,这些事儿你都不知道?”
“咣当……”
叶初九直接从椅子上滑了下来。
“大夫人,您……都知道啊?”
叶初九知道自己瞒不下去了,连忙摆出了一副惊恐万分的模样。也不是摆出来的,而是他确实惊恐万分。这拓跋冥和艾威他们还想算计汉室呢,可是人家大夫人这心里边儿全部跟明镜儿似的,他们算计个毛?这特妈的到底是什么世道,一个个都这岁数了,怎么还这么妖孽?
大夫人不屑一顾地说道:“哼,斩草不除根,早晚得死。刘家人自以为是了一百多年,到最后他们都想不到毁掉他们的是他们最不放在眼中的人。”
大夫人的口气让叶初九有些糊涂,心中不由暗暗嘀咕道:“怎么听这意思,这大夫人跟刘家好像不是一路呢?”
大夫人神色平静地说道:“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从他们把拓跋冥和那小月拆开,从刘礼棠跟了拓跋冥,我就知道刘家早晚得受此一劫。只不过,没想到刘礼棠竟然丝毫不怜血脉之情,当真能狠下心去让刘家断后。也难怪当年刘家上上下下因为他的存在而人人自危,刘老爷子一辈子阅人无数,却没有看清楚整个刘家只有他这个私生子才能成就大事。可惜,老太爷死的早,不然刘家家主的位子,定是刘礼棠的。男的心胸狭窄,女的自以为是,刘家不亡都没天理。”
叶初九不知道应该怎么去接话了,这大夫人的表现已经超出了他能理解的范围。
“杨孽欠了我们卞家一条命,我们卞家欠了刘家一个人。现在,由你来替我们卞家把欠刘家的那个人顶上,你觉着过份吗?”
第467章 碟中碟
心里边还在琢磨着怎么去应对这个大夫人呢,耳中就响起了一句令叶初九感到有些茫然的话。
叶初九一脸疑惑地看着大夫人问道:“大夫人,您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大夫人不假思索地说道:“意思很简单,拓跋冥给了你什么,我卞飞凤一样能给你。我不需要你反过头来帮我做事,我只要让你在关键时刻拉刘家一把,别让‘汉室’这两个字在我死前消失就行了,也算是我们卞家对刘家的一个交待。”
叶初九怀疑地问道:“呃……我懂了,您老是想让我当间谍。”
卞飞凤面色沉重地说道:“祸不及子孙,虽然刘家做的过份,但是拓跋冥他们也未免太狠了些。我没指望他能收手,我只是希望他能给刘家留点什么。华夏能在世界范围内被人认可的家族不多,刘家就是其中一个。这种百年大家,不用拓跋冥下手就已是如同那风中残叶了,哪受得了他的雷霆一击。”
叶初九试探性地说道:“这个……貌似不是这样的吧?刘家还有个同胞会,冥老爷子还挺忌惮的。”
卞飞凤冷声说道:“同胞会?呵呵,他们恐怕比拓跋冥还要急着让刘家垮台。我要你做的,不是去对付拓跋冥,而是帮刘家提防着点同胞会。拓跋冥时日无多,挨不过我这个老婆子。倒是同胞会,却是不得不防。”
“您这么说我就明白了。也就是说外患我不用跟着掺合,我只小心着点刘家的内忧就行了是吧?”
叶初九恍然大悟地叫道。
卞飞凤点头说道:“差不多吧,别的你也干不了。杨孽就那点斤两,他教出来的人又能强到哪里去。”
话说到这儿,叶初九才苦笑着从地上爬了起来,尴尬地说道:“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您老人家要跟我算帐呢。”
“我一个糟老太太有什么可怕的。”
卞飞凤没好气地说道。
“呃……您是不可怕,可外面那些人吓人啊!一个个和半仙似的。”
叶初九心有余悸地说道。万一刚刚卞飞凤一发火,估摸着叶初九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就被人灭了。
“少在我面前装蒜,杨孽除了胆大之外一无事处,他一手把你养大,你能是个胆小之人?看你的样子,杨孽肯定跟你提过聚仙堂了吧?”
“提过。”
“他说什么?”
“让我离你们远点。”
“这个胆小鬼,自己不敢面对我们卞家也就算了,还让自己的后代也不面对。怎么,是怕他的丑事被人知道吗?”
恨,咬牙切齿的恨。仿佛杨孽夺走的不是她姐姐的身子,而是她的身子一样。
在这种情况下,叶初九不敢多说话,只能是静静地听着。
卞飞凤发了会儿火后,便是一脸老大不情愿地从兜里边掏出了一块刻有“仙”字的玉佩递给了叶初九。“这是我们聚仙堂的信物,也是我姐姐留下来的遗物,本来她是托我将它给杨孽的,现在这个混蛋死了,就由你来替他收着好了。收下这块玉佩,你就算是我们聚仙堂的人了。按照规矩,我得赐你个字,我听说杨孽还给你起了个名字叫杨妖,以后你在聚仙堂就字杨妖行了。”
叶初九受宠若惊地叫道:“这不合适吧!”
卞飞凤咬牙切齿地叫道:“合适,再合适不过了!杨孽这个混蛋躲了我姐姐一辈子,我就要让他唯一的传人,替他来为我姐姐赎罪!从今往后,每年的清明、七月十五、十月初一、还有腊月二十四,你都要来聚仙堂,来这里替杨孽给我姐姐烧纸磕头!要是可以的话,带杨孽的骨灰来最好!”
“呃……”
无语,相当无语,这卞飞凤都已经八十好几的人了,这火气竟然还会这么大,不都说这恨会随着时间被冲淡的吧?怎么看这卞老太太的样子,她到现在都是恨不得掘开杨孽的坟把他挫骨扬灰呢?
“拿着东西,赶紧滚,省着我看着生气。还有,我和你说的事儿,不准对任何人说。滚吧!”
卞飞凤生气地将玉佩丢到了叶初九手里后,就直接破口骂了起来。
叶初九哪敢多留,拿着玉佩赶紧地溜了出去。
看着叶初九那狼狈的身影,卞飞凤脸上的恨意更浓了。“杨孽,当年你也是像他这样这么从这里走的,你说你会回来,可我姐姐等了你一辈子,足足一辈子!如果,他要是和你一样,一去不回的话,我向你发誓,我肯定会让你们杨家彻底绝后!”
远在杨家村的某座小坟包的坟头土,在卞老太太话落的时候,莫名其妙的滚落了大片……
跨出大堂的时候,叶初九如释重负地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悻悻地说道:“该死的,吓死我了。”
“怎么了?”
静娈好奇地走上前来。
叶初九苦笑着说道:“没什么。大夫人让我以后好好为刘家办事,我有点紧张而已。”
“嗯,大夫人既然说了,那你就好好替刘家做事吧。”
静娈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叶初九好奇地看着静娈:“那个……我能不能问一句,这个大夫人和刘家……是什么关系啊?怎么……听她说话有点……”
静娈皱了皱眉,一脸为难地说道:“以你现在的身份,还不到知道这些的地步,我不能告诉你这些儿。不过,你可以让夏侯红跟你讲讲。行了,大夫人见完了,咱们可以回去了。”
叶初九急不可奈的快步离开了卞氏祠堂,在他来的时候全部都是闭目打坐的男女老少,在他走的时候却是悉数睁开了眼睛,均是用一种充满好奇与敌意的眼神注视着他。
特别是在照壁墙下面的那两个老者,两人的胡须都因为叶初九从他们身旁经过而微微上扬了起来,那双看深邃的眼眸子里边流露出来的尽是那令叶初九感到头皮发麻的杀意。
一踏出卞氏祠堂的大门,叶初九就如同逃命似的朝着车子跑去。
一口气儿跑回到车里边,点了根烟使劲嗫了一口后他紧张的神经这才松缓了些许。
“你是我见过的,来聚仙堂的,反应最夸张的一个。”
静娈一脸鄙夷地坐进了车内。
叶初九苦笑着说道:“姐姐,从小到大,我是第一次来祠堂这种地方好吧?我也是第一次见那么多怪人好吧?被那么多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我能不紧张吗?”
“身正不怕影子斜,你又没做对不起聚仙堂的事,你怕什么!”
静娈不以为然地说道。
叶初九欲哭无泪地摇头感叹道:“我是没做,可是有人做了啊!”
“你说什么?”
正在系安全带的静娈没有听清楚叶初九的话,禁不住就问了一句。
“没事,走了。”
叶初九摆了摆手,将钥匙插在了钥匙孔里,他还没有来的急摁下启动键呢,一个白色的身影就那么莫名其妙的出现在了驾驶室的窗前。
看到丹增卓玛的那一刻,叶初九才想起来,这个世界上还有这么个如同鬼魅般的女人惦记着他的性命呢。
叶初九警惕地摇下了车窗,紧张地说道:“时间还不到吧?”
丹增卓玛面色冰冷地说道:“我是来提醒你一下,今天晚上八点半,我会取你的性命!”
第468章 风流种还是地久情
“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徐志摩的再别康桥,用在丹增卓玛的身上,合适的让人蛋疼。
来无影,去无踪,话说完,丹增卓玛便是消失在了这青山绿水之中。
叶初九干巴巴地眨了眨眼,半晌都没有从丹增卓玛带给自己的震撼和恐惧中清醒过来。
邪门,除了这个词之外,再也没有其它的词能够形容她了。
“要帮忙吗?”
静娈面色平静地问道。
叶初九苦笑着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默默将车钥匙拔了下来。
不知不觉间就只剩下不到十二小时了,如果还是没有根本的办法解决这个问题的话,那叶初九就只能从根本上解决这个女人了。
如果选择回去,那叶初九得花半天的时间在路上。无奈之下,叶初九只能是硬着头皮看向了静娈:“咱们……咱这里住一天?”
卞飞凤面无表情地看着照片,男人的脸上写着的尽是得意,女人脸上画着的尽是幸福。
“啪嗒……”
眼泪又一次地滴落在了这张已经泛黄的老照片上。“杨孽啊杨孽,我们卞家到底欠了你什么?你怎么舍得这么狠心?”
“吱嘎……”
后堂的栅栏门被人推开,卞飞凤连忙将照片揣进怀中,擦了擦脸上的泪痕。
“大妈。”
“你怎么回来了?”
卞飞凤一脸迷惑地看着静娈问道。
静娈眉头微皱着说道:“有一个女人,要在今天晚上八点半之前取叶初九的性命。”
“这个混蛋,和他那个该死的舅姥爷一模一样,肯定是不知道在哪惹了风流债,想要来我这里躲命!像他们这种男人,就应该千刀万剐。”
卞飞凤心里边恶狠狠地咒骂着。
静娈见卞飞凤的神情不对,便是不敢再言语,只是能么静静地站在那里等着她回话。
“带到他后面去等着。”
在十多分钟之后,卞飞凤才声音冰冷地做了决定。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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