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惠急得一面拉秦正义不要闹,一面眼泪汪汪地围着满身是管子的郑江东转。《寒江快报》的记者徐曼也逼她当院长的爸爸不离病床左右。秦正义怕郑江东父母知道这事吃不消,自作主张把事压下,叫江惠通知了邹敏。
第三天,邹敏从法国赶回到寒江就直奔医院,看到大家乱糟糟的情景,她却显得出人意料的冷静,她不愿相信郑江东就这么完了。邹敏详细询问了检查治疗和抢险情况,看了一大堆检查报告后,得出一个让大家都大吃一惊的结论:郑江东是累的,肯定能救过来。
医院里哭闹的家属天天都有,徐院长和医务人员很少见到像邹敏这样冷若冰霜的。他们似乎能理解这是邹敏不能接受事实,越是这样,医务人员就更提心吊胆,生怕不知什么时候,邹敏会发作起来。
夜深了,邹敏坚持让秦正义江惠和陈书记派来照顾的人都回去,她要单独陪护。看着邹敏送他们走时嘴角牵起的勉强的笑,离开医院的人们心里收得紧紧的。
人都走了,邹敏轻轻歪坐在郑江东的床边,俯下身子,一只手梳着郑江东的头发,一手轻抚着他的脸,轻轻地唤着唤着,轻轻地吻着,眼泪像雨点似地落在郑江东脸上和枕头上。
“江东,你听见了吗?你一定听见了。是我啊,我回来了,我不走了。江东,你知道我给你带的什么惊喜吗?江东,我有了,我有了我们的孩子啊。你这个坏蛋别睡啦,看看我,看看我好吗?”
第二天一早,邹敏用热毛巾给郑江东擦着脸。她感觉郑江东的眼皮动了一下,她不能确定,她紧盯着等着再次出现。
“大姐,我要给病人打针了。”邹敏一抬头看见了眼泪汪汪的护士。
“你给我出去!”邹敏像头狮子一样怒吼一声,吓得护士差点扔了端着的盘子,掉转身子逃了出去。
静静躺在病床上的郑江东一哆嗦,慢慢睁开茫然的眼睛,醒了。
经市医院请来的专家们会诊,郑江东除了不太严重的外伤没什么大碍,只是肾上腺有些增生,血钾很低,应该是代谢问题。主要是得了一种体力透支的毛病,只要康复治疗得当,一两个月就可以恢复。专家们说长时间精神高度紧张,又要跳到水里泡,一天睡不到两小时,人不倒下才是奇怪呢。诊断一出,大家都出了一口长气。
邹敏乘病房没人,狠狠地掐了郑江东胳膊一下:“你这个坏蛋!吓死我啦!555555”
“宝贝疙瘩,你可回来啦,真怕见不到你了呢。别哭啦,让我儿子听到,以为我欺负他妈呢。”郑江东想抬手给邹敏擦眼泪,可是他的好像不是自己的,手不管怎么用力也举不起来。
郑江东惨了。什么叫疲软?就是他这样子了。除了眼珠子行动灵活,能说话,脑子没问题,其他全完蛋。手脚只能抬起一点点,全身没几分力气。扶他坐在马桶上,上身都立不住,一定要有东西撑着靠着。腹部和腰也完了,扶他坐起来,一松手他一下就仰面朝天倒下。
康复治疗内容其实十分简单,就是休息,加强营养,食物加药物补钾,逐渐加大运动量。关键的一条,是适当刺激穴位,这就要了郑江东的命。
第五十九节:法西斯
不断有领导和同事来医院看望,媒体更搅得他很难受。郑江东不想住在医院里,坚持回家养伤。叫秦正义整了台车把他抬回了滨江的房子。但是一回到滨江他就后悔了,按他的说法,是进了法西斯的集中营。
邹敏向郑江东母亲保证一定照顾好他,其实老人家哪有什么不放心的,只是心痛媳妇,怕她累坏了。可还是抝不过邹敏,只好是千叮咛万嘱咐,让她自个多注意身体。邹敏头点得跟鸡叨米似的,还不时看一眼郑江东。
郑江东看在眼里,心里直叫苦,那眼神里分明是——看我怎么收拾你。果不其然,送走老妈门一关,邹敏就成了温柔法西斯。喂什么必须吃什么,不吃也可以,扶到卫生间就把他放在马桶上。她还站在一边不走,说怕他摔着。郑江东四肢和腹肌无力,左右前后把持不住。但不听邹敏的吩咐,她就不扶着,那是一种超级无助的感觉。他有时真的很恨邹敏,大声嚷嚷着要回家。
郑江东躺在床上不耐烦,想试着下床,好不容易把腿挪到床下,半截身子还在床上就没了后劲。邹敏听着卧室有动静,连忙跑过来,把他两条腿一提,又把他挪回床上,跟他说声拜拜,又忙她的什么汤去了。更可恶的是她带回了一本诗集,全是郑江东给她的肉麻歪诗。她举着书让郑江东念,不念或者念不好也不恼,马上进行医生嘱咐的康复治疗——刺激穴位,最可恶的一招是挠脚心。还真奇了,一个月多时间,郑江东就能下床慢慢走了,只是腿脚还不太灵活。
郑江东起来转了转,歇在沙发上想着心思。他是从开发区去党校的,党校培训结束就到了防指,现在水灾的事基本转给民政了。开发区的职务已经免了,以后到哪里去呢。陈书记已调任省水利厅厅长,在郑江东养病期间跟他谈过。还是让他考虑去省里,或者去政策研究室或社会科学院,郑江东答应考虑。他心里有些抱怨,为什么就不能让他去江北再干呢。
他对陈布明越来越看不透。孙大志告诉他,郑江东带队去东江市后,陈书记把孙大志叫去汇报情况,因为没有按陈书记的指示召集武警部队去东江市抢险,陈布明很不高兴。得知郑江东自己组织舟船部队急驰救援,而且很快排除了险情,陈书记并未表示赞许,而是冒了一句:乱弹琴!可能是不满郑江东未经批准擅离指挥岗位。可是当时的情况,还有什么救急办法呢?
“宝宝,中午想吃点什么呀?”邹敏把被子晒在阳台上,准备出去买菜。
“你不要肉麻当有趣,当心我儿子听见了,我跟他差着辈份呢。”郑江东靠在沙发上没好气。
“好吧,把钾片吃了,不然我就治疗。”邹敏向郑江东伸出两只手,十指乱动着。
“我郑重地警告你!不能乱来哦!不然我就喊救命!不要靠近我!”郑江东板着脸警告着,可发觉邹敏仍是微笑着不理会,赶紧放软话。
“你还真是能救命哦。你是怎么知道我没事的啊?我听说医院请来的专家都被你震住啦。”郑江东看邹敏真的要走近,赶紧打岔。
“哼,我是神医啊!我看我妈的脑电图看了多少年啦,就知道你是装的。”邹敏看着郑江东把药吃了,转身进里屋换衣服。
“哎哟,真是的,不知你妈怎么样了。唉,救命(福州话发音:邹敏),我反正没什么事干了,江北正开发个什么别墅区,根本卖不动,咱们去买一幢怎么样?我听孙区长说那边房子可大啦,两层半500多平方,80万就能搞定了。咱们请两家老人家跟我们住怎么样?”
“真的啊!”邹敏在里屋大叫。
郑江东一听这声就后悔了,知道又踩着雷了,可又跑不动躲不掉,赶紧抓过一个靠枕,准备迎接疯狂进攻。邹敏倒没像以前一样不管不顾地狂奔过来,她微笑着缓步走近沙发,弯身扶着郑江东两肩看了一会,一下扑上来把他的头搂在怀里就是一阵吻,整得郑江东躲闪不及。
“哎哟,你再整我真喊110啦!”郑江东捞起块毛巾擦着脸。邹敏咯咯笑着去取了块热毛巾帮他擦。
“江东,对不起啊。我听说了,都是因为我爸那画的事,影响了你的前途。”邹敏低着头说。
“画?哦,要是没那破事,我能得着你这个宝贝法西斯?嗳,我这不属于乘人之危吧?反正米已成粥,悔之晚矣,哈哈!”郑江东拍了拍邹敏的脸。
“那你下一步准备怎么办呢?”邹敏拿过梳子,给他梳着头发。
“没事,我要考虑考虑,前段时间一阵折腾,我需要好好想想,你不要管了,好吗?”
“好!那你想好了,要告诉我。”
“哎哟,遵命啦!你不要总是用你两只鹅蛋大眼对着我好不好?眼睛是用来看东西的,不是用来招魂的。”
尾声
郑江东带着邹敏到了三亚已经是下午了。邹敏嚷嚷着要去看海,说飞机上看和海边看不一样,郑江东磨不过她,只好买了些吃的带她到了海滩。天凉了,郑江东不让她玩水,就在沙滩上陪她晃悠,累了就找石头歇着。
“你念给我听。”邹敏又摸出她那本小人书。郑江东这个悔啊,当时写那么多干嘛呀。
“嗯,这两个人画得挺不错的。不过有些损害你老公的形象,我的个头应该比这高点吧?”郑江东指着书上说。那上面有张素描,海边相偎在一起的一对情侣。
“你好好念嘛。”邹敏又把头靠在郑江东肩膀上。
“好好好!嗯,嗯嗯!”
郑江东写这种东西没事,让他念出来真是难为他了,干脆来他个插科打诨,准备混过了这道关再说。'括号内为郑江东临时发挥'
带你去看海
让海鸥从你眼前(刷的一声)掠过
抚平(那)一波(又一)波不息的浪(花儿)
荡漾开蓝蓝的宽阔(咋这蓝呢)
一声海天拍出的脆鸣(哇!应该比刚才咱们听到的要好听,刚才那声太惨,是吧?)
拉动火红的绳索
铺展开晚霞无尽的一抹(这段可以哦,一抹)
我会点燃一堆大大的篝火(瞎掰,海边烧火要罚款的)
让你靠在肩上安睡(嗳!别真睡啊)
你是天上的星辰哟(一眨一眨亮晶晶)
比月亮还要牵我魂魄(我晕了,这是你加的吧?)
我们来(他)个约定吧
下辈子的日出日落
还是你
和我(这段要改,起码约定三生,是吧?)
邹敏一把抢过诗集看了看:“怎么成这样啦?你这个坏蛋。”
“别损害我形象啊,我儿子听着呢。”郑江东摸了摸邹敏隆起的小腹。
“儿子儿子,重男轻女!要是女儿呢?”邹敏仰起脖子。
“那就继续革命,反正咱这种子和地都不错。生他一个班,我班长,负责训练。你当班副,管理吃喝内务。”
“呵呵,一个班是十个兵吧。你把我当什么啦?”邹敏抬手拍了他一巴掌。
“哦,任务是太重了,我看要把编制扩大一些。这得你批准才行啊。”
邹敏愣了一下终于反应过来,笑着说:“你敢!天都黑了,快去点篝火吧!”
“来真的啊?算了吧?天晚了,当心着凉哦,咱回饭店吧。”
“就一会嘛,求你啦!”
郑江东没办法,只好跑到椰子林里找来了干柴,架起了火堆,蹲在那吹着。火焰越窜越高,把海滩照亮了一片。邹敏趴在郑江东背上,眼里闪动着欢快的光,在郑江东后脖子轻轻地咬了一口。
“啊哟,还没烤熟就啃啊?”郑江东夸张的大叫。
“谁在点火!不许点火!”海滩上跑过来一个人大喊着。
“哈哈!快跑!”邹敏拉起郑江东就跑,边跑边咯咯笑个不停。
郑江东跟着跑了几步,拉住邹敏:“哎哟,跑什么嘛,当心我儿子。”
两人躲进了椰树林子里,邹敏咬着郑江东的胳膊还是忍不住笑。
手机响了,是以前市委的同事徐有才:“老郑啊,听说了吧,陈布明书记、陈厅要副省长了,你要做好准备哦。………”
郑江东收起手机,有点发愣。陈布明,那个当年的寒江皇上,在他脑中一幕幕闪过,熟悉又陌生。市委大院、江北开发区的日子,清晰又模糊。自己似乎努力地证明着不凡,却过着别人的日子。
郑江东把徐有才的消息告诉了煞敏。邹敏望了一会郑江东的脸,拉起他的手,学着男人的声音:“当祖国需要的时候,我将命令你们,重新拿起战斗的武器,去捍卫祖国!”
郑江东笑了,停下来搂过他的女人,轻声道:“现在需要捍卫的,应该是你和我们的小家伙,我们的平凡生活。”
“真的?”邹敏不太相信。
“嗯!”
女人果然是水做的,只额头一吻的温度,便化做双眸朦胧。
来此一场
何必回望
不经意都会有岁月的伤
秋风已凉
悲歌在唱
世间此景有枫叶欣赏
打开天窗
放进阳光
高举起双手为今天鼓掌
走出那人海茫茫
丢下疲惫去看星光
过去的是是非非就此清场
一辈子的爱在心里存放
火花飞向天上
让笑容荡漾在脸庞
还有什么
不能放一放
全文完,谢谢您的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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