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前,由于倭寇猖獗,大宁王朝便下令沿海各郡实施保甲法,十户为一甲,十甲为一保,允许民间藏有武器,空闲时由正规军派人帮助训练民众,倭寇入侵时,民众便自己组织起来,对抗倭寇。
但自从凤凰会出现后,倭寇入侵骚扰沿海的情况就大大减少,保甲法也随之松弛,虽然朝廷并没有明文废除,但生活的安定使沿海各官府和民众都对保甲法淡化了,最近十几年来,保甲法已经名存实亡。
周信微微笑道:“你的想法和申国舅想到一起去了,只不过他是想在楚州内地实施保甲法,他却找不到理由,让我帮他想一个理由,那我就告诉他,可以先从沿海开始恢复,然后向内地扩大,殿下认为如何?”
无晋会意一笑,估计申国舅的目的是和他一样,他点点头,“那就烦请长史尽快实施!”
……
楚州水军都督府位于城南,相距无晋的新宅仅一里,和占地近十亩,气势恢宏的楚州大都督军衙相比,水军都督府便显得有些寒酸,它占地只有三亩,是一座已有百年历史的老建筑,残破的屋檐,大片脱皮的斑驳墙壁,显示着它的没落。
水军都督府也曾经一度辉煌,三十年前,朝廷决定剿灭凤凰会时,大军云集楚州,整个楚州的目光都集中在这座军衙内,当时军衙内发出的每一句话都会让各地官府竖耳细听。
但现在三十年前的大败使水军都督府遭到了无情的嘲讽和打击,水军都督被斩首,长史、司马、判官等二十几名主要文官都被免职流放,水军都督府几乎成为空衙,一直到三十年后的今天,元气依然没有恢复,连军衙本身也日趋破败,朝廷不重视,不予拨款修缮,原本的五十名官吏的编制大半都空着,只有十几名官员一天天在军衙内混日子,领取微薄的俸禄。
这也和楚州水军采取守势有关,楚州水军三十年前并不是军府制,而是集团军制,直接由军衙指挥,在进攻凤凰会惨败后,十万水军只缩减为两万,兵部便将它们分编为六个军府,各自为阵,而各军府又有自己的文官,独立性很强,楚州水军府便失去了统一指挥的职能,最后连后勤职能也被楚州大都督拿走,变成一个摆设,它的工作就是每个月给兵部象征性写一份报告,事实上,各军府也直接给兵部写报告,都督府的报告闭门造车,内容空洞,数据不实,兵部从来都是把它当做废纸。
连水军都督都不再来军衙,而是绕过军衙,直接在各军府间巡视,发号施令,这就使水军都督府处于一种名存实亡的尴尬境地。
当无晋来到这座没落的军衙时,他第一眼便看见了一只破烂的大鼓,鼓面破了一个大洞,鼓槌不见踪影,鼓架上布满厚厚的灰尘。
台阶前冷冷清清,青石条缝里长满了蒿草,大门和门槛都油漆脱落,呈现出一种破败的灰白色,尤其门槛,连木头都烂透了,让无晋不由想到了八仙桥那座破庙。
无晋带了几名士兵走进军衙大门,军衙院子里也冷冷清清,看不见一个人。
“有人没有?”他的手下一起喊了起来。
半晌,‘吱嘎’一声,旁边一扇小门开了,走出一名中年男子,穿一件红色的四品官服,他有些不高兴问:“你们是谁,为何擅闯水军衙门?”
无晋淡淡一笑道:“你们水军都督府的消息就这么不灵通吗?”
官员一愣,他又看了一眼无晋,他知道新任都督昨天已经到了,但他没有想到竟然这么年轻,而且对方穿的是梅花卫的红底白梅军服,忽然,他一拍脑门,自己怎么这样愚钝,他们的新任水军都督不就是兼任楚州梅花卫将军吗?
他连忙上前躬身施礼,“下官曹开复,参见都督!”
“你就是水军都督府曹长史?”无晋问道。
“正是下官。”
曹开复一下子想起对方还是嗣凉王,他更加手足无措,竟跪了下来,“下官参见嗣凉王殿下。”
这时,从各个房间里陆陆续续走出十几名官员,他们一个个穿着厚厚的棉衣,动作迟缓,神情呆滞,皆茫然地望着曹长史给无晋跪下。
无晋感觉到了这些人的慵懒,他暗暗叹息一声,给旁边的孙建宏使了个眼色,孙建宏立刻高声道:“新任水军都督、嗣凉王殿下已到,尔等还不见礼?”
一众官员才像如梦方醒一般,纷纷上前跪下,“参见都督,参见殿下!”
无晋知道,保持适当的威严有利于他驾驭手下,过于宽容反而会让人轻视他,尤其是这帮懒惰得头脑都变愚钝的人,更需要用火烧一烧他们。
他淡淡道:“各位免礼!”
众人纷纷站起身,一个个心情忐忑地望着他,没有敢人离去,也不敢说话,无晋扫了一眼众人,冷冷道:“刚才我还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以为来到一座荒废多年的破庙,却没想到这里是楚州水军都督府,堂堂的三品衙门,真的让人想不到,我看城隍庙也比这里光鲜一点吧!”
众人听出都督的讥讽,都低下了头,有人惭愧、有人羞愤、有人不满,也有人不以为然,曹长史叹口气道:“都督有所不知,实在是经费太紧张,朝廷一个月拨给我们的钱去掉俸禄,只剩下五两银子,刚够请两个烧水的下人,实在是无钱修缮,连笔墨钱和木炭钱也靠租房子收一点租金解决,请都督谅解。”
无晋一愣,他刚才还在想,三亩大的衙门,怎么所有都挤在一个院子里,他现在才明白,估计后面的房子都租出去了,他心中顿时恼怒起来。
“钱不够,去问兵部要,兵部不给,那就向御史台弹劾他们,哪有向你们这样窝囊的,连衙门都租出去了,难怪提到水军衙门,弟兄们都一脸不屑,是你们自己太不争气!”
众人见新任都督发怒,都吓得更低下头,都想着等会儿都督检查自己的事务,拿不出来怎么办?那可是要被革职的。
曹长史胀得满脸通红,他擦擦额头上的汗,异常羞愧道:“是卑职无能,卑职愿承担所有的责任。”
众人也跟着请罪,“我等无用,请都督责罚!”
无晋长长吐了一口闷气,对众人道:“以前之事和我无关,我也不责罚你们,但从今天开始,都督府要彻底变样,所有人都给我把棉衣脱了,开始干活,把门口台阶上的杂草拔掉,大门重新油漆,鼓也给我换成新的,还有,今天之内,把衙门给我全部收回来,不准再出租。”
不等曹长史开口,他取出一张五百两的银票递给他,“缺什么东西自己去买,由曹长史全权负责,明天上午我会再来,如果还是这般慵懒破败,所有人全部革职,我就禀明皇上解散水军都督府!”
说完,他一转身,快步走了。
院子里的一群官员都面面相觑,有人低声道:“解散都督府,那他还当什么都督?”
曹长史毕竟是四品官,见识比众人高一点,他站在石凳上对众人道:“各位,我感觉这位新任都督和前任完全不同,他很强势,又是皇族,他来当水军都督,咱们可能要时来运转了,大家听我的安排,咱们就做出一点样子来,让他知道,水军都督府也不是那么不堪,大家动起来吧!”
另外一名年长的官员也道:“长史说得对,这位新任都督和前任真的不同,前任什么时候掏钱给我们过?既然新都督肯给我们钱,说明他还是对我们抱有希望,咱们也不要辜负了他,大家动起来吧一齐干活。”
众人都觉得有道理,更重要是他们看到了希望,都纷纷回房脱去厚厚的棉袄,换上单衣官服,开始忙碌地收拾起来,有人去铲门口的野草,有人去抬鼓架,有人去买东西,曹长史则去找后面的租户们商量,让他们想办法连夜搬走。
沉寂了多年的水军都督府军衙终于开始焕发生机,就像一部老掉牙的机器开始吱嘎嘎运转起来。
二百六十八
离开水军都督府,无晋便直接回自己的府宅,他家中也是一样事情一大堆,昨晚妻子苏菡坚决不肯睡别人的旧床,他们是打地铺睡了一夜,不知今天齐家的新床送来没有。
还有家具,卧室和书房的家具都要换,他也不喜欢用别人的旧桌子,还有窗帘、柴米油盐之类,尽管齐家送来一大堆生活日用品,但还是觉得差很多东西,好在京娘也很能干,有她帮忙,苏菡应该轻松得多。
这时无晋才想起,今晚还有齐家的请客,他答应过要去赴宴的,他几乎忘了此事。
他加快了速度,远远便看见一群士兵正在抬着书箱进府,这些书箱就是苏菡的嫁妆,一万册书,到现在还没有开箱,整理这些书籍也是件十分头疼的事情。
无晋下了马,直接走进府门,搬运书箱的士兵们纷纷让开一条路,在后宅有一座三层小楼,这里是原主人修建的一座玉器收藏楼,玉器已经跟随原主人走了,只留下一座空楼。
苏菡便决定将这座空楼作为家中的藏书楼,士兵们直接将一只只木箱抬进了小楼,并将木箱撬开,一楼的房间内已经被木箱堆满。
苏菡正站着小楼前,指挥着士兵们搬箱,“还没有结束吗?”无晋笑着走了上来。
“还有最后几箱就好!”苏菡见无晋回来,她心中十分欢喜。
“齐小姐把新床送来了吗?”无晋又笑问道。
“送来了,送来两张,给京娘送来一张紫檀木床,我带你去看看。”
苏菡拉着无晋的手刚要走,忽然想起一件急事,便连忙对他道:“对了,老家来人了,我还准备让人去找你。”
“老家,谁来了?”无晋一怔。
“你跟来我!”苏菡神秘一笑,便带着他向西院走去,府中的东院已经成为军士驻地,西院却空着,西院很小,只有五六间屋,是无晋的外书房。
走进西院,却见一个矮矮胖胖地中年男子从一间屋里出来,长长打了一个哈欠。
“五叔!”
无晋愣住了,站在他面前的,竟然是五叔皇甫贵,他应该在维扬才对,是什么时候来的。
皇甫贵也看见了他,他呆呆地站在那里,就像傻了一样,忽然,他上前跪倒在地,“小民皇甫贵,给王爷请安!”
“五叔,快别这样!”
无晋连忙将他扶起来,“你再这样子,以后我们怎么相处?”
皇甫贵站起身,他向后看了看,见没有外人,他立刻咬牙切齿低声道:“臭小子,你还回不回维扬县了?若不回,那钱庄全归我了。”
无晋见皇甫贵又恢复了本态,他心中轻松起来,这样才对,他搂住皇甫贵宽宽厚厚的肩膀笑道:“当铺可以全给你,但钱庄不行,那是我的老底,给你了,我就要喝西北风了。”
他们说说笑笑进屋去了,苏菡在后面笑道:“夫郎,那我去看看书箱去了。”
无晋想起晚上之事,他连忙走到门口道:“九天,别忘了,晚上要去齐府。”
“没忘记呢我和京娘等会儿就收拾,五叔,你和无晋说话,我去过去了。”
苏菡嫣然一笑,转身便走了,皇甫贵慢慢走上前,嘿嘿一笑,“小子,行啊终于把她娶回来了,当初你还不理人家。”
无晋脸一红,他的老底皇甫贵知道得太多,“五叔,过去的事情就别提了。”
“我知道我知道你是王爷了,要注意影响,以前的事情我是不会多嘴,你放心。”
两人坐了下来,无晋笑问道:“大家怎么样,罗秀才、老七他们,还有黑猪、黑米,好久不见,怪想他们的。”
“大家都很好,罗秀才买了新宅,两个儿子都在读书,大孩儿准备考秀才,老七上个月也成亲,娘子很厉害,将他管得服服帖帖,黑猪现在是当铺掌柜,不过黑米的情况据说很不好。”
无晋点点头,他知道当时黑米受伤很重,能保住一命就是幸运了,“他怎么样?”
“黑米听说残废了一条胳膊,带着妻女走了,不知所踪。”
直觉告诉无晋,黑米应该是回琉球岛了,他沉思片刻,话题便转到正事上,“五叔,钱庄的事情怎么样了?”
这也是皇甫贵来找无晋的原因,他听父亲说,无晋被封为嗣凉王,就在这几天应该来江宁府赴任,他便赶到江宁府来找无晋,和他说一说钱庄之事。
“无晋,钱庄已经修好,完全按照齐瑞福的式样修建,半个月前开业,我们的第一笔存款就是苏大人转过来的一百万两税银……”
“等一等!”
无晋打断了皇甫贵的话,“不是说三十万两东宫税银吗?怎么变成一百万两?”
皇甫贵有些得意地笑道:“这是我不停去求苏大人,苏大人便答应从东莱钱庄和百富钱庄转七十万两税银给我们。”
无晋微微一笑,他知道这是自己娶了苏菡的缘故,苏翰贞对自己自然会有所表示,他也不说破,又继续问:“那还有呢?”
“还有就是我又从父亲那里拉了十万两家族存银,再加上李记珠宝的三万两存银,还有一百二十几户商人的存银,现在我们钱庄已经有一百六十万两存银,放出去九十万两,按照每月半分的利息,一个月利息差收入就是二万两银子,一年至少赚二十万,这还是开始,齐大福的刘管事告诉我,一年后,我们就会有五十万的利润,另外,我们现在已经有三十名伙计和女店员。”
皇甫贵异常兴奋,眼睛都放出光来,他取出一本账册,递给无晋笑道:“这是建造钱庄和收放银的明细,请东主过目。”
无晋对自己的五叔是绝对相信的,他翻了翻账册便笑道:“那有多少普通居民来存钱?”
皇甫贵愣了一下,他摇摇头道:“无晋,很抱歉,我们店和齐大福一样,只收五十两银子以上的存钱,到目前为止,一个普通居民都没有。”
停一下,他又问:“你的意思是说,我们也要做普通居民的存钱吗?”
无晋沉吟一下道:“五叔,其实这就是我想对你说的,咱们没必要和别的钱庄走一样的商路,咱们可以另辟奚径,我们可以在维扬县各地建一百家小的晋福记钱庄,不需要买地,租一家小门面,放两名店员,每天把存银押回八仙桥总店,这主要是针对普通小民,铜钱也好,银两也好,积少成多,维扬县这么多商铺和民众,咱们只要收一万户,平均每户存一百两,那就是一百万,但肯定不止,别看单户存钱少,只要量上去了,一样能吸收大量的存钱,五叔觉得我的建议可以吗?”
这种母子钱庄的方式皇甫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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